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简气定神闲坐着喝茶, 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他转头看去,却见那人竟是满脸潮红、两眼放光,不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瞧着浑似刚同人打完一仗。
吴家大少略一挑眉,凑近黎简,一副明知故问的语气:少易兄,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你有个如此绝色的表妹,藏到今天,怎从未提过一句半句?什么表妹?黎简怔了一下,下意识问。
吴家大爷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 还装?你的表妹,你不知道谁知道?黎简这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傅似锦。
吴家大少没注意他的表情, 犹自摸一摸下巴说道:你这位表妹实在稀罕, 你且说说,她而今可曾定亲?可曾许了人家?不清楚。
黎简硬邦邦回答。
吴家大少见他脸色似乎不对劲,又笑:少易兄往日不近女色,莫不是……邺城之中, 王公贵胄世家少爷, 多有纨绔,平素不正经,府中妻妾成群,在外头也少不得如馋嘴的猫儿碰荤腥。
尽管如此,黎简却是出了名的对女色不感兴趣。
旁的少爷, 十九岁的年纪,早已经历情事。
如同黎简这个样子,府中没有通房丫头、正经亲事也没有定的,即便不单他一个人如此,可同样称得上稀罕。
外人其实不甚清楚,仅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的,唯独黎简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对女人没什么好印象,故而并没有什么兴趣。
美或丑,在他眼里都单单如此而已。
表妹啊,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吴家大少好心的口吻,仿佛提醒黎简,略略压低了声音说,少易兄,你这如花似玉的表妹,往后可得仔细保护呀。
黎简觉得这话好笑:我为何要保护她?少易兄,口是心非并不可取。
吴家大少又拍拍黎简的肩膀,摇着扇子走开。
苏禧进到花厅之后,无须人招呼,自己捡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今天来这一趟英武侯府,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无外乎露一露脸,叫傅二夫人知道她的存在。
花厅里的贵女们自矜身份,对苏禧即便好奇却也不愿放下身段。
众人窃窃私语,到得后来,方才有胆子大一些的,被怂恿着走过来探一探虚实。
傅似玉去外面揪住自己的亲弟弟,拧眉小声训两句,见他嬉皮笑脸的认错讨饶,只是无奈。
碍着这是在英武侯府,不好多说,她很快放了人离开复折回去花厅。
片刻之前和苏禧擦肩而过,傅似玉看到她脸上的笑,其实是感觉到一点奇怪的。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傅似玉觉得这个人似乎认识她,可明明今天她们才见过面。
回到花厅,傅似玉下意识去搜寻苏禧的身影,注意到坐在角落的她,身边有几位小姐正在同她谈笑。
她过来才多一会的功夫,她们已这般熟稔了么?傅似玉有一些诧异,皱一皱眉,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而后便走开了。
她坐下来,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有人凑过来同她耳语道:那个人……听说也是姓傅呢。
关于傅二爷、傅二夫人以及谢婉莹之间的种种纠葛,傅似玉从未听任何人说过,更不必提自己还有一个姐姐了。
傅似锦长得不像傅二爷,因此她看她也不眼熟。
不是定远侯府的表小姐么?当是恰好同姓罢了,傅似玉笑笑便过。
那人也笑:是呢,便是觉得有些巧。
今天是在英武侯府,还是英武侯大寿,不论出于礼貌还是尊重,苏禧极为安分。
她没有主动去和傅似玉搭话,倒是同有几位来和她搭话的小姐们聊得还算不错。
那些人是真心假意,对于苏禧而言反倒不是很重要。
左右今天,凭借着系统的buff加持,在邺城的、属于傅家的圈子里面,她已经被人注意到,这就足够了。
回定远侯府的一路,苏禧是气定神闲,黎简却不是很好。
因为这个表妹,他被其他人骚扰个没完没了,烦不胜烦。
哪怕回到了府中,他依然黑着一张脸。
从马车上下来,见苏禧和没事人一般,一肚子闷气的黎简愈发觉得不痛快。
