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极北下了极大的雪。
雪花如柳絮一般飘飘落下,又被狂风呼啸的卷起, 入眼所视之处, 全都是雪白一片。
厉靖言从睡梦中苏醒,他的记忆变得混乱, 连续几夜都在做梦。
时而是现实的自己是如何惨死,时而是被篡改的记忆里, 殷牧悠如何陪伴自己。
厉靖言明白, 皆因最后那片人格迟迟不肯融回去,才令自己如此异常。
他眸光幽深,从床上起身,悄然的离开了寝殿。
合着单薄的衣衫,厉靖言没入了池水之中。
白色的里衣也湿了大半, 领口微微张开,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腹部的肌肉。
池中的寒气不仅没令厉靖言彻底清醒过来,反而更像是在幻梦之中一般。
更可笑的是, 他最近越发能明白这片人格的想法,甚至……能同他对话。
你还不肯消失。
这句话刚一落下, 池水面上便荡漾起浅浅波纹, 像是一朵水花绽开。
波纹的震动越来越深,厉靖言竟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左手了,手臂不自觉的抬起,渐渐朝着他脖子上的要害处而来。
谁愿意主动寻死?手停在自己的脖子前,你愿意么?旁人若是见到这样的场景, 早就吓得浑身发颤了,危险离自己如此之近,甚至是自己对自己动的手,这般诡谲的画面。
可厉靖言的脸色却沉了下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看不到害怕。
你迟早也要消失。
已经没多久了,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再同他说一次话。
厉靖言冰冷的吐出:不可能。
那你就吞噬我,你不是早已经有能力这么做了吗?厉靖言脸上闪过怒气:你以为我不敢?厉靖言杀意渐生,这世上谁也不能和他抢殷牧悠,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最后这片没有彻底收回的人格异常碍眼,他并没有掌控这片人格的所有记忆,一想到这里,厉靖言便无法忍受。
纵然无法掌控左手,他的右手却还能动,这片人格能控制的,也不过是区区一只左手罢了。
‘咔’在寂静的雪夜之中,这声音显得异常尖锐。
只一击被控制的左手便断了,无力的下垂。
错开的关节和骨头,几乎肉眼可见。
厉靖言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连这具身体是自己的也不在乎了。
疯子。
哼。
厉靖言微微扬起眉,到底是他胜了一筹。
看看,那聒噪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反正他的恢复力极强,断只手算什么?能让他闭嘴死心最好。
长久的沉默,令厉靖言以为对方妥协了。
厉靖言刚想从池水中走出来,脑海中便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在吃醋?厉靖言:……他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僵直在原地。
那略带稚嫩的声音又忽然响起:我明白这种感受,是不是酸酸的,心里十分不满,憋着一股气,像毁掉所有碍眼的东西?厉靖言额头青筋凸起:本座不需要你来教!可你刚刚明明很得意,自己伤了自己就这么得意的?厉靖言:……就一句话,便怼得他哑口无言。
尧寒不能掌控身体,拼尽力气也不过是能掌控一只手罢了。
可厉靖言不同,他收回了这么多人格,应该比自己聪明才是,自己伤了自己就这么值得骄傲的?尧寒对他的戒备渐渐消散,这一刻竟如此清晰的认同了,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么?你真幼稚。
厉靖言气息不顺,池水忽然间沸腾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带着暴戾的情绪:你再说一次?尧寒:幼稚。
