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在两拨人的跟踪之下回家了。
大门是锁着的,聂友香应该在医院照看陈飞, 陈小柔人在去往某个地方的路上。
黄单身上没钥匙, 他刚在门口蹲下来, 就被隔壁的马大伯喊进了屋,手上塞了个冒着热气的山芋。
马大伯啪嗒抽着烟,小于啊,你这些天上哪儿去了,家也不回,你妈医院家两头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黄单剥开山芋皮的动作一顿, 装作不知道的问,医院?马大伯哎一声说, 你哥骑车摔了, 说是摔的不轻, 鼻子都骨折了, 你妈跟我说是你哥单位的人干的,她要去单位闹, 我怕她被人给哄出来, 就跟她一块儿去了。
他的老脸一红, 骂了句脏话, 那些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通知警||察,还上手推,也不看我们一大把岁数了,哎。
你妈搬出你舅舅, 他们才没有通知警||察,把我们给赶走了。
黄单心说,都去闹了,谁能给好脸色?他能想象原主妈去单位时的姿态,聂文远聂主任的大姐,这身份给她长脸,气势会很嚣张。
我妈为什么说是我哥单位的人干的?马大伯说,早上你哥去上班前,你妈说她有检查过车,没问题的,你哥下班回来的路上发现自行车失灵,不是在单位被人做了手脚,还能是怎么回事?黄单问道,也许我哥修过自行车?马大伯摇头,说他问过了,没有的事,小于,这事怕是讨不回说法了。
他叹口气说,要是你舅插手,倒是能查个水落石出,可你舅忙着呢,厂子里的事肯定多,不会有时间的。
黄单没往下接,只是问,我姐呢?马大伯说,大伯就见你姐回来过一次,还是在晚上,挺匆忙的,大伯喊她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黄单问是什么时候。
马大伯说是昨晚,你姐好像不怎么不舒服,脸色很差,大伯闻着她身上有药味,哎,你们三可别再出什么事了,都好好的,你妈才能少操点心。
黄单若有所思。
马大伯催他,把山芋吃了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黄单哦了声,垂头对着山芋吹一口吃一口,他跟马大伯闲聊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没响过,不知道聂文远的人有没有跟上陈小柔。
另一边,包间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桌上都是ZF官||员,一个个喝的醉醺醺的,不是趴着,就是躺着,满嘴酒话,很不雅。
聂文远喝酒上脸,一杯下肚脸就红了,很容易骗过不熟悉的人,但是经常混饭局的不会上当,他今晚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衣服扣子还好好的扣着,人也没有东倒西歪,背脊挺的挺直,就是头低了下去,眼皮也合着,气息浑浊。
邱涛把酒杯扣在桌上,老刘,我说的没错吧?文远的酒量没你好,我们这些人里头,你最厉害。
刘局哈哈大笑,说小邱你是不知道,十几年前小聂年轻气盛,眼睛长头顶了,一人能干趴下一桌,包括我,说完就倒椅子上了。
邱涛喊了声,老刘?刘局打起呼噜,肥胖的身子起伏很大。
邱涛看一眼桌上的其他人,他开门出去,叫走廊的人进来,把各自的主子扶回去。
不一会儿,包间里就剩下聂文远一人。
邱涛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筷子夹个鱼泡吃,他的声音模糊,音量很低,近似是在自言自语,文远,你的人呢?全被你支哪儿去了?聂文远说,水。
邱涛给他递过去水杯,怎么样?要是想吐,我就扶你去卫生间。
聂文远摇头,他说话时嘴里全是酒气,都走了?是啊,那几个人拉上我们组了个饭局,喝的都没法走出去,老刘被扶走的时候人已经醉死了,今晚回去肯定要跪搓衣板,他家的母老虎是不会放过他的。
邱涛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他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擦嘴,就把帕子往桌上一丢,还是我俩好,家里没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有一年我们一人被塞了个女的,上头的人看着,我们没法子,就把女的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早上我见到你,问你晚上过的怎么样,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聂文远开口,地板睡的浑身疼,凉水冲多了,拉肚子。
