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狂傲不羁, 就算是厉靖言也忌惮着叶戚霜, 打狗尚且得看主人的。
治愈苏衍的时候,他并未在那个世界待多久,印象之中苏衍在他面前, 都是一只小羔羊似的存在。
纯白无瑕,不染尘埃。
就算是知道苏衍内里是什么样的, 也容易被表象所欺骗。
殷牧悠头疼的扶额:苏衍,你先放开。
苏衍装得无辜极了:可刚才他才喊,要夺走我所有的东西呢。
我的话都不听了?苏衍暗地里加重了力气,表面却装得无辜纯白,犹如小白兔那般。
几下之后,差点把叶微明踩得出了内伤, 他这才走到殷牧悠面前:太傅……既然知道他方才在骂你,你应该得了些记忆。
苏衍一怔, 继而笑了起来:的确。
如果他提前醒来,就不会猜到了。
天空星辰密布, 汇聚得犹如银河那般璀璨, 树叶将光线完全遮挡, 里面星光薄淡, 一片阒黑。
叶微明被踩在脚底下, 脸上异常难看。
他原本看到厉靖言对殷牧悠如此在乎, 又听到消息说照阳山的山主梧玄闭关疗伤,而厉靖言也昏迷了多日不醒,这才恍然大悟上次他们不过虚张声势。
照阳山的人, 也不过如此。
没想到啊,本打算乘着这个绝佳的机会将人给带走,却没想到厉靖言在这种时候醒了。
殷牧悠让他松开脚的时候,叶微明还觉得诧异,可没想到厉靖言竟然暗地里下狠手,重重的在他脸上踩了好几下。
厉靖言,你这个小人,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来!苏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跟你这样的人光明正大,根本毫无意义,你何曾对我光明正大过?叶微明的脸色都沉了下去,却被苏衍偷偷使了个术法,他的腿瞬间麻了起来,膝盖自动朝前弯曲,就要朝苏衍跪下去。
叶微明狼狈至极,刚刚站起来没多久,竟然又以这样屈辱的姿态仰望着他们。
厉靖言,你杀了那么多人,迟早多行不义。
苏衍低下了头,轻声呢喃着:可不是吗?你之前多行不义,报应不就来了?他醒来得很早,又遇到了素回,隐隐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这些。
在看到幻阵启动后,才急急忙忙来了这个地方。
苏衍的语气极冷,笑得却温柔甜蜜,直直的让叶微明打了个寒颤。
这……奇了怪了,以往他这么激厉靖言,他甚至不会和自己废话,只是冷冷的看自己一眼,鲜少有怼回来的时候。
可眼前的人,竟然堵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我可不就是你的报应?叶微明的额头满是冷汗,呼吸也变得紊乱,仿佛这样的厉靖言极不稳定,比他成为凶兽的那段时间还要不稳定些。
殷牧悠有些看不下去了,拉着苏衍:够了,别吓唬他了。
苏衍瘪着嘴,异常不开心。
他走到殷牧悠身边,亲昵的抱着他:我才没吓唬他。
那你刚才是什么?我是动真格的。
殷牧悠头疼,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你吓到我了。
苏衍睁大了眼,过了许久才紧张的说:我,我不是有意的。
他又是自责,又是可怜:我真该死,又让你受到惊吓了。
叶微明:……这区别也太明显了!殊不知,在这几片人格之中,唯独只有苏衍是眼睁睁看他去死,其他几人都是同他一起离世,最害怕他受一点伤的是苏衍。
将叶微明带回去,他擅闯照阳山,这样好的把柄握在手上,不能白白交出去。
苏衍颇为同意的点了点头:你说什么都好。
叶微明:……看来他还真是看对了一件事,殷牧悠果然对他很重要,紧张成这样?叶微明强忍着,生怕这两人看出端倪来。
只要不把注意力放到他那师弟身上,自己做这一会儿阶下囚,等会儿都要让他们加倍偿还。
把他带回去之前,还得找到一个人。
苏衍疑惑道:谁?他的师弟,已陷入了幻阵。
叶微明一听这话,那还得了?他立即大喊:孙冲,一个小小的幻阵,你到底要破多久,还不来救我!随着话音落下,草丛便传来悉悉的声音,宛如人穿梭时留下的声响。
殷牧悠的表情格外凝重,朝苏衍道:小心些。
月亮的清辉已被全部遮挡,所有的光都被掩藏在树缝之上。
寂静的夜中,连彼此的呼吸声都那么清晰可闻。
苏衍的耳朵灵敏,比任何人都快的反应了过来。
他刚提起碎星枪打算将人打出来,天空一片巨大的金色大网将其笼罩。