池水瞬间蒸发干了一半,冰宫也震动了起来,用千年玄冰筑起的寝宫忽然间生出了裂缝,从雕着冰花的窗户,直接蔓延到屋檐。
裂缝犹如一朵绽开的花,厉靖言所站的位置,便像是这朵花的中央。
同样,也是最不稳定的地方。
外面的人都骚乱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到了攻击。
这样的震动渐渐让殷牧悠清醒了过来,周围已不见了厉靖言的踪影,他连忙起身,到浴池那边去寻他。
殷牧悠穿过了画着白雪红梅的红楠木屏风,他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随意披着一件冰蓝色外衫,昏黄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静谧而温暖。
又做噩梦?厉靖言浑身一僵。
殷牧悠见他不说话了,忽然间注意到他的左手受了极严重的伤。
他顿时一惊,也不顾池水冰冷,走到了他的身边:没事吧?厉靖言背对了过去,怎么也不能让殷牧悠见到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
无事。
没事你的手臂会突然变成这样?殷牧悠铁了心要追问。
是我自己弄的。
殷牧悠:……哥,你为毛这么想不开,自己搞自己这么狠!厉靖言几乎不敢看他的脸,只觉得自己后背的目光如此炙热,快要将他整个烫伤。
他耳根泛红,手心都渗出了汗,艰难的开了口:我……练功出了些岔子,你先回去休息。
厉靖言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真没出息,说个谎都做不好!殷牧悠却信了,绕到了他的面前,担忧的望向了他:这么大的动静,冰宫外面那些魔修都慌乱起来,吵吵闹闹的,我怎么可能睡得着?然而殷牧悠如今的模样映入了厉靖言的眼中,他的喉头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
现在想起来,虽然两人的身体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但他每次都是事后醒来。
想想那片叫孟雨泽的人格真是可恶,竟每次都这样戏耍他。
他向来肆意,想做的事情自然不会犹豫。
厉靖言唇印了上去,单手搂住了殷牧悠的腰,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殷牧悠没想到他来这一出,练功出了岔子还动欲/念?殷牧悠黑着脸推开了他:练功出了岔子,就好生清心凝神,让我用灵气为你调理。
陡然被推开的厉靖言:……找什么借口不好,为什么要找这个借口?自己害自己。
这具肉身强悍,左手的伤势已经恢复,厉靖言将殷牧悠横抱而起,一步步的走出了池中。
厉靖言……别动,里面太冷。
是不想让他被冻着?殷牧悠望向了他,厉靖言的脸上并无不悦,只是微微皱着眉,压抑着眉宇之间的懊恼。
方才池水里太冷,被厉靖言抱着,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他手心的温度格外滚烫,两人肌肤触碰处,都生出几分酥麻感。
殷牧悠苍白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红晕,这下是他多想了。
等到了白玉池边,厉靖言用灵气烘干了他身上的水珠,反倒是殷牧悠有些不敢看厉靖言了。
殷牧悠背过身去,声音带着可爱的微颤:回寝殿吧,我用灵气帮你梳理。
厉靖言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略带着鼻音,勾起丝丝痒意。
他没走,反而望着殷牧悠。
怎、怎么了?我绝不会把你交给别人。
……说什么傻话。
殷牧悠背着身子,朝厉靖言的位置伸出一只手。
厉靖言微怔,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却听殷牧悠无奈的笑着,轻声道:没人能把我抢走。
他多日来的焦虑,仿佛因为这一句话而松了下来。
寂静的心湖仿佛被丢下一颗石子,渐渐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勾起唇角,那锋芒毕露的五官也因此而变得柔和,乖戾和张扬被收敛了起来,犹如一只被驯养过后的狼犬,乖乖被他牵着走。
