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莲听见了苏雪桐的声音, 快步走到了门前。
半年不见, 苏自有清瘦了不少。
她走过去,拿起了他搁在地上的皮包, 回来了!嗯, 我回来了!何莲和苏自有先前有过一通很是尴尬的电话。
对于他的归来,反倒不觉得意外和尴尬了。
怎么说也是曾经让自己觉得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况且何莲的心里清楚, 起初不对的本就是她, 她先错了一步,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呢!所以那些个过往的承诺, 何莲也早就强迫自己忘掉了。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无所求的时候,就是那个女人在那个男人面前最自在的时间。
今时又不同于半年前,贺军死了, 对于何莲来说,犹如卸下了压在心口的最后一块儿大石头。
她觉得今后怎么样都好, 日子往前走的时候, 总是会比过去强。
苏自有和桐桐玩了一会儿, 就去浴室里洗澡了。
何莲看了看冰箱里的菜, 手脚麻利地做出了四菜一汤。
往常母子三人生活,每顿至多不过两个菜。
她过的节俭,贺军的赔偿金存了个死期,预备着等到何天顺十八岁的时候再一次性给他。
何莲一月的工资加上奖金一共两百二, 如此过起来, 尚有结余。
吃饭的时间, 所有的人都聚到了餐桌前, 只有何天顺躲在厨房里,不想出去。
自打贺军死了之后,何天顺像是一下子开了窍,有许多从前不明白的事情,现在都懂得了。
甚至还懂得了自己呆在苏家,面对苏自有的时候,有多尴尬。
苏雪桐假装什么都不懂,欢快地叫:天顺哥哥,快来吃鸡腿啊!苏自有夹了只鸡腿,放进了女儿的碗里,筷子停在了半空,眼睛看向厨房,天顺,出来吃饭,要不然鸡腿让桐桐一个人吃光了。
他的话音将落,两双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就连何天顺听见他的呼喊,也从厨房走了出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落在他的脸上,有惊喜也有不敢相信。
苏自有清了下嗓子,不自然地道:吃饭啊,都看我干什么!饭后,苏自有收拾了碗筷,送去厨房。
何莲正在擦拭灶台,见他挽了袖子,慌忙道:你放那儿,我来洗。
苏自有没有吭声,而是麻利地拿起了刷碗布,沾上了一点洗洁精,我来吧。
何莲收拾完灶台,又拖了拖地。
她洗干净手准备出去,就听苏自有意有所指地说:小莲,天顺都六岁了,该有自己的房间了。
何莲的脚步顿了一下,哦,好,我今晚让他睡侧卧!肚子里还有一句,想交代一下自己今晚也睡侧卧。
可她转念一想,算了,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了,两个人都难堪。
何莲说完了这句,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抬头看了眼挂钟,都八点半了,桐桐,天顺,洗澡了!要说何莲这个妈当的也算省心,两孩子现在都不肯让她给洗。
苏雪桐在玩拼图,应了一声,妈妈,让哥哥先洗。
何天顺一听这话,去阳台上收了自己的换洗衣裳,吧嗒吧嗒进了浴室,还插上了门。
何莲就站在浴室门口,操碎了一颗老母亲的心:天顺啊,今天得洗头,沫沫得冲干净,耳朵后面也好好地搓一搓。
知道。
何天顺开了水,浴室里响起了流水的动静。
何天顺很快出来,又该苏雪桐洗了。
兄妹俩基本同一套动作,桐桐进了浴室之后,也啪一声插上了门。
苏自有洗完了碗,从厨房里出来,挑了眉问:桐桐会自己洗澡?何莲点了点头,却颇显惆怅地道:她不让我进。
苏自有上前敲了敲浴室的门,桐桐,需要爸爸帮忙吗?爸爸,你是流氓吗?过了一会儿,浴室里传来了女儿的回应。
苏自有哭笑不得,明白了和脸的惆怅来自哪里,桐桐才四岁,好像已经不需要爸爸了。
何莲忍住了笑,又开启了老母亲叮咛状态:桐桐啊,后背要拿毛巾搓一搓……会搓吧?妈妈上次教过你。
我会。
苏雪桐冲着门外说完,沉闷地叹了口气。
这具四岁的身体,到底限制了她的行动力。
睡觉得时间,不用人嘱托,何天顺一个人去了侧卧。
何莲原本想先将苏雪桐哄睡,就离开主卧。
小床上的小人儿,小脸红扑扑的,今天并没有翻腾多久,就沉沉地陷入了梦想。
何莲拿了两件衣裳,往外走。
苏自有上前一步,抱住了她道:何莲……要不就这样过吧!何莲身体僵硬,听完他的话后,瞥眼去看他。
苏自有叹了口气,谁家过日子不磕磕绊绊的,我保证不了一辈子不跟你吵架,但我能保证吵架的时候绝对不会触及你的伤疤。