那金色大网给人极强的震慑力,仿佛排山倒海一般奔腾而来,苏衍立马捏住了碎星枪的枪头,反向朝前一投掷。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碎星枪朝外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将殷牧悠也推了出去。
下一秒,苏衍就被束缚其中。
他喉咙里发出嘶鸣,额头青筋凸起,被金色大网束缚包裹,完全无法从里逃走。
叶微明已经解开了捆住他双手的法器,从地上站起了身来:啧,这样都不能一下抓住你们两个。
孙冲从暗处走出,朝黑暗深处望去:照阳山的少主逃了,这该怎么办?当然是找出来!孙冲欲言又止:……我们从照阳山掳人,不会有什么事?叶微明有些气急败坏:能有什么事?紫光宗抓到了这头凶兽,那些人该感谢我们,届时紫光宗的声望便又会如前,想必爹也不会怪我们私自偷了镇宗之宝的!孙冲心中忧虑万分,这才听了叶微明的话追了出去。
黑夜里,仿佛枯叶都沾染了寒冷的露珠,令空气一下子沾染了凉意。
叶微明一步步走向了苏衍,趾高气扬的说:厉靖言,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苏衍抬起头,他并没有得到厉靖言的记忆,却在看见金色大网时,下意识的做出了那动作。
想必碎星枪会带着殷牧悠逃走的。
此金色大网乃紫光宗的镇宗之宝——缚天网,被束缚之人,会尝到万剑穿心的滋味。
苏衍勾起唇角,笑容看上去无比诡谲:看来,那还真的是我。
叶微明朝后倒退了一步,全身不由自主的发着恶寒。
……不应该的,他都被困住了,绝对逃脱不掉,为何还会这样笑?你笑什么?苏衍眯弯了眼,笑容甜蜜:刚才有他在,我不敢做得太过,怕他看到我双手沾染鲜血的样子。
既然你要暗算,正好如了我的心愿。
一团黑色的雾气将他包裹,苏衍渐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攥着缚天网。
那笑容的弧度,既诡谲又冰冷:叶微明,你把你最好的护身符给放走了。
叶微明心里发虚,不……他明明制定了这样周密的计划!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实力什么时候已经强成这个样子了,连缚天网那常人无法承担的疼痛都可以无视,甚至对于疼痛表现出愉悦。
叶微明顺着苏衍的话联想了一番,倘若真如苏衍所说……那他到底做了什么?放走了自己的护身符?这听上去可笑,可叶微明却再也笑不出来。
缚天网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叶微明才感受到那嗜心碎骨的疼痛。
他的脸色几乎扭曲,根本没坚持多久,双腿便又重新跪了下去。
不是他想跪,而是根本没这力气站起来了。
苏衍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想起素回所言,‘他’可真是被害得惨极了,连人也不配当了,还得了个这样人人喊打的身躯。
苏衍低下了头,嘴角缀着一抹笑容:说了,你只配我踩着。
—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以极快的速度朝前。
树叶遮挡了视线,那些树枝全都拍打在了殷牧悠的身上。
碎星枪带着他外逃,这中间的一系列举动快得让殷牧悠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停下来!我得回去!纵然他着急万分,可碎星枪又未生出枪灵,怎会听他的命令?碎星枪只简单的遵循着主人的命令,一定要带着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殷牧悠紧咬着牙关,可白禹不在自己身边,这些人还真会挑时间来闯照阳山。
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他以全身的灵气注入到碎星枪,企图覆盖苏衍的掌控。
可谁料想得到,苏衍慌乱之中注入的那一丝灵气,竟然如此霸道难除。
殷牧悠加快了灵气的覆盖,手握紧了枪柄。
黑暗的密林之中,绿色的灵气之光闪现开来,犹如萤萤之火。
渐渐的,那绿色的灵气之光越来越大,快要将四周的黑暗照得通明。
