大王子姬桐鉴成年便在宫外建府, 自从先王后故去,更是鲜少在后宫中行走。
说起来, 大王子的儿子都满地跑了,天子还正值壮年,这个准继承人的身份就显得越发尴尬。
为此,后宫中心思浮动的女人不要太多。
先王后与天子乃是年少夫妻,大王子又是天子第一个儿子,受天子爱重, 从大王子年幼就亲自带在身边。
姬桐雪因着眉心的那道闪电,倒是与大王子有着差不多的待遇。
但天子繁忙, 哪里有那许多的时间照看婴孩儿。
大王子是怎么长大的姬桐雪并不知晓,她却是年长了自己九岁的哥哥一手带大的孩子。
她那位好兄长一直将她带到九岁,他自己成年出宫立府去了。
姬桐雪也因为年岁不小了,被送回了焦夫人的身边。
母女俩的感情生疏, 不过血缘在那儿摆着呢!更何况焦夫人懂,她是母凭女贵。
送走了刘侍人, 姬桐雪挥手屏退了赵阿宝,同焦夫人道:母亲,这几日的宫门还得紧闭呢!焦夫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却又合上了红润的嘴唇, 幽幽长叹了一声。
她九岁进宫为婢, 算起来今年也有二十余年, 这宫中什么时候都危机重重不错,可何时都不如最近……整个宫中人心惶惶。
焦夫人不由蹙了眉头,按理说天子才将四十,又不是已近不惑之年。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的安生日子。
姬桐雪那位十八王弟姬桐戊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篓子来。
姬桐戊是三夫人之一的林夫人所生。
这位林夫人可不比那位韩夫人,韩夫人只生了两个儿子,林夫人却有一巴掌的儿子,另外还有一巴掌的女儿。
算起来,林夫人入宫也就十余年的光阴,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来生孩子,委实是个对自己狠起来玩命狠的狠角色。
姬桐戊是林夫人的第四子,属于不上不下卡在当中,存在感又不多更没什么本事的一个角色。
他和姬桐雪倒是有那么一些相似,比如也喜欢出宫到处玩耍。
不过,姬桐雪就是一个小女孩,比如看见楚央,顶多能言语上调戏几句。
但姬桐戊就过分了,人家楚央好不容易受邀去赏个花,被喝到半醉的他扑倒在荷花池里。
那个孤男寡女,年岁相当。
那个香艳刺激,胆大妄为。
姬桐雪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眼皮儿乱跳。
左眼是为了她父王在跳,这个天降绿帽啊,让她父王情何以堪!右眼是为了她十八王弟在跳,她十八王弟虽说比她还要混来着,却是个罕见没有什么野心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另外,这个事情一查起来就复杂了。
是谁提议的要邀请未来往后共赏柳清池里的荷花?又是谁拉十八王子姬桐戊喝酒?还有是哪个王八蛋告诉姬桐戊站在岸边穿白衣的小姑娘是没主的?总之,这个事情查起来没完没了。
不查吧,天子被儿子戴了顶华丽丽的绿帽!查吧,就连天子也不知晓这事儿能不能查的清楚。
天子头疼了,一恼怒,先让人打了姬桐戊二十杖。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林夫人上了回吊,天子得知的时候,脸色阴沉,看得出来缓了半天才道:死了没?底下来报的奴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差点儿没直接昏死过去。
一时间,王宫里人人自危。
林夫人那尚未出嫁的两个女儿和尚未成年出宫的三个儿子,乱作一团。
十九王子姬桐啸求到了姬桐雪的面前。
十七姐,你得救救十八哥。
这事儿就是那韩夫人栽赃陷害,若我们几个完了,那韩夫人的魔爪势必要伸到大王兄那里。
求十七姐怜悯啊!这事儿到底是贼喊捉贼,还是栽赃陷害,并没有定论。
小十九今年才九岁,哭哭啼啼地跪在姬桐雪的面前。
要说穷人家的小孩早当家,恐怕穷人家的小孩当家还没有帝王家的小孩早呢!时势造人,连九岁的小孩,都被人当枪使了。
姬桐雪看着那小人很是无语,他们料准了她会不忍心是吗?可惜了,她身体流淌的也是帝王血。
姬桐雪一连多日都没有出现在天子面前,就连宫门也不常出了。
司铖得有两日未见她的身影,侍卫排班,轮到他轮值的时候,他托后宫的侍人给赵阿宝送了个口信儿,说他想去看看那匹枣红马。
赵阿宝是与姬桐雪的贴身侍人,平日里还得伺候她更衣沐浴。
一听那小侍人过来传信,略显烦躁地说:他想他就去看,那马不是在马厩,怎么报到王姬这儿来了?姬桐雪的耳朵灵敏,停下了手里的画笔,高声问:赵阿宝,什么事情?赵侍人撇嘴,迈脚进去,不情不愿地说:就那个当了侍卫的马奴,人都是往高处走,他倒好,居然还惦记着那匹枣红马!姬桐雪想起来了,偏了头道:去,叫他来。
