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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满庭芳·流去几时回

2025-03-26 01:08:34

三月春,芳菲庭,浪蕊如潮,闲来笔墨旧时画,懒了琴铮倦倚榻,臣简从海市蜃楼回来,身子越发的虚弱,近百年深居浅出,修真界的玉公子早被世人遗忘。

这幅画你若喜欢便送与你。

臣简将视线从画上转移落到孙策身上,锦州臣氏和黎川孙氏无甚往来,今日这人带着一幅画上门寻他,不是有求便是有谋,臣简重新将视线放回画上,黎川孙氏的画师们皆可画骨描皮,画中人栩栩如生仿若真人,是故人也是仇人。

你该知道,如今的家主是惜之,这样冒失的来找我,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帮助。

臣沦,字惜之,锦州臣氏的四公子,臣氏家主,七宗宗主之一,孙策自然知道臣简的意思,却没有要走的打算,翻了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琥珀琉璃,流光溢彩,煞是好看,臣简原是躺在榻上的,却在琥珀琉璃出现的一刻坐了起来,深褐色的眸子瞬息之间风云变幻,待他重新躺下时,唇边已然有了笑意。

琥珀琉璃怎么会在你手上?恩师所赠。

一问一答,孙策答的痛快,臣简垂下眸子,思绪有些恍惚,九州之中有不少的神尊在这九泽隐姓埋名,坐等时机浑水摸鱼,可要说擅长画骨描皮的也无需猜想,翻遍九州也找不出第二个无聊神尊了,本以为他藏的够深,不曾想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东西留下,你可以滚了,要是被惜之看到你,剥皮抽筋我可是帮不了你的。

臣简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孙策也不在意,墨笔在空中一扫,那枚琥珀琉璃径直飞到了臣简面前,看臣简用手接了这才转身厉害,师尊叮嘱他,不宜与这人纠缠太久,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当黄雀也要掂量下自己的分量,不然被串起来做成烤雀,可就不太好了。

琥珀琉璃小小的一枚在他的指尖画作粉末,落在他的衣服上,轻轻一扫,不留痕迹,看着孙策离开的方向,臣简勾了勾手指,那副画在空中自燃起来,赤紫色的火焰跳跃着,像极了百年前花葬骨焚魂的一幕。

花葬骨是被饿醒的,一如往常他是躺在最高的楼阁里,他的房间是暖的,却不是最大的,用花非卿的话说,就是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太可怜了些,对此,花葬骨不发表意见,反正睡在哪里都一样,梦里的他总会给自己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躺着,甚至某天醒来他是趴在温泉里泡着的,浑身光溜溜的,衣服也不知去了哪里,一个不小心沉进水里,呛了好久口水,还是花非卿给他找来衣服将他捞了出去。

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毕竟醒来以后,梦里做了什么事他全然是不知道的,只是每次醒来花非卿看他的眼神都格外的温柔,温柔的让他感觉毛骨悚然。

摸着肚子望了眼厨房的方向,黑烟滚滚,偏给这仙境一般的镜湖添了些凡俗气息,花葬骨起身下地,没有预料中的冰冷,脚下毛茸茸的,不知什么时候铺满了毯子,暖暖的,软软的,让人爱不释脚,花葬骨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楼梯,楼梯上也都铺满了毯子,当花葬骨磨蹭到一楼的时候,花非卿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粘稠液体朝他过来,逃跑失败的花葬骨不情不愿的往地上一趴,把脸埋进毛绒的地毯里,他才不要喝苦苦的药!喝了这碗药,我陪你下界玩一段时间。

花非卿从来都知道如何让花葬骨乖乖喝药,这是百年间积累出来的经验,都是血的教训,花葬骨抬头偷偷看眼蹲在他面前的花非卿,下界的诱惑好大,他已经在动摇了。

送你去淅河看顾谦。

花非卿说出来的条件,花葬骨根本拒绝不了,尤其是第二个,二话不说的爬起来,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好苦!!比以往的药都要苦,看着花葬骨皱着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花非卿将一枚冰果子抵到花葬骨嘴边,结果……不要动不动乱咬东西,不干净。

花非卿一脸无奈的把手从花葬骨的嘴里抽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挨着花葬骨坐下,等着花葬骨靠在他的肩上睡着,百年前他虽然借助天道之力让花葬骨复生,可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死而复生是要付出代价的,花葬骨本是魂魄有缺,如今倒好,一体双魂,善与恶两个极端,各占一半。

三哥,见到我你不开心吗?花非卿面无表情的看着凑到他颈间轻嗅的花葬骨,如果说善是如白纸的简单纯粹,那么,所谓的恶更像是一个妖孽,勾魂夺魄的妖孽,莫说他了,就连顾离都被这妖孽引诱过,这也是一百年来他不曾让花葬骨下界的原因,放下去祸害苍生吗?他和疏星也商讨过,暂时决定将这妖孽留在镜湖祸害他们,至少要等到这妖孽将一切的记忆都消化了,才可以下界。

开心。

是啊,今天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我感觉到另一枚琥珀琉璃了。

在哪里?花葬骨漫不经心说出口的话,却是花非卿最在意的,花葬骨神魂不全更多原因还是因为他的一双眼睛,本是一对的琥珀琉璃如今一枚在在薛槐的眼眶里,另一枚至今下落不明。

莫急,时机未到。

花葬骨倒是不在意自己的魂魄如何,伸手打个哈欠,困倦上头,力量太过强大被身体排斥,有的时候他还真的挺羡慕另一个无忧无虑的自己。

万事莫急,是狐狸总会漏出尾巴的!一语双关,花非卿点头,接住睡过去的花葬骨,让他躺在自己腿上以指成梳给他梳理这一头白发。

自从百年前夙九将息泽挽强行掳走,音讯全无,至今未有消息。

如果说夙九是狐狸的尾巴,那么狐狸就是在这背后暗中推动一切的人,看来花葬骨已经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是准备自己亲自复仇吗?如此,倒也有趣!疏星没有直接去极天关找温酒,还有一人知道花葬骨复生之事,百年前从镜湖离开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权瑟,疏星觉得有必要去见见这少年,说不定能促成一段师徒情深,温酒想来也会喜欢这满身鬼气的少年吧。

权瑟躺在大树下的藤床上乘凉,一旁的石桌上摆满了各类的水果,都是被冰镇过的,他修鬼道改变了体质,极阴极寒,一点热都受不了,权烨见他如此也劝过他莫要继续修炼,权瑟笑嘻嘻的答应着,回头该如何还如何。

他若不修炼,如何替权烨摆平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如何让江南权氏站稳七宗之名,百年匆匆,白云苍狗,他早已不是当初跟在花葬骨屁股后面的权瑟了。

亲眼目睹花葬骨焚魂自决,又看着他在漫天星辰之中复生,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喜极而泣,也是这样的大悲大喜让他变得沉稳,纵然表面上他仍是张狂少年,恣意妄为。

淅河顾氏可以没有顾离,江南权氏却不能没有权瑟,他修鬼道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兄长为了维护他已经耗费了太多心力,江南权氏本就因七宗之一备受压力,若非他学那顾谦,孤身一人闯坟山,镇万鬼,一战成名,如今还不知是何光景呢。

好久不见。

因着花葬骨,权瑟与疏星也算是相熟,看见疏星从天而降,权瑟随手丢了一块冰镇西瓜过去,疏星伸手接过,尝了一口,略享受的眯起眼,清甜爽口,这人也惯会享受的。

你不在镜湖守着他,来这里做什么?可别说顺路,这里和北阳南辕北辙的,一点都不顺路。

权瑟对疏星日常顺路顺到他家这点已经很习以为常了,再者他也不觉得疏星很闲,跑这么老远就为了跟他说一句好久不见,骗鬼都不信!初雪之前,他会回来。

他要回来了……此言一出,权瑟坐直了身子,好半晌才喃喃了一句,他自然知道疏星口中的回来是什么意思,一百年了,他从未有一日忘记等待,如今花葬骨就快回来了,从天而降的喜讯砸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知道,他不会就此沉寂的,所以,我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随我走一遭,赌一个机遇?权瑟抬头看着疏星的眼神有些复杂,是挣扎也是不甘,不甘就此止步不前,在家族和花葬骨之间他总是要选一个的。

顾谦今日回来的早,方才的谈话他都听到了,他早就察觉到了权瑟的不稳定,像是遇到了瓶颈一般。

明日黄昏前我在码头等你。

疏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也没有逼得太紧,有时候适当的退步是更好的进步。

权瑟没有说话,望着疏星离开的方向眨了眨眼,长舒口气,还真是麻烦的家伙。

你若想去,就去吧。

权烨走到权瑟身边,对这个弟弟他自然是百般宠着的,身为兄长和一家之主,他有责任担起一切给权瑟一个自由的选择,不必如他这样没有选择。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家中有我,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了,别被人欺负了,哭着鼻子回来,我可不认那么丢人的弟弟。

不给权瑟说话的机会,权烨一口气说完,俯下身子轻轻的亲吻权瑟的眉心,他有偷偷看到花葬骨这么做,那时候的他还吃了一段时间的飞醋,明明是他的弟弟,与之亲昵的人却不是他。

现在,权烨也算是明白了花葬骨那时的心情,还真是舍不得呢,一直在身边的弟弟就要离开他的身边,独自闯荡,此后天高海阔任君翱翔。

他能做的就守好这个家,等某一天权瑟飞累了,还有可以落脚停歇的地方……花葬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花非卿已经不在他身边了,躺在一楼的毛毯上看着一旁的空碗,花葬骨坐起来拿着那个碗去了外面,随手一扔,清脆一声,碗碎了一地。

他走过去蹲下身,伸手去捡碎片,毫不意外的划破了手指,这和话本子里的俗套剧情很像,接下来就是大雨倾盆了吧,心念一动,风平浪静的镜湖起了风,带着湿湿的感觉,拂过花葬骨的脸颊,天阴沉沉的,像是随时会垮塌下来一样,花葬骨站在雨中,神情呆滞的看着湖面上溅起的水花,双眼剧烈的疼痛让他跪坐到地上,眼角有粘稠滚热的鲜血流淌下来,双手捂着脸,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有人在朝他走过来,花葬骨听到了脚步声,他把手放下来,想睁眼去看,可是看到的只是一片血红中的一个模糊人影,那人走到他身前,将他扶起来,宽厚的大手摸了摸他的头,一声叹息满是慈爱。

又在胡闹了。

话音落大雨骤停,听到这一句的花葬骨突然就觉得委屈,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委屈,愣愣的站在那里,眼泪混着血泪流过脸颊。

葬骨!似梦非梦的一幕在眼前消散,花非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花葬骨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似乎没那么疼了,被划破的手指完好如初,花非卿一脸紧张的跑过来,二话不说的抱起他向楼里走去,花葬骨越过花非卿的肩膀看向外面,眼神飘忽,方才那人感觉好熟悉啊!无涯之涯,夙九和息泽挽相对而坐,一盘残局僵持不下,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和息泽挽在这里静养了一百年,却是无人来无涯之涯,薛槐自从封印了无妄海,受了天谴,无涯之涯受了无妄海的牵连,在那些人眼中这里已经荒废了,自然是不会来此踩薛槐的痛脚。

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薛槐,让我们安稳了一百年。

想要感谢,出去以后有的是机会,急什么。

息泽挽看一眼夙九,一子落,衣袖拂过,将胜的残局被打乱,夙九眸中明灭一瞬,天道的影子转瞬即逝,息泽挽垂下眸子,掩去眸底一抹冰冷……第134章 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空山梵呗静空山几重深,万径人踪灭,何苦深仇大恨,让他山野迷踪!花葬骨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杂草枯叶沾了一身,望着湛蓝的天,呼吸着山中独有的泥土芬芳的气息,闭了闭眼,花葬骨很有风度的将一句娘纸咽回肚子里。

一觉醒来身在荒山,花葬骨默默的反省是不是花非卿发现了被他砸坏的玉琼台,然后顺藤摸瓜的发现了百年来离奇失踪实则被他藏在老树下的珍品残骸们……从地上爬起来,花葬骨随手拍落了身上的残叶枯草,四下看了一圈,看样子花非卿没有食言,真的让他下界了。

九幽阁,三十二阁的书房里。

花问海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手里的一纸书信已经被他捏皱的不成样子,花葬影绕过他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床上的温度,还有余温,应该是刚离开没多久,瞥眼花问海手中的信纸,如果他猜得不错,应该是花葬骨自己醒了离开的。

也难怪了,倘若是恢复了记忆的花葬骨自然是不愿在九幽阁待着的,更遑论等着他们来看他了。

咳咳,他现在应该跑不远,你我去找还来得及。

花葬影掩唇轻咳,掩饰下自己的幸灾乐祸,一双眸子里都是笑意,藏都藏不住,花葬骨是个记仇的,而花问海在百年之约上的一番冷漠怕是伤了那孩子的心,如此便是故意折腾了。

不必,你留下来,我去寻他。

听到开头,花葬影还是笑的,可是听完后面的他就笑不出来的,九幽阁的家主每天要批多少公文他是不知道,但是花问海每晚彻夜燃灯,奋笔疾书,这些他可是看在眼里的,作为家主的副手自然是要替家主分担的。

不是,我……花问海没有给花葬影反驳的机会,话音未落,人已经瞬移出了九幽阁,直奔北阳而去,假公济私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花非卿信中所说,花葬骨如今修为不比从前,该是跑不远的。

在找人之前他要去北阳确定一件事,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殊不知他这一念之差便是错过了花非卿为他设下的局……花葬骨磕磕绊绊的从昆仑之巅到昆仑山下,衣服被树枝荆棘刮的破破烂烂,白色长发上也沾了许多的枯叶,天色越发的晚了,又落了雨,花葬骨恍若无知无觉,径自朝城里走去,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再快一点,不然就要错过了……错过……什么呢……城门口有一人浑身湿透的站在那里,花葬骨停下来,静静凝望,雨水模糊的视线里那人也在回望他,一双异色的眸子直直的撞进花葬骨的眸子里,心头滋味莫名,分不清是惊是痛,就好像这人不该是这幅样子的。

那么,该是什么样的?花葬骨扪心自问也问不出什么,他对这人并不熟悉,所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多看了一眼,在城门闭合之前走了进去。

薛槐听到城门闭合的声音,才缓缓的转身,眸光悠远,似是在透过这城门看花葬骨的背影。

小二,一间上等客房。

花葬骨学着话本里把七枚,金叶子放到桌上,说是叶子,但纯金打造也是有重量的,还是在镜湖无聊时与顾离打发时间弄出来了一些,叶子尾端刻了顾离的字,文渊。

店掌柜是个有背景的,对修真界的那点事摸得门清,眼尖的瞧见金叶子上的小字,顿时变了脸色,一张发福的脸笑的见牙不见眼,有些滑稽,忙迎了上去,路过满眼鄙夷的小二时,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喝了一声。

去把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给这位公子,再烧了热水和姜汤送过去,让公子驱驱寒气。

掌柜的突然变脸让店里的客人和小二都惊了一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喝酒的忘了斟酒,吃饭的掉了筷子上的菜,更有甚者是斟茶的忘了反应,热茶冒出来也没发现。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公子您且先坐着稍等会,马上就给您准备好了。

掌故的过分殷勤花葬骨倒不觉得有什么,他看话本子里的掌柜都是这样的,全然忘记了顾离与他说过的事情。

一百年,纵然只是偶尔在淅河小住,顾离也不曾荒废时间,时常外出游历,久而久之,便也闯出了名堂,来得最勤的自然是九幽阁了,地界以内稍微有些背景的都知道这位文渊公子,仙门世家的青年才俊,他们赶着结交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做那蠢事与之交恶。

当然,花葬骨是全然忘记了有这回事,他现在最想的就是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可惜这里没有温泉,只能用热水凑活了,小二受了呵斥,更加不敢怠慢,手脚利落的备好了一切,下楼引着花葬骨朝楼上走去,最好的房间便是三楼的那一间房,还从未见过掌柜的如此上赶着要一个人住进去,像是怕说晚了,就会来不及似的。

花葬骨没有理会小二的殷勤,只是在他出去前给了一枚金叶子,再如何得不知世事,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也该学会了,反正他又不缺这些,没道理亏着自己。

他也进城了,站在外面看什么呢?花葬骨脱衣之前打开窗子看了一眼,颇有些鬼使神差的意味在,完全就是一时兴起,看到薛怀站在雨中朝他这里看过来,也不离开,当下便觉得有些异样,皱眉,关好窗子,脱衣泡澡一气呵成。

好舒服啊!脖子以下尽数泡在热水里,花葬骨感慨一句,舒服的眯起眼睛,像一只餍足的猫咪,懒洋洋的趴在浴桶里,在热气的熏腾中,很快就睡着了。

如此的没有防备心,他们怎就让你一人出来了?似问似责的一句轻若叹息,薛槐就这么大咧咧的站在房间里,看着趴在浴桶里睡着的花葬骨,眉眼间的宠溺藏都藏不住,这一次他不会认错,也不会再怀疑了。

无论是人是神,都会有劣根,拥有的时候有恃无恐,失去以后才追悔莫及,一百年,薛槐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不分昼夜的和天道对峙,更是将那些年天道借他身体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查了个水落石出,他觉得自己是疯了。

海市蜃楼花葬骨焚骨自证,那一幕成为他的心魔,折磨着他不肯停歇,亦是他不愿放过自己。

他知道花葬骨在镜湖复生,可他不敢去,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在北阳等了一百年。

他舍去了一枚琥珀琉璃去换花葬骨的一缕魂魄,自然是可以感应到花葬骨的,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也没有必要说。

即使花葬骨不记得他,也没有关系,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将那些误会和伤害抚平。

两百万年了,他仍是第一个发现葬骨的人,这一次他会不惜代价的将这人牢牢绑在自己身边,再不会任人觊觎欺负了去。

只是,如今却是要将他的葬骨从水里捞出来,不然热气散尽,是会伤身的。

想的不错,可是做起来便有些难度。

薛槐手刚碰到花葬骨的后背,就被甩了一巴掌,目瞪口呆的听着花葬骨说梦话。

让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荒山……啪!又是一巴掌!让你把顾离带走……原形毕露什么的,诧异过后薛槐也就淡定了,确定花葬骨在说梦话,一把将人从水里抱出来,用毯子裹了抱到床上,想要起身却被花葬骨用一只胳膊勾住了脖子,也不知道花葬骨又梦见了什么,唇上传来的柔软感觉让薛槐顿时黑了脸,若是他今晚不在,葬骨岂不是要被人占了便宜去,花非卿没有常识就算了,疏星怎么也没有好好教这人!夙兰宸,你凭什么不信我……就在薛槐想要给花葬骨一点教训的时候,这一句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顿时软了心肠,心头仿佛被针板碾压而过,说不出的难受。

薛槐顺势侧躺到床边,伸手将花葬骨搂抱进怀里,轻轻地在他后背拍抚着,一边拍一边哼着古老的调子。

原以为这夜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可睡到半夜,花葬骨又开始不安分了,一个劲的在薛槐的怀里蹭了蹭去,蹭出了火花,薛槐一张俊脸上阴沉的快要滴下水来,为了避免自己把持不住玩火自焚,只能提前离开了房间,站在空荡的街道上淋雨,他可不放心离开花葬骨身边太远,要知道,便是一小会的时间也足以发生令人追悔莫及的事情。

花葬骨睁开眼已经不再是一脸懵懂,起身下床凑到窗前看一眼成落汤鸡的薛槐,转身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粽子,许是这样他能睡得好一些,闭眼没多久,重新睁开,张了张嘴,无声了骂一句:活该!第二日凌晨,花葬骨托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着浴桶,他昨晚好像是在浴桶里睡着的,所以,他是怎么从浴桶里睡到床上来的,还换了衣服……薛槐淋了半夜的雨,全然不知这是某个黑心肝的报复,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薛槐找了一个角落蹲着,不是的看眼对面卖包子的小摊,肚子有些饿,可他不敢把视线从花葬骨身上离开,重新拥抱过的真实让他欣喜若狂,若是一眨眼这份真实成了幻梦,他一定会疯的。

