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匪通知完他爸,就推门进了病房, 随意的说, 床上的那位, 你公公一会儿要来。
黄单一下子没听明白,我公公?陆匪双手抄在口袋里,换了个说法,就是我爸。
黄单一愣,你爸怎么会来?是你说的?陆匪,我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好,不适合见你的家人。
陆匪拿出一只手撩开青年额头的碎发, 曲着手指轻弹一下,没什么合适不合适,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这次回国的就我爸, 我妈还在国外, 等我们去了那边,你也能见着她, 还有我弟。
黄单问道, 你有弟弟?陆匪说, 是一只柴犬, 六岁了,叫小布丁,你婆婆取的名字。
……黄单掀开被子坐起来,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听到了男人的训斥,你起来干什么?给我躺回去。
他说,桌上乱。
陆匪瞥一眼桌子,又去瞥青年,哪里乱了?你别紧张兮兮的,我爸就算是老虎,有我在,他也吃不了你一根头发。
黄单躺回去,这么正式的见家长,他会紧张也是人之常情,我出汗了,身上不好闻,你给我打水擦擦吧。
陆匪弯下腰背凑在青年的脖子里,鼻子嗅了嗅,还用嘴唇蹭几下,挺好闻的,不用擦,你就给我老实在床上待着,让我省点心。
黄单闻闻病服上衣,我觉得我有点馊了,头发两天没洗,都出油了,软趴趴的趴在头上,不好看。
陆匪捧住青年苍白的脸仔细瞧瞧,他长叹一声,嫌弃的说,你现在抓紧时间洗个澡,洗个头发,换个发型,换身衣衫,脸还是这鬼样子,别折腾了,听话。
黄单把头偏到一边,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陆匪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长腿一叠,抱着胳膊说,不想跟我说话,那你想跟谁说话?上午给你量体温的小护士?早上来查房的那个主任?还是刚才离开没多久的章一名章警官?黄单不说话,只是慢悠悠的看男人一眼,那眼神挺微妙。
陆匪把脸一绷,看我干嘛?黄单笃定的说,你在门外都听见了。
陆匪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瞬即逝,他一言不发的拿出打火机,低头啪嗒按出火苗,甩灭了又按。
黄单发现男人的耳根子红了,他在心里摇摇头,害羞了,别按了,打火机会坏的。
陆匪眼皮没抬,管的还真宽。
话是那么说,他按打火机的动作却没再继续。
我爸来这边是我的意思,你一定挺奇怪,我为什么会选这个时候,告诉你吧,我没选,是你帮我选的,季时玉,我被你吓的整晚整晚的都从噩梦中惊醒,你可怜可怜我,让我安心点。
黄单默了默说,对不起。
陆匪的眉头紧锁,他听着这三字,心里闷,我问你,以后还犯吗?黄单没吱声。
陆匪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的一脚踢开椅子,抿紧薄唇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周身气息暴戾。
黄单有点怕现在的男人,别生气。
陆匪走到床前粗声喘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边掉冰渣子,一边掉火球,我他妈的能不生气吗?我都快被你死气了!黄单说,这是医院,你别发火,待会儿护士会过来的。
陆匪撑着床看青年,我看你这副平淡的样子就来气,整的好像什么事都无所谓一样,你跟我说说,有什么是你在乎的?黄单愣了一下,陆匪,我在乎你。
陆匪的呼吸一顿,他自嘲的笑了笑,这话真假不论,我都喜欢听,你赢了,季时玉。
黄单说,我不骗你。
陆匪哼了声,凉飕飕的说,这就是最大的谎话。
黄单的嘴角抽抽,他在心里把不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补上,除了任务。
无论是哪个理由,隐瞒了就是隐瞒了,但在感情上面,黄单绝对真诚,也毫无保留。
沉默片刻,陆匪说,你别太去在意我爸的态度跟想法,他是他,我是我,总之你记着,你不是人民币,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你,知道吗?黄单说,我知道的。
