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叶关切地问道:你考虑好啦?真的要跟李岩结婚?嗯,考虑好了。
章琬华点点头。
你还真打算在李家沟扎根啊?你可是南方人,你不是不习惯这里的水土吗?章琬华笑笑,嗨,慢慢地不就习惯了?凡事都有个过程。
白小叶悄悄看了看四下里,对章琬华道:你知不知道马上我们这批知青就要陆续回城了?你听谁说的?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就不信你没听到。
白小叶不以为然,很多原本在城里有关系的,都开始活动起来了。
赵文轩他爸,已经平反了,继续回去当市长,他马上就要走了。
你不想走呀?你爸那事儿怎么样了?他知道你结婚吗?知道,我给我爸写信了。
他那事儿暂时还没下文,不过他听我说了外面的情形,也很高兴,觉得看到了光明。
前几天我和李岩也去看我妈了,我妈精神好了一些,还在疗养院。
现如今大学又恢复了上课,对我妈的关照也好了一点。
我跟你们不一样,很多事情还不一定呢。
白小叶道:我知道你被那几年弄怕了,可今时不同往日,知识分子不是臭老九了。
你看吧,很快的,知识分子将会成为国家再度需要的栋梁之才。
我知道在这之前,他一直都对你挺好的,没有像村里那些人那样欺负你,对你一视同仁。
可你想找个依靠不是现在这时候,也不应该是这个人选。
我……章琬华稍作犹豫,将头发夹到耳后,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我不是想找个依靠,也不是光觉得他对我好。
是因为他值得我喜欢。
就算以后要走,这和跟李岩结婚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想好了,准备继续高考去念大学。
到时候可以一起回。
白小叶见说不通她,便也只好放弃,好吧,既然这样,那你可考虑清楚。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那个妈王秀花,可是整个槐花乡出了名的泼妇。
没多少文化又爱搬弄是非,他家还有给未出嫁的小姑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些以后可都要你去面对,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章琬华正在叠被子的手顿了顿,接着点了点头,继续叠被子。
李岩发现那个年代结个婚简直不要太容易。
向组织递交申请,通过了政审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了。
一登记,照片一拍,就可以了。
哪儿要什么房、车、票子?在那段思想肃正、纪律严明的特殊时期影响下,农村的彩礼之风还没兴起。
都还穷着,能吃上饭就不错了。
有的人家一口猪就是陪嫁,那还是富裕人家勒!计划经济的年代,什么都是凭票,挣工分,不容易!可李岩还是不想让琬华嫁得寒酸。
女人一辈子就结一次婚,感谢老天把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送到眼前,怎么能让她简简单单就嫁了?更何况她还是个从南方大城市走出来的、有点小资情节的文艺姑娘,怎么可能不向往婚礼的神圣?钱没有,心思也得有!浪漫在任何时代都是好使的。
这件事情上,王秀花倒是占了个大便宜。
章琬华的爹妈都在远方,就等于是没有娘家在跟前,不用给粮食,也不用给什么旁的聘礼,虽说这个儿媳妇不是她满意的。
可一个娘家不在身边的外来妹,到时候还不都得听她这个当婆婆的?想到这里,王秀花边给儿子缝新婚用的被面,边哼起了乡间小调。
妈!妈!春芳从外头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惊得门口的黑子都汪汪叫了起来。
王秀花冷不丁地被闺女这么一吓,差点针扎到手,死丫头冒冒失失的撞鬼了你!哎呀不是啊妈!出大事了!王秀花儿子喜事盈门,听闺女这么说,气得就要拿鸡毛掸子去打。
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哎呀妈,真出事儿了!春芳面露焦急,伸头东张西望了一番,关上房门,把王秀花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俺那新嫂子在外面有人啦!胡说!死丫头,你在外头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当心俺撕烂你的嘴!平时也一样热衷于听风言风语的王秀花,在这种问题上出奇坚定地一致对外。
今天我去溪头洗衣裳,就看见胖婶她们几个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看见我就立马不说了,还躲开。
然后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我一开始以为她们是编排我呢,于是我就过去跟她们理论,结果她们就阴阳怪气地跟我说,娶媳妇儿不要娶漂亮的,免得红杏出墙、绿帽子上头。
还说俺哥找章琬华白瞎了,那章琬华看着老实,其实也是个水性杨花的。
她跟了我哥,就是因为自己出身不好,想找个靠山。
早就和知青里的一个男的好上了!你听真切了?王秀花又气又急地用胳膊肘子捅了闺女一下。
我听得真真儿的!哼!俺就知道,没这种好事儿!哪儿有长着这副模样,还是个城里来的娇娃子,啥都不要就肯跟着石头。
原来是只被人穿过的破鞋!我呸!小狐狸精还想斗得过老娘俺千年的老妖?王秀花手叉腰,捋起袖子就冲进厨房拿擀面杖。
急得春芳赶忙追上,一把拉住她,妈,您这是要干什么?俺去打死那对不要脸的玩意儿!给我回来!忽然李老汉一声喝断,吓愣住了王秀花母女。