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已经绷得太久太紧,只有花葬骨可以治他的疯狂,若是再一次的失去了,他定是要这天地来陪葬的!花葬骨并没有纠结太久,起身换了衣服,昨日那身是不能穿了,乾坤借里都是顾离给他准备的衣服,选了一件浅紫色的换上,花葬骨下了楼准备出去逛逛,刚出门就见到了昨晚擦肩而过的薛槐,之所以认出来是因为那双异色的眼眸,花葬骨看了一会,便和昨日一样转身路过,去卖包子的摊前,买了两个包子。

一手一个包子的花葬骨走到薛槐面前,把一个包子递过去,笑了笑。

你吃吗?他记得话本里身世不错的少爷们落魄成乞丐就是这幅样子的,上面还画了图,和眼前这人一模一样,除了那双异色的眸子。

被误认成乞丐的薛宗主看着递到眼前的包子,又看眼花葬骨有些不舍的小模样,张嘴就咬掉了包子的三分之一,花葬骨眨了眨眼,借用一句话本里的话来说就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看到花葬骨一脸的纠结,薛槐觉得这包子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了,笑意还没来得及从眼眸中渗出来,薛槐面色一变,猛地起身将花葬骨抱进怀里,足下点地,两人已经到了房顶,花葬骨手没拿稳,两个包子都掉了,还没来得及可惜,就见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被一辆疾驰的马车撞了,马头撞到墙上,瞬间鲜血淋漓,花葬骨也只是看着,一双眸子里似是沉了死水一样的宁静,无波无澜的。

薛槐眸光阴冷的看眼空无一人的马车,将花葬骨抱得又紧了些,从前他不曾知道心有余悸是何种滋味,如今他却是尝到了。

他的葬骨如今这般的不能自保,他怎能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外面。

你救了我。

花葬骨抬头看薛槐,虽然心疼那两个包子,却也陈述了事实,这人好像是认识他的。

听到这句话的薛槐低下头,看着怀中人懵懂的样子,弯了唇角,他说。

我救了你,你该以身相许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花葬骨觉得挺有道理,当下就点了头,薛槐眸中笑意扩大,一圈圈的眼波荡漾开去,花葬骨看得有些呆了,这人笑起来的样子蛮好看的。

可是,我的包子没有了,我饿!报恩归报恩的,他的包子没了是事实,而且现在的他很饿,薛槐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他的葬骨坦率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走,我带你去吃你最喜欢吃的!薛槐说完搂着花葬骨御剑而飞,引得长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还有的下跪叩拜,御剑飞行的仙人是他们这一生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更有甚者将其当成供奉……第135章 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水月影俱沉淅河,顾氏驻地。

我要吃葡萄!花葬骨眨巴着眼,顾离熟练地剥葡萄皮,去籽,然后喂到花葬骨嘴里,薛槐和顾谦坐在凉亭里对弈饮茶,不时看眼树下藤床上一坐一卧的花葬骨和顾离二人,花问海从北阳回来路过淅河,想着下来瞧瞧,结果被这幕晃了眼睛。

因着顾谦的身世,薛槐对这孩子也是颇为关注的,不时的过来小住几日,待顾离回来他再离开,他可以接受顾谦,却始终无法面对顾离,仔细看的话,顾谦有五分像花葬骨,而顾离则是骨子里都像尽了花葬骨,不动声色的筹谋算计,看上去翩翩儿郎,城府之深连他也看不透。

若非花葬骨执意要找顾离,薛槐是不会在这里停留的,花问海的到来并不值得意外,只是顾离却多看了他两眼,唇边笑意温谦,可在这日头下看去,竟有几分薄凉之意。

阿离,他是谁?最惶恐不过相见不识,曾经生死相依,兜兜转转到头来,一句问便将前尘抹消,就此陌路。

花问海垂下眸子,走到薛槐和顾谦对面坐下,树下的顾离拿了帕子给花葬骨擦嘴,他时常听兄长提起爹亲从前如何照顾他,在他看来,他的爹亲是惯不会照顾自己的。

九幽阁,花问海,阿爹见过他吗?花问海和薛槐,顾谦同坐一桌,三人谁都没有说话,都想听听花葬骨会如何说。

顾离将一杯果茶塞到花葬骨手里,后者低头喝了一口,享受的眯起眼,摇了摇头。

不曾见过,只是话本里有写,九幽阁的花问海对自家弟弟很是宠爱,我只是好奇既然宠爱,为何不带在身边?花问海喝茶的动作有些僵硬,眸光阴沉的看向顾离,后者无知无觉,薛槐和顾谦相看一眼,纷纷低头喝茶,掩去唇边弧度,他们可不想惹了花问海,在这里开打倒是没什么,只是后续会很麻烦。

淅河顾氏在修真界顺风顺水还有一个原因,七重楼当年将北阳五宗驱逐之后,唯独没有动淅河顾氏,不仅如此还百般扶持,其他的四宗早就死的死散的散。

也是因此,淅河顾氏在修真界的争论是比较多的,奈何顾谦一战成名,又有三座大山给他遮风挡雨,眼红嫉妒的也只能耍耍嘴皮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花问海也不是吃亏不吱声的,起身走到树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花葬骨反问一句,后者歪头看他,一双眸子黝黑明亮,突然咧嘴一笑。

花葬骨,可我的花不是姓,是名。

花问海俯身凑到花葬骨面前,低头看一眼花葬骨手里的果茶,很是嫌弃,伸手接了过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花葬骨和顾离一起抬头看他。

姓也好,名也好,这都不会改变你是我最宠爱的弟弟。

这果茶少了些东西,我重新做给你。

花问海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恍惚,他曾去过三十三天,早已人去楼空,连麟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是他这个做兄长的不称职,做下那许多错事却是谁都没有保住。

宠爱?那你会罚我吗?花葬骨垂下眸子,顾离蹲下来抓住花葬骨的手,笑意淡去,好冰的手,花问海闻言手中动作不停。

不会!要是我毁了九幽阁呢?你若喜欢,毁便毁了。

花问海抬眼看向花葬骨,缓慢而坚定地把八个字说完,低下头继续手里的事情,薛槐若有所思的看向花问海,眼中笑意戏谑,这人是大彻大悟的想来补偿花葬骨吗?其实想想也没错,有亏有欠的从来都不是花葬骨,便是薛槐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花葬骨是有补偿的念头,错愕一瞬,薛槐眯起眼看顾离,顾离正在花问海身边认真偷师,原来是这样……一边欢喜一边愁,七重楼这边可就没有淅河顾氏这样的轻松了。

一叶孤帆自百年前回来就闭关不出,温酒和贺兰兮叛出师门下落不明,巫徒也在一叶孤帆闭关没多久被温酒劫走,生死未卜,如今七重楼内除去小师弟师妹们,便只有二师姐纳兰珏和四师姐伊书,顾宵将一身修为都给了顾谦,无长寿之命,他死那日顾谦没有去送他,只是在淅河朝着七重楼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而顾离那时年幼养在镜湖,更是不曾露面。

死者为大,无论他生前做了什么事,生死面前也该一笔勾销了。

那日,恰是秋雨,薛槐来看他,顾谦研墨魂不守舍,将墨滴在了衣服上。

不去送,可是后悔了?顾谦低头看衣上墨迹,半晌才坐回椅子上,低低的笑出声音,后悔?他最后悔的是那时自作聪明没有和花葬骨一起离开,是他年幼不知事不懂那苦心一片……你来替他说情?自然不是,只是……放不下,过来看看。

顾谦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他知道薛槐口中放不下的人是他,对这个名义上的爹亲他并非不能接受,只是如薛槐说的那般放不下罢了。

他也曾少年气盛,不忿不平过,百年时光与他而言都抵不过一个顾离,那时顾离已经会说话了,稚子声声,清清脆脆的唤他一声哥哥,便教他想起花葬骨也曾教他莫唤爹亲,要唤哥哥。

说来也是奇怪,他不过少年模样,薛槐总说他像一个迟暮的老者守着这个家,只有每次顾离从镜湖回来,与他说花葬骨如何如何,他才有了活着的气息。

顾谦讲些归咎于他知道的,见过的,太多了,故而人未老,心已老。

北阳,七重楼。

纳兰珏站在长廊上看着长廊尽头紧闭的房门,眸光幽幽,顾宵去后,她独自在这里七重楼蹉跎了几十年,顾宵死后没有入葬,尸体被冻在冰棺里,停放在七重楼的地下密室,纳兰珏夜半醒来睡不着,便会去那里和顾宵的棺材说说话。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小姑姑,你决定了?玉初弦来的时候就看到纳兰珏魂不守舍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知道真相之前她还会觉得小姑姑实在无辜可怜了些,可是当真相赤裸裸的在她面前摊开,本就淡薄的亲情和怜悯也就荡然无存。

谦儿和离儿已经长大,小师弟也回来了,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他们。

我守了这些年,他等的也够久了。

不去见他一面?不用了,当初我本可以好好的护住他,却信了夙九的蛊惑,背叛了他,一步错,步步错,是我欠他良多,也是时候该为他做些什么了。

纳兰珏说完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玉初弦跟在她后面,咽下了要出口的话,有些话不能在这里说。

一叶孤帆来的时候,玉初弦已经离开了,房门大敞,纳兰珏正坐在桌前等他,茶已经凉了。

他用六帝令为你续命,你却要辜负他一番苦心,何必。

一叶孤帆站在门外,却没有要进去坐的意思,纳兰珏也不介意,以手支额,是有些困倦了,闻言,看了一叶孤帆一眼。

我辜负的何止他的一番苦心,若没有我,当年的淅河顾氏也不会被灭门,顾宵不会死的这般悄无声息,师兄,我选错了,所以那两个孩子都不愿再见我。

六帝令本就是他的,续我的命实在浪费,我已经让初弦传消息出去,想来用不了多久,整个修真界都会知道六帝令在我体内,直奔北阳而来。

到时候,一切就有劳你了。

这就是你将伊书支走的原因?算是吧,她被碎梦儿压制多年,难得重获自由,是该出去走走看看的。

师兄,可否应我一诺?你说。

我死后将我与顾宵一同火化,骨灰随便找个地方撒了。

是我误了他这一世,下辈子我一定先找到他,偿了这份痴情。

我会想办法救你。

不用了,我活得够久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早些去寻他,免得他等得太久。

一叶孤帆站在门外看着烛光下静默谦顺的女子,她的骨子里是叛逆且执拗的,只可惜在对的时间里遇见了错误的人,情爱误人,将她一生的好年华蹉跎空留,虽有幸被怜悯,可结局却是不好的。

淅河顾氏,顾谦站在门口给花葬骨几人送行,心中感叹,终于要走了啊。

这话还要从几日前说起,花问海投机取巧以果茶喂馋了花葬骨,并趁机提出要接花葬骨去九幽阁小住,薛槐以报恩为名要和花葬骨在一起,对此无赖行径,花问海笑得温柔,道:没关系,不过捡一个乞丐回去,就有个还是养得起的。

降格成乞丐的薛宗主故作不闻,一心都放在扑倒花葬骨的大计上。

顾谦不放心花葬骨和这两人在一起,自行请缨,陪在花葬骨身边,顾谦身为一家之主自是不可随意离开的,只能在门口目送几人远去,转过身,恍若换了一个人,神情冰冷。

去查,六帝令的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是!有人领命而去,顾谦顿觉头疼,安稳了一百年,如今是有人要借着花葬骨的名头搅乱修真界,其心可诛。

但是话说回来,真要乱起来的话,似乎也没有坏处。

极天关,幽昙湖。

六帝令的消息既然传了出来,他们必定有备而来,你也莫急,静观其变。

疏星也在途中听到了六帝令的消息,这下子修真界的修士们又要疯了,权瑟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好一副乖巧模样。

他是谁?温酒除了花葬骨的消息,其他的都不感兴趣,只是疏星身后的那少年身上有花葬骨的气息,疏星带他来可不会是一时兴起。

送你的小徒弟,天赋不错,葬骨引他入门,修行至今,已经是个半神了。

温酒对于徒弟并不在意,只是听到花葬骨引这孩子入门时,不免多看了两眼,天赋确实不错,卡在瓶颈若再无突破,可是就难逃被反噬的结局了。

过来,让我看看。

温酒招招手让权瑟到他面前来,后者看眼疏星,走了过去,权瑟感觉到温酒身上与他相似的气息,眨了眨眼,精修鬼道无法成神,只不过在修为上强一些,可这人一身气息尽敛,若不是有意安抚,让他感觉到气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人竟也是个鬼道。

人留下,你可以滚了。

啧啧,过河拆桥啊。

也罢,劝你一句,怎么做是你的自由,只是莫吓到他。

逐客令出,疏星也不会赖着不走,临走前不忘叮嘱一句,温酒这个人本就性格极端,花葬骨焚魂后,更是六亲不认,一身的邪气。

把权瑟带给他做徒弟,也是希望借此抵消一些邪气,让他保持理智。

山海界,树海。

少主,已经确认了,公子安然无恙。

知道了,去请妖神过来,说我有事与他相商。

是!沈君白来的时候就看到麒麟子煞有其事的坐在那里装深沉,神情颇微妙的走过去,眼尖地发现麒麟子手腕处的一处伤口,惊讶之余细想了然。

他如今记忆全无,灵魂一分为二,善恶各占一边,你当真要如此等下去?麒麟子闻言有所触动,仍是低头沉默,沈君白无奈坐到一旁,他就搞不懂麒麟子到底在坚持什么,劝也劝了骂也骂过,就是软硬不吃,他身系山海界命脉,不可轻易出手,便是看的比谁都清楚也没有用。

再等等吧!终是一声叹,麒麟子何尝不知沈君白心急为何,他也着急,且比这人更加着急,他曾立下誓言,没有召唤不得离开山海界一步,否则,珍视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敢赌,亦是不能赌,花葬骨的命太薄了,便是麒麟圣主的命也压不住,身为麒麟子他必须谨慎,稍有不慎祸及一族,这罪过的惩罚不会落在他身上,而是会落在花葬骨身上,那人极是护短的,若不然麒麟族也不会多年如一日的敬花葬骨为公子……第136章 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悠然一境你不喜欢九幽阁,为什么要我和他回去?悠然之境里花葬骨趴在水面上问水中的另一个自己,自从醒来每次睡着他都会在这里找到另一个自己,他并不是真的如花非卿他们看到的那般整日无所事事,他看的话本子虽然多,却也没有哪本记载了修真界八门七宗的那些事,是悠然之境的自己说给他听的,这种感觉很奇怪,可花葬骨不排斥。

在镜湖的时候,顾离不在,花非卿也极少与他说话,疏星更是来去匆匆,仿佛多说一句都是忌讳,他也会孤独,有人陪着他,这没什么不好的。

你回去,方便我做事情。

做什么?我可以帮忙!花葬骨眼睛发亮的看着水中的另一个自己,很微妙的,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有不同的眼睛,水中的人是异色双眸,一紫一灰,而他的眼眸是正常的黑色。

先睡一觉,把身体借给我就好。

好吧……花葬骨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情愿的翻了个身,四肢大张的仰面躺在水面上,一双手从水下伸出来搂住他的腰,将他往水里拖去。

乖,下次给你讲新的故事。

沉进水里之前,有人在他的耳边轻笑,笑声宠溺又无奈,微凉的气息喷在耳朵里,痒痒的,他想着,意识已经沉进了水里……醒了?顾离低头看枕在他腿上的花葬骨,一如往常的笑容,可眸中却有些闪躲的意味,花葬骨伸手勾住顾离的脖子压了下来,稍微抬头,他的唇印在顾离的额头,这孩子是个敏感的,可如何的逞强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我饿了。

咳咳,小厨房备了你喜欢的粥,我去给你端来。

顾离有些脸红,也不是没有过亲昵,可这次……看眼笑得温柔实则眸光森寒的薛槐和花问海,出于本能的直觉,顾离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总觉得再留下会很危险啊。

他不开心,为什么?花葬骨低垂着头,他一向是护短的,动了他的孩子不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薛槐看眼花问海,坐到顾离方才的位置,抬手揉乱了花葬骨的头发。

没什么,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

文渊公子在修真界很有名,有很多的流言说的是他父母不详,出身海市蜃楼,天生是寡亲情缘的命。

林,牧,齐,三个没落世家的家主都死在了海市蜃楼,心中有恨也是正常,方才见到说了几句。

花问海接话,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他隐瞒了一些事情。

不止修真界的一些世家不容顾离,便是淅河顾氏对顾离也是颇多争议,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顾离是棺生子,淅河顾氏的灭门都是因他而起,说者有意,听者自然有心,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人言可畏,流言传得多了也就越发离奇了,到现在甚至有传言说,文渊公子是妖魔转世,顾氏夫妇更是因他而死,背负害死亲生父母的罪名,再豁达的人都无法不在意的吧。

我想去街上逛逛,给阿离买些东西。

等吃了粥一起去。

花葬骨看眼说话的花问海,一把推开薛槐,站起身子朝外面走去,他们现在是在船上,海风迎面吹来,很舒服,花葬骨走上夹板的时候刚好看到端着粥回来的顾离,迎了过去,两人就坐在甲板上,一个喂,一个吃,其乐融融,船舱里被冷落的薛槐和花问海相视一笑,气氛很是和谐。

停船靠岸的时候花葬骨还在摸着顾离的头,让他抓紧自己不要跟丢了,一个时辰不到,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人潮里消失不见了,三人分开去找,都没有看到人潮里的一双眼睛目送他们远去。

花葬骨看了一眼才发现真是巧了,本想着替顾离出气顺便给那些人一个警告的,却不想第一个被他开刀的竟然会是江南权氏……听说了吗?出大事了!别乱说,这里可是七宗之一的江南权氏的地盘,能出什么大事!唉,太惨了,太惨了呀……老伯,你也去看了?岂止是看了,小老儿的儿子就是林家当差的,昨晚时分有一个笑吟吟的青年人吃着糖葫芦问小老儿,林家怎么走,小老儿给他指了路,还与他说自家儿子就在里面当差,有什么事可以找他给通传一声。

那青年笑着应了,还问了小老儿儿子的名字,一大早起来就发现小老儿的儿子躺在床上打鼾,推醒他一问,谁知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有人喊他的名字,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在家里了。

小老儿一听啊就觉得不对劲,赶紧的穿了衣服去林家,朱红的大门紧闭着,小老儿大着胆子凑到门前停了停,还没等敲门,门就自己开了,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老伯,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唉,造孽啊,那林家一百七十二口人,齐刷刷的跪在院子里,面朝大门,眼神空洞,嘴里还塞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可给小老儿吓得够呛,可奇怪的是院子里干干净净的,连一滴血都没有,小老儿一个没站稳就坐地上了,抬手一扶大门,那血啊都还热着呢,小老儿这才发现,那扇大门是被人用鲜血重新刷了一遍的。

后来啊,才知道,那些人嘴里塞着的都是舌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舌头……诶,我知道,我知道,牧家和齐家也是一夜之间被灭了门,死相异常恐怖,是被人削耳削鼻剜眼割舌做成了人彘,牧家人嘴里边塞满了眼珠子,齐家人的嘴里边塞满了耳朵,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的报复,连新出生的孩子都没有放过,真是太残忍了。

一夜之间,街头巷尾都在传三家的灭门惨案,花葬影跟在顾离身后从这些人的身边走过,一脸的无辜,他早上醒来就看见顾离守在他身边,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只是没看见薛槐和花问海。