陆匪摸摸他的头发,现在能不紧张了吗?黄单点点头,他问道,陆匪,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匪说,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子。
黄单见到陆匪的父亲,才知道真人跟陆匪说的不是一回事,哪里是老头子,身子骨分明很硬朗,看不出是在花甲之年。
陆父进了病房,看见儿子给床上的青年梳头发,他只是把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大了,以此来表露初次见儿媳时内心的震惊,却没当场发火,没摆脸色,更没摔门走人,说明他是个修养很不错的老人。
可问题是,修养再不错,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理智也有限。
陆父在沉闷的氛围里开口,陆匪,你出去。
陆匪纹丝不动。
陆父加重了语气,出去!陆匪淡淡的说,爸,架子什么时候摆都行,非要在今天?黄单可以确定,他看见陆匪他爸气的手都抖了一下,想给儿子一巴掌,但是那一幕没发生。
理智还在,没到极限。
陆父深呼吸,我跟这位小朋友单独聊聊。
陆匪还是没动,单独聊?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见的?陆父索性不去跟儿子理论,换了个说话的对象,小朋友,伯伯有些话想对你说。
黄单看向男人,陆匪。
陆匪也看过去,投过去一个你确定?的眼神。
黄单对男人点点头,心说,可以应付的,你要相信我。
陆父见儿子还杵着,就很看不起,回国一趟,变的瞻前顾后了。
说来说去,就是感情没谈对。
婆婆妈妈的,不放心就在门口站着听。
结果陆匪后脚迈出病房,陆父就直接把门给关上了,手脚非常麻利。
姜还是老的辣。
门口的陆匪面部抽搐,他从烟盒里甩出一根烟叼着,腿斜斜叠在一起,听着里头的动静。
陆父看着床上的青年,今年多大了?黄单说,二十一。
陆父沉吟,比陆匪小九岁。
黄单用沉默来回应,九岁的年龄差距,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数字,并不影响什么。
陆父把现实丟出来,摊到他面前,分析给他听,你三十出头,陆匪四十出头,你到了我这个年纪,陆匪已经头发花白,记不清事了。
黄单说,人都会老的,他只是比我走的快一点。
陆父说,你与其找个走在你前头的,不如找个能跟你并肩走的,那样能相互扶持,摔了碰了,都能有个照应,你说呢?这话在理。
黄单露出无奈的表情,没办法,我喜欢他,他恰好走在我前头。
陆父觉得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他坐到椅子上问道,刚毕业吧?黄单嗯了声。
陆父说,现在的经济不景气,刚毕业想找到满意的工作,没那么容易,要是不想走一些弯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有人脉。
黄单说,陆伯伯,我没有让陆匪给我介绍工作。
陆父的言词变的犀利,是没想,还是没做?黄单说,两样都不会有。
他的语速不快不慢,从容不迫,我有手有脚,本科毕业,身体没有疾病,一毕业就想进大公司,享受高薪是不可能,但是找份工作是可以的。
陆父听完青年的这番话,面上不见情绪波动,那你为什么会跟我儿子……他没往下说,后面的话不好听。
黄单说,您的儿子是单身,我也是,我们互相喜欢,就很自然的走在了一起。
陆父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仅此而已?黄单轻笑道,您对我有偏见。
陆父也笑,我对一个还没进社会,不懂世事,却跟我讲大道理的小孩子没有好感,太不切实际。
黄单说,不是这样的,即便我已经工作多年,在事业上取得的成就不比您的儿子差,或者比他更好,您还是不会喜欢我,因为我是男的。
不错,既然你心里清楚,伯伯有些话就直说了。
陆父脸上的赏识很快消失,陆匪是独生子,你们在一起,他就会不孝,我跟他妈也会对他失望,家也会变的不像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小朋友,你所谓的坚持跟盲目的喜欢,顶多只能作为他枯燥忙碌生活中的一点调味品,但是你离开,对他对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黄单说,伯伯,我离开了,陆匪会痛苦,他永远都不会再去爱一个人,也不会再需要别人的爱,你们还会失去一个儿子。
陆父听的一怔,觉得好笑,你就能肯定,除了你,我儿子的身边就不能再有其他人?小朋友,人生充满了诱||惑,尤其是名利双收的人,哪怕他不主动,也多的是人往他身上塞。
黄单说,我能肯定。
