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齐动手把黏到自己身上的人扒下来, 恨不能立刻和她保持三丈远的距离。
谁知道她转眼摆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看着他,瞧着分外委屈。
平时里那样作威作福的人,喝多了反倒装成小绵羊,贺齐好笑,却一贯心肠硬的视若无睹。
他隔着点距离抱臂看着她:夜深了,长公主殿下差不多该回了。
对面的人听言,哼的一声,扬着脸问:回哪呀?贺齐不管她是真傻或装傻,气定神闲:你爱回哪回哪, 但这不是你的地方。
不是?她眼睛眯了眯,又笑一笑,那等我买下来就是了!贺齐淡淡的回:哦, 那就等你买下来以后再说。
两个人进行过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后, 底下的人在厅子外恭声说马车已经备下。
贺齐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苏禧的脸上,微微而笑:长公主殿下,请吧!见她不动, 贺齐抬脚越过她往外面走。
原本没有动的人便就动了, 直接从后面扑上来抱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想把人一个过肩摔在地上,好在是忍住冲动。
她的手方才搭上贺齐的腰,便被他一把揪到身前。
他还没发脾气, 她先不满: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成天就知道欺负人!贺齐觉得头疼,心觉不必同她这样不停废话,把人塞上马车万事大吉。
他动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直接带她往厅子外走。
没走出去两步,却被她顺势反握住了手。
她掌心摁着他的手背,人一贴近,变成了一个仿佛挽住他胳膊的姿势。
脚下步子一错又拦到他的面前,和之前一样伸手抱他,这一次甚至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贺将军,从了我哪里不好了?她瓮声瓮气的发问。
贺齐是想动手再次把人给扒拉下来,她一双手臂却勾到了他的脖子上,微微踮起脚、仰着脸笑吟吟看他。
你好好看看,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她身体又贴近一点,是叫他能感觉到她曼妙身材的亲密距离,我待将军一片真心,将军为何不信?忽来一句和此时这般情况,叫贺齐将那个遗忘在角落的梦复重新记起。
那一刻,只觉得浑身热血上头,恍惚辨不清是梦是真。
他一怔,她的唇便趁机贴上他的。
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贺齐是不反感,还品出点熟悉的味道。
这瞬间仿佛是真正和梦境重叠在了一起,娇软的身子香软的唇,她拿一只手勾住他的手臂去抱她。
贺齐垂下眼去,咫尺距离,这个一遍一遍又一遍欺负他的人。
是他不痛快了吗?然而这个人是谁不好,为什么要是她。
他脸上像一片漠然的,任由她在亲吻他。
她似浑无所觉,却离了他的唇,额头顶着他的肩,轻笑中将他的脑袋拉下来点,在他的额头又印下一个吻。
之后放开了他,后退两步歪着头笑:盖一个章!脑中思绪混沌,身体被勾起的欲念却清晰,做坏的人就在跟前。
贺齐看她半晌,终是两步上前,他把人直接扛了起来,沉着张脸,扛着她往自己卧室大步走去。
把人扔在床上,贺齐俯下身去,将她要说不要说的话吞入腹中。
才被酒夺了志,转眼偏又掉入**窟。
苏禧翌日醒来,人已经回到公主府了。
昨夜种种,此番略略回味起来,却让人觉得很不错。
贺齐从衙署回到府中,人从轿子下来,便看到将军府门处正停着一顶奢华软轿。
他刚站定,苏禧便也从软轿里出来了。
贺将军。
从醉酒中清醒过来的人恢复惯常的蛮横,却也履行着诺言,昨天确实是我先倒下了,依照约定,往后你说什么是什么。
不等贺齐说话,她又低头一笑:希望贺将军……悠着点儿来。
像是认定了他会对她做什么般。