阿离,我饿了。

摸了摸肚子,花葬骨觉得有些委屈,自从他醒来顾离都没和他说一句话,拉这花葬骨往前走的顾离突然停下步子,回过神一把抱住了花葬骨,用力的花葬骨有些呼吸困难,却又不忍心推开顾离,只能调整呼吸伸手拍着顾离的后背,一边拍一边说。

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好了,好了,你别这样,我不饿了。

噗!哈哈哈哈……花葬骨说完,顾谦的双肩颤的更加厉害,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花葬骨完全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这么好笑,可是看着顾离泛红的眼角,很心疼的凑上去轻轻亲吻,用舌头舔去了眼泪,咸咸涩涩。

没事,阿爹饿了,我带你去吃醉鱼,江南的醉鱼是出了名的好吃呢。

嗯嗯!一提到吃花葬骨就什么都忘了,顾离看着满脸期待的花葬骨,闭了闭眼,脑海中又想起昨晚看见的一幕……有眼无珠,欺他君子,有口无心,让他伤心,右耳不忠,听信是非,如此结局,你们不冤。

花葬骨浑身是血的回到船上的时候,花问海和薛槐被事情缠住,不得不暂时离开,让顾离陪着花葬骨在这里等他们回来,花葬骨丢了他们着急,但是似乎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顾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寻了一圈没有找到花葬骨,他早早的就回船上等着。

阿爹,你去哪里……担忧的话戛然而止,顾离看着满身鲜血的花葬骨正对着他笑,白发披散,一双眸子一紫一灰,在这深夜格外渗人,顾离再也笑不出来,忙上前扶住花葬骨上下检查,看看有没有受伤,检查完了才松出一口气。

阿离乖,我会保护阿离,不让任何人欺负阿离!花葬骨的异样顾离知道怎么回事,带着人进了船舱,给他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顾离没有把血衣烧掉,而是放进了乾坤借,或许会用的上。

阿爹,其实没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我不想再忍了,当初,我没能护好谦儿让他受了委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受一样的委屈,况且,我的手早就不干净了,杀多少也没有区别。

阿爹,阿娘她身怀六帝令的消息已经传遍修真界。

随她去把,送给她的东西如何处置,当然是她说了算。

阿爹,阿娘她……阿离,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你人生还没有开始,总有一天,你会回到谦儿的身边,你们兄弟在一起相互慰藉,日子总是可以过下去的。

顾离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当年的事他实在记不住,他只知道父亲和母亲对阿爹是有愧的,而阿爹也对他儿时的事讳莫如深,他是聪明,将阿爹的谋算学了个十成,可在阿爹眼中,他还太年幼,一百年的时间,在修真界不过眨眼一瞬,那些错综复杂的前尘他一直在探索,可接触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他知道了修真界对阿爹的不公平,也知道薛槐将阿爹伤的体无完肤,还有九幽阁,阿爹最信任的人亲手将他鞭打的奄奄一息,他不动声色的恨着所有人,暗中布局,想要为阿爹报仇,可是都被阿爹拦下了,他总是说。

阿离,你好好看着,记住,这世上没有人能算计了阿爹之后,能全身而退的。

如今的九泽,不过一个闹剧,你要多看多学,学的越多越好。

为什么?因为,总有一天,阿爹不能保护你,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让阿爹能安稳的睡觉,不必为你担心!嗯,阿离会乖乖听话,不让阿爹担心的。

为什么是年幼的他问的最多的一句话,花葬骨笑着将他搂进怀里,抚摸他的头发。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花葬骨说的睡觉是什么,后来长大了,花葬骨却再也没有与他说过那些,直到现在,他也不曾知道,说那番话的时候,花葬骨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阿离,你也吃鱼啊,真的好好吃!顾离回过神,就看见碗里堆了不少的鱼肉,花葬骨眼巴巴的看着,碗里却是干干净净的,顾离失笑,拿起筷子开始挑鱼刺,把鱼肉重新夹回花葬骨的碗里,这样的阿爹,他怎么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呢。

无论花葬骨做了什么,顾离都会为他解决后顾之忧,文渊两字并非世人口中那般光明正大,不过是谐音字,文渊同的是闻渊,倾听深渊之下的绝望与不甘,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遵从本心,他想走进花葬骨所在的深渊,将他拉上来,可那太难了。

他便纵身跳下深渊,陪着花葬骨一起在罪恶里前行,方才他出去买了花葬骨喜欢的冰糖葫芦,又听了一个消息,林家那个逃过一劫的看守与他父亲被发狂的马踩死了,而他那时就在不远处看着。

阿离,张嘴。

顾离收回思绪,听到花葬骨说话,下意识的张嘴,一块鱼肉被送到嘴里,花葬骨正低头笨拙的挑鱼刺,不时地抬头对他傻笑,顾谦笑笑和花葬骨一起挑鱼刺,他从未觉得口腹之欲有什么重要,可花葬骨喂给他的一筷子醉鱼,却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腹黑残忍也好,单纯善良也罢,都是花葬骨,是将他捧在掌心疼爱着的阿爹,这就足够了。

江南权氏。

权烨坐在书房里阴沉着脸,在他的地盘,三个世家满门被屠,闹得人心惶惶,偏唯一见过凶手的父子在一炷香之前被马蹄践踏而死,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别打草惊蛇,将这封信送去锦州,一定要亲手交到大公子手上。

提笔一封书信,将近来发生之事一一写下,想来锦州的玉公子一定会感兴趣,从而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一把,而他,只要护好这个家等着阿瑟回来就好,修真界的水太深,不到逼不得已,明哲保身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有的人并不这么认为……第137章 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不许尘侵北阳,秋筑。

九婴,吃了它!婴儿啼哭震得人耳膜生疼,好在只有一声,瑟瑟发抖的魔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血盆大口朝它咬了下来,咯嘣一声脆响,九婴的一颗大脑袋晃了一晃,那魔兽已经被他吞咽了下去,讨好的低俯下头颅,凑到薛槐身边蹭了蹭他的胳膊。

微风拂过带来一片云海,将九婴庞大的身躯包裹住,远远看去像是阴郁的劫云,薛槐抬手摸着九婴的大脑袋,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安,天道沉寂的太久,纵然他得了大运势,也不该如此。

九婴,你去山海界告诉沈君白,起风了。

巨大的脑袋不甘不愿的离开薛槐的手掌,过于庞大的体积贸然在天上飞过会引起恐慌,九婴只能委屈巴巴的缩在劫云里,轻轻的挥动翅膀,薛槐目送它离开,异色的眸子里起伏着一片光影变幻,他伸手在虚空轻轻一抓,静静聆听万物的声音。

半晌,才疲惫的闭上眼,身子朝后仰倒下去,没有阻力的在空中往下坠去,风撕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刮得生疼,却不会留下痕迹,即将落地的时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住,减缓了冲力。

寒冰雾气笼罩了视野,薛槐闭着眼朝前走,雾气尽头便是冰泉眼,那里的水常年不断,却会在落地的那一刻冻结成冰,所以叫冰泉眼,泉眼之中两具冰雕栩栩如生,一者是在无妄海中沉眠不醒的薛兰焰,另一者是消融在无妄海中的月朗。

他冰封无妄海主要是想将这二人破碎的身体和魂魄凝聚成型,冰封在这冷泉眼里是为了让他们不融化消散,天谴降下,不是因为他冰封了无妄海,而是他借用大运势逆天改命,打乱了既定的法则。

天道没有资格降下天谴,可法则沉寂多年,这一点早就被人忘却了。

这世上只有一枚六帝令,而我要救得也只有他一人,对你们不起,这冷泉眼自有天地灵气为你们补养,至于何时醒过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他日再见,恩怨休提!薛槐说完转身,大步离开这个地方,他已经错失过一次,这一次不论是谁都不能干扰他,薛兰焰对他有恩,月朗因他受无妄之灾,他逆天改命为这二人从法则手里抢来一线生机,受了一次天谴。

世上没有恩仇要如何才算还清,他只做自己该做的,认为对的事情。

薛兰焰的冰雕在薛槐转身的时候,出现了裂痕,一块块的脱落下来,长而细密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抬手,将一旁的冰雕推倒,睁开的眼眸里冰冷的没有半分温度,唇边上扬的弧度轻蔑,讽刺。

到头来,他与天道的赌局,竟是输得一败涂地,薛槐无情无义,便怪不得他出手了!九幽阁,书房。

将自己埋在一堆公务中奋笔疾书的花葬影突然抬手,看眼远处的天,微皱了眉头,一个分神,笔上滴墨,染在信纸之上,污了字迹,还没等他抢救一下,花问海推门而入,堆积如山的公务颤巍了一下,轰然倒塌,将花葬影埋了个措手不及,等他手脚并用的爬出来,那张被弄污还没来得及看的信纸早就不知飞哪里去了。

额角青筋直蹦,花葬影告诉自己要忍,一忍二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杀气腾腾的朝花问海走去,这下子连佩剑都拿出来了,花问海心知理亏,也不多话,退出书房寻了个宽阔的地方,准备陪花葬影打一架,消消他的火气。

大哥二哥感情真好啊!花九幽抱着一摞公务路过,很是羡慕的感慨了一句,花问海手下动作一顿,花葬影看准机会,丢了长剑,飞扑上去,双手紧攥成券,在花问海的双眼留下两个乌青,这才心满意足的捡起自己的长剑,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说吧,你又把他一个人丢在哪里了?没有看到花葬骨,花葬影大致猜到花问海肯定是半途跑路,不过能让他把花葬骨丢下急忙跑回来的事情,应该是很严重了。

他不是一个人,顾离在他身边陪着。

六帝令在纳兰珏身上,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修真界,不少仙门已经赶赴北阳,准备围剿七重楼,抢夺六帝令。

不怕死就去,安稳了一百年,他们的胆子又养肥了。

花葬影对这件事并没有太过在意,并非是他安于现状,只是他调查到的东西远超出了他的预想,谁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另一个鱼饵,引他和花问海上钩,从而覆灭整个九幽阁。

你准备怎么做?想是这么想的,可花葬影还是问了一句,他劝不住花问海,如同当年一样,拂昭是劝不动帝祸的,只能提前做好双重准备,有备无患。

我准备让九幽过去看看,他也该出去历练了。

这些年,花问海一直在提拔九幽阁有能力的弟子,花葬影清楚,他有了退隐之心,花葬骨焚魂之后,花问海没有一蹶不振,却已经有了倦意,他应该是察觉到了,被无形的大手玩弄于股掌之中,对神尊而言,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侮辱!你呢?可有了身为一宗之主的觉悟?拂昭,我们还没老。

花葬影微愣,这还是花问海第一次这么叫他,唇边笑意扩散,是啊,他们还没有老,只是在某些人看来,他们似乎已经不行了呢。

哈哈哈,好了,真是输给你了。

花葬影笑着说了一句,走到花问海面前伸出手,原本清晰的掌纹脉络在这一刻变的模糊,花问海伸手与之交握,他们二人的默契不会被任何事物所限制,他的觉悟在继承九泽天道时就存在了,拂昭舍弃大道辅佐与他,怕是再也寻不到如他们这般默契的双道了,何其有幸才能如此。

疾风骤来,卷起两人的头发,在空中纠缠在一起,那样的贴合,仿佛天生如此。

葬骨……吾儿……天边雷云涌动,是要下雨了,花葬骨从甲板上站起来,朝船舱走去,还不等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唤,回首一霎,撞进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心中欢喜一瞬即逝,余下的便是警惕,花葬骨听不到心底深处悠然一境的声音,一切的反应都是基于本能。

你是谁?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冷,他从未如此过,只是不知为何对这人会格外小心,那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只这一个动作,骇得花葬骨往后退去,就这么摔进了船舱里,莫名的恐惧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花葬骨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保持着摔倒的姿势,死死地盯着船舱外面,甲板之上的那个人。

阿爹!是顾离的声音,花葬骨想叫他不要过来,可是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就像蝴蝶粘在了蜘蛛的网上那样无力,可那人似乎并不想和顾离碰见,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花葬骨眨了眨眼,要不是衣服被汗水湿透,他都怀疑方才是他看错了。

阿爹,你没事吧!顾离想着去买些吃食在船舱里备着,买完往回去,走到一半感觉心慌的厉害,当下一路跑了回来,甲板上已经不见了花葬骨,他忙上船就见花葬骨面色苍白的坐在船舱里,额头布满冷汗,心中便是一惊,他还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花葬骨。

阿离,你要小心……话没说完,花葬骨就感觉意识被拖进了水里,再睁眼,已经是异色双眸,望眼空无一人的甲板,抓住顾离的手拍了拍,摇了摇头。

阿爹,发生什么事了?没什么,阿离,你要记住,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

我记住了,只是阿爹你真的没事?我没事,休息下就好。

花葬骨说完往顾离怀中倒去,人已经是睡着了,顾离抿着嘴把人搂进怀里,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两人裹了起来,他有两个爹亲,一个懵懂无辜,一个心思深沉,然而他每次看到那双异色眼眸,就下意识地闭嘴,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狐疑的看眼甲板上,空空如也,方才花葬骨看到了什么?要对他说什么?将疑惑压下去,顾离看着长街尽头朝这边走来的队伍,统一的服饰佩剑,领头人他是认识的,只是不熟,他和他弟弟还是蛮熟的。

文渊公子来江南游玩怎不提前通知一声,好让权某有所准备,尽一尽地主之谊。

顾离用被子裹了花葬骨,却没有出来的意思,船舱的帘子是掀开的,看见权烨的第一眼,顾离就把帘子放了下来,老实说,他喜欢权瑟,可对这个看似正直实际上也比较正直的权烨喜欢不起来,骨子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人不可交。

权宗主日理万机,文渊怎敢登门打扰。

此言差矣,阿瑟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何来打扰一说。

权宗主既然这么说,文渊不好推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将轿子抬过来。

是!啧,真难缠,顾离面不改色的在心中腹诽,抱起熟睡的花葬骨,让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前,虽说疏星和花非卿允许花葬骨下界,便是在人前露面也没什么,可他觉得还太早。

六帝令现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了七重楼,而花葬骨这张脸太过招摇,迟早会被注意到的,顾离最担心的不是其他,他担心的是现在的花葬骨还没有恢复好,这样干净的白纸不该被那些人的愚蠢毁掉。

这位是?权烨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顾离出来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花葬骨身上,那笑怎么看都带着算计的感觉,顾离目不斜视的从权烨身边走过,直接上了轿子,瞒不住就瞒不住,大不了等阿爹醒了,再行商议就是。

悠然之境,水面之上开出许多的黄泉花,又名曼珠沙华,鲜红一片,将水下的花葬骨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无奈,蹲下身去将手掌贴在水面,眉头一皱,异色双眸闪过凝重。

被拒绝了!一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略一沉吟,他将手伸进了水中,摸了个空,意识到不妙,头朝下也进了水中,花葬骨蜷缩着躺在水底,似乎是吓坏了。

没事了,他已经走了。

他游过去把花葬骨抱进怀里轻声地安抚着,是他是算了,没想到会再见到那个人,而且是在花葬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难怪他会怕成这样。

花葬骨像是抓住救命的浮木,一双手用力的搂着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父……父……他低下头仔细听了会,花葬骨一直在重复一个音节,他皱眉,却也只能把花葬骨推出水面,他不能出现太久,不然花葬骨心性受损,可就得不偿失了。

山海界·树海濉狐抱着白狐狸姗姗来迟,麒麟子已经等了三壶茶,喝都喝饱了,沈君白今日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赖在树海好几日,界主也不管管,麒麟子面无表情地腹诽着。

都在?濉狐看到气氛微妙的两个人,挑眉一笑,自顾的坐到麒麟子对面,先是倒了杯茶喂给怀里的白狐狸,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麒麟子看眼小白狐狸的断尾,眸光略深了些,濉狐抬袖挡住麒麟子的目光,二人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沈君白坐山观虎斗,山海界多了一个妖神,算是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平衡,再者白狐狸在九泽的那些事,麒麟族可是很记仇的,不止记仇还护短,濉狐敢把白狐狸带进来,这意思可不简单。

濉狐,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一句,你的族人你管不管得了,要是管不了我就替你管管!好大的口气,麒麟子,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沈君白捧着杯茶,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暗自盘算,山海界也平稳了很久,不知道麒麟子和妖神哪一个更胜一筹呢……第138章 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岁晚忆曾游处岁末逢初晓,不见夕拾,曾慕朝花。

明月缺难圆,只见今夕,不见昨夏。

青石板上深浅不一的水洼,不时有落花飘落下来,红木栏杆上雕花刻文,晦涩难懂,乃是江南权氏的先祖遗留之物,将其雕刻在院内的栏杆上也是祖训,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刻文的意思,据说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进祠堂参悟刻文。

中秋之夜,月总难圆,顾离和花葬骨暂时在江南权氏的驻地住下,虽然花葬骨还没有清醒,但顾离的要求他是不会拒绝的。

厨房里,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去,照在低头忙碌的顾离身上,他卷着袖子,脸颊和身上都沾了面粉,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他低着头很是认真的样子。

花葬骨醒来没有看到顾离,就出来找,他知道自己不对劲,整个人都不是很好,可他不想让顾离一个人待着,莫名的急切让他连鞋子都忘记穿了。

阿离。

听到声音,顾离抬头看到站在院子里的花葬骨,先是一愣,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来,看到花葬骨光着脚时,皱眉,加快了步子,二话不说抱起人就进了厨房,放到灶台边的小凳上。

阿爹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受了寒气怎么办?顾离说完也没给花葬骨说话的时间,起身接了盆热水,兑好凉水,试过水温,才小心的把花葬骨的双脚放进盆里,仔细清洗,这衣服看上去有些诡异,至少在半夜睡不着出来散步不小心走到厨房的权烨眼中是这样的。

我醒来没见到阿离,心慌的厉害,就做出来找你了。

花葬骨看着低头给他洗脚的顾离,低低的说了一句,顾离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着花葬骨略带不安的眼神,心中暗骂自己大意,花葬骨睡着之前的异样他不是不知道,却还是将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睡觉,没有陪着,想起刚才自己略带恼火的语气,顾离像是泄了气一般,紧皱的眉头也舒缓开来。

把手在衣服上蹭干,顾离抓住花葬骨有些冰凉的手,轻轻贴到自己脸颊,而他偏着头枕在花葬骨的腿上,歉意的开口。

对不起,刚才是我着急了。

花葬骨摇头,看向门外院子里充当人形柱子的权烨,没有说话,顾离回头看了一眼,将一旁刚做好没多久的点心递给花葬骨让他先吃着,起身出了厨房,还不忘把门关上。

权宗主好雅兴,夜半三更不在房间里待着,跑来厨房偷窥,这等嗜好文渊还是第一次见,也算开阔眼界了。

顾离一番话说得拐弯抹角,总结大概意思就是:你大半夜不睡觉来厨房偷窥是不是有病!权烨没想到顾离的火气这么大,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要是现在他说是睡不着出来散步,顾离肯定是不信的。

越过顾离看一眼紧闭的厨房大门,权瑟若有所思,是因为那个人吧。

这……阿离,你的锅……糊了?权烨正在考虑怎么开口解释的时候,厨房里传来花葬骨不确定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浓烟从窗子里涌出来,顾离转身就往回跑,权烨也跟着上前,一把推开大门,浓烟瞬间将两个人淹没。

阿爹!!文渊公子向来都是山崩眼前临危不乱,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如今这一慌乱,倒有几分接地气了,权烨一甩袖子,一阵风将浓烟吹散,灶台前花葬骨正光着脚,拿着勺子不知所措的看着锅里,顾离几步上前把人抱起来,重新放回小凳上,换了一盆水,让花葬骨继续泡脚。

权烨抽抽嘴角,这未免有些保护过度了吧,顾离却没有功夫理会他的感受,重新在锅里添水,又去外边冲了手,回来继续和面,花葬骨也没说就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是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了吗?不过这样挺好的,天边月缺,权瑟被疏星拐走后,这偌大的江南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权瑟在的时候他也会下厨,可是现在让他想下厨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个小厨房也接近荒废了。