还有天顺,我不说对他能有桐桐好吧,但我肯定会善待他的。
你也知道,我亲人缘浅薄,心肠也不坏……何莲一点都不怀疑苏自有的人品,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抱歉。
自有……小莲,你就舍得丢下我,可你舍得让桐桐当个没爸的孩子吗?何莲心中一凛,顿时没了反驳的力气。
背后的两个大人忽然没了声音,苏雪桐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搅乱了他们的腻歪状态。
唉,当宝宝有什么好的!深受荼毒!这下子,苏家当真是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
不过,苏雪桐绷紧的神经可是一点都没放松。
按照她的推断,苏自有一回来,用不了多久那个白汇美又该上门了,这次她和司南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保证白汇美一来就能打得她的脸啪啪作响。
没曾想,那个像狗皮膏药一样的女人,突然间销声匿迹了。
一个月没出现……两月……紧跟着是一年。
五岁的苏雪桐长大了不少,可七岁的何天顺比她长得更快,高了她足足一头。
小孩的忘性就是大,他很快就忘记了曾经那些不好的经历,成了一个开朗活泼的小男孩。
他上了一年级,除了不怎么爱学习以外,没有其他的毛病。
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小脾气,可哄一哄就过去了。
司南父亲的身体没能拖过去年冬天,彻底成了个孤儿的他干脆住了校。
何莲一方面是感谢他,另一方面同情,每到周末总会请他到苏家做客。
苏雪桐追着司南问了几次,那个白汇美怎么不来找苏自有了?司南每回都是同一个回应:我怎么知道!你问白汇美去啊!苏雪桐半信半疑,心里还是好奇的不得了,心想着就算他不说,她用其他的法子也能知道。
苏雪桐瞅准了一个父母都算开心的日子,故意在饭桌上提起,爸爸,那个白阿姨怎么不来找你了!尴尬……何天顺埋了头一个劲地往嘴里扒饭,心想着桐桐今天怎么了?这是没事找事儿的节奏啊!苏自有原本笑的很开心,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这是亲闺女吗?他还是有求生欲的:什么白阿姨啊?爸爸不认识。
就那个阿姨……长得不太漂亮。
苏雪桐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又补充了一句:我昨晚上做梦梦见她了!梦见她干嘛呀!苏自有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
他干笑着去看何莲。
何莲满脸严肃地敲了敲桌子,吃饭,吃饭。
四口人全都闭了嘴。
苏雪桐也没指望着能痛痛快快地打听到,吃过了晚饭,何莲和苏自有在厨房里收拾东西。
苏雪桐冲着何天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地蹲在了厨房门口。
小莲!嗯!何莲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苏自有挠了挠头,那个……她结婚了!谁?何莲一时真没反应过来。
白汇美。
苏自有觉着既然说了一句,那索性就把知道的都说了吧,他接着说:听人说嫁了个化肥厂的职工,男的对她还成!但前些日子又听人说,她跑到警察局告她丈夫强|奸。
她妈跟着去了,带人给她弄回了家,好像是说怀孕孩子没了,精神受到了打击……苏自有停顿了片刻,最后总结:其实我跟她真没什么!嗯!何莲淡淡地回应,她早就把白汇美给忘了。
这人啊,就得朝前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呗。
总活在过去的话,她得死上好几回。
不过,这世上的人和事还真是玄乎,就别不信那个邪。
白汇美撞死了贺军,还想掺合人家的婚姻,谁知道是不是报应到了自己的婚姻上了呢!她擦干净了碗,沉重地叹了口气。
苏雪桐听了个真真切切,趁着父母从厨房出来前,一溜烟地回到客厅。
何天顺好奇:桐桐,你都听见什么了?苏雪桐拍了拍他的圆脑袋说:小孩子,打听那么多干什么!何天顺瞪着眼睛,表情很是严肃,他第一百次纠正道:桐桐,是我比你大。
苏雪桐翻了翻眼睛。
最后一只妖还没怎么战斗就歇菜了?苏雪桐一时判断不了是不是真的歇菜。
她原本以为时间会很难熬,可似乎就是眨一眨眼睛的功夫,无数画面打眼前过去。
她的细小胳膊越长越大,个子也越长越高。
就连家对面的矮小房子,也一瞬间成了高楼,连花超市的门口人来人往。
她眼中的色彩一帧一帧变得鲜亮,时间……又回来了。
