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快把汴京城中有可能性的贵女人选全想一遍的陈衍, 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姜桃。
待隐约醒悟过来自己母亲的心思,他嘴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两下。
坐在床边的人站起身,两手叉腰凑到陈衍跟前,上下看他两眼。
她问: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离得那样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身上的脂粉香气也飘至鼻尖。
陈衍脸色倒是松缓下来了些,脸上也扯出一个笑:大喜日子,为什么不高兴?他避开苏禧,兀自一撩衣摆,怡然在床沿坐下。
苏禧跟着转身, 走到床边,陈衍同样开始打量起来她。
一身大红喜袍裹住纤秾合度的身材,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过来。
陈衍冲苏禧招手。
苏禧凑过去, 他抬手轻轻捏住她的脸, 手指不轻不重揩了一下,指腹便沾了一层腻滑的脂粉。
陈衍低头看看,又是笑。
苏禧微微瞪眼望着他:你笑什么?陈衍却招呼丫鬟送热水进来,让她先梳洗一番。
苏禧当下没有说什么, 只是将脸上的脂粉洗去。
今天日子特殊, 是陈夫人派的人来帮她上妆,她自己也没多喜欢。
待梳洗过后,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陈衍人坐在桌边,丫鬟正往桌上摆着吃食,一样一样摆满一桌才罢。
他让丫鬟都退下了, 而后要苏禧过去坐,好脾气的说:累了一整天,来吃点儿热乎的。
苏禧在桌边坐下,随意扫了一眼,灌汤小笼包、四喜饺子、脱骨烧鸡、火腿炖肘子、虾羹鱼翅……又看陈衍,他已然提筷,她便也不客气,取过筷子陪他开吃。
两个人酒足饭饱,屋子里气氛也分外和谐。
陈衍动手替苏禧倒一杯茶,又替自己倒一杯,只不动,笑眼看苏禧喝下一口热茶问:嫁给我,不会觉得委屈吗?苏禧搁下茶杯道:外人都道我高攀侯府,何来委屈之说?陈衍还没说话,她忽然警惕看着他,怀疑的问:你觉得娶了我,受委屈了?陈衍:……默默低头喝口茶,他稍稍平缓心情,方才抬头笑笑道:怎么会?苏禧好似松下一口气,满意点点头:我就晓得不会。
顿一顿,她又说,虽然旁人都道你有些不正经,我也晓得你招惹过不少人,但是……我觉得我们不一样。
苏禧认认真真的把陈衍望住,语气比眼神更加认真,不管过去是怎么样,我一直都觉得,你对我和你对别人是不一样的,我信你。
要不是一口茶已经咽进肚子里,陈衍真担心自己会一下喷出来。
他被苏禧的一番话狠狠一噎,半晌过去,才能开口,不确定问:你……当真是这么想的?苏禧脸上满是无辜反问:难道不是这么回事?我是以为,你会觉得不高兴。
陈衍故作轻松,毕竟,多少逼你的意思。
苏禧笑一笑:不会啊,其实我挺高兴的。
而且,我之前就想好了,既然我们要做夫妻,往后肯定是得好好过日子。
从前那些事,不必计较那么多。
反复的试探,陈衍发现以及确定眼前的人对这门婚事没有任何不满。
本以为她或许心有不满,可以把人从他娘亲的阵营拉拢过来,现在再看……分明痴心妄想。
夫君……正当陈衍凝神想事时,苏禧忽而间喊他一声。
突来的称呼让陈衍反应不及,却先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有句话,如今也合适告诉你了。
陈衍问:什么?苏禧冲他微微而笑,脸上点点的羞涩之意:总归我还是喜欢你的。
陈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还没想明白哪里不对,眼前攥住他手的人已然主动站起身来。
她松开手,看一眼窗外天色,在下一瞬走过来挽住他手臂。
苏禧说:时辰不早了,夫君一天的劳累,该歇息了。
……我先去沐浴。
陈衍抽回手臂,说过一句,起身从房间出去。
苏禧知道陈衍不会逃跑,所以十分放心的让他去。
她洗漱好后便待在屋子里等,直到陈衍重振旗鼓回来,笑着迎上来。
丫鬟们守在门外,她拉着陈衍坐到床边。
小几上隔着酒壶与杯盏,杯盏里斟满美酒。
苏禧将其中一只杯子塞到陈衍手里,又去取了另外一只笑说:夫君,我们的交杯酒还没喝。
陈衍手中捏着杯子,仍有挣扎的心思。
他语气淡淡:你之前不是还在问我,是不是和很多小姑娘不清不楚吗?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禧说,可是后来,上一次我们见面,我明白了。