就是太乖了,殷牧悠有些不习惯。
怎,怎的这样看我?我高兴。
殷牧悠心里泛起甜,像蜜糖一样,丝丝腻腻的缠绕起来。
他压下不由自主弯起的嘴角,想逗逗他:……我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我也高兴。
厉靖言轻声道,你平日可以多‘随便’说说。
昏黄的烛火下,厉靖言眼神意外柔和,语气也温柔极了,湿掉的黑发撩到了后脑,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更加明显。
殷牧悠笑出了声,凑到他的唇角,轻柔的落下一个吻。
这样也是随便的。
殷牧悠扬眉看他,我学得快吗?厉靖言握住了他的手腕,沙哑着声音:学得是快,但不够好。
怎么样才算好?殷牧悠是明知故问。
殊不知,他扬眉微笑的模样,眉眼间也带上了些妖娆,瞬间让他从雪山之巅的白雪,落到了人间,化作吸引人精气的妖,勾得人挪不开眼。
你是故意的。
厉靖言咬牙。
他强势的吻住了殷牧悠,两人唇齿相交,互相的气息缠绕到了一起,许久才分开。
寝宫就在数步之外,这个吻之后厉靖言和殷牧悠便睡了过去。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些天厉靖言的反常,殷牧悠自然看在眼里,方才的主动无非是他想用自己的法子稳定厉靖言的精神罢了。
黑暗中,殷牧悠缓缓睁开了眼,亮如星辰。
身侧的厉靖言睡得太熟了,不受管控的力量还在暴走。
方才冰宫的震动已经很大了,先下却更加剧烈,要是再加重些力量,这房子都快塌陷。
太奇怪了。
殷牧悠撑起身子,丝绸的里衣朝外滑落,露出些许里面的肌肤。
长发垂下几缕,遮挡了他的视线。
殷牧悠缓缓附身,想探一探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既然厉靖言不说,他便主动去寻求真相,他从不是个被动的人。
可殷牧悠刚凑近些许,明明已经沉睡的人却陡然睁开了双眼,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更是被他翻身压在身下。
黑暗中,他的心跳尤为明显。
殷牧悠正想找什么理由糊弄过去时,对方却狠狠撞入了他的怀抱里。
悠悠。
殷牧悠微怔,忽然间不太敢确认了。
这种撒娇的姿势……厉靖言绝对干不出来!毕竟厉靖言还是要脸的!尧寒??殷牧悠惊讶的喊,他的动作都变得温柔,语气里透着落寞,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殷牧悠以为尧寒会解释些什么,可他抱得太紧,完全没有任何言语。
方才力量的暴走,让周围剧烈的震动,已经让极北那些魔修冲了进来。
毕竟这么大的阵仗,冰宫门口的结界都震碎了,一看就知道是出了大事。
魔主,发生了何事?是不是刺客?都震动两次了,莫非是那个照阳山的殷牧悠做了什么?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才见着他们白日不苟言笑,又一身霸气的魔主竟然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赖在殷牧悠怀里不出来。
众人:……有个人大着胆子喊:魔、魔主……尧寒这才从殷牧悠怀里出来,呲着牙,凶狠的问:方才谁乱污蔑人的?众人脸色发白,他们在极北多年,一直不大信任外人。
纵然知晓殷牧悠是魔主的道侣,一次震动也就罢了,这可是第二次了,他们当然有理由怀疑是殷牧悠做了什么。
魔主,我们只是猜测,哪儿敢污蔑人啊!他们苦着脸,皱巴巴的像是苦瓜。
猜测也不行。
呜呜呜,这不是逼他们强认了吗!眼见着魔主要发怒了,他们立即就跪了下去,生怕再激怒魔主。
殷牧悠知道尧寒孩子心性,也害怕这些冰宫的人认出尧寒和厉靖言的不同,再乱诌尧寒夺舍了这具身体就不好了。
殷牧悠不希望任何流言伤害到他们。
殷牧悠有意早些支开他们,硬着头皮对尧寒说:算了,他们也是忠心。
尧寒紧盯着他们,爪子很痒。
可殷牧悠都求情了,他只能不情不愿的吩咐那些人先出去了。