长公主是痛快人,贺齐脸上同样有笑,语气散漫,别的倒是没什么,唯独一点,希望殿下往后没事别来将军府,有事——最好也不要来。
苏禧皱眉,不乐意:我不答应呢?贺齐没立刻回答她的话,摸出来一张契约在她面前抖开:长公主一诺千金。
苏禧来来回回看那张纸上的内容,脸上表情犹似越看越是郁闷。
到后来,她看两眼贺齐,终于发了话。
苏禧压低声音,问: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赢了我便让我离得远远的?贺齐将契约收回来,慢条斯理回:是。
苏禧愤愤咬着牙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哪怕昨天晚上那个样子?贺齐冷眉冷眼,依旧说:是。
她发现了抑或记得,贺齐都不感到奇怪。
他既然做下那桩事,自然没有想过要刻意瞒住她,就像她给他下药一样。
看她气急败坏走了,贺齐没有出声挽留。
他面无表情的,甚至没等软轿离开,已然一言不发进了将军府。
或是赌气,或是兑现自己说过的话,苏禧后来没有再找贺齐要一个说法。
年节的前一天,南诏国来大梁觐见大梁天子的队伍也到了京城。
苏禧还算是有一丢丢的良心,记得有南诏国这么一回事。
南诏国隔几年便会带着贡品来京城示弱示好,以便维持和大梁之间的塑料关系,因而也算不上多稀罕。
唯独一点,苏禧从1987那里得知,大梁此番来了不止一名皇子。
系统给出的消息说,至少有两个人,而大梁这边却只清楚一位三皇子,意味着那位隐去身份。
在苏禧看来这个样子有点微服私访的意味,要么是为了试探要么是为了暗中观察大梁情况。
总而言之,目的性肯定是有的。
因为系统提供的消息,她醒悟过来。
蓝齐儿套餐是吧?苏禧问1987。
1987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没问,借着自身便利火速查了一下。
心中有喜欢的人,却为着国家利益不得不踏上和亲之路嫁给仇人。
接受了和亲之后的生活,想守着这种日子过下去,丈夫又被自己的父亲兄弟夺去性命。
对于苏禧的蓝齐儿套餐几个字,1987不想评价。
它狗腿道:坚决维护支持宿主一切行为!苏禧心里想的其实不在这些。
南诏国暗中实力壮大,大梁不是不清楚,只是打战这种事情,确实有太多的讲究顾虑,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去办的。
永建帝这些年行事相对保守,在不够有把握的事情上会选择不去冒险。
因此除非到了能一举让南诏无处翻身的情况,他下令让人带兵攻打南诏的可能性比较低。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好了。
苏禧寻思,这个蓝齐儿套餐太惨剧,不必全部买单。
大年初七,隆恩寺。
时值新年,本看香火鼎盛的隆恩寺这天较平日不知热闹多少。
殿外的一处角落,木桌背后一位掐指老先生,旁边竖着一挂招牌,叫人知其算命先生身份。
一名青年男子遥遥望见了,笑着说:曾听闻隆恩寺的算命先生厉害得很,倒是叫人好奇。
他一面说,一面抬脚往那个方向走过去,不顾身边的人低声阻止。
行至桌前,见老先生正在打盹,男子身边的人便伸手拍一拍桌子,叫人醒一醒。
那老先生听到动静,从睡意朦胧中醒过来,定睛一看,眼前乌压压的一大伙人。
你们想做什么?!老先生惊恐问。
青年见状,知道他是被吓着了,便使了眼神叫身边的人全都退下。
他微微而笑道:老先生不要怕,我只不过想求你给我算上一卦。
见其他人退到远一点的地方,老先生定一定心神,问:先说说你想算什么?姻缘?财运?前程?还是别的?青年略略沉吟,不紧不慢问:前程是怎么说?老先生问过几个问题,青年一一如实回答,之后耐心等着结果。
不太好……老先生多看过他两眼,沉着脸劝,你心里想的事情不会成,最好不要再想了。
青年一味笑着,却显然不服:人定胜天,如何便不能想了?由来痴妄最不可取,公子太过贪心,是要出事的。
老先生当下又劝了一句。
青年拧眉,又眉头一松笑问:可有破解之法?老先生捋一捋胡须道:这个嘛……话音落下,青年将两片金叶子摆在他面前:这些够了吗?出手这样大方,老先生眼睛都看直了,晕晕的回答:够了够了,肯定够了。