苏禧晓得他的想法,可是不提,反而无辜冲他笑:少易哥哥的脸色怎么这么差?黎简听言,额角青筋跳一跳,压着情绪不说不好听的话。
初到定远侯府那一日,她能说出那些话来,怎么会是个笨的?他今天遭遇什么,她当真半点不知么?明明如此心思敏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想不到,黎简根本不信她的无辜。
毕竟在英武侯府,她自己必定清楚,彼时被怠慢,她张口问路,多少人蜂拥为她指引。
那些个少爷们一路亲自把她送到花厅,怠慢她的人不知多难堪,可本错不在她,是不好说什么。
但是之后那些人来盘问他,她没有见到,必然也想得到。
谁让她是他的表妹呢?黎简忍着暴躁,冷冷的说:我很好,多谢‘表妹’关心。
他把表妹两个字咬得很重。
苏禧看一看他,扑哧一笑,两步走到他的面前,离得极近。
黎简不妨她忽然间凑过来,身子往后略靠一靠,有意把距离再拉开一些。
苏禧却再次凑了上去,手掌覆上他的额,转而又掐了一把他的脸:不发热啊。
几乎在她柔软的掌心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黎简便感觉自己脸上烧起来。
他何曾与女孩子靠得这么近、有这种亲密接触过?他觉察到她的故意,却觉呼吸不顺。
男女授受不亲,没人教你么?!黎简甩开苏禧的手,凶她一句。
苏禧对他眨眨眼,笑着点头:对啊,没有人教过我。
我没见过我爹,我娘她很早就走了。
她坦然对黎简说道,没有人教我,也没有人管我。
我既不是大家闺秀,也不知书达礼,少易哥哥,你今天才晓得?黎简被说得噎住,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紧拧了眉。
苏禧又说:我晓得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我们扯平了。
不过有一件事,希望你能明白。
她说着一顿,反而住了口。
黎简沉声:什么事?我娘当年确实做错了事,也错付了感情,她同样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是丢了性命。
而傅家二爷呢,他回来,一样娶妻生子、岁月静好,享着荣华富贵。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犯错,只因傅二爷是傅二爷,便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甚至是连你这样的外人,都觉得我娘不好。
和黎叔叔比起来,你真的——差太远了。
苏禧语气很平静,说着重又笑一笑:你也真的不值得被喜欢。
她言辞犀利,指出他内心狭隘,黎简无话可反驳。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一抹俏丽的身影一步步走远,心底说不清滋味。
终究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他心里虽然隐隐认同她的话,面上仍多少不屑,只是觉得不稀罕。
傅似玉随傅二夫人回到了成国公府,忆起白日里弟弟的一些行径,犹豫中仍是稍微提了两句。
她知道父母对弟弟纵容无比,有的话说了也无用处,但依然担忧。
傅二夫人没有在英武侯府见到苏禧,而小辈们之间的那些事,若没有人刻意提,她不清楚不意外。
这会儿听傅似玉说起了,倒是一笑:哪来什么稀罕美人?是定远侯府的表小姐,头一回见,似乎最近才接到邺城来,许是远亲。
傅似玉想一想说,女儿也见了她,的确是好看得紧,说来倒巧,听说她也姓傅。
原本傅似玉不过随口说上两句,应酬半日,甚感疲乏的傅二夫人也不过当闲嘴懒怠的听一听。
可听到提及定远侯府,又说是姓傅,她莫名眼皮跳了两下。
傅似锦掏出傅家老宅不见踪影,定远侯府便多出一位姓傅的表小姐,岂不是太过巧合了一些?何况,黎家和傅似锦的外祖家有些渊源,难道是黎家把人抢走了?傅二夫人心思转动,脸色凝重,紧抿着唇。
傅似玉见母亲表情不对,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或是如何,以为奇怪,由不得问:娘怎么了?是不是女儿说错话?傅似玉的话拉令傅二夫人回神,女儿什么都不知,那些无趣的陈年旧事也完全不必说与她听……如是想着,傅二夫人微笑说:没有的事,只是有些觉得累。
那娘休息一会吧。
傅似玉没有怀疑,当下说道。
片刻之后,她从离开了傅二夫人的院子。
傅似玉前脚才离开,后脚傅二夫人便招了嬷嬷进来,细细交待一番。
那嬷嬷听得不住点头,未几时匆匆走了出去。
傅二夫慢慢靠在小榻上,兀自蹙眉在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