邱涛笑起来,边笑边摇头,我就说你傻,逢场作戏都不会,当时我真的以为你会摊上事儿,往严重的地方想就是他们不带你玩儿了,让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没想到你什么事也没有。
他按了按眉心,你能走到今天,还能在官||场里混着,跟每个人都维持着过得去的关系,没有和谁正面交锋,是老天爷的眷顾,但是人不能永远那么走运,文远,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我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为人处事不能一成不变。
聂文远淡淡的说,变了就一定好?不一定,但是在原地踏步,只能被后面的人追上来,踩在脚底下,永无翻身之日。
邱涛说,你知道的,如今的局势已经变了,时代也变了,我们这些年混出了头,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不能摔回原地,只能顺应着这种改变往上爬,没得选择。
聂文远说,我做人做事,都有一个原则,变不了。
邱涛打了个酒嗝,他站起来撑住桌子说,不说了,再说就没意思了,我送你回去吧。
聂文远拒绝道,不用了,我在这里坐会儿就行。
邱涛喘口气,儒雅的脸上浮现一抹醉态,我陪你坐会儿。
他拿出包烟,来一根?聂文远点头。
邱涛把烟塞聂文远嘴里,凑过去给他点着,上次这么在一起抽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两年前?还是五年前?聂文远仰头靠着椅背,嘴边叼着烟,记不清了。
邱涛眯着眼睛抽一口烟说,我也记不清了,以前的事太远,不真实了都。
他瞥一眼身旁的兄弟,文远,你永远都是这样,甭管喝多少酒都还这么平静,没狼狈过,更没耍过酒疯,显得跟你同桌的我们都很糟糕,跟酒鬼似的,有的人都不愿意跟你喝酒。
聂文远吸口烟,不置可否。
邱涛笑了笑,我早些年挺好奇的,现在更好奇了,不知道有没有哪个人,哪个事能让你方寸大乱,脱掉一身老学究的外皮?你不知道,有时候你那个淡定,冷静,不慌不忙,对什么都可有可无的样子,看着让人来气。
聂文远说,我就是一普通人。
邱涛吐出一个烟圈,普通这个词的意思大了去了,普通就意味着有弱点,有致命伤,会冲动,会犯蠢,很危险的。
聂文远闻言,侧头看过去。
邱涛被看的没任何不自在,叹息着说,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我就想啊,再过个十年就退出这个圈子,去乡下挖个菜地种种菜,养养鸡鸭,在那里安享晚年。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被烟雾遮盖,语气里是追逐权势名利的疲惫,也厌了阿谀奉承,提心吊胆,想吃上粗茶淡饭的意味就跟真的一样。
聂文远说,安享晚年?是啊,你也那么希望吧?到时候就不管谁下台,谁上台了。
邱涛拍拍他的肩膀,文远,我把你当兄弟,以前是,以后也是,这句话不会变。
聂文远的面上有烟雾缭绕,他端坐着,将一小撮烟灰弹在桌上,另一只手放在腿上,食指微曲了起来,轻点了两下。
那是一个极其漫不经心的动作,暴露出他此时的心不在焉,也同时表现出对邱涛那句话的态度。
邱涛把大衣拿了搭在胳膊上说,我先走了。
他到包间门口,手握住门把手时说,对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带上你的小外甥一起吃顿饭,我对那个小朋友挺有兴趣的,要是你肯撒手不管,我可以替你管一管,看他能不能成可造之材,毕竟他很年轻,路还长,机会多的是。
聂文远把烟掐灭了丢酒杯里面,他松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气息不再平稳。
几个瞬息过后,聂文远拿出手机打电话,他单手撑住额头,在电话想通后呼吸已经恢复如常,喂,老爷子,是我,聂文远,有个事想请您帮忙……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客套话翻来覆去的说,聂文远口干舌燥,他的酒气上涌,胃里有些翻滚,后心渗出了一层薄汗,顿了顿就拨出最想拨的号码。
电话响一声就接通了,聂文远听着那头的声音,聂文远,你喝酒了?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懒懒的,很有磁性,嗯。
