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瞪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如同野兽明知道自己已经入了笼中, 却还是不甘心、自以为能够挣扎。
但契约的力量并不容许他反抗, 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他还是被迫走到伊文面前,然后半跪下去。
啧,多余的骄傲。
伊文看着他那坚持立起来的半边脚,挑了挑眉, 然后在男人坚定回视的注视下, 突然抬起脚, 直接按在对方的大腿上, 然后就是狠狠用力——纹丝不动。
少年显然颇用了些力气,但是对于纵使失去了能力,还是能够全凭着身体力量手撕魔猪的男人来说, 这样的力道就像是压下来的羽毛, 完全不值一提。
但少年贵族似乎没有料到这种情况, 在惊愕过后, 就露出气恼的表情。
他看着那个容貌精致秀美的少年, 那之前都骄傲自满的脸上露出的些许恼怒, 竟然奇妙地觉得有些好笑。
同时他也注意到对方居然是赤着脚的,就这么坐在沙发上, 随意地袒露出来,在半空中晃啊晃。
那只脚是属于贵族常有的精致白皙,比起被迫沦落到眼前这个境地、任由鲜血残杀折磨而满身伤痕的他, 其实更应该像是那种贵族养在华屋里哄着疼着爱着的禁脔。
只用一个轻浮而美丽的眼神,就能够讨来主人的欢心——或者说,就像是施舍主人欢心。
但伊文只是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又露出一个微笑,突然将脚收回,在男人疑惑地注视下,低声说了一句:水。
然后,下一刻,从头顶上方落下来的水把男人浇了个透心凉。
他愕然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又看了看那个正幸灾乐祸正等着看他反应的小少爷,比起被做这种实际上无关痛痒的恶作剧,心里却更加惊骇于另外一件没有料到的事。
刚才那是,魔法。
魔法师的数量极少,具有魔法师天赋的孩童,其才能万中无一,在很小的时候就会显示出来。
平民从此飞黄腾达,贵族则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
可是他从未听说过凡达伽家族的后代有魔法师天赋。
这个看上去单纯无邪的小少爷……却在对外隐藏。
正当他陷入思索的时候,头顶上却突然又是一阵水泼洒下来,这次的水比上次更多,他措不及防之下居然被呛得咳嗽了两声,透过被水糊得湿漉漉的视线向对方投去视线时,却被一脚踩在了地上——这次因为反应不及,他是真的跌进了水泊里。
哎?我的小狼狗,这次怎么变得这么狼狈啦?少年的声音简直就像带着点小小的炫耀一样得意。
而当男人抬头去看他的脸时,却意外的发现对方的脸上带着些不易觉察的不快。
难道是,因为他刚才陷入思索,无视了对方而导致这人恼怒了吗?……奇怪的孩子气。
见他依旧沉默不语,少年扬起眉眼,不满地说:说话。
命令语气。
奴隶契约生效,他只能低沉着声音开口:说什么?嗯……叫我主人?这次则是疑问句。
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对现在的情况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主人。
很好,第一步!伊文拍了拍手,对他微笑着,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吧?如果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太不公平了,怎么样,你有自己的名字吗?奴隶不一定拥有自己的名字,所以少年才有这样的疑问。
但看着对方兴致勃勃的样子,大有他一回答没有就立刻给他取个名字的意思,想起对方之前称呼自己小狼狗的称谓,男人只能谨慎地把之前已经对仆役编造过的假名说出口:阿海雨塔。
阿海雨塔?奇怪的名字。
伊文看上去显然有些遗憾,我以为你会拥有一个更加正统的名字。
奴隶沉默不语。
比如……兰奥斯?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阿海雨塔的心里咯噔一下,带着错愕和震惊,还有某种深藏在惊愕下的凌厉和冷酷,目光雷电般地扫向他,似乎想要从少年那带着轻浮笑容的脸上看出什么深意。
但少年回视过来的眼神只有迷惑,仿佛不理解他怎么露出这样的眼神。
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自家养的狗需要爱抚了,便颇有兴趣地凑过来,摸了摸他的下巴,就像是哄着自己的猛犬一样,说道:你很像他,兰奥斯。
兰奥斯将军是我最崇敬的人,不,整个帝国都崇敬他,可是……他仿佛陷入思索,说不出口。
——可是他死了。
阿海雨塔在心里补充。
死于所谓的兽潮。
但这个少年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只是玩弄他一样,轻轻挠着他的下巴,让阿海雨塔不适地微微皱起眉头,说:如果你买下我就是为了当床上奴隶,这点……主人。
少年贵族警告他,叫主人。
……主人,这点毫无意义。
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斟酌着用词,我不过是个奴隶,只会战斗,对于怎么取悦贵族老爷们一无所知,如果你买下我只为了让我……取悦你。
还不如解除主仆契约,将我放回去。
不应该这样。
他心里自我警告。