苏雪桐慌张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市刑警队门口啊!她坐在苏自有的汽车上,局促不安地向外张望着。
真是害怕,先前的种种就是南柯一梦。
尤其是何莲,最开始的世界里,她从来都没有何莲的任何消息。
何莲对她那么好,她舍不得她消失不见。
苏自有站在汽车的外面催促道:桐桐快下来啊,接了哥哥,咱们好回家吃饭。
苏雪桐稍微判断了判断,要是时间没有回溯之前,苏自有肯定不会说天顺是她哥哥。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唔了一声,跨下了车。
苏自有摇了摇头,其实内心也有点忐忑。
何天顺今年要参加高考,昨晚下夜自习回家,怎么就倒霉催的,踢到了一具尸体。
他昨天被警察盘问到十二点多才回家,今儿一早才到学校又被警察局带过来问话。
苏自有才到单位就接到了市刑警队的电话,他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哪知半道上,遇见了逃学的苏雪桐。
还能怎么办呢?带上呗!不止得带上,还得帮她隐瞒何莲。
苏自有喃喃自语:这算父女俩狼狈为奸!苏雪桐听了个大概,展颜一笑,挽住了他的胳膊,毫不吝啬地吹着彩虹屁:爸爸最好了,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父女俩一块儿进了市刑警队的大院,才踏上办公大楼的台阶,就听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苏主任!苏自有!苏自有顿下了脚步,下意识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白西装的女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她化着得体的妆容,一头曲卷的大波浪随着她的脚步,在阳光下跳跃。
兴许是阳光太过扎眼,苏自有眯了眯眼睛,反应了好半天,才指着她道:白总是吧?白汇美一点都不开心。
她可是看见他的背影,一眼就认出了人。
他倒好,像老眼昏花似的,认了那么久,还不敢确定地说。
一晃眼的时间,十几年的光阴匆匆过去。
白汇美今年都四十几岁了,也算是历经了千帆,早就没了过往的心高气傲。
她淡淡地笑笑,掩饰了心底的失落,看了看他旁边的苏雪桐,自动忽略了她,哦对了,现在不是苏主任,都是厅长了……苏厅长,没想到啊,咱们能在刑警队的外面遇见。
苏厅长,来这儿也是为了工作?不,我来就是为了私事。
苏自有客气地道:白总呢?来这儿是业务吗?哦,我也是为了私事。
三个人一道进了大楼,负责接待的女警花抬起了犀利的眉眼,审视了三人道:谁是华大强的家属?谁是何天顺的家属?请分开站好!苏雪桐和苏自有站到了白汇美的对面。
女警花又扫视着她们。
你们认识?啊,是旧识,怎么了?白汇美双手交握,自然而然地搭在身前,故意看了苏自有一眼,又道:我和华大强都分居快十年了,他怎么了?你们要是见到他,请一定转告他,法院判我和他的离婚案时,请他务必到庭。
到底是被害人家属,虽然语气不太好,女警花也没有跟她置气。
她叹了口气,道:他恐怕不能到庭了……为什么?白汇美反问。
昨夜十一点,有人在华北路的花坛边发现了他的尸首。
他死了?白汇美深吸了一口长气。
女警花点了点头,正想安慰几句,却见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汇美笑出了眼泪,紧跟着她抹掉了眼泪说:简直太好了!女警花本来想批评她几句的,可一看她的表情高兴里还带了些哀伤。
刑警队里呆的久了,什么样的稀罕事都见过,没准儿这位也是苦主。
女警花又抬头看了她几眼,这才转过头冲着苏自有说:何天顺的家属?对对,我是何天顺的继父。
说着,苏自有看了看白汇美,冲着她说:白总……还请节哀顺变!不管他活着是什么样,死者为大,先料理后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苏自有听了个大概,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他们倒霉,何天顺踢着的那具尸体,八成就是白汇美的丈夫。
要是没这一桩事儿,她死丈夫,关他什么事!长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些年,他虽说没有跟白汇美见过面,却也听说过她几件事情。
比如白汇美的公司越做越大,成了市里有名的女强人,但是婚姻极其不顺。
谁提起这个,总得唏嘘几句。
详细的内情,苏自有不大清楚。
但长夏的化肥厂九五年就倒闭了,那白汇美的丈夫就是化肥厂的职工。