喜欢小青年喊自己的名字,每次听,心里都很温暖,像一阵春风拂过。
那是一种改变,是新的开始。
聂文远扣扣桌面,他本是程家人,是聂家出于愧疚将他收养,他跟小青年过去虽然口头上称呼外甥舅舅,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不关心,无所谓,往后会有。
黄单在胡同里接电话,一边说话一边留意四周,声音压的很低,其他人都走了吗?聂文远说,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
黄单听出男人挺可怜,也挺孤单的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不能去接你。
聂文远按了一下太阳穴,我知道,小于,你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很让我意外。
黄单听着男人的呼吸,很近,他的耳朵烫烫的,我姐的事有结果了吗?聂文远只说,车停在窑厂外面。
他喊小外甥的名字,小于,你听话,别出来了,就在那里等着,我处理完事去接你。
黄单答应了。
尽管他很想跟聂文远一起去,但他知道那样很不安全,他不能成为一个麻烦。
况且他单方面再想去,聂文远不同意也没辙。
黄单心里清楚,聂文远既然说来接他,肯定是能够确保安全,他不担心那拨人的事,现在就在想,陈小柔是不是去私会王明,如果是,他之前的猜测就得到了验证。
马大伯的喊声传来,黄单收拢了思绪进屋,继续陪他唠嗑。
十一点多,马大伯的屋里熄了灯,黄单没跟他睡,自个在胡同里来回走动,隔会儿就拿出手放到嘴边哈哈气。
陆先生,你能告诉我,陈小柔去见的是谁吗?系统,黄宿主,这是你的任务。
黄单在原地蹦跳,身上暖和了些,我知道不劳而获的想法是不对的,我就是心里有点不安。
系统,耐心是成功的必备条件之一。
黄单,……他明白现在要等,可是等的时间很难熬,所以就会被本能牵制着,想拥有一个捷径。
陆先生的原则性很强,雷打不动,他也不是会讨好人的性子,嘴皮子一点都不利索,只能得到一句至理名言,也在意料之中。
黄单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陆先生,宿主每完成一个任务,应该都会给系统人员带来相应的利益吧,你暂时接管我,那我带来的利益算你的吗?系统回答,不算,算你原来的接待者。
黄单愣了愣,他回想系统先生说过的话,没有这一条信息,对方只说陆先生是大人物,铁面无私,不讲人情,你手上的宿主很多,再带个我,又没有什么好处,不会有怨言?系统,这是工作,服从是第一要素。
黄宿主,陆某一视同仁,不存在任何厚此薄彼的行为。
黄单觉得这个666陆先生一定很得公司的老板赏识,态度认真端正,不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当中,这样的员工,万里挑一。
聂文远来时,天上飘着小雪,黄单的头上已经潮湿,他走到车子停靠的位置,刚要说话就打了个喷嚏。
驾驶座上的司机出来给黄单开车门,对他打了个招呼。
黄单应声,弯腰坐进后座。
聂文远阖起的眼皮撑开,侧过头时眉心出现川字,冻到了?黄单嗯了声,车没开出去多远,他又打喷嚏,我没有穿秋裤。
聂文远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叫司机下车等。
司机不敢多看多问,连忙照做。
车里安静下来,聂文远的一只手放到小外甥的脸上,触手一片冰凉,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为什么不穿?黄单拿脸蹭蹭男人粗糙温暖的掌心,他把唇贴上去,说话时嘴里冒着热气,白天没这么冷,下雪了舅舅。
聂文远侧过身,单手扣住了小外甥的后脑勺,把人捞到自己怀里。
黄单的嘴巴被亲了,他张开双臂抱住男人宽厚的背部,吐出的气息湿||腻,时悠长时短促,唾液分泌出一些就被卷走,嘴里多了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更淡的酒气。
聂文远的拇指擦过小外甥的嘴角,抹去溢出的唾液,他退开些,额头抵着小外甥,眼底宛如一个深黑色的漩涡,能把人给吸进去。
黄单一声声喘气,面颊泛红,聂文远。
那声喊其实不过是个名字,并不是某些亲||密的称呼,却听着让人心里痒痒的,聂文远抿掉唇上属于小外甥的味道,嗯,我在。
黄单吞咽一口唾沫,气息还是乱的,我的嘴巴好干,你车里有水吗?聂文远凑过去,一下一下碰着小外甥的嘴唇,舌||尖|撬||开了探进去,轻轻扫动,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好点了?黄单摇摇头说没好,你这样亲我,更干了。