看到顾离和花葬骨二人这般的相处模式,虽然在厨房泡脚这是比较奇葩,但是,权烨瞥一眼花葬骨白嫩的双脚,默默地揉了鼻子,如此赏心悦目似乎也没什么了。

在做什么?月饼。

权烨默了一默,难得文渊没有如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去一旁冲了手,卷起袖子也跟着忙活起来,花葬骨把胳膊压在腿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眼前这一幕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一张白纸遮盖了记忆,却覆盖不去痕迹,但他理智不会去碰那张白纸,现在还是最好的时候,至少在找到他的琴之前,还不可以……这一晚忙碌下来,花葬骨一边看顾离和权烨做月饼,一边吃着月饼,天将明的时候,他打了个饱隔,抹了把嘴,摸摸鼓起来的肚子,满足的伸个懒腰,身下是顾离和权烨的外衣铺在干草上,他没有穿鞋子来,所以只能在这上边将就躺着,寻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睡一觉。

权宗主!意外来的猝不及防,权烨的突然倒下让花葬骨没了睡意,顾离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接住了人,没让权烨摔倒地上。

嘴唇青紫,眉心深黑,是中毒的样子,可以权烨的修为能将他毒成这样,绝非一般的毒,电光火石间,花葬骨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手臂,茫然片刻,才回过神。

把这个给他服下,送他回房,不要惊动任何人。

花葬骨从乾坤借里取出一枚果子递给顾离,顾离看他一眼,还是抱起了权烨离开,他快去快去应该不会出事,若是权烨中毒不醒,那江南权氏会成为一块肥肉,修真界的眼睛们都会盯上来,而他和花葬骨的嫌疑最大,必然会成为万夫所指的罪人。

目送顾离离开,花葬骨起身,走到院子里,赤着脚却没有沾地,脚掌与地面之间隔着一掌的距离,放眼天边,星辰倾泻下来,与黑夜一同离开,天空之上初生的太阳还没那么晃眼,与它对立的月亮还没有消失,花葬骨伸出手在虚空轻轻一抓,一缕清风从他的指尖穿过。

山海界,树海。

剑拔弩张的麒麟子和睢狐同时一震,抬眼看去,沈君白蓦地起身,碰翻了茶杯,茶水湿了他的衣袖,眉眼间染上三分的凝重,没心思继续看戏,一步踏出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风传回来的消息事关山海界存亡,他须尽快找界主商议对策。

传我命令,待命!麒麟子深吸口气,一声令下整个树海都活了起来,等这么久终于等到了,睢狐犹豫了,看眼怀里的白狐狸,上前一步,站到麒麟子面前。

他与舍弟有恩,既有难处,我自当尽份心力。

麒麟子看他一眼,没有应声也没有同意,多一个助力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睢狐也不在意,一族王者若不多疑,怎可肩负一族安危,麒麟子会这样是情理之中,想了想,从乾坤借里取出一枚并蒂莲送到麒麟子眼前。

这是狐族圣物,无根而生,危急时刻,可续命一段时间,争取时间。

多谢!麒麟子不动声色的收下了并蒂莲,心中已是对睢狐有了怀疑,若此行他用不上此物便罢,若是用上,至少有一半的几率睢狐脱不开干系。

同是妖族,麒麟子虽然看睢狐不顺眼,却也不愿妖族傲骨就此折辱,看来此行他需要多加叮嘱族人,山海界也要乱了。

江南权氏,后院厨房。

出来吧。

花葬骨看向厨房旁的一棵树下,怯生生的少年探出脑袋巴望着他,花葬骨先是一愣,歪了歪头,蹲下身子张开手臂,那少年眼睛一亮,小跑着扑进了花葬骨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搂着花葬骨的脖子,像是怕一松手,花葬骨就不见了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花葬骨把少年抱起来,朝着厨房走去,那里还有些月饼,他想带一些回房间吃,顾离做的月饼,他总是要吃完的。

兰焰。

那少年声音软软糯糯的,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花葬骨无法抗拒,甚至下意识地想要亲近,他把这少年抱得紧了些,收了月饼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就看到薛槐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桌上还摆着一个食盒,醉鱼的香味隔着食盒都能闻到,花葬骨没有错过薛槐异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他抱着少年进了屋子,把少年放到桌前的凳子上,刚好和薛槐并肩坐着,花葬骨这才发现两个人长得很像,薛槐偏成熟,少年偏稚气,难怪他看这少年眼熟,原来有这么层关系。

先吃些东西,其他事吃完再说。

薛槐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中疑虑,薛兰焰被他冰封在冰泉眼里,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这少年稚气太过,虽说面容相像,可论感觉到更像月朗多一些。

他已经知道权烨的事情,怎么这么巧,顾离不过离开一会,花葬骨就捡了个大活人回来。

我吃过了,你吃吧。

花葬骨说的是真话,吃了小半个晚上的月饼,已经有些撑住了,打开食盒把醉鱼端出来连同筷子一起推到少年面前,薛槐对此也没说什么,只是眯了眯眼,那少年看的一直在咽口水,可似乎很畏惧薛槐,迟迟不肯动筷子。

你先吃,我和他出去下。

花葬骨说着拉起薛槐朝屋外走去,还是忘了穿鞋啊,薛槐看到也没有点破,跟着花葬骨身后出了屋子,临回头一眼,那少年正对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薛槐只觉心中仿佛被大石砸中,闷疼了一下。

他是谁?一把抓住花葬骨,少年的异样让薛槐感到不安,仿佛那少年会夺走他很重要的东西,花葬骨皱眉,看向紧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垂下眸子。

兰焰是我捡到的孩子。

花葬骨只说了这一句,用力挣脱开薛槐的手,大步走回屋子里,关门把薛槐关在了院子里,他不喜欢被质问,更加不喜欢薛槐看他的眼神,像是在透过他看其他人。

我,我吃饱了。

少年很会察言观色,小声的说话,花葬骨回头看他一眼,坐到床上拍拍身边的位置。

过来,陪我睡觉。

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他能应付得了,或许另一个他会更好地解决薛槐的问题,虽然那不公平,但是不重要,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时间到了他总会记起一切,成为另一个他的模样,也许到那时,他会更加厌恶薛槐的那种眼神。

冷泉眼的事情我会写信给疏星,让他去看看,权宗主重度昏迷,命在旦夕,你必须留下来主持大局,以你北阳宗主的身份,撑一段时间该是没问题的。

顾离凝重的看向薛槐,他还没有去见花葬骨,却从薛槐口中听到花葬骨捡了一个少年回去,并且看顾的紧,顾离沉下眸色,钻他的空子,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你莫要急着去见他,方才我一时冲动,用的力气大些,他的手腕被我伤了,现在心情很不好。

火上浇油的一句话让顾离再也压制不住身上的煞气,他冷眼看着薛槐,无论是谁,伤了花葬骨就该付出代价,极力压制出手的冲动,这人现在还需要他来安稳人心,暂时不能动。

薛槐,这笔账我记住了,动他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原谅,你记住我这句话,我们来日方长。

要说顾离对薛槐本就那么点薄弱的好感,如今是彻底的没有了,他能控制住自己完全是因为他的理智还在,若哪日逆鳞被触,顾离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你活在我的命里。

这是花葬骨亲口与他说过的,直到不久前,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有恃无恐也不过是沾了花葬骨的光而已……第139章 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犹记半笠斜照悠然之境,花葬骨破天荒的没有趴在水面上,要知道在镜湖的时候他被养的很是娇气,能躺不坐,能趴着就绝不站着。

黄泉之花水下无根,他的绽放似是在昭示什么,他控制自己不去触碰名为过去的禁区,应该是很惨烈的吧,不然他也不会让自己忘掉,再多的恨也会有不愿放下的执念,选择忘记的他是否已经放下了?或许我有些明白,你不愿我记起来,是因为他吧。

身后传来一声叹,花葬骨没有回头,后背贴上一个冰冷的怀抱,这一次腰间却没有多出一双手,无论谁是谁的影子,能这般贴近也算是一种慰藉。

还疼吗?花葬骨摇头,他的五感始终淡薄,薛槐虽伤了他,却无大碍,只是心中难受的厉害,便躲了回来。

我不能一直护着你,时日长了,他们总会发现端倪,但我会陪着你,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是一个人。

不过自欺欺人罢了,花葬骨叹气,身后的冰凉化作他自己的体温,一息之间白衣血染,悠然之境清澈见底的水面被他的鲜血染红,再没有半分仙气可言。

记忆这种东西不是你不去碰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花葬骨揉着眉心无奈的想,他算计了每一步,却独独忘了记忆这个变数。

阿爹,阿爹醒醒!耳边听到顾离的呼唤,花葬骨半跪下去,手掌贴在水面,血色汇拢到他的掌下,这里还是最初的模样养眼些,闭眼再睁眼,少年顾离正坐在床边看着他,花葬骨笑了下,伸手摸上顾离的侧脸,他总算是改写这个未来的,这孩子不必成为他的容器了。

阿离,疼!花葬骨可怜兮兮的伸出被薛槐弄伤的手腕给顾离看,看那孩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花葬骨的眸中都染了笑意,这孩子真的长大了,远胜于他当年。

顾离心疼的给花葬骨上药,一百年来,他都没舍得让花葬骨受一点伤,薛槐真是好样的,神情自然的在心中默默问候了北阳薛氏的祖宗千秋万代。

花葬骨单手撑在床上半坐着,头发滑落下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个人都没有注意被青丝铺面的少年兰焰,花问海不过比薛槐晚了几个时辰回来,却也没错过什么,看到这一幕,忍了笑。

薛兰焰啊薛兰焰,你当真以为如此低劣的把戏还如当年一样有用吗?若不是当年花葬骨情况特殊,薛槐受天道控制,群诸神互相算计,两败俱伤,哪里轮得到他薛兰焰来搅弄混水。

咳咳,过几日便是中秋,这几日我便不走了,留下来陪你们一起过节。

顾离回头看花问海,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树下站着的薛槐,眸光带了几分寒意,回头凑到花葬骨耳边低语几句,花问海看的有趣,走到桌前坐下,自斟自饮,有薛槐这个挡箭牌在前身先士卒,他只要耐心些就好。

极天关,幽昙湖。

权瑟把自己关在温酒的书房里,如饥似渴的翻阅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短短时日他便破了瓶颈,修为大增,鬼道不同其他,是与天下阴灵死气打交道,故而涉略极多,可以说鬼道将天地之道都囊括一些在内,百家之长,有利有弊。

修鬼道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万鬼反噬是轻,影响心性弑亲杀友不自知,权瑟想都不敢想,钻研的越发深入,他须在心性受损之前找到解决办法,废寝忘食的连温酒都觉得这孩子未免太拼了,有几分他当年的影子。

中秋团圆,回去过节。

温酒是来下逐客令的,权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往年过节他都是和兄长一起的,今年他不在兄长一个人许是不习惯的,刚要起身,就看见温酒离开的背影,很是落寞。

权瑟去幽昙湖看过几次,贺兰兮在湖中沉睡还有巫徒陪着,可温酒却只能坐在湖边看着湖面,眼神悠远,温热的酒凉透了再重新煮过,权瑟有些不忍,起身跟去了幽昙湖,在温酒开始煮酒之前,问了一句。

你要和我一起回家过节吗?温酒一愣,偏头看权瑟,过节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疏星送来的这个小徒弟倒有几分像花葬骨,那是很久以前,他还在街头和野狗抢一块发霉的馒头,也是中秋节,可他没有钱,没有家,没有月饼吃,也没有可以一家团聚的家人,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饿了就去捡吃的,渴了就找水喝,老实说他那时过得还不如一条畜生。

你要和我一起回家过节吗?那少年眉眼如画,就这么的闯进了他的视线,不嫌他一身的脏臭,不介意他伤口腐烂的双手,对他微笑,干净白皙的手递过给他一个月饼,他从未吃过月饼,看那奇形怪状的月饼自然也不觉得奇怪,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少年却把月饼变没了,重新对他伸出手。

跟我走,我就给你吃月饼。

他没有伸出手,只是点头,爬起来跟在少年身后,双手被他藏在身后,少年把他带回天阙阁,洗漱过后按照约定把那块月饼给了他,他的双手缠着绷带捧着月饼吃得满嘴都是,月饼的味道他至今都记得,后来的后来,他尝遍了天下的月饼也没有再吃到第二块,那时他才知道月饼是少年亲手做的,自然与众不同。

你会做月饼吗?温酒这一问,问愣了权瑟,随即摇头,谁会平白无故的因为一句话就跑去学做月饼呢,他真是魔障了!权瑟没有错过那双眸里的怀念和淡淡的失落,低头看眼自己的手,死在这双手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从来都是兄长为他操办好一切的,他还没想过去亲手做些什么,眼下倒是有个机会,也有了试一试的念头。

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做月饼。

乍然抬眸,温酒看着权瑟不掺杂质的干净眼神,像极了当年的人,他恍惚的伸出手,权瑟失笑,原来这人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走上前抓住了温酒伸出来的手,交握的一瞬间,权瑟看到长街之上,风雪之中有人朝他点头,似是在笑,耳边传来淡淡语声。

这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权瑟顶着一头黑线被温酒踹进厨房做月饼,他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个便宜师傅并非那般的不近人情,只是脸皮薄不善表达,所以这算是恼羞成怒?不过方才幻境一眼,权瑟还是比较介意的,简单来说托孤是将死之人和必死之人才会做的事情,他是没看清那人的样貌,可听声音也晓得是花葬骨。

嗯,温酒不是花葬骨的师兄吗?怎么感觉花葬骨才是大师兄……用这法子坑我,师弟,你不乖。

温酒站在幽昙湖边,贺兰兮神情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这一睡就睡了一百年,也不知道借他的手让权瑟看到了什么,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东西,温酒抬手,将这湖水的温度升了升,中秋了,贺兰兮也该醒了,不然就煮熟了喂鱼。

江南权氏,花葬骨把兰焰留在身边,顾离和花问海也没说什么,只是多留了个心眼,时刻不敢疏忽,薛槐自那日后,就很少在花葬骨面前出现了。

看着北阳传来的消息,薛槐将纸条烧了,负手站在廊下,看天边云卷云舒,风拂花落卷起残叶向远方飞去,修真界的动静越来越大,现在的北阳一定很热闹。

这份热闹迟早会波及到花葬骨,如今静观其变的几宗名门非是善类,有几个不在私下算计的,闹吧,闹得越大越好,他到要看看天道还能捅出什么篓子来。

天道欺他年少不知情,负了花葬骨良多,导致如今他心性受此影响,这笔账他还没和天道好好清算,又生出这许多事端,今年的中秋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花葬骨支开了顾离和花问海,把兰焰留在房间里,孤身去了权烨的房间,有些事情他需要确认一下。

权烨已经醒了,身体里的毒也被压制住,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只要好好静养便可,花葬骨来的时候,权烨正坐在桌前看一些账本,若大的一个宗门世家,他想偷懒一会都不得闲。

你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花葬骨进了屋子关好门,设下隔音的禁制,才开口问了一句,权烨看是他也不惊讶,顾离那么明显的态度他当然看得出来,他和花葬骨也算是故友,当年这人将他的弟弟碎骨断脉,他可是毫不留情的抽回去一顿鞭子,直到后来权瑟痊愈,他才知道是自己恩将仇报,如今再见,自然不会再蠢一次。

抽你一顿鞭子没多久的时候就发现了。

可有查到什么?权烨苦笑:要能查到早就查到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也只能压制一百年,谁知这么不巧,偏赶上你来就发作了。

不是不巧,而是太巧了。

花葬骨说完走到桌前,抓起权烨的左胳膊,卷起袖子一瞧,暗叹一声,果然。

坐到权烨对面,花葬骨取出匕首在手腕划了一刀,鲜血滴了满满一杯,伤口便自然愈合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青铁之毒无药可解,我的血可帮你压制一段时日,但撑不了太久,你要有准备。

权烨看眼杯中血,仰头一饮而尽,觉得体内的煎熬略见好转,摇摇头,拿过一旁干净的杯子给花葬骨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这里没有外人,花葬骨既然不避讳他,那他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一百年前我就在着手准备了,只是放心不下阿瑟,他散漫惯了,要是让他当这个宗主,还不如杀了他痛快。

花葬骨喝了口水,润了润发干的嘴唇,想想也是,权瑟志不在此,但是为了兄长他一定会咬牙坚持,可一旦那样,权瑟就不在是权瑟了。

你有想法,我能帮你什么?帮我物色一个妻子吧,找好了人选,七日后大婚,我给不了阿瑟一生的安稳,但是他的余生我还是可以帮他准备的。

好。

花葬骨默然半晌,起身朝门外走去,临出门之前应了一声,权烨把盛血的杯子收进了自己的乾坤借,以后会用的上的。

顾离和花问海去街上了,花葬骨不想见薛槐,只能回了自己的房间,兰焰已经醒了,乖巧的坐在床边,似是在等他。

花葬骨看着那张脸,笑着走过去。

睡得可好?你不在,做噩梦了。

这个兰焰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对花葬骨百般依赖,一言一行都像极了曾经的月朗,这也是花葬骨将他留在身边的原因之一。

我回来了,在陪我睡会?好。

花葬骨搂着兰焰躺下的时候,不自觉的朝兰焰怀里拱了拱,这感觉就像是他的六师兄活过来了一样,花葬骨无法释怀的是在无妄海中替他溶骨的月朗,他的死如同一颗朱砂落在花葬骨的心上,疼痛却不忍割舍。

九幽阁,花非卿倚靠在门口,看着书房里被公物掩埋的花葬影,一脸的幸灾乐祸,要不是碍于花葬影堪比黑锅底的脸色,他怕是要笑疼了肚子的。

就是说他们现在江南,过了节才回来。

我觉得他们这个节过不了。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么觉得,北阳那边的消息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顾离耳中,那孩子重情,不会坐视不管的看着纳兰珏送死。

你要看着顾离带着花葬骨去北阳抛头露面?阿离不会的,他是个好孩子,他不会拖累任何人的,所以,不是他带着花葬骨一起去,而是花葬骨会比他先去北阳。

好歹同门一场,纳兰珏再多的不是,人之将死,她做了那么多想要补偿的事情,也该是有所回报的。

花葬影从公务里抬头,花非卿站在逆光里,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轮廓,他们兄弟似乎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坐下来好好聚过了……第140章 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一抹映疏林北阳,七重楼。

人都来齐了,在北阳山上薛氏驻地,准备搞一个什么清剿联盟,要不要我出手替你拉几个垫背的?一叶孤帆站在楼顶驻足远望,北阳山上灯火通明,中秋将至,有不少登门送礼的,也有不少着急送死的,纳兰珏身着素锦秀花的斗篷,站在一叶孤帆身后笑了笑。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大师兄何必脏了自己的手,看他们自取灭亡不也挺好。

一叶孤帆回头看眼纳兰珏,有些讶异,他以为这个师妹会趁机建议他多杀些人,帮小师弟铺路呢。

不像是变了心性的,看来师妹是另有打。

就听师妹的,让他们再苟延残喘几日。

甚好。

纳兰珏背对朝阳,逢日出,身后霞光万丈晃花了一叶孤帆的眼,只模糊看到女子的轮廓,错过了纳兰珏唇边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都说最毒妇人心,却无人去问这世间负了她多少,一见误终生,夫君待他千般好,却也不是良人,兜兜转转,一念之差,她将淬毒的匕首插进了那孩子的心里,致命却也疼痛,丧夫,失子,倒头来不得善终,从一开始她的结局就没有了选择,谁让她爱错了人。