司铖如愿见到了姬桐雪。
堂堂的十七王姬召见一个侍卫,她高高地坐在高位上,端详了他一会儿,道:你最近过得怎样?天子还道奇怪,最近宫中各种事务杂乱,倒是那个一向事多的小十七,却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似的。
天子好奇,让刘侍人宣十七王姬觐见。
刘侍人到的巧,姬桐雪刚刚跟司铖说了刚刚那句话,司铖都还来不及回答。
刘侍人的眼睛落在了堂上跪着的侍卫身上。
王姬,这是……哦,上回救过我的马奴,闲来无事,找他聊天!刘侍人一点都没觉得奇怪,十七王姬一向由着自己的性子。
刘侍人淡淡地笑笑,十七王姬,大王有请。
姬桐雪从高位上施施然站了起来,抚平了衣裙,道:那就走吧,可别让我父王等急了。
她低垂眉眼看了看司铖,司侍卫,你同我一道,等在大王的宫殿外头。
司铖抬眼看她,内敛又快速地笑了一下。
大王的宫殿一如既往有一种陈腐又清新的味道。
据说男人都喜欢这里,即使来这儿要三叩九拜。
那个平平无奇,却放着光辉的座位,就像是太阳,让人不敢直视。
可现在,大周的十七王姬和天子一起坐在这王位上。
这父慈女孝的场景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外头吵嚷的声音给打断了。
天子的眉头蹙到了一起,不悦地问:何人吵嚷?门外的侍人听见里头召唤,唯唯诺诺地出现在门口道:是二王子!他来作甚?天子的话将落,二王子就冲到了殿前,父王,父王,你要为我做主啊!做什么主?天子的声音不快,阴沉的像是要往下滴水一般。
父王,是那老三,他非说是我和我母亲设计的十八王弟,冲到我府上不依不饶,打伤了我的侍人,还冲我拔剑相向。
父王啊,他,他这是一点都不念及手足之情啊!二王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这位二王子,也就比大王子小了几天,可行事作风比成熟稳重的大王子差远了。
天子一向不喜他,一听说又是自己头顶发绿的破事儿,扔了手里的竹简,喝道:滚!好吧,天子的好心情被这些讨债鬼一样的儿子给破坏掉了。
姬桐雪很有眼力劲儿地告退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天子,不对,应该说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着活着的天子。
天子突然驾崩,韩夫人和林夫人斗法,林夫人很快不敌,连带着她那些没有成年的子女一起,被软禁了起来。
整个后宫斗都在韩夫人的控制当中。
据说天子得的是急症,急到一句话都没有留下那种。
韩夫人密而不发,想要干什么,不言而喻。
焦夫人没有儿子,按理说不是首先要除掉的对象,可姬桐雪是天子最为疼爱的女儿,谁都知道她和大王子犹如一奶同胞。
焦夫人的宫门很快就被人给攻破了。
司铖护着姬桐雪母女且战且退,焦夫人养尊处优多年,一双小脚哪里跑过这么远的路!她气喘吁吁地道:孩子,你走,不要管我了。
这怎么成!姬桐雪扯了焦夫人的胳膊,又拖又拽。
刀剑无眼,那韩夫人是得了失心疯,连天子都敢动,更何况是焦夫人呢!司铖身上的刀伤已经不止一处,鲜血渗透了衣裳,可那人像是不知道疼似的。
姬桐雪的眼睛都被染红了,更多的侍卫向这偏阁拥了过来。
即使他们占据了有力的地势,可司铖一个人也做不到一夫当关。
姬桐雪闭着眼睛大喊:我要见韩夫人!她的心里握着把短刀,对准了自己纤细笔直的脖颈。
那些人得到的命令式要生擒十七王姬,她以死要挟,弄得人束手无策。
韩夫人很快就来了,假模假样地说:十七啊,小孩子家家的,玩什么兵刃,快快放下。
你放我母亲、司铖和赵阿宝离宫,我便配合你。
那可不成,你那么精明,肯定是会耍花招的。
姬桐雪也不跟她废话,那把短刀轻轻一抹,她的脖颈上渗出了殷红的血。
韩夫人心里咯噔一跳,十七,有话好好说呀。
姬桐雪站在高高的城门上,远远地看着那辆马车出了王宫的大门。
第二日,丧钟声响起,姬桐雪站在忠臣议事的宫殿前,宣读了天子诏书。
传位于二王子姬桐凌。
众大臣交头接耳,无人相信。
立于珠帘后的韩夫人道:我说的你们不信,难不成连十七的话,你们也不相信吗?姬桐雪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她看见了大王兄失神落魄走出去的颓废身影。
姬桐凌登基。
王后依旧是楚央。
紧跟着,战乱起。
被赶去封地的大王子揭竿而起,姬桐凌点燃烽火,可众诸侯国无人响应。
姬桐凌自裁前,点燃了后宫。
大王子姬桐鉴登基。
那位传说中深受他喜爱的十七王姬,也许是死在了那场熊熊的大火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