聂文远蹭蹭小青年热乎乎的脸颊,大掌捏住了,拇指暧||昧的来回摩||挲,那小于想要我怎么亲你?黄单舔||舔有点肿的嘴巴,怎么亲都不行,我想喝水。
聂文远说,只有酒水。
黄单勉为其难,在哪儿呢?我喝两口。
聂文远说在我这里。
黄单下一子就听明白了,酒气加口水等于酒水,他对这个说法感到无语。
被压在皮椅靠背上亲的时候,黄单的喉咙里痒痒的,还有点疼,他忍着没哭,呜咽了几声,男人亲的太深了,带着强烈的独占欲,舌||头仿佛要往他的食道里钻,想他把的五脏六腑给吸出来。
逼仄的空间里有水声响起,伴随着粗而沉重的喘息,听的让人脸红心跳。
黄单被放开时,嘴巴里外都麻了,他有些缺氧,人靠着椅背吸气呼气,眼神迷离,眼睛里有水雾。
聂文远根本不敢看小青年此时的样子,听着耳边的声音就受不了,他的大脑,肢体都跟欲||望脱轨,光看他的脸,是一贯的沉稳严肃,往下看才知道已经是箭在弦上,硬生生的卡住了。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片刻后,黄单突然睁开眼睛,气息已经恢复过来,我姐人呢?事情怎么样了?她没事吧?聂文远说,窑厂炸了。
黄单的眼皮一跳,他没急忙询问,等着下文。
聂文远说,放心吧,你姐没死,不过,她没了一条腿,这辈子不能再跳舞了。
他说这话时,面上没有出现什么难过的表情,语气里也不见丝毫的惋惜,好像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人。
黄单心想,别说是陈小柔没了一条腿,就是两条腿全断了,恐怕这个男人都不会去关心,他莫名的打了个哆嗦,我姐为什么会去窑厂?聂文远说,她去见王明。
黄单不意外,大概是早有猜测,我姐跟王明认识?聂文远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黄单一直不出声,他认真的听着,知道了陈小柔跟王明的过往,意外的是这里面还有刘全武的参与。
王明喜欢多才多艺的女孩子,他尤其喜欢陈小柔,到了迷恋的程度。
陈小柔对暴发户王明没有好感,长的一般,岁数还大,满身铜臭味,名声很差,为了生意让人家破人亡,搞大女人的肚子还不负责。
但是陈小柔架不住王明的纠||缠,而且他出手又大方,人也体贴,对着陈小柔的时候,把她当公主对待,好的贵的全捧给她。
不出意料的,他们半年后发生了关系。
爱情跟梦想,陈小柔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更何况还不是爱情,顶多就是各取所需,她跟王明在一起,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她不想自己被人指指点点。
今年上半年,刘全武无意间发现了陈小柔跟王明的关系,他前后以威胁为由要了十万左右,胃口越来越大。
就在几个月前,刘全武欠下一笔赌||债,要挟王明给他二十万。
王明不给,刘全武就去找陈小柔。
陈小柔很害怕,她去王明那里哭诉,说如果不给那笔钱,他们的事就会被刘全武传出去,对方还会往外散播谣言,说她堕过胎,到那时她的汇演,梦想全毁了。
王明被陈小柔磨的烦了,就给了刘全武二十万。
聂文远的声音停顿一下才说,小于,我跟你说的这些,有一部分是你姐跟王明的谈话内容,一部分是舅舅从派人查到的东西里面挖出来的,我不会把这件事跟你妈说,要说也是你姐自己说。
黄单所听的,跟他的猜测大同小异,他问道,那全武叔叔的死是怎么回事?聂文远说,关于这点,根据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他是死在王明跟你姐姐的手上。
他淡淡的说,你姐惶恐不安,她怕夜长梦多,于是就指使王明杀人灭口。
黄单捏了捏手指,男人所透露的,看似都合情合理,所有的事全可以解释清楚,一条条的线在他脑子里划出来,每条线上都栓着几件事。
陈小柔跟王明是情人,她那些昂贵的首饰是王明给她买的。
以陈小柔骄傲的性子,不会跟王明那种人认真,只是利用而已,因此她在被刘全武威胁时,首先想到的也是她自己的前程跟梦想……黄单的双眼忽然一睁。
不对!黄单亲自验证过的,陈小柔陈飞兄妹俩,以及刘全武,他们都和周薇薇被害有关,几人之间另有牵连,还有事没查出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提醒男人,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我表姐对我姐,我哥,还有全武叔叔都有很大的反应。
汇演那天,我姐的脸还被表姐抓破了,演出也被破坏了。