白汇美止住了眼泪,呼出了一口长气,多谢苏厅长,我晓得的。
一旁的女警花又道:你丈夫的尸体就是何天顺发现的!白汇美一听这个,微微惊讶地张了张嘴。
这时,正好有警察带着何天顺从另一个办公室过来。
何天顺一看见苏自有和苏雪桐,顿时眼眶泛红,叔叔,桐桐!苏自有冲他笑了笑,没事儿!把知道的都告诉警察就可以了!何天顺蔫蔫地点头,他一夜没有睡觉,又在刑警队折腾了一上午,惊吓都没缓过神儿来。
苏雪桐走到了他的跟前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冲苏自有说:爸,哥哥发烧了。
苏自有慌忙走了过去,抬手摸了过去,果然是。
他询问何天顺身后的警察:同志,我们能走了吗?孩子肯定是被吓着了!浓眉大眼的警察点头道:签个字就可以走啦!回去好好休息,要实在是不行,可以请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苏自有接过了他递来的文件夹,好的,好的。
办完了手续,苏自有又去跟白汇美打招呼。
白总,节哀!我先带孩子去看病了。
好的。
白汇美看着他的身影离开,一转回头,跟面前录口供的警察说:那个何天顺,难道就没有嫌疑吗?警察莫名奇妙地看了看她道:人家还是高三的学生!学生怎么了?学生里就没有害群之马了?白汇美振振有词地道。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何天顺在遇见你丈夫的尸体前,一直呆在教室里上夜自习,这个全班同学可以作证。
而且昨晚何天顺不是一个人,他跟另一个女孩一起回家,他先踢到的你丈夫尸体,发现不对之后,没有让女孩子上前。
白汇美撇了下嘴,我只是提出疑问!我和华大强虽然在闹离婚,但他好歹是一条人命。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
法医鉴定得知,华大强的死亡时间在昨晚的八点到十点之间,他是被人活活给勒死的。
而这个时间,白汇美正在公司里加班,她的助理小江是时间证人。
她在市刑警队折腾了三个小时的时间,走出刑警队大院的时候,觉得天格外的蓝,风格外的轻。
就连后视镜中的自己,都好似年轻了几岁。
白汇美开了车门,哼唱了几句,又感觉这样不能抒发自己美好的心情,她打开了音乐频道。
一首歌都没有听完,诺基亚的手机在她的手提包里欢快地唱了起来。
白汇美拉开了皮包,一看来电显示,心情顿时不欢快了。
她关掉了音乐,接听。
汇美啊,你和大强非离不可?白母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汇美冷笑了一声:不离了!妈,你高兴吗?只要你好,妈肯定高兴。
我好?白汇美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妈,你可别告诉我,你让华大强强|奸我,也是为了我好!我没有呀!汇美,你是我女儿,我就算再糊涂,怎么会让人强……白汇美打断了她:那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家的地址?我只是想让他缠着你,我想着有个男人能真心对你好,你就不会再去干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糊涂事了!那我要告他,你为什么拦着我?木已成舟,你要是闹的人尽皆知,我和你爸还怎么活!而且,你都被他那样了,你不嫁给他,还嫁给谁呢!对对对,你们的面子最重要,我的死活一点都不重要!白汇美冰冷的声音像是锥子一样钻的她自己都是疼的。
汇美!白母悲哀地道:妈妈不是没有后悔过,你是不是要让我给你跪下磕头,你才肯原谅我?不用了!白汇美发动了汽车,忽而又笑了起来,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华大强死了!说罢,她挂线了。
自从她和华大强分居,也很少会回娘家。
前年,她的父亲过世,母亲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听梅洛英说,母亲最近有老年痴呆的症状。
白汇美也发现了,尤其是最近,母亲总是以为父亲还没有死,小心翼翼地求她隐瞒自己被强|奸和要离婚的事情。
父亲清白正直了一辈子,到死都以为自己的儿女是人之龙凤,过得很好。
殊不知,她早就和华大强分居了。
而她的哥哥和嫂子,也早就因为国企的改革和企业的改制,下了岗。
她原本是可以为哥哥和嫂子提供一个工作岗位的,可华大强的事情,她不仅和母亲离心,对哥哥和嫂子也有恨意。
想想副市长的儿子居然沦落到去开出租车!眼看哥哥和嫂子过得不好,白汇美心里的快意如浪花一样翻滚着。