捡回一条小命,他们自然不敢多留,溜得飞快。
等等。
后面的尧寒喊。
众人浑身都僵硬了,脖子缓缓的转动过来,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魔主还有什么吩咐?以后再对他这么凶,别怪我不客气。
啊……是。
凶?众人走出去的时候竟看见曲明站在外面,为首的人十分愤怒,觉得他是在看自己笑话:曲明,你怎么不进去!?不就是寝宫裂了缝吗?大惊小怪。
众人:……我就在这儿喝喝酒,顺便看一场好戏。
你早就知道?那你怎么不提醒我!有什么好提醒的?曲明慵懒的打了个酒嗝,就算有事,也是人家是道侣间闹别扭,你进去打扰可就不对了。
这……这话说得有理,他们竟反驳不了。
曲明醉醺醺的朝前走去,笑着提醒着他们:总是防备敌视殷牧悠,你迟早会吃亏的。
像他,聪明人,早就看明白了。
得在殷牧悠面前装得恭敬些,这样才能顺着魔主的毛捋。
—众人离开后,殷牧悠才从床上起了身,黑着脸将结界修补好后,才望向床上的尧寒。
方才自己令他乖乖坐好,没想到他真的乖得跪坐在床上,失落得耳朵都快搭下来的样子。
……不对,现在的尧寒可是人形,又不是那只猫。
尧寒。
听到殷牧悠喊他的名字,尧寒骤然抬头,眼神都亮了好几个度:嗯?你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前些日子分明完全没有交换。
尧寒挥着小拳头:打架打赢了。
殷牧悠:……自己打自己?厉靖言和尧寒……都这么狠,是个狠人。
他更加无奈了,走过去仔细瞧了瞧尧寒的脸:我看看,伤着哪里没有。
脸上倒没伤着,经脉出了点问题。
什么?尧寒握着殷牧悠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这儿疼,揉揉。
要是厉靖言说这话,殷牧悠早就觉得他在调戏自己了。
可眼前的人是尧寒,他完全没有戒心,手上附着着灵气,揉的时候以最柔和的灵气探了进去。
方才虽然梳理过,可想也能想到,厉靖言对他撒了谎,制造了假象给他看。
有伤也不让他治,真是死要面子。
揉了半天,殷牧悠才问:还疼吗?尧寒脸色通红,耳垂都红了起来,低着头快速的‘嗯’了一声。
殷牧悠笑了起来,他这怎么突然害羞了?殷牧悠使坏的逗着他:怎么又突然害羞了?尧寒在殷牧悠眼里,一直以来都是那只自己怀里的小猫,虽然对旁人很凶,可从来都是奶萌奶萌的。
哪知道这样的人,突然有一天强势的压住了他,低声在他耳旁说了些话。
殷牧悠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哈?帮我。
刚刚在浴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殷牧悠:……这么早!他现在反而希望厉靖言苏醒过来了。
殷牧悠有些羞耻,原本不想的,哪知道尧寒力气这么大,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朝下移动。
殷牧悠红着脸,只能半强迫的帮了他。
尧寒眯起眼,厉靖言是怎么忍住的,换成是他一定忍不住。
等好不容易结束,反倒是殷牧悠有些不好意思了。
尧寒在他脖间蹭了蹭,如同一个无害的小动物。
殷牧悠痒得笑了起来,原是想躲闪,可想起尧寒这么久才出现一次,便忍住了痒意,让他这么抱着自己。
尧寒借着这个姿势,得以掩盖住眼底的悲凉。
他没有多少时间。
悠悠,我想抱着你睡。
殷牧悠无奈的问:你不是每次都抱着?哪次我反抗有用?尧寒眼睛一亮,仰起头时那悲凉褪去得一干二净,里面盛满了璀璨的星辰。
殷牧悠心跳快了好几拍,他全心全意的注视着自己,仿佛他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殷牧悠对自家人本就护短心软,对待尧寒时,心更是软成了一摊春水。
殷牧悠嘟囔了几句:就会仗着我心软。
尧寒抱住了他,笑得甜蜜。
真好,想抱一辈子。
他的悠悠可真好看,尤其是端着这副姿态看他的时候,仿佛山颠的冰雪都为他消融,那无奈妥协的样子,勾起心中微微的痒意。
他就赖皮。
尧寒洋洋得意,他和厉靖言在殷牧悠心里,可是有本质的差别。
谁让厉靖言总绷着个脸,半点不知道服软。