聂文远说,你姐在做手术,等她从手术室出来,情绪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会去跟她聊一聊的。
黄单漏掉了一件很关键的事,他调整坐姿,转过脸问道,王明是不是死了?聂文远说,对,他死了。
窑厂爆炸的威力很大,他尸骨无存。
这时候,车里又一次陷入难言的安静之中。
黄单很想问身旁的人,窑厂爆炸是一场意外事故,还是蓄意为之?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因为男人想说,刚才就已经告诉他了。
比起前者,黄单更倾向于后者,意外是会有,但不代表所有的遇害都可以算到意外头上,可如果是后者,幕后之人会是谁?黄单不说话,只是看着男人。
聂文远点根烟吸上一口,小于在想什么?黄单垂下眼皮,没想什么。
司机背过身站在雪地里,没有命令不敢靠近,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聂文远把烟夹开了,塞进小青年的嘴里。
黄单不抽烟的,他用牙轻咬||着烟蒂,没有吸,也没有拿掉。
聂文远把手伸过去,将小青年咬||着的烟叼回自己嘴边,舌头卷走上面的唾液。
黄单望着窗外的夜景,小雪花让他的视野里一片模糊,他整理着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任务是找到迫害周薇薇的对象。
人数大于二,这是陆先生破例给他的信息。
黄单又开始了假设,他把怀疑的陈飞陈小柔兄妹丢进去,再加上刘全武,正好是三个人,大于二。
任务目标也许不是直接施||暴,参与设计的也算在内。
黄单目前只知道他们三个能够刺激周薇薇,别的都不能确定,下次要不要试一试邱涛?他的眼睛眯了眯,心里有了决定。
聂文远把司机叫了回来。
司机把车开到冬夜的路上,他不时看一眼后视镜,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司机可以肯定一点,主任的小外甥真的跟变了个人一样。
车里的三人都没有说话,各有心思。
不知不觉的,车停了下来。
黄单下车一看,发现自己没来过这里,他的眼睫毛上沾了几片小雪花,手一抹就全没了,舅舅,这是什么地方?聂文远关上车门,挥手让司机离开,他低着嗓音,用只有小青年听见的音量说,小于跟我的家。
司机没听见,他领了吩咐就走,这么晚了,老婆孩子在家等着他呢,想一想都没那么累了。
屋前很快便只剩下黄单和聂文远。
没了旁人打扰,聂文远的神态越发慵懒,步伐也是。
黄单跟着男人往前走,这里跟山里的那栋房子一样,很偏,也很静,四周没有人住。
聂文远放慢脚步等着小外甥,你怕吗?黄单说不怕,他握住男人的手,下一秒就被反握住了,包住他的手掌很热,也很宽大,吴奶奶睡了吧?聂文远的脚步不停,她不在,就我们两个人。
黄单微怔,他关心一件大事,聂文远,你会烧饭吗?我不太会。
聂文远说喜欢吃的菜都会,小于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做做看,问题应该不大。
黄单说不用的,你喜欢的,刚好我也喜欢。
他说的是实打实的真话,但是这话落在旁人的耳朵里,就是迁就。
聂文远拿钥匙的手一顿,他侧头,昏暗的光线之下,那目光很是深沉,也格外的灼热,小于不需要这样。
黄单露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的表情,他开始给男人分析,从第一次去对方那边吃饭开始,一直说到昨天,每次我吃的菜都是你面前的那几盘,我那么做,不是害羞,不是好奇,更不是好玩。
聂文远少有的被堵住话头,面露哑然之色。
黄单想了想问道,你说你会做那几道菜,以前特地学的吗?聂文远说,小于,如果我告诉你,那几个菜我一个都没学过,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你信吗?黄单愣了一下,我信。
这个话题里揉进去了许多温情跟缠||绵,等到房子里亮堂起来,那两样东西不但没有消弱,反而更浓。
黄单随意打量了一下他们的家,跟原来住过的房子相比,处处都透着温馨跟精细,山里的那栋都比不上,他看的出来,男人为这里费了不少心思。
聂文远脱下深灰色的羊毛大衣,附近有我的人,很安全。
黄单说,你不怕他们会怀疑吗?聂文远的食指刮一下小外甥的脸,小于,不要担心,给我一点时间,时机成熟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黄单说,好哦。
聂文远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出来,我今天高兴,过来陪我喝一杯。