他的表情认真,笃定,没有一丝不自信的动摇。
陆父感到荒谬,这世上千变万化,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行,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是这样,情侣,夫妻也是。
可青年的姿态不是在开玩笑,他的自信不知道是来自哪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说服力。
这让陆父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他动了怒。
如果我儿子没回国,没有遇见你,他的日子还不是照常过。
黄单笑了笑,伯伯,如果跟假设都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陆父哑然。
他不得不重新打量青年,处处都被对方占了上风。
处事不惊,条理清晰,可惜是个男孩子。
对于这个儿媳,陆父不能接受。
门一开,陆匪就把嘴边被唾液浸湿的烟给拿了下来,爸,你看了不少言情剧吧,那一套一套的,都是常见台词,临时准备一定很不容易,辛苦了。
陆父瞪眼睛,混帐东西,回头再教训你!陆匪对里面的青年竖起大拇指,他的目光深邃温柔,心里偷着乐。
陆父把手往后面一背,哼道,你妈那里,我看你怎么交差。
陆匪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陆父看儿子这样儿,就气的忍不住拍他一下,二十出头的小孩子,你也碰?陆匪挑挑眉毛,他跟我一样,都是成年人,怎么就不能碰了?这么说吧,他要是能怀孕,现在已经怀上了。
陆父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匪离病房远一点,爸,棒打鸳鸯的戏码你是演不成的,我既然没有把人藏起来,就说明我不会放手,除非是我死了。
陆父吸一口气,被儿子的话吓到了,陆匪,我要是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也不会让你回国。
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国内有这么好的人跟事,天注定的,爸,认命吧,里面那位就是陆家的儿媳,铁板钉钉的事。
陆匪眼中的柔情褪去,机票给你订好了,下午两点的。
陆父的老脸一扭,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陆匪的脸也扭,不回去?陆父骂脏话,回去个屁,我就这么回去,你妈能让我进家门?陆匪见父亲要走,就把人喊住,等等,见面礼呢?陆父的脸都青了,还想要见面礼?没有!我这里只有一大嘴巴子,你要不要?陆匪说大嘴巴子就免了,医院里动粗是不对的,见面礼是礼数问题,公公见儿媳,没有不给的。
陆父冷笑,现在跟我谈礼数了?你先斩后奏,电话里都不说,玩这么狠,你也不怕你爸现场吓出心脏病!陆匪咧嘴笑,我提前跟你说了,你哪儿有惊喜。
再说了,爸你年年体检,身体状况我一清二楚,能扛得住。
陆父往电梯方向走,步子利索,我跟你说话胃疼,三十的你,还不如三岁的时候听话。
陆匪追上去,把见面礼给我。
陆父头也不回,没有。
陆匪笑着说,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口是心非干嘛?在你兜里揣着呢,我都看见了。
陆父把兜里的红包拿出来丟给儿子,懒的多看一眼,气的。
陆匪捏捏红包,挺厚的,他很诧异,老头这回竟然大方了。
黄单看到男人进来,他问道,你爸走了?陆匪反手合上门,不然呢?还把他留下来吃午饭?他那嘴挑的很,一碗米饭都能挑出一堆毛病。
说着,他就把红包拿给青年,见面礼,我爸的意思。
黄单说,你爸讨厌我。
陆匪刮青年的鼻子,他也讨厌我,全世界他就喜欢我妈。
他勾了勾唇,这点我跟我爸一样,全世界我就喜欢你。
黄单拆开红包,看见了里面的纸币,这么多。
陆匪啧啧,看来我爸对你很满意。
黄单心说,你爸是给儿媳准备的,发现儿媳是个有喉结的男人,恐怕气的恨不得把红包给吃了。
这事提出来,没什么意义,黄单将红包收了放枕头底下,很重视。
陆匪看再了眼里,他的耳边响起声音的青年,你跟你爸长的真像。
他耸耸肩,嗯,常听人这么说。
黄单说,我没见过我爸。
陆匪以为青年想起了孤儿院的经历,他上前把人抱在怀里拍拍,有我呢。
黄单嗯道,对,我有你了。
当天下午,黄单睡着觉,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就说,陆匪,你把窗户开一下,屋里闷。