他比厉靖言聪明多了,真不想承认那家伙也是自己。
想要得到的东西,可得死皮赖脸的贴上去。
虽然讨厌容缇那条死鱼,总是满嘴的谎言,以骗人为乐,但尧寒此时也不得不认可对方,觉得对方说得有理!夜渐渐深了,尧寒一摆手便修复好了冰宫的裂缝。
冰宫开始缓缓自我修复,冰墙上的裂痕也在一点点复原。
微微蓝光亮起,互相依偎在床上的两个人,紧紧相拥。
殷牧悠原以为一睁开眼厉靖言便会和尧寒换回来,可没想到在那之后,竟都是尧寒控制着这具身体。
早上的时候,曲明过来禀告,说照阳山派了人过来。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殷牧悠便起了身。
尧寒在他面前依然是那副天真撒娇的样子,可当他转身离去时,尧寒的眉眼都染上了轻愁。
他明明从不知愁的。
尧寒?尧寒回过神来:不是说……照阳山的人来了么?怎么还不去?你有事瞒着我?尧寒目光闪烁,他从不擅长骗人的,尤其是骗殷牧悠,还没掌握这项技能。
厉靖言呢?一提到这个名字,反而是尧寒委屈上了:你不愿见我?想见着他?好大的醋味啊。
殷牧悠扶额:那也是你。
他又没完全看到我的记忆,现在还不是。
殷牧悠微怔,发现了蹊跷:你是说,他很快会看到……尧寒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紧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牧悠连照阳山的人也不想见了,便坐在一旁,手里紧紧捏着冰蓝色的茶盏,他手指的颜色竟比那茶盏更刺目而莹白。
告诉我怎么回事。
尧寒有些狼狈,垂下眼眸,眼睫在他的脸颊上落下阴影。
厉靖言几乎从不如此,他不喜被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某种意义上来说,尧寒便是他的柔软。
我本来是见不到你的,厉靖言他不许。
他就是个醋坛子,连自己的醋也吃。
你说的那句话,让他松懈下来。
他愿意让我见你,反正我都要消失了。
是厉靖言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了,他只有这一个心愿。
殷牧悠原本听他埋汰厉靖言,心里还十分无奈的,他们如出一辙,方才尧寒不也闹别扭,连自己的醋也要吃?可当尧寒说到最后一句时,殷牧悠的脸色继而微变。
他其实早就明白。
尧寒搂着他,粘着他,态度比以往更加肆无忌惮。
殷牧悠的脸上露出痛苦,走过去将他紧紧抱住:尧寒……尧寒却笑了,天真的笑靥里带着甜蜜:只要能再和你说说话,我便知足了。
怎么可能知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足的。
尤其是,尧寒还是这样不知餍足的性子。
殷牧悠微垂着长睫,泪珠将鸦羽的长睫沾湿。
尧寒的高兴却不作假,他本来以为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呢,尧寒本是笑着的,却发现有冰冷的水珠沾湿了他肩膀的衣料,心里顿时一疼。
悠悠哭了?苦苦压抑的感情被激发出来,怀里的人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谁要是来,他就去咬断他的脖子,让他看看觊觎不该觊觎的人的下场。
可面对厉靖言时,他就泄了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尧寒手紧了紧,觉得殷牧悠明明近在咫尺,却是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就像他明明做了他的陪葬品,冲进了那石墓之中,却还是无法拥着他,和他夜里说悄悄话。
不知不觉,眼泪积于眼眶,他的声音里也夹杂了嘶哑,仿佛被刀子划过。
我明明诞生自虚假,明明只是因为你改变了记忆,才创造出来的人格。
可我不想离开,不想消失,不想把记忆给那个家伙。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身体,没有魂魄,没有朋友,我只有这些记忆。