凭什么就她自己在烂泥里翻滚呢!不过现在华大强死了,谁说不是报应呢!白汇美的人生彻底进入了另一个篇章。
再见苏自有,白汇美除了感觉意难平以外,也不觉得有先前那么的心动。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提过往,只说未来,白汇美现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从前她不是没有想过凑合着跟华大强过。
那个时候,她肚子里的宝宝还是好好的。
后来宝宝没了,她和华大强就更不可能了。
何天顺整整烧了三天,吓得何莲差点去庙里许愿求神。
眼看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却在这个紧要关头遇见了这种事情,这不是晦气是什么呢?何天顺的学习本来就一般般,别指望考上什么名牌大学了,能考上本科,何莲就阿弥陀佛了。
听说,何天顺遇见晦气事那天,是为了送同班的一个女生回家。
何莲知道了以后,也没说太多,只点着何天顺的脑门,警告他:发乎于情止于理,知道吗?妈,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何天顺的烧退了,拿被子蒙住了头,他的脸烫的如有烈焰在炙烤。
苏雪桐立在门口,幸灾乐祸地笑。
何莲一回头,就看见了女儿的笑脸,也点了点她,郑重地警告:你也一样!我怎么了?苏雪桐觉得这把火殃及到自己,很是莫名奇妙。
何莲闷哼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妈,你知道什么呀?苏雪桐稍微有点紧张。
何天顺从被子里露出了眼睛,也问:就是,妈,桐桐怎么了?何莲不想当着儿子的面前教育女儿,又闷哼了一声,反正我什么都知道。
女儿打小就跟司南好。
去年,司南留学归来,因为家中的房子老旧需要翻修,暂时住在了苏家。
何莲就觉得苗头越来越不对劲了。
司南住在苏家的三楼。
苏家现在的这栋房子是97年拆迁得来的,当然,苏家也是补了一些钱的。
那两年的房价刚好下跌,可过了千禧年之后,房价又翻腾了起来。
就苏家这个小区再对外出售的房子,都得三四千一平方呢!苏家的房子大,按理说多住一个司南,没什么不得了。
可何莲一听见女儿脆生生的叫司南哥哥的时候,她的眼皮子就忍不住狂跳。
何莲还不好跟苏自有明说,毕竟她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只能自己暗地里观察,再暗地里敲打。
她是吃过亏的,虽然她的亏是被动吃来的,可她活到现在很是明白早恋为什么不好这个道理。
可以说,孩子的眼界窄,世界小,还不懂什么叫好,她怕他们以后会后悔呢!再说了,两个孩子,一个高三,一个高一,刚刚好,全都站在了可以改写未来命运的年纪。
何莲出了何天顺的房间,就去找苏自有商量。
苏自有在客厅里看电视,害怕吵到楼上的孩子,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几乎要无声了。
自有!他听见何莲的呼唤,回了头,见她一脸的凝重,还没退烧吗?烧是退了!何莲坐在了他的身旁,叹了口气道:我是想着天顺的英语不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咱们要不要临时抱个佛教,给他请个一对一的英语家教?苏自有这些年很好地贯彻了自己当年许下的承诺,夫妻之间相处,他和何莲不是没有吵过架,可吵架的时候他从来不翻旧账。
而且,他对何天顺也从不吝啬。
请啊!苏自有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又道:只要你觉得有必要!何莲就知道他不会反对,可紧跟着还是叹息,那我明天去打听打听哪个英语老师教的好。
苏自有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了司南。
小莲,他指了指楼上,咱们也是傻,那孩子可是出国留学回来的,英语能不好嘛!说着,苏自有又特意压低了声音,半是调笑地说:就当他交房租了!何莲也想起司南来了。
司南打小就学习好,出国留学上的是全世界十强大学。
何天顺和司南怎么接触都行,她抵触的是司南跟苏雪桐过于亲密。
她思索了片刻道:那要不你去提一下,人家的工作那么忙,不同意就算了!苏自有信誓旦旦地说:成,这事儿你就不用过问了。
何莲也不知道苏自有是什么时候跟司南说的,周日她去了一趟单位,再回家的时候,就见苏雪桐和何天顺一起挤到了三楼。
何莲纠结的很,站在楼梯口边喊:桐桐,哥哥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不要在那儿打岔。