角斗场太过危险,如果就这样回去,他随时有可能会在下一场战斗中身亡,不如隐藏在这个不知为何居然隐瞒着自己魔法师天赋的贵族少爷身边,策划联系旧部,伺机谋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某种直觉提醒他,这个看上去傲慢又慵懒的小少爷危险过了头,对于他而言可能比角斗场上的生死搏杀更加危险,不应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靠近。
伊文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倒是知道很多。
在阿海雨塔心里咯噔一下的同时,他却绕开了这个话题,说道:比起那些软绵绵的床上奴隶,你更让我感兴趣,在角斗场我就看上你了。
在男人僵硬地注视下,他伸出手,暧昧地抚摸着他的手臂,然后是隔着湿漉漉的水被粘在身上衣服下半遮半掩露出的腹部的肌肉,就连那样的猛兽都能够战胜,却在床上为了我喘息、痛苦、愉悦,很有趣,不是吗?我并不会取悦……!这种东西是可以学会的。
少年低语,柏籁爵士正精通这些,我可以让他负责教导你。
他擅长教导床上奴隶,但是对战技奴隶并不在行……不过你也用不着更好的战技不是吗?只需要精通能够在床上取悦主人的技巧就够了。
在男人眼中,他仿佛恶魔般的微笑,其实我很喜欢你的青涩,想必也会颇有味道吧,但是想想娴熟而成熟的果实也挺美味的,很有趣。
嘛,别露出这种眼神,他挑眉,我都说你隐藏不了自己的反应。
阿海雨塔这才意识到他随着对方的话无意识露出来的阴沉神情,但是想要隐藏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紧紧咬着牙齿。
如果是其他场合,他可以逃跑,反正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也不知道在帝国各处流浪了多久,直到前段时间终于被抓捕起来,卖到角斗场里。
但那该死的奴隶契约。
如果对方真的是一门心思地想要他沦落为……那种恶心的存在,他也无法反抗。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反应,注视着男人神情变换的神情,摸了摸他意外柔软的嘴唇,在男人沉沉的注视下笑了笑,说道:我开玩笑的。
接下来你会和管家学习怎么样端茶倒水,制作甜点,处理杂物,还有战斗……总之,贴身侍从应当学会的一切事情,你都必须要学会。
他张开四肢,打了个哈欠,因为说话久了,有点倦怠地说,由于某些情况,我不能在其他人面前使用魔法,但是凡达伽家族的骑士都不值得信赖。
你要成为我的侍从,也要成为我的骑士——你是我的剑,阿海雨塔。
是吗?是这个名字?家族的骑士却不值得信赖?一个贵族会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过奇怪。
男人下意识往某些阴谋论的方向猜测,凝神注视着对方的神情,却冷不防被少年靠近了耳畔,脖颈处温热的吐息,暧昧地低声言语:好好做,不然你就会从奴隶,变成我的宠物。
……!看着这次的收件人再次炸毛的反应,伊文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个勾。
——变幻无常的小妖精人设真有趣。
……于是男人便以阿海雨塔的名字,开始了在凡达伽家族府邸中的学习。
餐具的摆放,调配红茶的技巧,花园园林的布置,衣服的清洗,插花的美感研究,甜品的制作方法……总而言之,就算少爷被发配到了边疆荒村,也要通过他的服侍,得到帝都顶尖贵族般的享受。
不论是在过去还是不久前都习惯于用自己的剑和力量,在战场上清除敌人、斩获荣光的男人,从来不知道那些过去他心安理得接受的服侍居然有那么多的讲究。
明明手持剑刃的时候,能够滑过偏差绝不大于一根发丝的攻击轨迹,轻而易举地抹杀敌人的生命,可手持着碟盘,男人却经常手忙脚乱下把盘子脱手,摔在地上咔嚓一声粉碎。
面对敌人和野兽,他都可以撕裂——就算是跌入淤泥,遭遇沦落成他人奴隶的耻辱,他也可以劝告自己冷静和伺机反击——但是当那他过去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厨娘,训斥着他在制作玫瑰柠檬蛋糕的过程中煮坏的糖浆时,男人却满手面粉,哑口无言地低着头,接受训斥了。
伊文·凡达伽似乎总是很闲,经常在他忙得手忙脚乱狼狈无比时,出现在窗户外面,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然后微微抿起嘴角,偷笑。
少年的外表十分美丽,又带有一种仿佛随时可以折断的琥珀的感觉,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显出一种意外的单纯快乐。
他曾经偶然撞到那个画面,莫名愣了一下,然后再次摔碎了手里的一个盘子。
府邸里的仆役偷偷告诉他,凯昆茵伯爵在生前只关心帝国的战事,对于少爷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他的母亲……据说是个妓/女,连继承人的身份都是兰奥斯将军向陛下进言,才特许从私生子扶正的。
又是兰奥斯。
可其他的贵族其实心里还是看不起他,少爷也没什么真正的朋友,结果等到他继承了家主的位置,却因为爵位并非世袭,现在还在维持着尴尬的身份。
仆役妄议主人的事情其实是大忌。
但府邸里的奴仆,对于那个少年似乎都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怜爱,以至于对于貌似相当被少爷看中的奴隶阿海雨塔也颇为另眼相看,一心希望他能够迎合和取悦那个人。
阿海雨塔从来不知道那个傲气自负的小少爷竟然是私生子出身,而当知道对方的继承人身份其实是由兰奥斯将军提议时,更是惊愕地睁大眼睛。