你不怕我,还关心我有没有受伤,我就明白过来了。
陈衍:……难道那个时候,你说的话全都是在骗我?苏禧眼里闪过狐疑之色。
自然不是骗你。
陈衍瞥一眼她的表情,出声道。
苏禧顿时间抿唇笑一笑,又咬唇问:那……你也说说看,你喜欢不喜欢我?陈衍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是我先招惹你。
苏禧脸上笑容变得灿烂,踮起脚尖,手臂揽住他的脖子便欢欢喜喜亲了他一口。
她喜滋滋说:我就知道,我不会弄错!陈衍:……后来两个人躺到床上,苏禧在里侧,陈衍在外侧。
一路舟车劳顿的回来,身体本就疲累不堪,再这么折腾过了一场,他几乎沾上枕头便睡着过去。
睡梦中,陈衍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迷糊中眼睛睁开条缝,发现有个人正趴在自己身上,眼巴巴的看着他。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见苏禧还没睡,他没了脾气。
抬手摸摸苏禧的脑袋,陈衍哑着嗓子问:怎么没有休息?苏禧往前凑一凑: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陈衍这会儿还没清醒,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苏禧说:**一刻值千金……陈衍微怔,又是想笑,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趴在他胸前的人脸贴过来,亲亲吻住了他的唇。
苏禧唇贴着陈衍的唇,小声道:出嫁之前,我也学过的。
屋里屋外静悄悄,唯有细微的一点响动,夜风阵阵,云破月来。
这一夜,到底是,鸳鸯绣被翻红浪。
翌日陈衍醒来的时候,苏禧仍闭着眼窝在他的怀里。
外边已经是日头高照,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房中,始终无人来扰。
陈衍回想起昨夜种种,主动撩拨的人终究在他的身下嘤泣辗转,由不得唇边浮现淡淡笑意。
他展臂把人往怀里面揽一揽,想着这门突来的亲事,复轻抿一抿唇。
苏禧比陈衍多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而她没醒来,陈衍便不扰她,倒是也有一二分体贴。
等到她终于睡饱之后,两个人起初梳洗,用过早膳方才去与陈夫人请安。
陈衍和苏禧还未到陈夫人的院子,先有丫鬟来报喜,无非为着那元红之事。
陈夫人听丫鬟回禀消息,听说小夫妻昨夜不曾红脸,一时笑呵呵的。
纵然为儿子娶这个媳妇是为了治一治他,可要是两个人闹得府中鸡飞狗跳,自然也不是什么美事。
她看姜桃的性子不错,人也聪明,现在瞧着是没看错人。
有这么一桩在前,等到陈衍和苏禧过来的时候,陈夫人好声好气拉着苏禧夸上一句又一句,是要多喜欢她便有多喜欢她,又坚持送她好些东西。
苏禧推辞不下也就受了,陈衍看她们婆媳和睦,心里头倒也没有什么想法。
不说她们是不是串通好了的,即便真是这样,他如今又能有什么辙?等到从陈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陈衍送苏禧回去,自己却不进屋。
苏禧暗暗猜测着他的心思,脸上笑容温和问:夫君怎么不一起进去?陈衍平平静静看着她:还有点事情,得出门去一趟。
苏禧颔首,分外爽快:好,夫君出门小心些,办完事早点儿回来。
新婚的第一天,他说要出门,且不说是什么事、什么时候回府,见她这般反应,陈衍直觉有事。
但这不至于使他退缩,因而苏禧进屋后,他仍出府了。
离开汴京足有两个月的时间,陈衍和一帮久未见面的朋友在酒楼吃酒听曲。
众人自知他昨日成亲一事,见他人出现了,不免调侃上两句道不怕府中小娇娘伤心。
陈衍笑容淡淡,不以为意道:怎至于因此束缚了自己?直至入夜,陈衍方才回了府。
听仆人说苏禧一整天都安静,不吵不闹,没有为难人,也没有不高兴,陈衍有些许的诧异。
他走进屋里,见她坐在罗汉床上,正在一面看书册子,一面吃点心。
大约听见动静,陈衍见苏禧回头看自己一眼,而后搁下手里的书,朝他走过来。
她的表情、动作均看不出丝毫的异样,而在一刻钟后,陈衍却被绑到了床榻上。
他愕然望向眼前的人,沉声:姜桃,你想做什么?苏禧微微而笑,将先前搁下的书册子往他面前举一举:试一试。
错眼一看,隐约瞥见上面闺房、秘术之类的字眼。
陈衍:……作者有话要说: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出自柳永《蝶恋花·凤栖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