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云层大气磅礴,被深蓝浅蓝一层又一层地包覆着,清澈的阳光透过在目光里饱满的白色云朵,缓缓地铺满整个世界。
中津秀一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如此美好的场景,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感受到这种挠心的慌乱了。
坐在机舱里,伴着午后还耀眼的光,正在准备降落的他,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如果他没有踏出这一步,那这一定会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次经历,甚至没有之一。
他往右边扫了一眼,旁边的宫泽月戴着蓝色的大眼罩睡得昏天黑地。
她好像特别累的样子,顶着厚重的黑眼圈,一上飞机倒头就睡。
七月要是知道此刻中津正疑惑她为何会困得不行,她一定会醒过来,然后拍一下他的脑门,提醒这个稍微有点健忘的男孩,昨天发生的种种事情。
昨天是周六,他们约好要约会的日子。
一厢情愿地说,就是中津秀一的一天被七月承包了。
前一晚照片事件后,七月主动示好,找他聊天,也礼貌客气起来,但绝对不会当面忽略他。
她无法给他们的关系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也无从得知那所谓的暧昧奔离的方向是否叫爱情。
索性,就不去想了。
她将身心投入到任务当中,一大早拉着不明真相的中津秀一跑到草野住的地方。
到了门口,那家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于是迟迟不肯多走半步。
他不知道在烦恼些什么。
七月当时问他:是觉得丢脸或是愧疚所以不敢主动过去敲门么?他咬着牙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儿选择转身,还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说:今天不该是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么?干嘛要牵扯进别人?自从上次草野彰爽约之后,中津秀一好像就不太喜欢提到他。
那个喝醉酒的脆弱晚上,也被他自动屏蔽掉了。
有些事情,不经意间想起来,只会徒增心酸。
他大概是不想揭开伤疤,然后再往上面撒一把盐。
你是笨蛋啊!既然是多年的好兄弟,怎么可能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你这家伙,到底是在怕些什么?七月没好气地说着,她故意拔高了音量,想要刺激一下他。
说实在的,七月有些气急败坏了。
她把他带来这里,不是要听他打退堂鼓的,而是想要他能够直面自己的内心,迎难而上解决问题。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如果以后你要后悔,想要补起这些时光,哭也是没有用的。
七月说,中津你不是那样的人,我认识的中津,是那个敢翻过围墙,在黑夜里一往无前的家伙。
他才不是现在这个站在好朋友家门口不敢进去的胆小鬼!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事?宫泽你这家伙很自以为是诶,凭什么替我决定这些事情呢?凭什么一厢情愿地觉得这就是为我好?中津秀一脸上的平静表情也开始挂不住了,他扯了扯嘴角苦笑,不徐不疾地说着。
可七月听得出来,那口气,像是嘲讽。
除开她的私心,她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他最后能够快乐。
难道,保持现状,他会更快乐?对,我没有立场!可是……七月的声音渐渐软了下来,音量也小到只有靠近的两个人能听清的程度,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啊,我害怕你被这件事情压着,然后后悔一辈子……我知道我过于婆妈了,甚至还有点自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七月抬头看着他,诚心诚意地说,我想你们之间应该没有更糟糕的状况了吧。
把事情说开,是有多难?其实他们的感情还是在的,只是不想以前那样了。
不知从何时起,好像有一道无形的隔阂,横亘在两个人的中间,撕裂了多年的时光,埋葬了当年的纯真与欢声笑语。
礼貌和客气,千篇一律的简单问候,那不是中津所定义的友情。
他们的交情,就算不是教科书式的模范程度,也应该是能在记忆里刻骨铭心的那种。
别哭了。
中津秀一说,我不想看到你哭。
七月猛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我是说……中津忙解释,把女生弄哭的男生,很逊啊。
我不想做那样的人,所以……她几乎是一秒破涕为笑。
死缠烂打也是有效果的。
中津秀一最后决定踏出第一步,至少问清楚草野那天为何爽约,以及他到底要说什么话。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预料中的事情,总会被意外横插一脚。
所谓的人生戏剧性,大抵不过如此。
当中津秀一徘徊了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去敲草野家的门时,却发现家里没人在。
问了邻居才知道,他去北海道了。
是上周末的事,当时他急匆匆地回来,行李随便收拾了下,拜托邻居帮忙照看一下房子以后,就匆匆离开了。
也还是邻居多嘴问了一句,他才说自己是要回北海道的老家,因为家里的一些私事。
再多的,邻居也没多问,但是从他脸上的沉重表情可是知道,应该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提到北海道,中津秀一脑袋里的那根线就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断掉了。
草野的奶奶住在北海道的乡下。
如果说是回那里的话,有可能是奶奶出了什么事。
少年霎时脸色苍白,他的心也一点点沉入谷底。
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个好久都没通话的号码,得到的回应是机械女声冰冷的回答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一刻,仿佛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听不见耳边的絮语,听不清小巷的汽车笛声……也不过是片刻的时候,像是被人从阳光海滩提了起来,用力地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池水里。
那是窒息的感觉。
心中有撕裂感蔓延开来,中津苦笑,他努力挣扎着,最后还是被狠狠地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过去的那些可笑的坚持,现在真的全部变成了笑话。
不是有句话说,山不过来,你过去么?七月轻轻地走过来,伸出右手覆盖在中津的肩窝,她的声音软糯而温柔,秀一,你可以做到的,我相信你。
中津秀一怔怔地抬头,松开的右手紧握成拳,他从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倒映的自己,重重地点头。
当人如飘在海上的浮木,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如果身边有个声音告诉他:你是可以的。
或许放在平时是无痛无痒的傻话,关键时刻也能够发挥作用。
于只是差一个推力的中津秀一而言,这一招似乎格外受用。
原本愉快的周末,就这样被混乱的奔忙所充斥。
在机场里等了好久,历经波折才幸运地买到了去北海道的机票,中津秀一悬着的心,稍微轻松了一点。
然后,她陪他在机场里聊了大半夜的天,最后失眠了。
飞机上的提示音响了好几遍,这趟航程也接近尾声了。
七月还在睡,中津秀一清醒着,他好几次转过头,想要叫醒她,却还是忍住了。
谢谢你。
沉默后终于说出口的,是这一句,小心翼翼的感谢。
七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取下眼罩睁开眼睛,看到一头放肆的黄毛在身边晃来晃去。
欢迎来到北海道。
他学着刚路过的导游的声音,用略微夸张的语气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