我,我好舍不得……尧寒眼底满是迷惘,眼眸里渗满了雾气,这些日子,我甚至在怀疑,我是不是有资格舍不得。
殷牧悠的心被狠狠刺痛:你凭什么没那些资格?我连我都不是。
厉靖言那里的记忆才是真实的,我合该被陆文龙吃掉血肉,杀掉九次,至此冤魂不散,失去理智成为魔修。
尧寒嘴唇里吐出破碎的句子,那一世,我合该孤独的过一生。
殷牧悠的心脏抽搐般的疼,这几个人格因他而生,本质由他创造。
没有谁该孤独一辈子。
殷牧悠将他抱得更紧,你也有那个资格舍不得。
这怀抱十分温暖,紧贴的地方,正好是殷牧悠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鲜活而美好。
真好听。
尧寒忽然间被迷惑,继而抬头看向了殷牧悠,却见他红着眼眶,紧咬着嘴唇,用极大的力气说:我也,舍不得。
他脑子轰的一声,犹如烟火炸开。
尧寒不知怎的,脸上竟挂上了傻笑。
原来,他也舍不得。
他和厉靖言,一人虚假,一人真实,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悠悠明明也舍不得,却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们,和他一样苦苦压抑着自己,从不敢对此事有任何的意见。
真好。
心里分明不舍,尧寒却笑得灿烂,仿佛要冲散外面的风雪,成为乌云散尽后的一缕阳光:我会乖乖的和他融合。
殷牧悠痴怔的看向了他,不明白尧寒为何会这么说。
若我有什么反抗,这具身体又出现什么问题,就不能伴你一生。
那样,我更加不情愿。
尧寒心里已做了决定,走吧,快去见照阳山的人。
你呢?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殷牧悠被他推着前进,时不时的回头,尧寒一直站在原处。
他不愿前进,站在冰雪之中。
尧寒又从那边过来,笑着推着他前行:快去吧。
殷牧悠被他推着,被冻僵的脚步迈开一些。
再一些,更加大一些,直到他能迎着风雪向前。
殷牧悠越走越快,尧寒却不走了。
快要进殿中时,殷牧悠远远见着尧寒,他立于风雪之下,冰蓝色的发带微扬,眼底是数不出的温柔缱绻。
他一手护下的、一手教养的那人,忽然顶天立地,慢慢长大。
尧寒嘴唇动了动,说了几句轻昵。
风雪声太大,殷牧悠没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的问:什么?一阵剧烈的狂风刮了过来,周围的枯枝竟被刮得断裂,殷牧悠被风迷了眼,只得眯着眼。
眼前满是风雪,他只得见到一个人影缓缓朝他靠近,将一块炎石递到了他的手中:天冷,别冻着。
殷牧悠望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眼眶却盛满泪水:厉靖言。
嗯。
他方才……说了什么?他说……厉靖言望向远处的风雪,忽然轻笑了起来,悠悠,我长大了,变成最厉害的妖,能护着你了。
厉靖言便是长大后的他。
若无殷牧悠的干涉,合该如此。
厉靖言忽然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舍不得分开。
他的态度有些转变,某些地方变得和尧寒相似,那些记忆回来后,尧寒便成了他的柔软。
许久之后,当殷牧悠回问他为何会把身体全然交给尧寒时,厉靖言只揉着他的发,轻声低昵。
因为,我不怕了,你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我。
—冰宫正殿之内,一女子负手而立。
殷牧悠站在门口,嘴唇被风吹得麻木,久久没有喊她。
问出口的,竟还是厉靖言:照阳山可是出了什么事?虽然是厉靖言开的口,施虞的第一视线却落到了殷牧悠身上,见殷牧悠神不守舍,她微微蹙眉:是极北有谁欺负了少主么?殷牧悠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他们不敢。
见状,施虞眉头皱得更紧。
她冷哼了一声,手里便缠绕了长鞭,这东西还是素回长老赠予她的。
施虞走到门口,气势十足的大闹:我照阳山的少主,可容不得你们欺辱。
明目张胆的护短。