你又嚷嚷个啥?成日里喊打喊杀的,能消停点儿不?能不能省点儿力气!你不要老脸,俺还要呢!王秀花果然还是最怕李老汉,刚才还气焰高涨三米的,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老实了起来。
不过这老实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失态严重性不同于平时的无理取闹。
王秀花擀面杖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抹起了眼泪,不做了!这门亲事不做了!你说啥不做?俺活了大半辈子呦,到了老脸都要丢尽了!俺不活了!王秀花开始呼天抢地起来。
李老汉气得抄起擀面杖,威胁道:你给俺起来,把话说清楚。
王秀花看着李老汉铁青着脸,只得停止了哭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哼!还不是你亲口做主同意的好儿媳!你说小章?小章怎么了?和人搞破鞋!李老汉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道:你又犯什么疯儿?哼,俺可没有疯病,有疯病的是那小狐狸精的她娘!李老汉斥责道:你闭嘴!说着又一指春芳,你说!春芳只得老老实实将从外面听来的话跟李老汉背了一遍。
李老汉听完果然也黑了脸,但是他还是不大相信这回事的。
在他眼里,这些城里来的知青虽然有的思想好,有的思想不好,特别是有些女娃,娇滴滴的带些资产阶级臭习惯。
可这个章琬华的确是几个女娃里最通情达理、踏实文静的一个。
平时就更没见她和哪个男知青眉来眼去了,莫要说旁人,便是自家儿子跟她,要不是儿子说出来他,他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可事情又不可能空穴来风。
李老汉板着脸,狠狠瞪了王秀花一眼,傻婆姨!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往外嚷嚷。
这事儿要是假的,你不是让俺们老李家蒙羞么?那石头知道了,还不得跟你闹翻了?新媳妇儿还没进门了,自家婆婆就给受这种委屈,往后谁还敢找咱们家结亲?退一万步讲,这事儿要是真的,就更不能嚷嚷了,你是要让全村的人都晓得吗?糊涂!还不赶快进来!李老汉一家之主的威严还是震慑住了王秀花。
李茂田嘬了口烟,想了想,对女儿问道:你哥呢?和大栓他们几个上山去了。
叫他下来,哦,别说是什么事儿,就说俺有事儿要跟他商量。
对了,你是啥时候听说这个事儿的?就今天,昨儿还没人传呢。
李茂田点了点头,那就好,越早弄明白越好。
要是假的,那就是有人存心要操咱家好事儿,说不定是冲俺来的;要是真的,好在也没进门儿,赶紧了结算了。
此时此刻,李岩正兴冲冲地在山上和几个同村的青年在一片果园摘果子,远远地看见春芳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电子提示音:【新任务开启,借你一双慧眼吧,斗泼妇、打流氓!】李岩跟着春芳下了山,到了家一进堂屋,便见老父亲老娘一边一个,都板着脸坐在椅子上。
一见到自家儿子,就要开口咋呼的王秀花,被李老汉及时制止了。
李茂田觉得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上都是一种奇耻大辱,作为父亲,他还是想尽量委婉地告诉儿子,保护一下儿子的自尊心。
石头啊,你坐。
爹有事跟你说,你听了先别着急。
那个……现在外头有些关于小章的不好传闻。
这个大姑娘长得俏,就跟寡妇门前是非多一样道理,容易招惹苍蝇。
哼,可这苍蝇也不叮无缝的蛋!王秀花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紧接着就被李老汉狠狠瞪了回去。
【宿主,他们想说你媳妇儿背着你跟别人好了!有人造谣,揪出幕后黑手,用小拳拳锤他胸口!】李岩一听,顿时气炸了。
小拳拳?要是让他知道是谁造的谣,立马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胸口碎大石!理科生的冷静没有让情绪占领自己的大脑,没有王秀花揣测之内的破口大骂,也没有李老汉意料之中的怒发冲冠,李岩的沉默不语、异常冷静反而让家里人头皮发麻了。
李茂田在心里想道:这娃莫不是刺激受大了,脑子出啥事儿了吧?儿啊,你可莫要急火攻心,爹跟你说,事实怎样还不一定呢,再退一万步讲,好姑娘还多的是。
不是的爹。
李岩摆摆手,你们误会我了,我压根儿就不生气。
为啥?春芳惊得脱口而出。
很明显,就是有心之人的造谣啊,琬华怎么会做这种事?爹你应该知道,这些知青马上就要陆续回城了,琬华父亲的事虽然暂时还没个说法,但也是迟早的事。
她是为了我才甘愿留下来的。
琬华的人品我信任,这种没良心的猜测我这辈子都不会做。
再说了,村里一共就这几个公的,我倒要看看究竟还有谁比我长得更帅、脑子更聪明、干活儿更灵光、人缘儿更好?王秀花被儿子这番言论气得鼻子差点歪了,不过李老汉倒是很认可,他本来就将信将疑的,听到儿子这么肯定,也就信了一大半。
他对自家儿子也是很有自信的,比之那些知青那也强多了。
李老汉吸了一口烟,那你打算咋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李岩看了一眼小妹,勾了勾手指头,道:你,过来。
春芳怔怔地道:叫我干啥呀?叫你干啥?哥这回破案就指望你了!李岩笑笑,妹儿啊!往常你不是喜欢勾着脖子听东家长、李家短,打听这儿,打听那儿嘛?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哥让你过足听闲话的瘾。
你让我打听啥呀?打听胖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