但是不论怎样仔细回想,他却都对这件事情毫无印象,只是隐隐记得他似乎真的曾经为哪个家族的私生子说过几句,却完全记不上居然会对这种事情陈言的原因。
然后,仆役以感慨收尾:少爷他很孤独啊。
孤独吗?不,绝不是这样。
虽然在仆役的口中,那个小少爷是在外张扬跋扈,内心却敏感软弱的类型,见过他恶趣味的一面的阿海雨塔却很了解,那是一个恶劣而且……野心勃勃的家伙。
他隐藏着自己在魔法上面的天赋,那居然完全不需要念诵咒语的惊人天赋,必定有自己的目的。
但是在夜晚的时候,伊文却召来了他。
把衣服脱光。
你……!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颇觉无聊地说:那以主人的名义命令。
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他在心里喊着,却完全无法阻止自己的身体违背主人的意志,只能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身体发冷地走到床边。
轻而易举能够撕裂猛兽的手,却不安地握成拳头,放在自己的腿上。
少年一把把他拉上来,直接拖到了床上,在阿海雨塔暗沉的注视下,把他僵硬的身体抱在怀里。
你的表情真有趣。
带着笑意地说。
……阿海雨塔的心里现在只有沉重和痛苦,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伊文摸了摸他因为恐惧而冰冷的脸,眼睛里出现他看不懂的神采,就像是对于这张脸很感兴趣似的,仔细描摹着他的眉眼,让阿海雨塔觉得有些痒痒的,又惊怒于即将开始的事情,只能沉默地任由对方的动作。
然后伊文突然把被子拉过来:好啦,睡!睡……?这家伙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他脱光衣服纯睡觉?!阿海雨塔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他绝不愿意被当作床上奴隶被另一个男人……做那种事,但对方这种行为也未免太……抱住他身体的少年很快进入了梦乡,却在睡梦中微微发着抖,因为身体更加娇小,竟从抱住他的姿势很快成为转进他的怀里,让他抱住对方。
有点冷。
他心里想着,忍不住稍稍收手,抱紧这个此时看上去有些奇怪的脆弱的少年,感受着对方在他的拥抱中,身上的体温渐渐回暖。
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让他吓了一跳的猜测。
关于少年买下他的原因,和这奇怪的依恋——难道对方是把他当作兰奥斯将军的替身了吗?但是等到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伊文又变成了那个嘴贱傲慢还盛气凌人的贵族少爷。
而奴隶阿海雨塔,依旧以床上奴隶的名义,学习侍候主人的下仆的事,偶尔也能练习剑术。
——虽然压根没人相信每天晚上都被少爷叫到床上去的他,只是和对方盖着被子纯睡觉。
走过香气馥郁的庭院,阿海雨塔很快发现了那正躺在沙发上的少年。
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角,庭院里飘扬着百花的香气,黑色的头发却被侧躺着的人压在身下,沉睡着的面容,显得安宁平静,仿佛一个精心雕琢的雕像,美丽得可以刻入画中。
他在对方身边蹲下来,以这段时间已经习惯的称呼,叫道:主人?……嗯?长得过头的睫毛微微扇动着。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深黑色的眼眸暗藏着一个隐秘不可言说的深渊,却偏偏因为眼中的水光,显得模糊氤氲。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大概是还没睡醒,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奴隶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阿海雨塔!毫无邪念——仿佛天使一般,柔软而且甜美。
男人为这个笑容楞了一下,直到伊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才反应过来,说道:柏籁爵士邀请您去参加今晚的晚宴。
哦。
伊文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以至于阿海雨塔都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清。
他只能看到对方突然坐起来,在他突然僵硬下来的注视下,抱住他的脖颈,微笑着说,你和我一起去吧,阿海雨塔?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私生子的设定,参考《冰与火之歌》里的维斯特洛继承法。
简而言之,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利,就算有也低于被继承人的所有子嗣及兄弟,包括女性。
国王能够下令使私生子拥有合法继承权。
因为家族的爵位不世袭,所以就算被从私生子扶正后,伊文依旧没有爵位,除了特别有钱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贵族……暂(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