昨日的众人:……妈耶,一个冰冰冷冷的如仙子一般的姑娘,结果脾气这么火爆。
施虞见某些人心虚,心里便更加断定是极北的人欺负了殷牧悠。
她正想拿点手段威慑他们的时候,殷牧悠便赶紧拦住了她:施虞,我真的没事!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好欺负!他长着一张很容易被人欺负的脸吗?为了以表真诚,殷牧悠还发自肺腑的叹息:凭我的实力,也没多少人能欺负得了我!施虞嘴角一抽,略带同情的说:少主说的是。
殷牧悠:……哄小孩也没必要这么明显。
也不是施虞非要这么认为,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少主体内虽然有大量的灵气,但少主又无法运用自如,叫她如何不担心,哎!我便是要让他们看看,少主也是有娘家的。
……娘家?施虞咳嗽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咱们照阳山上下一心。
殷牧悠脸都黑了,他听得清清楚楚是娘家。
他和厉靖言的双修大典都没办呢,都喊起娘家来了,不行……得早点让厉靖言兑现诺言!方才的痛苦,被施虞这般一闹,倒是减轻了许多。
三人一起走到了里面,施虞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梧玄想见他们。
殷牧悠微怔:梧玄又出关了吗?上次的事情之后,山主就没有心思闭关了。
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殷牧悠皱眉。
施虞的眼底泛起笑意,虽然脸上没笑,依旧那副面瘫的样子:这点少主也是。
殷牧悠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指责梧玄的立场。
毕竟之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心里有些不安:施虞,我给照阳山添麻烦了。
要是以前,施虞或许会觉得殷牧悠是个麻烦。
可现在完全生不出这点想法了,在她心里,殷牧悠可是‘自己人’。
这点山主也说了,孩子总有熊的时候,让少主不要放在心上。
殷牧悠心里松了下来,可转念品了品,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
……梧玄真是这么说的?施虞点了点头,又提点道:山主让照阳山上下称您为少主。
山主……少主?梧玄别是把他当儿子养?殷牧悠的脸全黑了,一想到身上有梧玄的大部分灵气,就更加心塞了。
他是株猫薄荷,和梧桐可没什么血缘瓜葛。
—待厉靖言处理好极北的事情之后,便随殷牧悠一同回了照阳山。
云层之上,厉靖言御剑而行。
他单手搂着殷牧悠,在他耳旁低声说:此事了结,不若我们回大禹国看看?殷牧悠面露诧异,厉靖言应当极恨那个地方。
毕竟,在大禹的温庄,他丢了足足九条命,死后怨气不散,还成了魔修。
他清澈的眼眸中带上几分疑惑,厉靖言的神情却更加柔和:其他几世回不去,唯一能去的便是那个地方。
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容缇那个骗子,虽然在现实中他不一定认得你。
你……不介意?介意什么?殷牧悠微垂着眸:那个地方于你而言,应当没什么好的回忆。
谁说的。
这几个字落下,耳旁便再也没了声音。
殷牧悠心里暖暖的,他听明白了厉靖言的意思。
那些记忆,真的已经融合回去了,纵然那个地方对厉靖言来说,犹如梦魇般的存在,可殷牧悠的出现,冲破了所有的黑暗。
他再也不会被梦魇着了。
不出片刻,几人已经抵达了照阳山。
山中瀑布奔流而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山泉叮铃,将岩石也冲刷得格外光滑。
四周雾气缭绕,颇有种身处仙境之感。
几人停在了此处,殷牧悠问施虞:梧玄在哪里?山主想见的并非少主。
殷牧悠睁大了眸:不见我,他难道想见厉靖言?施虞立在一旁,轻轻的点了点头。
殷牧悠面露疑惑,梧玄这么着急把他们喊回来,竟然是为了见厉靖言?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殷牧悠无奈,只得一人在瀑布底下研究棋局。