顾宵,如果我早些遇见你……花葬骨在江南码头站了一日,顾离昨夜收到北阳的消息,留书信一封,连夜离开,走的水路,花葬骨一直跟在他身后,送他上船,看他远去。

不必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要担心?花葬骨回头看薛槐,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在花葬骨无意识嫌弃中,薛槐退到安全距离和花问海并肩,保持观望状态,两人相视一眼,把最终兵器兰焰推了出去。

你在等谁?花葬骨回头,见是兰焰微微一笑,招手让他过来,揽进怀里,后面观望的薛槐花问海脸色顿时变了,也就比锅底的颜色要好一些?余光瞥见这一幕的花葬骨,弯了唇角,兰焰抬头看他,也跟着弯了唇角,他知道推他出来那两个人不怀好意,踮起脚尖勾住花葬骨的脖子,在他的下巴吧唧亲了一口,送给那两个脸如锅底黑的人一个得意地小眼神。

花葬骨被亲的猝不及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水中一抹华光朝他扑来,半转身被兰焰扔出去,花葬骨看着薛槐和花问海朝他扑过来,速度很快,可他没有伸出手,任由自己往后仰倒,和华光一起沉进水里。

这世上没人能快的过他的父,而且,他并不想让顾离涉险,那是为他准备的戏台子,身为一个称职的戏子哪有不登台的道理……别追了,去北阳。

薛槐面色有些苍白,方才一瞬的威压让他险些跪下,垂下眸子也掩饰不住那抹震惊,薛槐留下一句话,便已不见了踪影,花问海摸着下巴想了想,神情一肃,若他猜想不假,可是要出大事了!留你一人在江南也是不妥,随我走一趟吧。

花问海说着单手搂住兰焰往北而上,中秋未至,希望他能赶得上,借风传信回九幽阁,花非卿和花葬影对视一眼,纷纷起身点了三十几名弟子御剑而行,唇亡齿寒,北阳乱了那下一个说不准就是九幽阁了。

镜湖之中,已有人等候多时,花葬骨从镜湖里浮出来的时候,仍是干干净净的,连一根头发是都没湿,他躺在那里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看着负手而立的那人缓缓地转过身,花葬骨看着那张脸,囧了囧,他从未觉得自己这张脸有哪里好了,怎么都喜欢作他的模样出现。

这些年,委屈你了。

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花葬骨已经无力腹诽了,他大概猜到他的父想做什么了,但是真的很幼稚,好吗?天道借夙兰宸的样子将他坑了一次又一次,他的父如今要借他的样子替他报仇,为什么没有人问下他的感受呢,花葬骨觉得生无可恋了。

凡人之子怎配活在你的命里,本想着一并将那孩子抹杀的,见你将他教的很好,若哪日你倦了,可让他顶替你的位置。

不可以!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花葬骨惊出一身冷汗,他明白父的意思,可那并不是他想看见的,他不惜焚魂求得父的垂怜,换来一世苟延残喘,就是不想一梦黄粱里的未来成真,他好不容易才改写了那个结局,要是被父的一句话篡改,那他活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吾儿,你在反驳吾!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花葬骨浑身紧绷,被尘封心底的恐惧再次将他笼罩,在遇见夙兰宸之前,他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父的身边,被关在一个没有声音没有色彩的世界里,他至今都记得,若是不能完成父的要求,便会受到惩罚,而那惩罚……不,这不是反驳,是事实!他活在我的命里,只有我死了,他才能取代我的位置。

父,我不会死!花葬骨的牙齿都在打颤,却还是咬着牙说完了,父低头看他一眼,蹲下身子,伸手从他眉眼抚过,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花葬骨只觉很是疲惫,双眼不受控制的闭合,临睡前他听到了父的低语。

不错,长出息了,学会逞强了,把我教你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先不罚你,等我去会会那些伤你的人,吾儿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三十三天,镜湖之外,麒麟子已恭候多时,他孤身前来,未带一兵一卒,区区九泽,他一人足矣。

看着从镜湖中悠闲走出的人,满眼震惊,那个遥不可及的父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

对他微笑,麒麟子一遍又一遍的扫过那人全身,视线定格在那张脸上,缓缓的跪了下去,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虔诚,嘴唇蠕动的,却因为过于激动久久未曾发出声音。

父?这张脸像极了麒麟圣主,可这气息却是截然不同的,麒麟子不会认错,千万年前将他从混沌中唤醒,并赐予灵智的就是眼前这人。

一晃这么久,你也长大了。

那顶着花葬骨模样的人语气甚是欣慰,唇边一抹笑意更是让麒麟子热泪盈眶,那并不宽厚的手掌抚上他的头顶,忍住哽咽,他深深地低下头。

我现在是麒麟圣主,别喊错了。

麒麟子被那人亲手扶起来,受宠若惊,忙点头应是,那人莞尔一笑,看向麒麟子身后,来者不善的薛槐,微微点头,天道选的苗子不错。

久仰!薛槐微躬了身子,以示他的恭敬,可那双异色眸子里却写满了警惕,麒麟子心头恼火,什么东西,也跟在他父的面前猖狂,一步踏出,挡在父的身前,冷眼相对薛槐。

夙兰宸,你对我族麒麟圣主有什么不满吗?薛槐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麒麟子就这么轻易的臣服了,看来真正的花葬骨应该还在镜湖里,薛槐重新稳定了心神,这里是三十三天,亦是九泽,天道与他如何嫌隙,大敌当前都会偏帮着他的。

麒麟圣主?有眼无珠,你便是这般效忠的吗?嗤笑一声,彻底激恼了麒麟子,空气中温度持续上升,麒麟子周身已有火焰燃烧,那炙热足以伤及灵魂,薛槐一扬衣袖,无形风墙在他身前屏蔽热度,假花葬骨轻笑一声,麒麟子皱眉,抢先攻上,好容易才见到父,怎可让父失望!若他今日战败,有何颜面回去山海界,岂不成为万兽的笑柄,麒麟一族的脸面要往那里存放!夙兰宸,你拐走我族圣主,伤他身心,这笔账我早想找你好好算一算了!感受到麒麟子的愤怒,假花葬骨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倾天从未雨绸缪出来看了一眼,又默默的退了回去,要避免被殃及池鱼啊。

怎么了,这么开心?明臣看眼眉梢眼角都挂满幸灾乐祸的倾天问了一句,后者朝他笑笑,倒过一杯水递到他唇边,明臣喝完,倾天才开口说道。

天道要倒霉了,我当然高兴。

明臣挑眉,也笑了,他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了,只笑不语,就在他和倾天说话的空档,整个未雨绸缪都震了几震,有些热啊!明臣抬手扇了两下,就觉得凉风袭来,倾天不知从哪里搬来一缸的冰块,拿着扇子朝他扇风,如此献殷勤,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也好久没出去了,我带你去北阳逛逛,看出好戏,如何?果然,倾天憋着坏点子想去看薛槐的热闹,明臣也理解,他何尝不是想去看薛槐的热闹,准确的说他更想看天道的热闹,一百年前,一个不慎着了道,天道利用倾天害他闭关百年,他本就是睚眦必报的主,这笔账他一直记在心里,就等一个火上浇油的机会,将天道狠狠地踩在脚下了!甚好。

明臣心中毒计一个接一个,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点头称好,倾天负疚了一百年,也该让他出去发泄下心中的郁结之气,眼下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

未雨绸缪是一片温馨和睦,外面就没这么好了,麒麟一族擅长召唤火焰,九州奇火中,麒麟子的圣焰焚天位列首榜,莫说神尊,便是天道也不敢与其硬碰。

薛槐周围被火海覆盖,他不过半个天道,受不住这火焰,吃了暗亏,倒有几分狼狈,却仍是不退,一味地朝前走着,假花葬骨既然在镜湖外面,那他的花葬骨一定在镜湖里面,他要去找他,说好了这一次绝不留他一个人的!罢了,走吧。

也许是看的无聊了,假花葬骨唤了一声,打断了麒麟子再次的召唤圣焰焚天,率先从薛槐身边走过,那火焰似是有灵性,纷纷避开他,走到薛槐面前时,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怜悯的看眼薛槐,在薛槐耳边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他说:镜湖,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薛槐仿若未闻,目送那二人离开,一瘸一拐的走到镜湖之前,手掌按在无形的屏蔽前,传来被灼伤的痛感,薛槐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被烧伤的手掌,花葬骨拒绝了他,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将他拒之门外了。

镜湖,只有花葬骨放在心上之人才可进入,可如今他非但无法进去,还被抗拒了,薛槐面色惨白的后退一步,他一直都以为他还有机会去补偿的,可现实狠狠的抽醒了他,回不去了,发生了那么多,他对花葬骨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早就已经没有资格占有花葬骨心中的一席之地了,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北阳,七重楼。

阿瑶,你都有白发了。

危城站在瑶华映阙身后替他梳发,看着那一根根不该存在的银发,眸光黯然,瑶华映阙给了花葬骨半身修为,有了衰老之相,如此下去,不是长久计。

师尊可是嫌弃了?不会,若你满头白发,我散去半身修为,陪你又有何妨。

瑶华映阙笑笑,看着铜镜中那人,不过青年模样,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痕迹,原来神尊也是会老的。

危城替他绑好头发,俯身趴在他的肩上,眉眼都是宠溺。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你我师徒的关系都不会改变,便是你我失散了,我也会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你,一眼认出你,陪在你身边。

这一百年听惯了危城的甜言蜜语,瑶华映阙真的不懂自家师尊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现在倒是有些怀念那个沉默寡言的师尊了,抬手抚上危城的脸,他将这人爱入骨髓,却被天道算计,与之擦肩错失了数百年,能有这一百年的缠绵厮守,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你可要记住这话,弟子顽劣,要是走丢了,师尊可一定要找到我啊!瑶华映阙起身,将手腕上缠绕的绷带解下来,这才是他闭关百年的真正原因,危城在一旁看着,眸光幽深,想起不久前,夙九与他说过的交易,看来天道是算准他不会袖手旁观,早就下好了套等着他了。

第141章 水调歌头·题岳阳楼图·落日与湖水北阳,无涯之涯。

星辰散而不聚,是为涣,阴阳颠倒,平衡失调,九泽存亡,也该有个了结,就不知道那一位准备如何出手了。

息泽挽看着手腕上的淡黄色珠串有些走神,他没有和夙九去北阳凑热闹,那种热闹容易引火烧身,他现在不过吊命之人,躲个清净享受下更适合他。

可偏偏,不想有人让他如愿,息泽挽早早的换好了衣服,月白色的缎子上用银线秀出的花蕊,熠熠生辉,长发松松散散的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一缕鬓发染了雪色,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遇见夙九之前的息泽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倾天仍是将头发编成辫子,明臣在他身旁浅浅微笑,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都还是最初的样子,息泽挽看了会,嗤笑一声,衣袖轻拂,将未完的棋盘掀翻在地,他不会回来了,这残局也没有必要留着。

他从不觉得夙九会因为他而睹物思人,没办法,谁让他先动了心,注定会输的惨烈……北阳,七重楼。

本是最繁华的长街如今更是喧闹,那些御剑而来的仙人们来势汹汹,一叶孤帆早早的安排了师弟们将凡人送去了安全的地方,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天阙阁也好,七重楼也罢,他们的敌人都是修真界那些满口正义非人非鬼的名门正宗,凡人无辜,牵连进来也不过多一重血色,徒增罪孽罢了。

孤帆,你随我来。

瑶华映阙唤了一声,一叶孤帆不语,低头跟了上去,来到花葬骨曾经生活的小院,荼靡花又开了一季,如雪洁白,一叶孤帆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不再去看,看得多了只会觉得讽刺。

一千多年前,我将花敛魂逐出师门本是想要护他,那时你们在海市蜃楼,不知天阙阁被修真界围剿,我无暇分身,更不知海市蜃楼发生的事情,火光燃起的时候,我只以为有人寻到了那里,仓促之间做了选择,谁知夙兰宸会伤他,借他之手杀戮同门。

之后的一千年发生了什么,我是不知道的……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你和其他师弟们进了地牢的!一叶孤帆的声音有些颤抖,响起那不堪的一幕幕,他就难以控制自己冷静下来,他亲眼所见,瑶华映阙可以不认,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瑶华映阙苦笑一声,走到荼靡花前,指尖点在花蕊上,开的正好的荼靡花一息之间尽数枯萎,一叶孤帆看得心惊,他像身处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本以为已经找到出路,可是到头却是一条绝路。

那之后不久,你们都去找花敛魂,我被偷袭陷入沉睡,整整一千年,浑浑噩噩。

知道我为什么会杀上九幽阁吗?因为我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花敛魂的哀哭,他哭着求我杀了他!一千年……你确实失踪了一千年,我们都以为……以为我又闭关了是吧。

后来杀上九幽阁见到花问海和花葬影,我才明白花敛魂哀哭的原因,帝祸拂昭这两个他曾视为至亲亦兄亦父的人,将他制成了傀儡,神魂被封印在身体里,不得解脱,日夜煎熬。

也是在那时我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夙兰宸性情大变,诸神之中有不少都在蠢蠢欲动,无欲无求的息泽挽都因为夙九被牵扯进来,这一切太过巧合。

可显然我已经是暴露了,没有深入调查的时间,而且,那场局的最终目的是覆灭我以及整个天阙阁。

我便假戏真做,重伤夙兰宸,杀了花敛魂,将计就计的被封印在昆仑山脉中,可我还是慢了一步,只护了你们几个和部分弟子。

你早就察觉了不对劲,为什么不早说?一叶孤帆的双手都在颤抖,他很少有如此剧烈的情绪起伏,仿佛积攒了太久,在这一日终于是失控了,他想起花葬骨与他说的话,又想起这一百年前,他日日给瑶华映阙炖的补汤里,加的各种毒草,虽不致命,长此以往,便是神尊也受不住的。

他终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瑶华映阙怎会不知那些毒草,却还是当着他的面一口一口喝的干净。

如何不知他将巫徒制成傀儡,暗中操控整个七重楼,却还是放纵他为所欲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天道之下,无论我说什么都会被听到,从而会有数不清的意外让羽翼未丰的你们陨落,我自然是选择不说的,他将你们捡回来那日,我们便是家人,保护家人天经地义,哪里有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现在和我说这些?因为没有时间了,我保不住阿珏,总要保住你,这样也算对那孩子有个交代了。

你不怕天道抹杀我了?天道现在没有心思听我与你说什么,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愿你深陷仇恨之中迷失了自己,那一千年我或许真的做过禽兽不如的事情,所以,花敛魂求我杀他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我想赎罪。

我从未尽过一个师尊应尽的责任,如今还要把这担子留给你,真是糟糕透了。

师尊……一叶孤帆颤抖的嘴唇,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瑶华映阙的背影有些模糊,他不知该说什么,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成了别人手中的剑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

六帝令,无论如何你都要保住,他是花葬骨唯一的生机,阿珏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什么的,她不动声色的用自己的修为血肉滋养着六帝令,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物尽其用。

是,弟子知道!你的修为早已经突破神尊了吧,这样一来,为师也不用担心你去了九州会受人欺负。

记住,在九州永远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真相和假象往往只有一念之隔。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一叶孤帆以头叩地,颤声应着,虽然瑶华映阙讲给他的真相让他措手不及,他更清楚现在必须理智,七重楼外面,修真界的名门正宗正在虎视眈眈,他还要去主持大局!怕是那些人要等不及了,你先去吧。

瑶华映阙听到喧闹声,便没有再说什么,他说的足够多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不是现在的一叶孤帆可以掺与进来的,听身后略沉重的脚步声远去,瑶华映阙再也支撑不住的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没有告诉一叶孤帆,汤里下的毒并不属于九泽,若不是危城想尽办法的为他续命,没了一半修为的神尊是无论如何也扛不住这毒的。

除魔卫道?可笑!一叶孤帆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冷漠,看着那些嘴里嚷着除魔卫道的修士们,只觉得荒唐,七重楼这一百年与世无争,如今一枚小小的六帝令,便让七重楼成了魔窟,而他们都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如何不可笑。

交出纳兰珏!交出妖女,交出六帝令!对,交出纳兰珏,他是妖女!纳兰珏倚坐在美人榻上,双手藏在袖子里,以袖掩唇打了个哈欠,她都在这里听了一个时辰,妖女来妖女去,这些人就不能换点词嘛,古板死了。

困了就回房睡觉,听一群狗在这里吠叫也不嫌吵的慌。

一叶孤帆心情很不好,被这么一吵,更是恼火,纳兰珏挑眉,似是讶异一叶孤帆对她的维护,一百年的冷淡突然转性,其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缓缓坐直身子,纳兰珏抿唇笑了,笑意森寒。

既然是畜生,乱咬人,打杀了也无妨吧。

厮杀从这一刻开始,七重楼里涌出的弟子们,穿着素锦秀荼靡花的袍子,动作整齐,无所畏惧的冲杀,硬是将那些名门正宗逼出了半条街,同样的,鲜血和尸骸也铺满了这半条街,而这一切不过眨眼间发生的事情。

纳兰珏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冲进人群里开始跳舞,她的舞勾魂夺魄,要人性命,在尸骸和鲜血中起舞,她笑得张扬,肆意,仿若无拘无束……这一舞惊心动魄,纳兰珏用这一舞断了这一生的妄念,纷纷扬扬的桃花雨落下,她站在桃树下,看那少年朝她走来,与她错身,擦肩而过的那一霎,垂落的手被温热的手掌接住,眼前的顾宵亦是少年模样,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稚气的脸上染了红霞,纳兰珏笑着牵起他的手。

纳兰珏欣慰的闭上眼,任由身子在半空中旋转,落下,她执着了一生的梦终于有了一个成全,该放下了……纳兰珏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六帝令也随之出现在人们眼中,落在一只白皙的手掌上,众人皆愣,抬头看去,只见青年眉眼含笑的看着掌心中小小的六帝令,他身旁的男子踏前一步,无边威压将的下方贪婪地修士们狠狠的拍在地上,他的父,不该被这些污糟的眼神所觊觎。

一叶孤帆没有出手,他让师弟们先行撤退,退到一旁,他要留下来看到最后,看看天道是如何的自顾不暇的。

三十三天,镜湖。

薛槐一遍又一遍想要打破镜湖的结界,不过徒劳,都以失败告终,他颓然的坐在地上,茫然四顾,无措的像个孩子,花葬骨不要他了,脑子里便只剩这一句话。

沈君白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失魂落魄守在镜湖外的薛槐,暗叹一声,上前一步,轻而易举的走进了镜湖,花葬骨躺在湖心,神情安详,安详的连沈君白都有些不忍心将他唤醒。

如今能阻止他的,便只有你了,莫要怪我。

沈君白说完,蹲下身子把花葬骨打横抱了起来,眼角余光瞥见一颗紫色的琥珀琉璃从花葬骨的袖子里掉出来,沉进了镜湖深处,错愕半晌,哭笑不得的摇头,这人还真是时刻不忘坑人啊,连这一步都算好了,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

薛槐看着沈君白抱着花葬骨出来,一个跨步就冲了过去,沈君白赶紧松手,花葬骨被薛槐接了个满怀,大功告成的沈君白直接撕裂空间回山海界了,北阳上空的假花葬骨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穹,唇边一抹笑淡薄了几分。

因为吾针对吾儿,如今吾来了,汝还不现身相见吗?淡淡一句,压在众人心头,一息间,便有人承受不住爆体而亡,假花葬骨眼神悲悯,却没有施舍一个眼神过去,夙九从虚空中走出,一双眸子满是冰冷,如今的他是天道,不再是夙九!吾从未想过会有与你相见这日。

吾亦是,若非你将吾儿逼至绝境,让吾有机会复生,便不会有几日这场会面。

双道相见,本该是巅峰相对,可这二人更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在叙旧,言辞之间,更是听不出半分情绪,麒麟子似有所感,踏出一步,夙九身前,薛槐抱着花葬骨从天而降,他低着头,动作无比轻柔的替花葬骨捋了乱发,起身的时候更是小心,生怕惊醒了花葬骨一般。