苏雪桐从阁楼里探出了头,爸爸说了,让我提早补习。
何莲噎了一下,她也没好意思激烈反对,只抬手捶了捶自己不安跳动的心。
安稳的日子过得久了,稍微有一点不安稳的因素,就会让人整颗心七上八下的不知所措。
何莲每天晚上,都得默念一遍心经,然后在心里祈福:佛祖啊佛祖,信女什么都不求,只求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吧!何莲曾经做过一场噩梦,梦醒时分,浑身布满了如水洗一般的冷汗。
梦的开始和她的人生一样,桐桐三岁的时候,贺军带着天顺出现了。
她和苏自有磕磕绊绊吵闹了几年,不得已以离婚收场。
她在长夏呆不下去,坐上了一艘通往大洋彼岸的船。
可她没能成功到达国外,病死在了船上。
魂魄离体的那一瞬间,她始终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一生也没干过恶事,为什么连个善终都得不到呢!而梦醒之后,她躲在苏自有的怀里,庆幸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另一边,华大强的案子还在调查当中,法医在华大强的体内检测到了毒|品的残留。
刑警队的警察又去白汇美的公司问询。
还是那个浓眉大眼的警察,这一次,白汇美知道了他姓周。
周警官道:华大强吸|毒你知道吗?白汇美诧异了片刻,他不是戒了吗?这么说,你是知情的了?上次在警局为什么不说?白汇美撇了下嘴,我以为他都死了,总得给他留点体面吧!现在说说你还知道一些什么情况!比如说华大强的那些一块儿吸|毒的狐朋狗友!白汇美沉吟了片刻,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和他早就没有什么交集了,他每个月会来找我一次,目的就是要钱……对了,你们的证物中,是不是没有发现他的手机?他有手机?周警官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2004年初,国家出了一个统计数据,手机的普及率才百分之二十。
一百个人里只有二十个人有手机的时代,华大强的有关物品中没有手机,丝毫没有引起警察的怀疑。
问询结束,周警官合上了笔记本,急匆匆地想要离开:谢谢白总的配合。
白汇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笑着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哦,你们是不是要去问一问那个第一目击证人?毕竟他是第一个见到华大强尸体的,没准儿见过那部手机……黑色的,摩托罗拉翻盖机,什么型号,我忘记了。
他的手机号码,我没有存过,只记得是139开头的。
白汇美像是一次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她目送着警察走出了公司大楼,一转身进了电梯。
直达三楼的电梯里,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
白汇美一个人自言自语:可惜了,要是有白|粉,我就直接烧给你了,让你到了下头也当个瘾|君子。
仇恨是深深地烙印在骨子里的,即使将那个华大强挫骨扬灰,也无法消除她的恨意。
她那么努力挣钱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能让华大强跌到人生的最谷底,像一摊真正的烂泥,再也没有起来的机会。
眨眼的功夫,到了六月,何天顺参加完高考,就彻底放飞了,什么英语书啊,就连书包都扔给拾废品的奶奶了。
但苏雪桐还有一个月才能放暑假。
按照苏自有的说法,临阵磨枪。
于是,司南不仅给她补习英语,连其他的功课也包圆了。
何莲纠结了两天,还是揪住了苏雪桐,第一次明着警告:桐桐,我知道你跟司南哥哥好,可好归好,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许跟他搂搂抱抱……说到这儿,她停顿了一下,算了算了,我知道我也拦不住你,搂搂抱抱可以,但你不许那什么!什么那什么啊?苏雪桐有点傻眼。
她跟司南确实是一直很好,这些人里,只有司南知道时光回溯后,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可她不明白何莲是什么意思。
何莲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绝对不可以未婚先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