殷牧悠终于停了下来,可此处已经离幻阵的位置十分遥远,他正打算朝前走去,一个不速之客便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你?!孙冲畏惧着他手里的碎星枪,毕竟前几十年,他是亲眼看到厉靖言是如何凭借着它爬到天榜第一,成为众人仰望的对象的。
你想杀我?孙冲结结巴巴的说:我……不敢。
殷牧悠却完全不信,方才就是他用缚天网束住苏衍的。
他冷笑了一声:不敢?刚才偷袭的难道不是你?孙冲低下了头,久久的说了句:我在缚天网上做了手脚,大师兄他不会有事的。
殷牧悠微怔,稍一愣神,孙冲便急急忙忙的朝他说道:我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同你们说话的机会,入山的法子,是有人告诉我们的。
这么说来,还是我们照阳山出了内奸?孙冲连忙点了点头,不管殷牧悠信不信,他都把当日见到的事情一并告诉了殷牧悠。
是一个黑袍人,上次照阳山的人已经威慑了紫光宗,叶微明也不敢贸贸然行动的,若非他带来了梧玄受伤闭关,上照阳山的路,以及应对你们的法子。
否则你身边明明还有神兽白虎,他怎么会去冒险?白禹这个时间是真的不在他身边,若是不信他,可一切的一切都太巧合了。
殷牧悠已相信了他所说的话,收回了碎星枪。
孙冲松了一口气,却在此时听到了叶微明的惨叫声,他的神情又凝重了起来:怎么了?殷牧悠却望向了天边,露出一个笑容:你说你在缚天网上做了手脚,这下我相信了。
孙冲骤然领悟了殷牧悠的意思:是师兄?可我再对缚天网做手脚,那也是我们紫光宗的镇宗之宝啊!厉靖言的实力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孙冲眼底满是震惊,又是一阵后怕,在紫光宗的人都同他为敌的时候,还好自己没有掺和。
他只是存了些怀疑,觉得当初的事情有蹊跷,这份细心,令他这些年发现了不少的事情。
你回去。
孙冲睁大了眼:这……就说我同你比试了一番,双方皆有损伤,这样你回去便好交代了?可这么传出去,紫光宗的人定会觉得照阳山好欺负,又会逼你交出师兄的,还不如我自损一掌,回去吹捧你们有多厉害,令我狼狈逃窜。
这法子明明更好啊!殷牧悠却并未反驳,反而一步步朝树林深处走去。
他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回荡在孙冲的耳畔:害他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
—天空已经泛起了淡青的曙光,黑暗即将褪去,晨曦如期而至。
叶微明已经被关了起来,苏衍把他带回的那一刻,素回和施虞都十分震惊。
不光是叶微明敢擅闯照阳山,还因为他身上的几处伤痕,当真十分可怕。
苏衍笑着眯起眼,宛如猫儿一般:你们别担心,这人我带回极北,紫光宗的人就不会针对你们了。
素回哼了一声:我们岂是这样的胆小之辈?他挂念照阳山,我自然护着你们。
那个他是谁,素回心里很是清楚。
只是这个说法,就好像他们受了恩惠似的……素回板着脸道:紫光宗的少宗主被我们扣押了起来,你把他带回极北,他来这儿的消息也会泄露了,带不带都一样。
苏衍轻飘飘的来了句:那就先杀了。
素回:……这片人格杀伐之气比厉靖言浓郁多了!场面陷入了尴尬,还是愈微朝苏衍道:魔主,也不知殷牧悠那边如何了,不如先去找他回来?叶微明的事稍后再议?苏衍站起了身,朝愈微凑了过去:你是想保住叶微明,还是对我的牧悠感兴趣?愈微眼瞳微闪,瞬间就低下了头:属下绝无此意!他竟然被一眼看穿了?这片人格……看上去真是危险。
苏衍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沉着脸看别人的模样,看着都令人发寒。
直到殷牧悠从树林里走出,身上的衣衫都染了一层露珠,他却瞬间收起了自己的一切,走到殷牧悠面前:没事?殷牧悠摇头。
苏衍这才松了口气,他微垂着眸,担心的问:……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看到什么?苏衍颇为紧张:就是……我刚才的样子。
他生怕殷牧悠不喜欢,才诸多隐瞒。
毕竟他的记忆停留在殷牧悠死后十年,他早已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只能依靠自己的太傅。
现在,他能护着他了。