一叶孤帆作为旁观者却也忍不住叹了一声,夙九眸光幽深,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薛槐,假花葬骨神色慈爱的看着安详沉睡的花葬骨,他一字一句咬的清楚,说与薛槐听,仿佛故意要压垮薛槐最后的一丝清醒与理智。

他宁可不醒也不愿见汝,便是汝强求了,又能如何?又能如何!薛槐面色更加惨白,夙九上前一巴掌抽的薛槐偏过头去,嘴角一滴血刚好地落在花葬骨的右边眼角,宛如血泪,甚是不详。

花葬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假花葬骨的神情微妙了一瞬,薛槐把花葬骨护在怀里,丝毫不管火辣辣的脸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怀中人,无论其他人说什么都不会信,除非是花葬骨亲口与他说的……夙九,看这里,这人你还要不要了?倾天和明臣并肩而来,他们中间的息泽挽低眉敛目,看不出在想什么,夙九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冰冷散尽,满是震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第142章 水调歌头·题岳阳楼图·欲问遗踪何处那日下的雨似乎至今未停,碧水天幕淹没视线,灌进心里,化作一片汪洋,满怀欣喜的想与那人说……说什么呢?一双眼茫然四顾,黯淡了光泽,花葬骨撞进薛槐异色的眸子中,唇角微弯,似是笑了,他伸手,指尖染血,硬生生把琥珀琉璃抠了出来,动作干脆利落,轻轻一攥,紫色的粉末覆盖染满鲜血的手掌上。

这颜色不适合你。

花葬骨说完,指尖泛着光点在薛槐没有眼珠的眼眶上,凹陷的眼皮被重新填满,自始至终薛槐都没有动作,漆黑的瞳仁里满满的都是花葬骨的影子,此时的他如惶惶的孩童,双手紧紧地抓着花葬骨的衣袖,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这人就不见了。

君子当如兰,你可做到了?花葬骨笑得温柔,薛槐低下头,他不敢答,也不能答,这些年虽受天道控制。

可他清楚那也是心底最深处的欲望,他不愿花葬骨身边有其他人,更不愿见花葬骨与他人亲昵,与其说是天道借他的手,不妨说是他借天道的手做了那许多事情。

也许,他只是想听到花葬骨的一句求饶,想磨碎他的傲骨,将他藏起来,藏到只有他才知道的地方,可不知是哪一步乱了方寸,想要把葬骨藏起来的心思变成了葬,将他葬在心中,葬在茫茫冰原上,夜狂风撼的一片荒凉,唯他一人可以守着葬骨的骨和魂。

这一次,他是真的记起来了吧……薛槐抬头,半张脸满是血迹,便是这样的他望着花葬骨,近乎贪婪地将那轮廓,眉眼细细描摹,印刻在脑海里,看着花葬骨笑着转身,雪色长发划破眸中无际黑暗,如破晓天光予他一线光明。

父。

花葬骨转身看向对面麒麟子身后的那人,启唇轻唤,丝毫不在意那些惊疑的目光,夙九面如土色,息泽挽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一局没有胜算了,倾天明臣从不是好脾气的主,若他独自跑了,留息泽挽一人,还不知以后会是如何。

取舍之间,不过一念,息泽挽似有所感的看向夙九,眉眼如最初清冷,明臣和倾天一左一右将他困守,逃不掉,也没有生路,这个死局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也有傲骨铮铮,做不到花葬骨那般将自己卑贱到尘埃里。

爱,他便竭尽一切,若是这份爱淡了,那他也不强求,该放下就放下。

他一生随心所欲,却从未欠过谁,可偏偏为了一个夙九,欠了花葬骨良多,如今用他一命将那些欠债抵消,有些不切实际,可终归是要死一次的……吾儿,总有一些事需要你亲自动手,吾不能总护着你。

那人说着垂眸一笑,花葬骨释然笑笑,转过身,手在虚空招了招,夙九眼睁睁的看着息泽挽落在花葬骨面前,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闷哼,以及血肉被穿透的声音,心绞疼的厉害,夙九的落荒而逃倾天明臣并没有放在眼中,他们并非不知轻重,没有息泽挽的夙九不值一提,天道和薛槐显然是后者更加麻烦些,不过有花葬骨在,也成不了气候。

一叶孤帆看着花葬骨眸中含笑的将息泽挽串成了刺猬,森白骨刺将鲜血尽数吸收,花葬骨眯起眼笑的满足,一叶孤帆看的认真,他第一次以局外人的角度观察这个小师弟,和记忆中的截然不同,似是将所有的性格融合在一起,懵懂天真不识世事,却又将残忍演绎得淋漓尽致,仿佛于苍穹之上俯瞰苍生,牺牲和鲜血是微不足道的一点风动,任他惊鸿一瞥,乱了沧海桑田。

业火劫灰,我等你涅槃归来。

花葬骨动了嘴唇,一叶孤帆读懂了那句话,欣然一笑,然而笑意未浮眼底,就见花葬骨将染血的手指递到唇边,舔了舔,瞥过一眼,一叶孤帆在麒麟子看过来之前,转身离开,逆风将他的长袍灌满,吹不散他眸中欣慰。

九泽的局已经接近收尾了,他该赴下一个战场,在那里才会有他的价值,他相信再见时,他会成为小师弟手中锋芒最利的剑,披荆斩棘,为他所向披靡!吾儿,你该杀的不止他一人。

那人话音未落,花问海破空而来,二话不说一剑劈向麒麟子,他与麒麟子的梁子要从十万年前说起,那时他与拂昭误闯山海界,拂昭为护他被麒麟子打成重伤,留了下后患,才有了那后面的许多事情,否则,以他和拂昭联手如何压不住一个夙兰宸,一个天道!花葬影来迟一步,却也反应迅速,闪身切进战局,花非卿看了一眼,懒懒打个哈欠,视线落在血肉模糊的息泽挽身上,愣了一瞬,看向花葬骨,后者回望他,眸光里沉浮着一些花非卿看不透的东西。

这边打的热闹,花葬骨笑看一眼,转过身和薛槐遥遥相对,间隔的距离犹如天堑,难以跨越,或者说他们只是不愿跨越而已,薛槐手中无愧直指花葬骨,到这一步,对与错已经不重要了,他欠了息泽挽的,就不能袖手旁观。

他们大概是这世上最奇葩的父与子了,幼年时还记得那个一身风雅不沾凡尘的男子,慵懒的倚在珠帘之后,语气妥协的说那一句。

罢了罢了,你若执意,遂了你便是,只一点,莫要让我这个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便可。

不过阴差阳错的一场孽债,薛槐不仅要将这因果担下,更是要尽责的将欠债购销,花非卿很有眼里的把九幽琴从乾坤借里取出来,双手捧了递给花葬骨,后者朝他点头,单手压在琴身上,不曾抚琴,已有弦颤之音。

吾儿,怎的不小心伤到了?花葬骨垂眸,眼睫轻颤,应声而断的琴弦伤了手指,那人瞬移到他身边,替他将断弦接好,一句问责硬是说出了旖旎的味道,花葬骨垂眸摇头,并未言语,九幽琴中声声怨恨,皆是枉死者的哀鸣。

父,可要归家?九幽琴对上无愧,花葬骨仍是游刃有余,薛槐祭出无愧与音刃纠缠,目光始终没有从花葬骨身上移开,如今的他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个人留在身边,重新让花葬骨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可薛槐不知道,花葬骨的心早就没有了。

自然,待覆灭九泽之后。

倾天和明臣眸光一寒,花葬骨停了动作,歪头看向身边那人,无愧停在他身前一指的距离,薛槐单手御剑,眸光落在花葬骨垂在身侧的袖子上,那雪白的衣袖上点点红梅甚是显眼,可刚刚却没有人发现,花葬骨的这只手一直都没有动。

父,还欠我生辰礼物!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花葬骨的这句话有了缓解,和麒麟子缠战在一起的花问海花葬影抽身罢手,站到花非卿身边,作壁上观,那人看着花葬骨,一双眸子幽深不见底,压迫感无形间再次将气氛凝固。

想要什么?要这九泽。

花葬骨直视那双眸子,明明是微笑着,却给人一种倔强的感觉,像是孩子遇到想要的礼物和父亲对峙,那人后退半步,无声沉默的转过身,背影萧索,这算是默认了。

天黑之前,吾来接你。

那人的声音留在空中,人已经不知去向,他的孩子想要这个失去平衡的九泽,他自然要去解决平衡的问题,让九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至少在他的孩子失去兴趣之前。

那人离开,倾天和明臣才算是松口气,还没有说话,就见花葬骨转过身,撞上薛槐没有放下的无愧,穿心一剑,花葬骨垂眸,笑的薄凉,果然是不会再痛了。

你的手怎么了?薛槐没有急着把无愧抽出来,他已经知道花葬骨不会做没用的事情,在他触碰到真相之前,只能配和花葬骨将这戏演到最后,他伸手想去抓花葬骨的袖子,一只手蓦的伸出,抓住花葬骨的袖子一扯,将人带进了怀里。

你说说你,少和他斗气会死啊,服软一下会死啊,搞得现在这幅鬼样子,回去了九州你又能做什么,你……猝不及防的碎碎念,让薛槐愣在那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傻傻的看着那个斯文儒雅的老妈子一边把花葬骨抱进怀里,一边将九幽琴塞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解筱坤,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怎么来了?薛槐和花葬骨几乎是同一时间问的,斯文儒雅的解筱坤头也没抬得一甩袖子,把薛槐抽飞出十步远,似是不满意,还要再抽,花葬骨已经抓住他的袖子不赞同的摇头。

你还护着他!要不是他你何必受这些折磨,伤的这般重,早就说过他如果欺负你了,就来找我们,你真当我们是死的不成,走走走,先去给你疗伤,这副模样回九州,箬离看到了一定会扒了这混蛋的一层皮的……好疼。

怕了你了!花葬骨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解筱坤,把解筱坤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花葬骨一眼,直接把人横抱起来,去了镜湖,那里有花葬骨遗留的神力,对于恢复伤势有好处。

充当背景板的地上那些名门大宗们面面相觑,才知道后怕,纷纷瘫坐在地上,真的是从鬼门关走了一步,倾天和明臣自然是跟了上去,九泽的安危和花葬骨的安危如今已经系在一起了,他们丝毫不怀疑要是花葬骨出了事,那人定会让九泽给花葬骨陪葬。

进了镜湖的第一件事,解筱坤把所有人都关在了镜湖外面,倾天明臣也不急,先回了未雨绸缪,他们还有一些时间安排九泽的事情,天道是指望不上了,息泽挽惨死,瑶华映阙和危城下落不明,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个小小九泽可以解决的了。

花问海带着花葬影回了九幽阁,花非卿去了极天关,疏星至今未归,他该去看看的,只有薛槐站在镜湖之外,看着那碧水天幕魂不守舍。

镜湖之内,解筱坤把花葬骨拔了个干净推进温泉里,可是没有用,心口的剑伤还是在流血,花葬骨的身上也开始显现出那些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口,他似是习惯了,只露出个头在水面之上。

你的心头血呢!没了。

这十万年你过得很苦。

不苦,只是糟心得很,今日来的若不是你,九泽定是保不住的。

你别抱侥幸,你知道箬离是无法离开,但发生的事情瞒不住她的。

本就没想瞒她。

花葬骨的坦率让解筱坤感到无力,想要说什么,可看到那双暗淡的眸子,欲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如今不是十万年前,他便是为了这孩子好,都不能再劝。

你想好了?临行前,箬离交代过他一些事情,他大概是知道花葬骨的心思,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觉得不值,就为了一个夙兰宸,那些苦那些疼让这孩子一人担下,太过残忍了。

没有想不想好,父是不会放过他的,一旦回到九州,父一定会把我丢到幽泉河里洗干净我的七情六欲,我会忘记他,忘记一切,但是这个局不会结束。

你既然来了,箬离一定和你说了什么,所以,帮我!花葬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解筱坤看着他,皱着眉,缓慢且沉重的点了下头,花葬骨闭上眼,把头也沉进了温泉里,接下来的事情会按照他的计划走,但总是会有变数,与其坐以待毙,不妨主动出击,有小小的紧张,他第一次算计了自己的父,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夙兰宸,如今的薛槐……九幽阁,七十二阁。

花挽歌坐在树下的秋千上,对周遭的一切无知无觉,息泽挽死了,身为傀儡的她自然也就恢复成原本的模样,精致,完美,只身上透着一股子死气、花九幽抱着衣服给花挽歌披上,坐到她身边,依偎着她,他真的很高兴,他的母亲终于不再独宠大哥二哥了,他也可以在母亲身边为她做些什么了,真的好开心……第143章 水调歌头·题岳阳楼图·多少别离恨九州有神,名坤,通晓天地之情,爱好风雅,独爱翠竹遗世之骨,故得名解筱坤。

花葬骨遇到夙兰辰之前,他的心中也有非常重要的人,一者是护他顾他的解筱坤,二者是离恨天宫里常年闭关的箬离,那时的他不过牙牙学语的年纪,总会记得有人在他身前徐徐的张开手臂,在他摔倒的时候接住他。

女子坐在高位上唤他过去,亲吻他的额头,轻抚他的额发,虽然少言寡语,可那份疼爱从始至终都不曾掺进水分,哪怕是后来他遇见了夙兰宸,大道陨落他无依无靠时,更是这二人给天道压力,护他长大。

深陷局中的人在梦境中看着一幕幕发生的过往,一双眼从茫然到坚定,他的抉择与取舍不会被任何人知道,至亲相疏,挚爱相疑,挚友相离,这一生左右不过一个闹剧,在荒唐一次,掀起风浪便也是无妨的。

顾离晚了一步,北阳旧居里,不见顾谦,解筱坤已经等他很久了,镜湖之外,薛槐还在等,他念念不忘是花葬骨的那只胳膊,心中异样感觉让他心绪难安,可花葬骨不见他,他又不能强闯镜湖。

顾谦从薛槐身边路过,多一眼都没看,固然薛槐待他百般好,也不可抹杀那些前尘旧故里的爱很痴惘,花葬骨也未曾强迫顾谦要认回这个亲父,父子两人默契的遗忘了薛槐的存在。

你回去吧,北阳如今已经乱作一团,需要你去主持大局。

进去镜湖之前,顾谦停下步子,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薛槐无动于衷,顾谦无奈也不再劝,镜湖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花葬骨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温泉边,一只手静静的垂在身侧,另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头发,后背一朵血色的夕颜花将绽未绽,他低着头,白发挡住了他的脸,顾谦看不清花葬骨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不过几日,他的爹亲似乎又瘦弱了好多。

花葬顾问:他不肯走?顾谦点头走到花葬骨身边替他擦头发,道:爹亲不愿见他,他是进不来的。

花葬骨轻咳一声,笑了笑,抬头看认真为他擦拭头发的顾谦,真是聚少离多的父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如顾离和他一起生活的时间零头,单手揉乱了顾谦的头发,这孩子也只是乖巧受了。

这些年,委屈你了。

顾谦手上动作一顿,笑着摇头,其实他真的不觉得委屈,虽然和花葬骨聚少离多,可那份关爱却时刻的在他身边,花葬骨对他和顾离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没有偏心谁,更没有冷落谁,顾谦已经很知足了,他知道他的爹亲是一个很笨的人。

以后,不要再唤我爹亲。

日落后,我会带着阿离回去九州。

是,哥哥。

顾谦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他不问为什么,因为他相信花葬骨不会害他,眼前这人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他,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听花非卿说花葬骨从前就是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花非卿和疏星口中的花葬骨是截然不同的,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花葬骨与顾谦记忆中的人,也是不一样的,似乎是一直在变的性格,让人猜不着摸不透,可顾谦觉得花葬骨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我不会与你说为什么,哪怕你这一生都会因此郁郁,你可会怪我?顾谦想了想,花葬骨这话有些扎心了,他若说不怪,连自己都不会信的吧,可显然花葬股吧并不是想听他的回答,他更像是一个自顾地倾诉者,自动的屏蔽了他这个倾听者的感受。

楼阁里的孩子,名九夜,以重为姓,你将她带回去抚养长大。

九州一行,不知归期。

许你我再无相见之时,待清明时节,你可将她带来这里,浇一杯浊酒,与我说些趣事。

顾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花葬骨这是在托孤啊,顾谦郁闷的起身去楼阁之中看了孩子,是个女婴,抱在怀里看了看,顾谦突然面朝外面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原本晴朗无云的镜湖突然落雪,白茫茫的一片,花葬骨裹着一件外袍,赤裸着双足站在雪地上,与他微笑,可顾谦却觉得这笑更像是诀别。

镜湖的雪从来无暇,足够清冷,花葬骨站在雪中,仿佛这一站就是一生,冷雪堆覆了双足,他犹自不知,站在雪中将这十万年过往细细梳拢……可是不舍?可有亏欠?可是不悔!花葬骨没有等来解筱坤,却等来了明臣,雪中遥遥相对的两双眸子,何其相似,明臣撑着伞走到花葬骨身前,替他挡了雪,不过一时,对二人来说,已经足够。

你就这样回九州?明臣看着花葬骨垂落的单臂,轻叹一声,他从来觉得自己的演技足够好,如今看了花葬骨才知道那不过班门弄斧。

阿离会和我一起回去?你要牺牲顾离,保住顾谦?我没有选择,父已经注意到了阿离,没有必要让谦儿也卷进来。

那这手臂?青铁之毒,无药可解,我只是将他封印起来,可以苟延残喘活得更久一些。

你不信他?信?如何信,他与我说要阿离继承我的位置,他从不说废话,他的话都会在法则的见证下成真!那你为何不与顾谦说明白?说不明白,他不会允许顾离代替他成为牺牲者,只有留在九泽,与他疏离,才能让父不去注意他。

你谋划了多久?从一开始,从我窥探到未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你,可恨他?这一句,明臣是对着花葬骨身后问的,解筱坤带着顾离回来了,刚刚好听到花葬骨那一番话,顾离无辜眨眼,一双眸子里干干净净的,明臣看他一眼走到解筱坤面前,后者看眼花葬骨,与明臣同去了一旁的楼阁。

阿爹,你又没穿鞋子。

顾谦说着上前蹲下身,从乾坤借里掏出一双鞋袜给花葬骨穿上,他低头的样子很认真,花葬骨闭上眼,看到的是记忆中黑白的画面,镜湖之中那个小小的孩子总会在他忘记穿鞋的时候,拎着他的鞋袜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边与他说:阿爹,你又没穿鞋子。

一边蹲下来,替他穿好鞋袜,百年匆匆,当初的小小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花葬骨伸手想要去摸顾离的头,却在触及到的一瞬收回了手,他的手已经不干净了,不堪一幕闯进脑海,指甲深深地扣进掌心,断了掌纹,也断了那唯一的念想。

阿离,你长大了。

最终,花葬骨只说出这一句话,顾离站直身子,他已经比花葬骨高了,高了半个头,伸手轻轻的把花葬骨拥进怀里,他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儿时他总盼着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抱抱阿爹,不让阿爹一个人落寞。

嗯,阿离长大了。

所以,阿爹做什么阿离都会支持你,只是,下次不要瞒着阿离好不好。

花葬骨的身子有些僵硬,但很快地放松下来,他点头,看向正朝他走来的那人,眉眼依稀,只那一双眸子愈发的冰冷了。

花葬骨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飘散,说的每一个字却又格外清晰,如烙铁一般烙印在身体上,麻木的那只手臂突然就疼的厉害。

好,再也不会瞒着阿离了。

九幽阁,三十二阁。

书房里花家兄弟相对静默,气氛有些凝重,花九幽给三人奉了茶,端着自己的那杯茶坐到桌子前吃着点心,花葬影看他一眼,微皱了眉,却是没说什么。

花问海垂眸整理思绪,他不是没想过跟去九州,可九幽阁不可一日无主,他若去了,非卿和葬影一定是要跟着的,视线落在乖巧的九幽身上,这些年花问海四处探寻其他嫡系弟子的下落,皆是无果,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除去他,花葬影,花非卿,花葬骨四人,便只剩下一个花九幽。