黄单拿下脖子上的围巾走过去,这么一点路就打了两个哈欠,他的头有点晕,可能感冒了,你晚上还没喝够?聂文远说不一样,晚上的饭局是应酬,现在是享受。
黄单端起酒杯轻晃几下,低头抿了一口红酒,满嘴醇香,再抬头时发现男人在看自己,他挑眉,眼神询问。
聂文远的目光深谙,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小外甥手里的酒杯拿下来搁在桌上,随后就弯下腰背凑近,汲取着他嘴里的酒香。
一杯酒被两个人喝了,分不清是谁喝的更多一些,到后面也没再管酒,而是抱在一起亲的难舍难分。
黄单的声音里有很重的鼻音,被亲的嘴||肿了才想起来,我有点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聂文远一摸小外甥的额头,面色就变了变,他去倒水,把人叫到面前,喝了。
黄单照做,喝了大半杯温水,他坐到沙发上,被冷风吹了的原因,头疼,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聂文远拍拍他的脸,别在这儿睡,去卧室。
黄单半搭着眼皮张开手臂,抱。
聂文远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向来都是波澜不起,却硬是呆愣了半响,他揉额头低笑,欲要弯腰去把小外甥抱起来,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禁不住的闷哼。
黄单一个寂静,立马就站了起来,没事吧?聂文远说没事,他又要去抱小青年,对方躲开了。
黄单强撑着上楼,你的伤没好,不能抱我。
聂文远摇摇头,他进卧室的时候,人已经躺床上了。
知道男人在给他脱衣服裤子,黄单没动,由着他去。
聂文远卷起毛衣袖子,迈开脚步去卫生间打盆水端过来,他把盆放在床头柜上,弄湿了毛巾,转过来,我给你擦脸。
黄单把头从左边歪到右边,正对着男人。
湿热的毛巾盖上来,他的鼻翼动了动,觉得很舒服,之后是手,每根手指头都被擦的干干净净的。
聂文远去换盆,用毯子把小外甥裹住捞起来放到腿上,手臂从后面伸到前面,握住他的两只脚放进盆里,给他擦洗,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突然就醒了,他仰头看看男人,又闭上眼睛睡去。
收拾了一番过后,聂文远坐在床边,沉默着凝视他的小外甥,他伸手去摸,低头去亲,长长的叹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黄单的感冒好了,头也不疼了,他跟聂文远打过招呼,就去见了周薇薇。
周薇薇离开了医院,住在自己的家里,黄单到那儿时,聂秀琴正在大扫除,快过年了。
黄单一进门,聂秀琴就给他拿瓜子花生,还拿了一大把芋头干,话是冲着房里喊的,薇薇,你看谁来了?周薇薇在卷毛线团,听到喊声也没出来。
黄单走进房里,表姐。
周薇薇看看进来的人就起身去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袋子,装的都是花生糖,她全递过去,吃。
黄单伸出两只手接,谢谢表姐。
周薇薇不说话也不动了,她继续卷毛线团,过了会儿就不卷了,而是盯着黄单看,可能是她的眼珠子比常人要更黑,也大一点点,这么盯着,有点渗人。
黄单不在意,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花生糖放进嘴里,甜的他蹙了下眉心,还是大白兔好吃点。
房里很静。
黄单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觉得她没之前那么消瘦了,气色好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见到曙光的逃生者,表姐,你认识邱涛吗?周薇薇垂头卷着毛线团,不见任何反应。
黄单蹙蹙眉头,这个结果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女孩没有异常表现,是不是就可以说明,邱涛跟整件事无关?真的只是他想多了?也想错了?时间流逝的很快,黄单回过神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周薇薇还在卷毛线团,黄单这才发现那毛线是深色的,和聂秀琴给聂文远打的毛衣一个颜色。
外面突然传来惊喊,随后是椅子被碰倒的响动,聂秀琴急急忙忙跑进来,小于,你姐出事了,小姨听说你妈在医院哭晕了过去,你赶紧去医院!陈小柔的情绪失控,跟个疯子一样又哭又叫,她被打了镇定剂。
黄单在医院碰到原主家的亲戚们,那拨人准备离开,边走边窃窃私语,说再这么下去,小柔会步上她表妹的后尘。