可他却厌恶自己的样子,害怕被他看到自己最肮脏丑陋的一面,仍然在他面前装作十七岁的自己。
殷牧悠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去: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听了这话,苏衍悬吊的心这才松了下去,继而露出一个笑容。
众人看得频频称奇,若是叶微明在这儿,一定会明白苏衍在他面前所说之言都是实话。
这世间唯有殷牧悠是那根能拉回他的缰绳,他分明快要掉下去,却有这根细线将他拉住。
缚天网对你定有损伤,你先去休息,我找素回长老商量对策。
苏衍乖乖的听了话,也不提要弄死叶微明的事儿了。
他回到了洞府,床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轻纱,犹如月光一般柔和。
他脸色微红,心脏剧烈的跳动,揪住轻纱,在鼻尖嗅了一口。
全都是太傅的气味。
苏衍顿时变得口干舌燥,心脏跳动得越发的不规律。
不能抱着他,吸几口床单也是好的!可这个愿望根本没达到多久,苏衍的意识便陷入了沉睡。
等厉靖言醒来过后,就发现自己像个变/态似的捏着他和殷牧悠平日睡的床单,瞬间就触电般的将床单给推开,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这是他哪片人格???厉靖言的脸色越发难看,手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层柔纱的触感,以及那甜美的味道。
一想起他们曾在这床上肌肤相亲,厉靖言的身体也燥热了起来。
他眼神紧紧盯着那刚被他扔开的柔纱,竟神使鬼差的走到前去,弯腰将它捡起,仿佛是受了极大的煎熬和挣扎,最后同那片人格一般放在自己鼻尖嗅了下。
真香。
厉靖言轻咳了一声,自己也没了怪那片人格的立场。
正在此时,愈微从外面走了进来,厉靖言也随手将东西丢在了床上,将朱红色的床幔放了下来,严肃正经的望向了愈微:可有收获?属下谨遵魔主的吩咐,认真的观察了这次苏醒的人格,他……颇为危险,还差点要了叶微明的命。
厉靖言心里的那点儿绮念尽数消散,脸色也变了。
他何尝不想报仇?只是自己的身体是这幅模样,现在动手只会适得其反。
还有吗?他……也钟情于照阳山少主,看来照阳山之前的那个计划,是想用情锁住魔主,只要笼络住殷牧悠,魔主便能为他们所用。
愈微也是最近才明白这个道理的,或许梧玄之后有所改变,可他将厉靖言困于阵中,一定有这样的打算。
若是他的话,我甘愿……魔主!愈微喊了一声。
厉靖言这才回过神来,朝愈微望了去。
他伸手拉了一把身处于鲜血、烂泥、地狱之中的魔主,可魔主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有谁因为魔主要对他不利呢?谁敢!?厉靖言那双金色的眼瞳已充满了愤恨与痛苦,只要一想到这里,他便痛不欲生,我不会让任何人这么做!愈微冷漠的看向了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该修改计划了。
谁握住了殷牧悠,就代表谁握住了掌控这庞大力量的钥匙。
魔主越是对他如此,他便越是容易被人盯上。
比如,像他这样的人。
厉靖言却狠狠道:如果真的有那天,我会咬断那个人的脖子,挖掉他的眼珠,撕开他的皮肉,让他尝尝我尝过的滋味!愈微朝他抱拳:我已明白了魔主的意思,极北全体都会护着他的。
说完这些,愈微很快就从洞府里走了出来。
他又看到了外面的梨花,飘飘洒洒犹如细雪那般。
愈微走到了那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
他会成为你最大的软肋。
他是戳进你心里的那把刀。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恢复更新啦,这几天回老家真是泪目,不仅走亲戚,还有很多小孩子,天真的我以为带着电脑就能回去码字,然而根本静不下心来,不一会儿就有人找,老家也不是自己的房间,几个人一起睡的那种,也不好大半夜敲电脑。
ORZ,断更到,我贼心虚,每天都郁郁寡欢,总有事情没做完的感觉……再次说句抱歉QWQ,断更了好几天,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