九幽九幽,这名字不错,该是比他们更适合留在这九幽阁的。

九幽,我与你兄长们要远行一段时日,将这九幽阁交给你守着,可好?花问海的开门见山引来了花葬影不赞同的目光,花非卿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这位略陌生的九弟,能在九幽阁不动声色的活到现在,若非资质平庸,便是心机深沉的连他也骗过去了,花非卿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据说,不久前这位九弟已经搬去了七十二阁与花挽歌同住,他们的那位母亲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能得她的欢心看重,着实不简单。

远行?要走很久吗?花九幽拿点心的手停在半空,抬头看花问海,很是理所当然的问着,他的大哥本就很少在九幽阁待着,倒是二哥待的时间更多多一些,至于三哥花非卿,似乎一直在远行啊,很少回来的。

怎么这一次说的如此郑重,难道和他那位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十七弟有关?花九幽扫了一眼神情各异的三人,继续拿点心,只是这点心入口却是变了味道,似乎是苦了些。

嗯,很久。

花问海点头应了一声,却没有追问花九幽什么,他已经厌恶去窥测善恶,无论花九幽要做什么似乎都是对的,九幽阁本就是属于他的,花问海如今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花九幽一块接一块地吃着点心,等到他吃饱了,喝了一口茶水压下嘴里的甜腻味道,才抬头超花问海咧嘴一笑,这一笑如孩童稚气,他说。

哥哥们要早点回来啊!最后一眼是那个还未加冠的少年站在花海之中,对他们挥手,只是谁都不曾想到,便是这个稚气无害的少年将那未知的未来,搅了个昏天黑地……镜湖,。

明臣和解筱坤相对而坐,煮茶烹酒,桌上是各色小菜,此时距离日落还需几个时辰,足够他们对饮一杯,叙旧几句了。

明臣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雪色,眸光清冽,竟是将这镜湖的大雪尽数收敛进了眸子里。

解筱坤道:瑶华映阙和危城已经先去了九州,你们还不准备动身吗?明臣笑着斟了杯酒,温酒入喉,醇厚酒香沁润,进了肺腑却是火辣辣的烧灼,他甚少饮酒,今日不知怎的就有了兴致,解筱坤也斟了一杯,一饮而尽,总不能让明臣一个人喝闷酒,他虽帮不上什么,陪一场酒局还是可以的。

明臣问:去了又能做什么?想了想,觉得不妥又道:不过诸神归位,早一些和晚一些也没什么区别。

解筱坤深以为然,明臣这话说的不假,瑶华映阙和危城咋九州的名头可是极盛的,十万年前,花葬骨下落不明,不知道有多少诸神跟着一起失踪。

解筱坤笑了,道:说的也是,花葬骨以魂铸骨的事情九州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在加之他本身的情况特殊,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又怎么会被人抢了先。

涉及花葬骨的身世,解筱坤当避则避,现在还不是扯破那层遮羞布的时候,他还不打算在九泽和大道干一架。

明臣抿了唇,几杯酒水入腹,有了醉意,眼前所见有了重影,不多时,一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解筱坤视作不见,他记得明臣可是千杯不醉的体质,看来九泽一遭情劫他过得不是很愉快,倾天来的很快,左右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走到明臣身边将他打横抱起,临走前看了解筱坤一眼。

倾天道:待我与阿姐说声抱歉,天儿让她失望了。

解筱坤挥挥手,算是应下来,目送着二人远去,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顾离端着醒酒汤站在那里,似乎是用不上了,解筱坤招招手让顾离坐到他对面。

小离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有许多话是不能让人代劳的,只有亲自去说才不会留有遗憾,知道吗?解筱坤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不然扯着一个小辈说这些做什么,可这孩子和花葬骨真的太像了,和离恨天宫深处的那人也太像了……第144章 水调歌头·题岳阳楼图·淡墨生绡谱就墨香淡淡,月笼轻纱遮烟霞,半抹流光照亮了几缕黑发,花葬骨趴在柔软的云床上,抱着白毛狐狸看眼寝殿内如旧的摆设,隔世再见有种前尘如梦的感觉,手臂传来的阵痛却提醒他,那十万年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不喜过于鲜艳的色彩,故而他的寝殿是以暗色调为主,很大,很清冷,极尽低调的奢华的帝水天,在九州却是极其张扬的存在,花葬骨从绣着风花雪月的锦被里伸出手,去扯那垂落下来的的蛟鲤纱,触感如水柔软顺滑,赤裸的手臂上不再是光滑一片,就连双手也有了薄茧子,在九泽时不觉得,如今回来才惊觉十万年他竟是过的那般粗糙。

蛟鲤纱被扯落在地,他素来是喜怒无常的,故而寝殿里的东西并没有多少是固定的,随他拉扯摔砸,说起来还是被那几人宠坏的,九州之中看他不顺眼,想找他麻烦的多了去,可偏偏从没一个漏网之鱼到他眼前晃悠。

将这一切的安稳抛开不提,这其实是变相的监禁吧,他成了笼中鸟,享受着极好的待遇,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自由……嗷唔~~银色的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强健有力的四肢踩在黑色的光滑地板上,没有发出声音,只一声低吼,来宣告他的到来,花葬骨怀里的白狐狸不屑的瞥了一眼,毛茸茸的大脑袋在花葬骨脸颊蹭了蹭,花葬骨享受的眯起眼,银狼一个跳跃上了云床,和白狐狸一左一右把花葬骨挤在中间,每每这个时候,花葬骨都会感叹他的云床足够大,虽然他一直很期待的是银狼和白狐给他生了一窝小崽子,那以后他就搂着一窝小团团在云床上打滚,想想都觉得好幸福啊!回到九州的第一件事花葬骨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和陪伴,将自己扔到云床上,睡了十万年来最是满足的一觉,帝水天里除他以外还有七只圣兽之主,也可以说九州的半个妖界都在他这里,银狼和白狐守在他的寝殿,白虎镇守正殿,麒麟被他放逐到山海界,如今也不再忠诚与他,麒麟的偏殿应该是空闲的,至于其他的,花葬骨想了想,似乎已经记不清了。

自从夙兰宸进过帝水天,他身边唯一的圣兽们也与他有了隔阂,那时他还为此沮丧过,时常在半夜惊醒,光着脚去挨个偏殿的查看,可除了沉重的黑暗和冰冷,就什么都没有了,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他这样想着回到寝殿里,坐在地上,抱成一团,在黑暗中任由眼泪模糊视线,他没想到的是白狐和银狼会在那时候回来,白虎在寝殿门头朝他点头,便去了正殿,再不踏足他的寝殿。

再后来没多久,他就被送去了山海界,再也没听过和那些圣兽们有关的消息……你这一觉可还安稳?温声如清风拂面,花葬骨抬头,却只看到了拖长的影子出现在寝殿门口,人未至声先到,粉红纱裙犹如烟霞聚而不散,女子黑发垂在身后,根根分明,走动间却是纹丝未动,她的眉眼亦是如拢了烟霞一般,惊艳却不俗气,一双秋眸如水湿润,端的是黑白分明,如果忽略她这一身的冷冽气息,也是算得上娇滴滴的女子。

可偏偏……往事不堪回首,花葬骨懒洋洋地翻个身,白狼把头枕在他的肚子上,热乎乎的,白狐狸也不落后侧过身子,用自己的热乎柔软的肚皮贴着花葬骨放在锦被里的手臂,倒是缓解了那撕扯的疼痛。

奔波了十万年,再多的不安稳也累的没有感觉了。

花葬骨实话实说,不再掩饰眉宇间的疲惫,十万年的筹谋也不过让他的局前进了一小步,距离结束还早,他算准了一切,却忘了算自己,忘了他本不是一个坚韧的神,所以才有了那许多的变数,虽然坎坷倒也算是别有意义。

而且,和九州相比,九泽的那些真的不堪一提,重回九州才是真正的考验,他不需时刻谨慎,一丁点的疏漏都要全力弥补,不能让他预计的结果有了偏差,他赌不起,更输不起,这一觉无论长短,只是让他稍作休整,才能提起精神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和已知的。

有长进,知道喊累了。

莫恼了,这不是回来了?花葬骨装傻充愣的明知故问,箬离柳眉倒竖,硬是将一身烟霞的粉色穿出了杀气,大步走到云床前,花葬骨看着箬离脚下的蛟鲤纱,有些心疼,鲛人族的圣物就这样的被踩了,真是可怜啊。

箬离的女装英姿飒爽,可花葬骨却清清楚楚,这位一手遮天创建离恨天宫将九天诸神碾压一遍,拉仇恨无数,偏偏修为高深连天道都有所忌惮的离恨宫主,实际上是个男的。

绣着风花雪月的锦被被一把掀开,花葬骨眼皮都不眨一下,反正都已经不干净了,还装什么贞洁烈男,实在太过矫情,不如破罐子破摔,银狼和白狐对视一眼,很默契的从云床上下来,默默退了出去,将这里留给这两位。

疼吗?箬离将手按在花葬骨心口,胸膛没有起伏,心脏也没有跳动,这哪里还算个人!箬离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他的呼吸有些粗重,额角青筋直蹦,花葬骨看着他双颊绯红,暗暗叹气,这要是个女子定然是个祸国的妖孽,可身为男子将天下的女子都比了下去,更是妖孽中的极品妖孽。

开始是疼的,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其实不习惯又能怎么样呢,花葬骨亲眼看到那颗心被夙兰宸践踏,他素是有些洁癖的,脏了的东西和送出去的东西是不稀罕捡回来的,虽然开始的时候日夜疼痛,生不如死,但他熬过来了。

也渐渐的适应了这不似活物的状态。

望着玉穹珑的殿顶,花葬骨觉得他应该扑进箬离的怀里大哭一场,诉说委屈,然后看着箬离暴躁的去找那些诸神干架,凯旋而归,他从前一直都是这么做了,可这一次他却不想动,连眨眼都懒得装了。

没有心跳,不用呼吸的死物,那些或许需要的动作和表情对他而言早就没有了意义,不过是多了一层伪装而已。

解筱坤已经和我说了九泽的事情,顾离暂时安置在我的离恨天宫,没有人敢动他。

夙兰宸似乎与天道达成共识,成了新天道,随你来的那些人也都各自落脚安置,我拍了人暗中盯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箬离大致的说了下现在的情况,花葬骨点头表示知道,想了想,他偏过头看向寝殿外面,云海茫茫,这帝水天在九州的云海最深处,从这里是看不到外面的,曾经是夙兰宸为他设了屏障,如今又会是谁?箬离,似乎少说了什么……父,也回来了。

花葬骨从没想过大道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怕是箬离和解筱坤暗中给大道找了麻烦,才让他分身不暇,暂时没空理会他这个不孝子。

箬离做到云床边,手摸着花葬骨的额头,另只手衣袖一扬,顿时云海散去,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花葬骨错愕一瞬,当他看清外面的景色,更是诧异的说不出话,略僵硬的转过头看一脸淡然的箬离,他不过离开了十万年,九州发生了什么?离恨天宫和帝水天遥相对望,花葬骨几乎看到了站在离恨天宫外朝他望过来的解筱坤和顾离,那二人似乎也是没反应过来,楞了一瞬,解筱坤当即脸色铁青,拉着顾离大步朝这边走来,顾离没有解筱坤的好眼力,只是乖巧的跟在后面。

死疯子,臭流氓,人妖……顾离听着解筱坤走一路骂一路都不带重复用词的,心中暗暗佩服,此乃高人也。

若是他也有这等好口才,定是要将欺负阿爹的那些人好好的问候一遍,话说现在学应该还不晚。

看着顾离脸上微妙的神情,花葬骨的脸也有些黑了,他不过睡了一觉,自家崽子就要被人教坏,伸手抓住箬离的一缕头发,阴恻恻威胁道。

我的阿离一定要与那只隔绝!不然我就把你的头发全部扯掉!打蛇打七寸,箬离虽然暴脾气,喜欢女装,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非常珍惜自己的头发,甚至于因为不小心断了一根头发,他一个人单挑了九州近半的诸神,之所以是一半,还是因为逃过一劫的那几位与花葬骨关系不错,那段时间里,组团来了帝水天避难。

箬离找上门,花葬骨该招待招待,该寒暄寒暄,若离在帝水天堵了三百年,那些人就在帝水天吃住了三百年,搞到最后,花葬骨忍无可忍关门谢客,诸神们各回各家,箬离也被这一磨没了脾气,直接回离恨天宫闭关了。

再后来,就是花葬骨被送往山海界,南柯墨帝下落不明,天道与夙兰宸也销声匿迹,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帝水天外,箬离离开的背影。

花葬骨至今还记得,那日箬离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偏偏与他的影子没有交叠的错过,似乎在那时就已经有了预兆……不负所愿!箬离笑着起身,指关节咔嚓作响,他有十万年没有活动筋骨了,既然花葬骨开口,还有主动撞上枪口的猎物,他断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走到寝殿门口的解筱坤看到箬离脸上熟悉的笑容,后背一寒,当机立断的转身,拔腿就跑,箬离不急不忙走出寝殿,和顾离擦肩而过。

突然起了风,吹起两人的头发交缠一瞬,然后分开,花葬骨趴在云床上,愣愣的看着两人交错的影子,瞳仁里面似乎滴进了墨色,逐渐晕染,将一切染成黑白双色。

阿爹。

直到顾离唤他,花葬骨才眨了下眼,仿佛刚才的一滴墨只是错觉,看着顾离无奈的笑容,花葬骨伸手去摸锦被,摸了个空,低头看眼,很是无奈,云床太大了也是有不好的。

阿爹还要继续睡吗?顾离笑着问花葬骨,花葬骨去摸锦被的手磨磨蹭蹭的收回来,一脸无奈的看着装委屈的顾离,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和谁学的,便是笑着,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盯着他写满了控诉。

阿离要和我一起睡吗?不要!花葬骨抱着一丝希望的问了一句,顾离拒绝的干脆,花葬骨无奈坐起身子,顾离取出解筱坤给他的衣服,替花葬骨穿好,人靠衣装真的不是说说而已,青色的袍子穿在花葬骨身上,那青松傲骨竟是被穿出了闲云野鹤的感觉。

顾离去找了银狼白狐问厨房的位置,他和花葬骨申请过,可以添一个厨房的,谁让自己自家阿爹嘴馋呢,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说是,帝水天的偏殿那么多,随便拆一个就够了。

顾离第一次觉得花葬骨也是财大气粗的,路过正殿时,看到白虎,顾离也只是点头笑笑表示友好,头也不回的就跟着银狼白狐走了,白虎看了一眼,慢悠悠的起身去了寝殿。

花葬骨在顾离走出寝殿的时候,就把鞋子脱掉了,他的脚受过伤,脚骨几乎全碎了,治不好,只能勉强定个脚的样子,走步时可以用神力护着,却是不能穿鞋,稍微一点的碰蹭都是很疼的。

可这些花葬骨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也不打算和任何人说,顾离也只是觉得自家阿爹任性了些,没有想到这一层的原因。

花葬骨刚脱了鞋袜,不速之客就来了。

麒麟子不请自来,带来了麒麟族的疗伤圣药,可生白骨活死人,他走到花葬骨面前跪下,将玉泉双手奉上,花葬骨头也不抬,直接无视了他,心中有些苦闷,正巧瞧见白虎走到寝殿门口,花葬骨起身越过麒麟子身边,小跑到白虎身边,抬手指着麒麟子,理直气壮的说。

他欺负我,咬他!白虎翻了个白眼,麒麟子却是苦笑一声,把玉泉放到桌上,有些黯然的离开,看着他离开了,花葬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撞上一堵人墙,花葬骨心头一颤,心道不会这么巧……吧?圣主大人,可否让我观摩下您的玉足?第145章 水调歌头·题岳阳楼图·待倩横拖一笔满殿寂静,帝水天之中三堂会审,花葬骨坐在云床上,低垂着头,看着垂落的黑发有些恍惚,他还记得那铺满无妄海的白发,被薛槐一剑就断了,可为什么没有断的干净点,这情思断了却留了根,总是会长出来的。

心中感慨却不耽误花葬骨看着动作温柔的白虎,正在用麒麟子留下的玉泉帮他敷脚,冰冰凉凉的将那灼痛一点点的安抚下去,随之而来的应该是碎骨重生的疼痛,可花葬骨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他这算不算是话本里的开挂,没有痛觉可以为所欲为了。

顾离去了厨房还没回来,花葬骨抬眼偷瞄化作人形坐在桌前盯着他脚看的银狼和白狐狸,这三只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他都不知道的事。

想起麒麟子离开,白虎强制的将他抱起扔到床上,真的是很粗鲁的扔到床上,好在云床松软,不然花葬骨真要担心自己这身老骨了。

圣主大人,您不想与我们解释一下吗?在九州能被他们圣兽选中的圣主都是极为尊贵的,御可百兽与天抗衡,可偏偏他们的这位圣主没有野心就算了,连求生欲的都单薄得可怜,让他们不得不时刻担心某天一个没看好,这位圣主就早夭了。

一身雪色的毛绒绒白狐狸用魅惑苍生的狐狸眼看向花葬骨,声音酥软的连花葬骨都觉得骨头发麻,一旁面色冰冷一身银色战铠的银狼不发一语,一双狼眼确实死死盯在花葬骨的双脚,也只有白虎专心的低头忙着手上的事情,但也竖着耳朵听着,花葬骨知道瞒不过去了,斟酌半晌,编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都觉得骗不过这三只,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

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些年辗转生死,能保住这条命已经不错的。

花葬骨说得甚是真心,可银狼和白狐狸不为所动,白虎将花葬骨的脚放到云床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角度让花葬骨觉得压迫,可等白虎压下身子逼近到花葬骨可以感受到略有不稳的气息喷到脸上,热热的,痒痒的,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势。

花葬骨自我反省这个圣主做的太窝囊了,谁家的圣主是被圣兽们三堂会审的,而且他目前的战力确实打不过这三只,花葬骨只能默默糟心。

那,您与我解释下您的魂魄残缺不全,是为什么吗?此话一出,花葬骨自暴自弃的往后仰倒,想回归云床的柔软怀抱,腰间却被一双大手用力箍住,错愕抬眼,撞进白虎那双深沉的眸子里,像是被蛊惑一般,花葬骨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蛊惑人心的眸子是长在白虎的眼睛里,难道不该是白狐狸的吗?白虎一个旋身坐到云床上花葬骨身边,把人揽进自己怀里,他是第一次将蛊惑用在花葬骨身上,效果出其意料的好,银狼和白狐狸没多说什么,齐刷刷的看向寝殿门口,姗姗来迟的薛槐面色不善的看着白虎,亦或者是看着白虎怀中衣衫不整,乖巧依偎的花葬骨。

刚要上前,却被一层冰墙挡了前路,双脚亦是被冰封在了地面,银狼双手成爪纵身跃起,朝薛槐面门就是一个十字交叉,他的指甲尖锐无比,薛槐侧身闪过,银狼的牙和爪子是最为锋利的武器,便是九州最坚固的铁甲也不敢与之正面相抗,更遑论薛槐本意是来探望花葬骨,又不是想着打架来,自然是没有什么准备的。

无愧出手,与狼爪交错而过,激起一串的破碎星火,白狐狸趁机偷袭,铁骨银扇寒芒闪烁直取薛槐背心,前后受袭,薛槐邪眸微眯,起了杀心,不经意瞥见白虎凉凉一眼,以及他怀中正朝他望过来的花葬骨,手下的杀招就那么云淡风轻的散了。