他突然意识到脚步声不对,就立刻醒了。
陆父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开窗户,冷不丁被青年盯上,他有一瞬间的尴尬。
黄单说,伯伯,陆匪不在。
陆父没说话,脸上写着知道他不在,我才来的这行字。
黄单从老人一天来两趟的行动里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容不下自己。
陆父说,小朋友,伯伯回去想了想,觉得你的人生还长,未来有无限可能。
他一口气往下说,这样吧,你有想去的国家就跟伯伯说,伯伯可以为你打理……门口传来陆匪的声音,爸!陆父的说词被打断,他看向怒气冲冲的儿子,怎么,你是怕他在选择,陆匪一言不发的把一袋子樱桃扔桌上,径自迈开脚步出去。
陆父随后,跟他站在走廊,儿子突然成了同性恋,我这么做父亲的心里能好过?陆匪说,我不是同性恋,除了季时玉,我男人女人都不会接受。
陆父惊愕了好一会儿,鬼迷心窍了,陆匪,你鬼迷心窍了!陆匪按太阳穴。
鬼迷心窍他也认了,没有那个人,他会活不下去。
说起来很狗血,也显得虚假,但这他妈的就是事实。
栽了,陆匪狠狠咬牙,他栽在季时玉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手里了。
有一串脚步声靠近,是章一名,他运气不好,这次来的又不是时候,我刚才一出电梯,就碰见你爸了,你们父子俩这是谈崩了?陆匪说,天崩地裂。
章一名咂嘴,一场拉锯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陆匪斜眼,你来干什么?章一名说,来看看你家小朋友。
陆匪说不行,下次。
章一名,……他挑高了眉毛,陆匪,我来是为了正事。
陆匪说,出柜,父子谈崩,公公跟儿媳打了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今天发生的哪一样不是正事?你那事就别往里面凑了,改天再说。
章一名一脸遗憾,听起来很壮观,我错过了,下回记得叫上我。
陆匪说,赶紧滚。
章一名摇摇头,边走边说,好,我滚,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搞定……在那之后,黄单就没再见到过陆匪他爸。
陆匪的心情挺好的,看不出有被他爸施压的迹象,估计他有十足的把握能过父母那一关,也有可能是他足够坚定,确信不论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放弃。
所以没什么好顾虑的。
黄单心里着急案子的进展,吃不好睡不好,章一名来了,他比谁都高兴。
为这事,陆匪还吃了两回醋。
章一名恶心的不行,觉得陆匪没救了,他往医院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忙的嘴巴上燎泡。
因为那栋楼里接连发生命案,已经引起媒体的关注,他们必须尽快破案,以免引起民众的恐慌。
黄单提前出的院,他回去就去敲对面的门,周姐姐,你最近有见过孙叔叔吗?周春莲说没见过,我在家带孩子,很少在意别人的事。
她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前段时间我看到他提着一个箱子,像是要出远门,小季,你找他有事?黄单煞有其事的说,他欠我钱。
周春莲问他,多少啊?黄单随便说了个数字。
周春莲说,房子还在,人早晚是要回来的,别担心。
黄单嗯了声,他的视线没从中年女人脸上移开,周姐姐知道他有什么朋友吗?周春莲已有不耐烦,小季,我跟他不熟,你问错人了。
黄单说,那我再去问问别人。
周春莲奇怪的问,你对他的事怎么这么关心?她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过多的插手不太合适,还是应该把自己的事处理好。
黄单说,孙叔叔跟我聊的来,我找他不光是为了钱的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这些天都没回来,我担心他在外面出了什事。
周春莲没往下接,另起了话头,五楼开淘宝那个杀人藏尸被抓的事都传开了,真想不到看起来对谁都笑容满面的人会干出那些事。
她似乎是不太喜欢议论别人的是非,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你的伤好了吗?黄单说好的差不多了,他始终都在观察着周春莲这个中年女人。