瞥了两眼眼前的人,再望一望破桌子上摆着的金叶子,他连忙伸手把东西一股脑揣到自己怀里。
放好犹觉得不够,使劲摁一摁,这才放心了下来。
老先生摆上高深的表情,正要同青年说道说道,却听得一声娇喝——哼!好你这个老东西,又在这招摇撞骗!老先生是一个激灵,出声的人已经到跟前,一拍桌子:你不是同我说,我的好姻缘马上就到了吗?我等了一年都没有来,你说,怎么办?在他这儿算过命的不少,千金小姐也不是没有,说是一年前,他哪里还记得?见对方来势汹汹,老先生不记得这张脸也不敢不信是光顾过自己的。
身为女儿,岂可如此莽撞?老先生见惯大场面,很快反应了过来,何况是心诚则灵,若不灵,则是心不诚。
小姐这一年,都做了些什么呢?休说这些!总之我知道你就是个骗子,尽拿些浑话搪塞人!青年耳边听着这些话,人让到一旁,暗暗打量起眼前眉眼精致、衣着富贵却举止泼辣的小姑娘。
老先生一副冤枉的样子:小姐这又从何说起?倘若你觉得过去不甚如意,若不然再趁此机会算上一卦,我也好与你出一出主意,改改运道,您说是也不是?苏禧冷笑一声,不上当:你还想诓我再出银钱,莫不当我是傻子?像此时才注意旁边的人,她好心的提醒,这个人真的是骗子,你可别傻乎乎上当啊!青年维持脸上的微笑说:多谢姑娘提醒。
苏禧也冲他笑一笑,又去看老先生:你一把年纪了,多积积德,别骗人了!我今天来呢,也不求公道,但不能看别人和我一样被骗,苏禧招一招手,四五个仆从上前来,我只把你这招牌拆了,摊子收了,把你送回家去!青年在一旁看着,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瞧着小姑娘当真叫人把人家的招牌摊子全收拾了,再命人一左一右,扶着老先生走,止不住觉得好笑。
苏禧看着老先生被送走了,扭头看一看青年:你方才没有付钱的吧?青年听言微愣,想起自己的两片金叶子,轻咳一声:未曾。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苏禧甜甜一笑。
青年看着她走远,回想起她方才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
有随从走上前来,悄声说:殿下,那个人……是大梁的舞阳长公主。
公主二字,叫青年皱皱眉,却知必不会弄错。
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眼底笑意转瞬尽数收敛,已看不出任何情绪。
青年想起老先生那一句痴心妄想,一时又哂笑,甩甩衣袖,离开了隆恩寺。
苏禧坐在马车里,不回公主府,而是去茶楼。
她想着隆恩寺见到的南诏国大皇子高衡,比贺齐还大两岁的年龄,看起来也英武不凡,真是……可惜。
隐下大皇子身份的高衡带着几个随从在城中转一转,后来到茶楼去休息,挑的是最有名气的那处。
被小二引着上了二楼,他一下子注意到窗边的一抹娇俏身影。
她先来的,不可能是知道他会来这里才出现,守株待兔?她若知他身份,怎敢肯定他会这种地方?高衡心中略一思忖间,反而自己走了上前,立在了她的面前。
可以借姑娘的地方一坐吗?高衡问。
苏禧正听说书先生说到精彩处,有人说话也好半晌才转过脸。
嗯?你是……上午在隆恩寺的那个人?她惊喜又迟疑的问了一句。
高衡颔首一笑:是有些巧了,在这里也遇到了姑娘。
苏禧说:嗯,很巧,你坐吧,我听完这一段便走了。
高衡道了声谢,一撩衣摆坐下。
苏禧喊小二上来添茶,自己没有管高衡,继续去听她没有听完的故事。
高衡见她注意力全在别处,安心的喝茶,也不强行搭讪。
如是喝过两盏茶,说书先生下了场,苏禧一脸意犹未尽,托腮和高衡说:这儿的说书先生水平真高,便总是能吊我胃口,叫我念念不忘下次还想来听。
高衡说:那我是来迟了。
苏禧将自己那杯茶喝尽了,一笑道:总不会下一次便没了,明天再来便是。
她将茶盏搁下,站起身说:我该回去了,公子自便。
高衡没有留她,苏禧便下了楼。
她走出了茶楼,高衡坐在窗边,视线追着她的身影而去,一直到她上了马车。
将随从招呼过来,他吩咐声:这个舞阳长公主,说一说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