他们还说到年底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出事了,陈家犯太岁了吧?也有可能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然不会这么多灾多难。
黄单没进病房,在外面看了一眼,陈小柔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着,脸苍白如纸。
后面冷不丁响起陈飞的声音,陈于,我想见舅舅,你帮我给他打一个电话。
黄单转身看向陈飞,你自己可以打。
陈飞呵呵笑道,陈于啊陈于,你以为我没打吗?我打了,可是打不通,舅舅不接我的电话。
黄单猜想陈飞要对聂文远说什么,他蹙了下眉心,就打了通电话给聂文远。
聂文远很快就过来了。
陈飞的视线在舅舅跟弟弟身上来回打量,俩人的站位隔的挺远,关系似乎没之前那么近了,他在心里笑笑,嘴上说,舅舅,我有话想跟你说。
不等聂文远开口,黄单就识趣的走开了。
十来分钟左后,一辆车开到黄单身边,他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对方面上不见什么情绪波动。
黄单一路跟着他出医院,坐上车回了住处。
直到进了书房,黄单才开口询问,我哥跟你说了什么?聂文远坐在椅子上,去给我泡杯茶。
黄单泡好茶过来,烫。
聂文远吹吹漂浮的茶叶,轻抿一口茶在嘴里,他舒出一口气,拍一下腿,小于,坐上来。
黄单乖乖坐到男人腿上,也不催促,等着男人开口。
聂文远阖了眼帘,手在小外甥两侧的腰上轻轻摩||挲,你哥想去国外。
黄单腾地一下站起来,什么?聂文远把人拉回去,这次拿手臂圈住了,坐好。
黄单说,我坐好了,你接着说。
聂文远嗅着小外甥脖子里的味道,你哥手上捏了我的把柄。
黄单把男人的脸推开些,跟他面对着面,方便看他面部的表情变化,什么把柄?聂文远看着小青年。
黄单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是怎么知道我们?聂文远不快不慢的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能是我看小于的眼神没收好,也有可能是另有他人透露给你哥的,小于,你哥这步棋走的挺像那么回事。
他那样子,似乎并不慌乱,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黄单的心也就没那么不安了,他问道,那你会怎么做?聂文远揉了揉小外甥的耳朵,云淡风轻的说,他想去国外就让他去,不过,想回来是不可能了。
黄单蹙眉,不是长久之计。
他猛地问道,我哥是不是还说了别的?聂文远点头,也没隐瞒的意思,对,条件是先送他去国外,之后才会说出来。
黄单飞快的把这几条信息塞进脑子里,我姐出事了,我妈伤心过度,家里正需要我哥,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聂文远好像对他的反应并不稀奇,亲哥的事,都无所谓。
黄单陷入沉思,也没管男人猜不猜疑,他问道,是不是关于我表姐……聂文远说,好了,小于,我累了,要睡午觉。
黄单抿嘴,他发现男人眼脸下面有青色,昨晚没休息好,那你睡吧,我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吃的。
聂文远圈住小外甥的手臂没撤走。
黄单扒一下没扒开,你不是累了吗?聂文远不言语。
黄单感觉出来了答案,他想起来陆先生说菊||花灵刚涨价,要一百一支,吓的立刻就从男人腿上离开。
聂文远把人拽回腿上,跑什么?我不是老虎,不会把小于吃了。
黄单只是想想,浑身的骨头就条件反射的疼起来,男人是第一次,不会有经验跟技巧,只有本能,直来直去的,他会疼死,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显然不能。
黄单这时候竟然还胡思乱想,他想的有点多,也有点远,想起了乡村的玉米地,天闷热难耐,地上都是土疙瘩,有虫子爬过,还有味道很浓,有些刺鼻的雅霜,满满一瓶。
慢慢来,聂文远,我们不能急。
聂文远把下巴搁在小青年的肩头,炙热的气息往他脖子里喷洒,用呢喃的口吻说,小于最好了。
……黄单的耳朵被亲,又痒又热,他的气息微乱,聂文远,我给你亲好不好?聂文远说不好,我只想要小于。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的小伙伴们加油加油加油啊,考完又是一条好汉。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