王志说的那番话黄单记得,周春莲跟孙四庆之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钱,威胁,把柄。
人都会伪装,看谁装的更像。
周春莲关上门后就有脚步声上楼,黄单没想到是刘大爷,他看到对方爬到四楼,还往上爬,就跟上去,大爷,你住在三楼。
刘大爷说他知道,我去五楼买拖鞋。
黄单一愣,老人有时候把现实当成几十年前,有时候又没那么疯,譬如现在,他还知道五楼有一家开淘宝,有拖鞋卖。
那家不卖了。
不卖了?为什么?我跟他说好了要来买的啊!刘大爷碎碎叨叨,怎么会不卖了呢,那我上哪儿买拖鞋去?没有拖鞋我穿什么?脚好冷……黄单看了眼老人脚上的鞋,没说什么。
刘大爷突然回头。
黄单吓一跳,他一直觉得人比鬼可怕,这个想法从来没变过,大爷,怎么了?刘大爷问道,五楼不卖拖鞋了?黄单点头,嗯,不卖了。
刘大爷突然发起脾气,拖鞋呢?我的拖鞋呢?为什么要偷我的鞋子?他说着说着就骂起来,语无伦次,一会儿是几十年前过往,一会儿是前段时间老伴还在的时候,一会儿是现在。
黄单怕老人摔下楼梯,就一路把他扶回了三楼的房子里。
303的门关着,孙四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黄单记得他之前说有一笔钱要拿,也没有什么后续,可能是钱的事出了意外。
三四五楼的住户里面,两个被害,一个被抓,成为邻居们午后黄昏闲来无事的谈资。
他们似乎是认了一个死理,觉得冤有头债有主,自己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就不会遭遇那些不幸,所以才能事不关己的议论。
那天夜里,黄单睡的不怎么好,大概是陆匪怕他着凉,把空调的度数打的有点太高了,他感觉扑进口鼻的空气特呼呼的,难受。
迷迷糊糊的,黄单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他的眼皮动动,下一秒就立刻睁开了。
那声音黄单熟悉,他在孙四庆家喝酒的那晚听到过,是鞋子被人不断抛起,落下,抛起,落下的声音。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他正要去推枕边的男人,就被拉住了手,耳边是刻意放低的嗓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不要去管。
大半夜的,邻居们都各自关着门陷入沉睡当中,哪怕有一两个夜猫子还在死撑着打游戏,看电影,或是赶工作,隐约听见了上下楼的脚步声,也不清楚是哪个人,去的谁家。
更不会就仅仅因为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就开门出去看是谁在外面,没人会闲到这个地步,这么晚了不睡觉,鞋子被抛起,落下的声响还在持续着,以一种令人悚然的频率刺激着神经末梢。
黄单从男人怀里抬起头,去看看。
陆匪把人圈在胸口,没好气的说,看个屁,睡觉!黄单说,陆匪,那人在等着我们。
陆匪在青年头上拍一下,力道不重,先是被打了头,差点死了,又被推下楼梯,摔的鼻青脸肿,身上多处淤青,前些天才被捅了一刀,在医院半死不活,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是吧?季时玉,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张死人脸了,听见没有?黄单在心里叹息,这要是在现实世界,他是绝不会管的。
形势所迫,他也没有办法。
三哥说的惊喜,黄单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他将那些可能性会得到验证的几率一一列出,最终发现,几率最大的可能性是跟男人的身份来历有关,不能不去争取。
那声响还在,抛鞋的人格外坚持,又很神经质,对门跟隔壁都没有任何动静,也许是听见了,装作听不见,或者是没听见。
黄单更相信是前者。
夜晚很寂静,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所以鞋抛起落下的响声很清晰,像个顽皮的孩童,趁大人不注意后偷偷跑了出来,自己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也似是哪个精神病患者,在呵呵笑着玩鞋,指望能得到一些关注。
陆匪暴躁的低骂了声,他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摸到墙上的开关把床头柜的灯打开。
黄单闭了下眼睛后睁开,我跟你一起去,带着枪,不会有事的。