白虎换了个姿势,让花葬骨在他怀里靠的舒服些,当年南柯和墨帝的事情,他不只是有所听闻,更是有幸亲眼目睹,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存在的意义只要护好自家的圣主即可,其他人于蝼蚁无疑。

可拿捏住薛槐的一个软肋未尝不是好事,薛槐一定不希望花葬骨见到他是如何的折辱南柯,与花葬骨而言亦兄亦父的存在死的那般惨烈,花葬骨再好的性子也是不能容忍的。

白虎当然舍不得让自家圣主目睹这场厮杀,故而用了蛊惑,让花葬骨暂时的失神休息下,表面上他是在睁眼看着的,可实际上花葬骨对一切都没有反应,薛槐不知道,他也不敢赌,若今日这帝水天染了白狐狸或者银狼的血,后果一定是他不愿看见的。

一声闷响终止了这无声的厮杀,薛槐的胸口铁骨银扇穿了一个洞,前胸被银狼的双爪留下了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狰狞的往外翻卷,血却像是凝固了一样,一滴都没有落在帝水天的地上。

天道之主,可还记得当初你如何与我们交代的?白虎发话,白狐狸和银狼重新坐回各自的位置,白狐狸慢条斯理的擦着扇子,银狼一脸嫌恶的擦着干净的不见一丝鲜血的双手,像是碰到及其肮脏的东西一样,这样无声的折辱薛槐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的将一切暗暗记下,这仇他总是讨回来的。

甘以此身,替他挡万劫,遗骨铸魂护他安稳。

薛槐上前一步,答得掷地有声,他自问不曾有愧,融合天道之前,他或许还会有所迟疑,可天道无情将他的理智激发到了极限,他不觉得那些所谓的顾全大局,是委屈了花葬骨。

正如同人间的帝王一般,他的多情本就是无情,无权无势就没有资格谈其他的儿女情长!如此清醒,那我敢问一句,他的碎骨残魂您知道多少?白虎不是能言善道之辈,但他一旦开口,必然会字句如刀,锋利的直接切入骨髓,这剧痛让薛槐茫然了一瞬,皱眉看向依然乖巧的花葬骨,视线落在他赤裸的双足上,那上面还泛着浅淡的光晕,是玉泉独有的气息,生白骨,碎骨?薛槐对这些是真的不知道,急切之下就要上前,白虎如何会让他上前。

身形一闪,白狐狸和银狼同时动作,一左一右取代了白虎的位置,护着花葬骨,他似是倦了,闭上眼呼吸均匀地像是睡着了,白虎的步子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重新转过身看薛槐。

一千年的监禁折辱,无妄海的无动于衷,天道之主,你如此做可是真的欺我圣主爱你至深,甘愿卑贱至此,今日,你若不给一个说法,这帝水天以后你也不用来了。

白虎这话说的扎心,薛槐一直以来想要淡忘的过往都被赤裸裸血淋淋的摊在眼前,他恨天道,恨自己,何尝不恨花葬骨对他的不忠,无论是否自愿,他都忘不了那一幕幕呻吟承欢!我自是问心无愧,待他之心从未变过,九泽种种并非所愿,他受了折辱,我亦是难过的……啪!的一声清脆,用力之狠让薛槐偏过头,白虎垂眸不语,花葬骨不知何时从云床起身,站在了薛槐面前,这一巴掌他不是第一次抽,却是第一次抽的这么狠,他无辜受累,薛槐却云淡风轻的一句问心无愧,并非所愿就这么带过了。

花葬骨气的狠了,一双眸子愈发的深沉,他转身将自己投进白虎的怀抱,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慰藉,本以为有了谦儿,薛槐会有所长进,如今看来是他太傻了,既如此,他还坚持什么呢?花葬骨抬手楼主白虎的脖子,踮起脚尖凑到白虎的唇边,吻了上去,那冷冽的气息是陌生的,却让他安心,这一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白狐狸和银狼一双眸子里满是森寒杀意,白虎微皱了眉,伸手搂住花葬骨的腰,想要减轻他脚上的受力负担,可这一幕落在薛槐眼中,却是极其亲昵的……讽刺!你我之间无话可说,就此结束吧,薛槐,夙兰宸,我不爱你了,所您高抬贵手放我一命吧!花葬骨舔了舔唇,语声出乎意料的冷静,他觉得心脏的位置似乎有风灌进来,呼呼作响,那风掺着刀片吹过的一瞬间,本就空荡的胸膛被伤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极其恐怖,可花葬骨呢,站在一片荒凉的悠然之境,对这一切无动于衷!花葬骨,你觉得除了我,谁还会要你这被玩烂的贱货!薛槐这一句可是真的毒,说完他甩袖离开,干脆利落,花葬骨像是没了力气,全靠白虎的双手搂着他的腰,若是白虎松手,他必然是要滑落到地上去,被那寒气再伤几分的。

白狐狸和银狼对视一眼,起身朝外走去,花葬骨闭上眼,用了最后的力气喊住了他们。

南柯已经不在了,你们也想让我再看你们去送死吗?白虎抱起花葬骨放到云床上,那本该痊愈的双脚早已变了模样,白虎想去摸,花葬骨把脚一缩,用双手盖住,他低着头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他的琴不在身边,若是在的话他是否可以杀了薛槐,这个问题显然是没有意义的。

好,我们不去,你与我们说在九泽到底发生了什么?白狐狸第一个走回云床前,一双眸子从未有过的认真,银狼站在寝殿门口一动不动,白虎已经强势的掰开花葬骨的手,将那双脚托在掌心小心按摩,将那些没有长好的碎骨重新揉碎。

你们想听何必要为难阿爹,待晚些时候,我说与你们听可好?花葬骨的沉默被顾离撞见,他端着一碗清粥回来,想着离开前顾谦与他说阿爹最近要吃清淡一些的东西,滋补身子,虽然不明所以,可是看到女婴的时候,心思多的顾离已经猜到了八分。

他这一说话那三只顿时闭嘴,白虎看眼不为所动的花葬骨,起身先走出了寝殿,白狐狸和银狼紧随其后,三人行杀气腾腾,顾离看了一眼,解筱坤曾与他说那里是天道的宫殿,与大道的宫殿相对,麒麟子正在那里守门,拒绝脑补后续发展的顾离,坐到云床上,用勺子喂花葬骨吃粥,好在花葬骨很配合,都喝进去了。

顾离拿着碗刚站起身,花葬骨一个转身趴在云床上,将刚吃下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呕的撕心裂肺,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他还在用力地呕着,没东西可吐了,就开始吐血,那些血里隐隐可见碎肉,吓得顾离把碗一扔,去给花葬骨拍背顺其。

阿离,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是不是整个九州都知道了?没有,什么都没有听到,阿爹,你莫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是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一个千人睡万人骑的贱货,哈哈哈……咳咳……他说的没错啊……不是的,我知道不是阿爹的错,我都知道的!说到后来花葬骨想笑,却剧烈地咳嗽起来,顾离只能紧紧的把花葬骨抱在怀里,眼睛里止不住流下泪水,他的阿爹怎的就这样让他心疼呢!花葬骨猜得不错,他在九州不过一段时间,已经听到了许多的蓝本,每一个蓝本都脏污不堪,将花葬骨说的千般不堪,万般污糟,他又怎么会将那些说与花葬骨听。

这段时间三圣兽轮流守着帝水天也是因此,所有人都知道,花葬骨如今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怕他受不住,残魂之身,断臂断足,在这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九州他该如何自处!等到花葬骨终于睡着了,白虎设了一个隔音的结界,将帝水天与外界隔绝,白狐狸和银狼已经去找麒麟子,把天道的宫殿拆了一半,和薛槐缠粘,不求力胜,只求在薛槐身上多留下一些伤口,深可见骨也无法平缓他们此时的心中怒火。

让我来!顾离来得晚了,他两手空空的上前一步,白狐狸银狼和麒麟子纷纷退下,给他让路,白虎恢复本体守在花葬骨身边,用那身皮毛将花葬骨严实的保护起来,与天道的这一战拖得够了,是该有个了解,若顾离一战成名,他们便可拥护新的圣主,顺其自然的与天道不死不休!第146章 水调歌头·题岳阳楼图·带出九疑青九州,万圣殿。

大殿之中排列的各式神兵利器,泛着冷色的光,整个大殿都因此染上了肃杀之气,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从炉顶里源源不断的飘出来,不是熏烟,九州对万圣殿都是讳莫如深的,原因无法,只九州创始至今没有一个人见过万圣殿的主人,但众所周知的是万圣殿内常年萦绕不断的血腥气味,要靠鲜活的生命来维持的,那些有勇无谋的,有来无回的勇士都成了这炉顶内的香料。

极端的善成就极端的恶,万圣殿高高在上的古荆棘凝玉的王座上,黑色的袍子将一切笼罩在内,宛如暗夜中的流光,颜色并不能阻碍光泽,妖异的鲜红色从宽大的袖摆中流淌出来,滴落在冰冷的黑岩地面上,顺着无形的纹路铺展延伸,大殿之中的神兵利器都被新鲜的血液吸引,纷纷不安分起来。

呵,天道大势已去,这一战你们若愿意,去助那孩子一臂之力也好。

低沉嗓音将这事关九州大局的乾坤定数说的轻描担心,字字如珠玉滚落,将这肃杀之气也消磨了几分,话音未落,数十道流光纷纷朝殿外掠去,不多时,大殿之中便只剩下旧琴尘嚣不为所动,沉默良久,黑袍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尘嚣啊,这世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合适你的存在了,如今的他对上无愧,纵然折戟沉沙也不会讨到好处,唯有你可助他!语毕,琴弦微颤,似是在回应着什么,好半晌从黑袍中伸出一只手,苍白的没有血色的骨节分明的手,他只轻轻地招了招,尘嚣乖巧的止了琴音,凑到那只手下面,指尖轻轻挑起一根琴弦,落下却是无声,尘嚣的琴身颤了颤,犹不死心的把琴弦凑到那指尖……二弦……七弦……我已经无法让你发出声音,去吧,他也等你很久了。

尘嚣自断七弦,不舍得蹭了那只手,才化作流光飞离了万圣殿,黑袍也随之消散了王座上,只留下一声叹在这大殿之中无人倾听。

九幽尘嚣破万道,这一生,你我都逃不掉这个结局……天道的宫殿被拆得七零八落,顾离携怒而来,却手无寸铁,让那些闻声而来的诸神们幸灾乐祸,如此一个奶娃娃竟然敢和新天道叫板,九州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这种闹剧了。

顾离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很稳,他望向薛槐的眼眸里如死水一般,一丝波纹都不曾浮现出来,他骨子里是像极了花葬骨的,这句话并不全对,与其说他像花葬骨,不妨说他更像二百年前那个运筹帷幄与天道斗智斗勇的葬骨。

阿爹说,不能惹事,不能怨恨,不能出风头,为了让阿爹开心我都做了。

薛槐?夙兰宸?还是该叫你天道?你千不该万不该的是用你的无情肆无忌惮的伤害我的阿爹。

碎骨,残魂,唾骨骂名,这些都是你予我阿爹的回礼,谢他爱你刻骨,谢他自甘卑贱,谢他……在无永世轮回的机会……最后三步,顾离每走一步就说一句话,等他说完,人已经站在薛槐面前,他的修为如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不喜欢与人炫耀,更不愿用这修为去逞凶斗狠,阿爹教过他力量是用来守护的,而非伤害,最后一个字音在唇齿间缠绵,流光从天边飞到他的身边,刀枪剑戟神兵利器将他和薛槐包围了起来,有不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些可都是在万圣殿驻守不知多少年的老伙计,今次如此破天荒的给面子,前来助阵,就是不知助的是谁了……顾离拔剑自下而上斜挑薛槐面门,剑光未断,长枪入手千百穿刺一气呵成,长鞭带刺婉若游龙穷追不舍……薛槐不退不进,无愧幻化出虚影,见招破招,短短几息,两人交手已过百招,顾离的衣袖被划破一道口子,他眯眼,再出杀招,这可是阿爹亲自给他挑选的衣服!薛槐不动声色却心惊不已,从未想过这个不显山不漏水的孩子能将他逼至如此地步,他看似游刃有余,可实际上顾离招招阴诡打的是出其不意,薛槐不敢懈怠,虽有无愧见招拆招,可虎口疼痛不能作假,顾离他还在逐渐增加攻击的力度,这孩子一身修为精纯比之当年的葬骨有过之而无不及,薛槐眸光微冷,他本不想再伤花葬骨身边之人,尤其是这孩子,花葬骨待其可是极为看重的,却偏偏如此不知好歹,登门送死,若不出手震慑一二,九州诸神怕是要觉得他这个新天道很好欺负了。

薛槐再无顾虑,出手之间凌厉如风,看的后面的白狐狸和银狼都替顾离捏了一把冷汗,麒麟子则是回头看一眼帝水天的方向,似是在等待什么,白狐狸眼尖的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电光火石的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想要开口提醒银狼,强大的神力压制了他的一切行动能力,连反抗的意志也一并剥夺了,白狐狸看着那自诩大道的人坐在至高无上的王座上,单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倒映出的是顾离的影子……你学的很不错,面对我,这些还不够!薛槐说着,已经将顾离逼退到云海边缘,再退一步,便会从这天穹上坠落凡间,也就意味的顾离的惨败,顾离紧抿嘴唇仍是不慌不忙的防御,进攻,似乎被逼到险境的不是他一样,终于,折戟沉沙,都败给了无愧,再无趁手的神兵利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顾离面对的是天道薛槐!九州·帝水天花葬骨翻了身,意识逐渐清醒,白虎正恭敬地匍匐在地上,身边是一脸慈爱看着他的父,花葬骨笑着在父的腿上蹭了蹭,追溯到两百万年前,降生之时,他还是懵懂稚子依偎着父,对天地间的一切都抱有善意,他的父是大道,大道有情,且宽容天地。

他的父不曾教他什么是恶,南柯和墨帝是没有来得及教他,而夙兰宸却是用最残忍的口吻与方式教会他,天地间的另一种极端·恶!十万年的因果,唯有你亲自斩断,才可翻覆乾坤,达成所愿。

一语点醒梦中人,花葬骨咧开嘴,无声惨笑,眉宇间最后的一点的血色终于褪尽,后背灼痛宛如碎骨,花葬骨蜷缩起身子,双眼紧闭,这份痛没有人可以帮他,斩七情断六欲,碎傲骨方成道,从今以后他无需再依赖仰仗任何人,他的父不愧是大道,三千轮回万圣万象,竟早早的算到他会走到这一步,留了一手是为了让他死心彻底成道,还是要他去给真正的道之子披荆斩棘,他的父温柔的不成体统,却将这世上所有的残忍与惨烈都留给了他,只是借他的名成全一个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或神,花葬骨睁眼的时候,已经坐在穹苍之顶,俯瞰九州大陆,白发散在肩头,他低头伸出手,白虎的大脑袋已经蹭了过来,手感柔软,花葬骨摸了两下却不会再有其他的感觉,收回手,站起身朝大殿之外走去,帝水天的一切仿佛是他的一念之梦。

薛槐,你继承天道,如此的欺负一个小辈,还要脸不要!这一声何等熟悉,九泽之时,花葬骨也说过同样的话,无愧斩落不留余地,顾离退了半步,一脚踩空,身子朝后仰去,落入一个微凉的却熟悉的怀抱,他抬头只看到花葬骨精致苍白的不见血色的下巴,以及那一缕缕雪色的长发,花葬骨低头,只一眼,顾离忘记了反应,由着花葬骨将他推出去,白狐狸将他护到身后,脸色很不好。

可是这里不是九泽,花葬骨也不再是花葬骨,薛槐退后半步,花葬骨的眉眼愈发的清冷,他敛眸垂目,宽大的袍袖无风自舞,抬手一瞬,弦颤之音响彻天穹,断了七弦的尘嚣浮在花葬骨手下。

无弦之琴,花葬骨手指轻抚,琴音响起的刹那,九州为之震动,风云变幻,日月星辰的轨迹似乎都有了偏差,薛槐看着花葬骨,这人变了,与帝水天的那个花葬骨既然不同,未及多想,绝杀之音逼近眼前,薛槐慢了半拍,袖子被碎了一角,花葬骨旋身避开无愧一剑劈斩,三弦再奏,奏的是噬魂夺命的曲子。

解筱坤揉着眉心看着双道之间你来我往,箬离换了一身紫色的曳地长裙,两人正无聊的紧,看到花葬骨出现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再看穹苍之顶,哪里还有大道的影子,分明是挖好了坑给花葬骨,如今双道归位,九州在劫难逃!不行,我看不下去了!这不是逼着花葬骨去死,箬离你别拦我,我一定要狠狠地揍那个薛怀!解筱坤捋胳膊卷袖子,箬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插手就能左右的了,继承大道,花葬骨必然付出了无可挽回的代价,他现在攻势虽猛,不过强弩之末,思及此,箬离踏出一步,人已经出现在花葬骨和薛槐中间。

你们要打我不拦着,将这九州当作战场我可是要管上一管的。

花葬骨止了琴音,看了箬离一眼,转身朝穹顶走去,路过顾离身边的时候一丝停顿都没有,这样的熟悉与陌生,顾离回头深深看眼薛槐,转身跟了上去。

无愧横扫过来的时候,箬离连眼都没抬一下,解筱坤正愁找不到机会打架了,送上门的机会不捡白不捡,拂尘一扫,撼天之力硬抗无愧,震散云海,将围观看戏的诸神震了个人仰马翻,他有十万年不曾与人动手,这浮尘都不太顺手了。

不知所谓!薛槐被这二人打扰,怒气未消,更是不会手下留情,无愧与浮沉交缠在一起,一时间竟是不分高下,箬离好整以暇的掸了掸裙子,望向万圣殿的方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尘嚣应该是认过主的,可为什么花葬骨用起来竟是如鱼得水,箬离从不多想,但凡想到的,他就一定会弄个明白的。

不知所谓,也比你居心叵测的好!解筱坤手上忙着,嘴也不闲着,挑拨薛槐,看他眸中怒火,解筱坤就觉得舒心,要不是万圣殿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多管闲事,他早就和薛槐打起来了,那里还要小顾离出手!九州这边打得火热,九泽也没好到哪里去,顾谦抱着重九夜坐在院子里乘凉,顾离和花葬骨离开也有几个月了,这段时间里,九幽阁大大小小的动作都透露出想要吞并修真界的意思,北阳薛氏自从薛槐走后,一蹶不振了一个月,得高人指点,如今和九幽阁斗得如火如荼。

当然了,其他宗门世家也没闲着,先是江南权氏的崛起,黎川孙氏和翎槿沐氏狼狈为奸,帮着北阳薛氏明里暗里不知做了多少造孽的事,当然,也有如顾谦一般无所事事,说是无所事事,其实淅河顾氏已经把北阳山下的城镇接收了。

这还要归功于一叶孤帆临走前的安排,顾谦看著怀中五六岁模样的重九夜,想着这段安稳还能持续多久,九泽的事情尘埃落定,他们便要去九州一家团圆,可现在顾谦还不知道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

锦州,臣氏驻地臣简斜倚在贵妃榻上看闲庭落花,散落了一地的纸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臣沦过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兄长已经睡着了,小心翼翼的把地上的纸捡起来,烧成灰烬,脱了身上的披风给臣简盖好。

一路辛苦了。

臣简睁开眼看到满面风尘的臣沦笑了笑,后者半跪在榻前,依恋的用头去蹭臣简的手,一边蹭一边说道。

不辛苦,九州一切都按照兄长的计划,发展的很顺利,花葬骨已经继承大道,顾离和他在一起,其他人暂且没有发现。

如此就好。

臣简说着重新闭上眼,似是睡着了,臣沦轻手轻脚的把人抱进了屋子,放到床上,眉眼间难掩失落,他做的再好也没有办法挽留臣简逝去的生命,他的兄长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