陆匪皱眉看青年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警方要是有你一半上心,案子没破也快了。
黄单抿嘴,我跟你说过的,我也是受害者,不能事不关己,况且对方已经找上门了,陆匪,我不会有事的。
陆匪毫不留情的嘲讽,你谁啊?你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季时玉,有时候我真的不能弄懂你,看你就是个智障儿。
他大力揉着额头,气急败坏,不用说,喜欢上智障儿的我,就是个天下第一的大傻逼。
黄单不说话。
陆匪收进下颚线条,凶神恶煞的瞪了青年一眼,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黄单说,我说了,你不信,还嘲讽我。
陆匪的大手盖在青年头顶,把他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能不能有点坚持?我不信,你就不能再多说说,说到我信为止?黄单的嘴角抽了抽,他说,陆匪,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
陆匪听着青年认真的语气,他也摆正了神色,什么?黄单说,过完这辈子,我还想跟你过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想和你□□人,不想和你做陌生人。
陆匪愣住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嗓音沙哑,就你这往我心口上捅刀子的力度,一辈子就够我受的了,下辈子我才懒的理你。
黄单说,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陆匪哟了声,故作惊讶的说,这么厉害啊,我心里怎么想的,你都知道?黄单说,眼睛是会说话的,你撒谎,我能看的出来。
陆匪不出声了。
俩人聊了几句,气氛缓下来,那声音竟然还在,却没像之前那么阴森了。
黄单拿出三哥给的那把枪,凶手在更好,他一枪打过去,对方插翅难飞,任务也就能完成了,之后他可以好好陪着男人,过一过清闲的日子。
陆匪也拿了把枪,他跟黄单走到客厅,鞋落地的啪一声响从门外传了进来,异常清楚。
黄单被陆匪拽到身后,他们轻着脚步靠近大门,好像有个人站在一门之隔的位置,手拿着鞋往地上一抛。
陆匪猛地一下拉开插销把门打开,门口没有人,地上也没有看见什么鞋子。
黄单用力跺地,把感应灯跺亮了,他看清眼前的这条走道,也看见402跟403的门紧闭着,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东西。
陆匪拿着枪的手放下来,妈的,跑了。
黄单问着男人,陆匪,你觉得那人是往楼上跑的,还是往楼下跑的?陆匪说,不想猜,没劲。
黄单眼前的门被关上了,他的视线被阻挡的那一刻,直觉又冒了出来,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上次在王志家,黄单就是凭直觉发现了塑胶模特的破绽,这次他会发现什么?还是说,有什么在等着被他发现……陆匪把门后的插销拉上,傻站着干什么?。
黄单看看枪,以为能用上的。
陆匪捏了下他的后颈,别不怕疼就想上天入地,安分点,季时玉,季祖宗,算你哥我求你了。
黄单望见男人眉心拧出的川字,好哦。
陆匪拿着枪去检查窗户,都是关着的,没问题,他点根烟抽上,去睡吧。
黄单走到床边,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都不动了。
陆匪皱眉,他刚要说话,就看见了床底下的一双拖鞋,面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
黄单说,是早就放在这里的。
那个人不可能是趁他们开门的功夫,从阳台翻进来放的拖鞋,因为时间不够,人是办不到的。
也就是说,拖鞋是一直就在床底下放着,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
陆匪给章一名打了个电话,那两双拖鞋都在你那边?章一名没抱怨老友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事发生了,他闻言,当下就从床上起来,在局里,怎么?陆匪问他,能确定?章一名说能,是不是有拖鞋出现了?在床底下,见面再聊。
陆匪掐断通话,对盯着拖鞋看的青年说,明天跟我去酒店。
黄单看看男人铁青的脸色,什么也没说。
陆匪没去碰拖鞋,睡吧。
黄单也没碰,刚才陆匪跟章一名的通话,他听见了,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出现的不是同一双拖鞋,只不过是同一个款式,同一个颜色。
黄单心想,凶手这么做是在警告他们,自己可以随意进出他们的屋子,要是再多管闲事,下次放的就不是拖鞋。
陆匪躺在旁边,一下一下拍着青年的后背,带着安抚。
黄单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陆匪没有一丝睡意,他起身下床,站在窗户那里抽烟,满脸的阴霾。
第二天上午,黄单跟着陆匪离开小区,他们没大包小包,看起来就是出个门。
在楼底下,黄单碰见了上楼的刘大爷,他打了声招呼。
刘大爷先是喊了声要来啊,一定要来,在盯着黄单的脸看了几秒后,布满皱纹的脸上就出现了厌烦之色,快点走,讨厌鬼,看着你就烦,别回来了!黄单说,大爷,你是不是在关心我?刘大爷看傻子一样看他,关心你?你谁啊?黄单说,我会回来看您的。
刘大爷吹胡子瞪眼,半响把小竹椅往楼道里一丢,讨厌鬼!陆匪去取车,没把黄单丢一边,而是一直带在身边,他们在中途跟章一名碰头,把那双拖鞋给了对方。
章一名拿到了结果就给陆匪打电话,他的语气沉重,拖鞋上的指纹被破坏了,无法识别。
陆匪在监督青年吃药,你想说什么?章一名说,人聪明不可怕,可怕的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策划一些不该策划的事,陆匪,这次我们遇到对手了。
陆匪把手机丟桌上开了免提,低头给青年把另外一瓶药拧开递过去,有嫌疑人吗?不方便透露就当我没问。
章一名说没有,303的孙四庆失踪了,还在找,找到他,也许能有收获。
陆匪揪出关键词,只是也许。
章一名沉默了几个瞬息,我打算按监控,虽然也不一定会有效果。
陆匪说是一定没效果,凶手如果就是那栋楼里的住户,按了监||控就是打草惊蛇,况且那是快拆迁的老房子,你不但按监控会很麻烦,也不可能挨家挨户的装。
章一名扒拉扒拉头发,这两起案子本来不归他管的,是陆匪让他帮个忙,他才申请调过来的。
有陆匪从中干涉,调动的流程办的飞快,案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现在他兴奋又烦躁。
章一名说,跟你说个事,我想让我的人搬到你跟小季的房子里住几天,案子破了再走,行不?陆匪说,我这边没问题,季时玉那边我做不了主,我把电话给他,你跟他说。
章一名夸张的啧啧,做不了主?你拉倒吧,你向来都是□□惯了的,现在都知道尊重人了?陆匪没搭理,他把手机给了青年。
黄单把水杯放下来,拿着手机说,喂,章哥。
章一名把事重复说了,可以吗?我知道那是你外婆的房子,我会叮嘱他们不要动房子里的东西。
黄单说可以的,你让你的人小心一点。
章一名说,他们皮糙肉厚,没问题的。
黄单想了想说,东西随便碰,既然是租户,就要像一些,别露馅了。
他是为了任务考虑,现在能用的都用上了,章一名跟陆匪都不知道,只觉得他比警||方还操心这两起案子,还这么配合,真是深明大义。
那就这么说好了,钥匙我明儿去取。
章一名的身份在抓王志那天曝||光了,不然他就可以自己行动。
黄单说行的,他挂了电话继续吃药。
陆匪撩起青年的T恤,摸他背后的刀疤,又去检查他身上其他地方。
黄单乖乖的给男人检查。
自从他没痛觉这事暴露以后,男人就多了个毛病,时不时摸摸他的胳膊腿,对他做一个全身检查,生怕他哪儿伤到了,自己不知道。
第二天章一名来拿钥匙,黄单向他打听了案子的进展,还把孙四庆给拎了出来。
很快,邻居们就知道401跟503的小伙子搬走了,还把房子租了出去,401是一对年轻的情侣,503是表兄弟。
多数时候,每个人都是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
大家一边厌烦日复一日的生活,希望能有大的改变,但又害怕,怕承受不了,很矛盾。
新搬来的两户起初被邻居们排斥,慢慢的才开始接纳他们。
章一名的人集中调查孙四庆,他们主要走访对方平时活动的大排档,酒吧,赌场,一路往下摸,摸到了L城固定的几个老牌友。
根据那几人透露,孙四庆的公司刚起步那会儿,跟不少人借了钱,其中就有一个女的,他们两个还有一腿。
这事是孙四庆在酒桌上不小心透露的,大家说他傍上了富婆,他一时得意,就多说了两句,说是真心相爱的。
后来孙四庆发达了,搬到现在的房子里住,还成了亲,再后来,他又破产了,还没混到更高的地方,就不走运的跌了下来。
章一名顺着那条线查下去,查到借钱给孙四庆,跟他有一腿的那个女人是老张的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