施虞将厉靖言带到了山腰亭台之处,便独自退下了。
梧玄站在玄木所建的亭台之中,四边的柱子被雕刻得犹如节节向上的青竹,映得他的身影更加秀丽挺拔。
来了?嗯。
梧玄苦笑起来,厉靖言可一点也不好应付,明知道自己唤他来,也半点没有询问的意思。
可真沉得住气。
他望着对面的瀑布处,殷牧悠正苦恼着棋局,山石与葳蕤的草木遮住了视野,令殷牧悠无法看到这边。
你的身体如何?厉靖言淡淡说道:已全部融合,不劳你费心。
听到他这么说,梧玄松了一口气:那便不需要我费力了。
你急忙唤施虞请我来照阳山,便是为了这个?……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梧玄眼神微闪,以前不敢说的话,此刻却终于能够开口了。
草木本无心,而厉靖言的心脏,在殷牧悠那里。
只有两人在一起,殷牧悠才会没事。
有时我会觉得疑惑,到底是他真心爱你,还是受你心脏的影响。
亦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不懂得爱。
因为厉靖言需要,所以他才懂得了如何去爱。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厉靖言眸光幽深,随后仿佛被一把火给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梧玄竟然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梧玄向来为殷牧悠打算,按他的想法,该是把事情瞒得死死的。
你想夺回来吗?为什么要夺回来?因为那样,你就有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想做什么都可以。
厉靖言却笑了,带着些病态的欢喜:他体内那颗心脏是我的,这样的事,不是太美妙了么?梧玄微怔的望向了他,没想到厉靖言会是这样的想法。
可他万一并非是出自本性的爱你,而是受了影响呢?又有何不好呢?厉靖言垂下眸,以最温柔缱绻的声音说道,这样,他就永远离不开我。
梧玄:……而厉靖言仿佛在说着什么幸福的事情一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梧玄只能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后背却发着恶寒。
真不知被这样的人深爱,到底是福还是祸。
不过,在确认过厉靖言的想法后,梧玄最后一丝担心全都消散殆尽。
以前我或许不会说,将一切都算个透,也许……真是受了牧悠的影响。
梧玄闭了闭眼,无奈的轻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真心不可算,他花了好久才明白的道理。
这次让你们回来,便是因为我要闭关数年,得把照阳山交给牧悠了,顺便诓骗你们极北,将我的照阳山好生护着。
厉靖言紧盯着他,没想到梧玄打着这算盘。
哼。
魔主大人这是同意了?你们照阳山打得算盘可真好。
梧玄大笑了起来:但求魔主看在牧悠的面子上,我想你也舍不得拒绝。
厉靖言:……原来觉得梧玄还顺眼了些,现在怎么越看越可恶。
可惜,我闭关得几十年,不然就能参加你们的双修大典了。
厉靖言狠狠拂袖,转身离开:你不来参加最好。
厉靖言说的绝对是真话!梧玄碰了一鼻子灰,朝瀑布下的殷牧悠望去,就不知道被这样的人如此病态的喜欢,到底是福是祸咯。
厉靖言自然没察觉,他大步朝瀑布前的亭子走去,那里有个人在等着他。
瀑布气势如虹,万滴水珠一齐朝下方砸去,冲撞到了岩石,又分散开来,溅起时犹如珍珠一般大小的珠粒。
水流声几乎快冲破耳膜,徐徐微风拂过,吹得瀑布如烟如雾,泛起凉意。
厉靖言终于走到了那边,望到了那人的背影。
他只穿着单薄的夏衫,手臂也露出半截,肌肤白皙得犹如细瓷。
他还在沉思着棋局,丝毫没有意识到厉靖言的靠近。
厉靖言从身后抱住了他,聆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乐曲。
梧玄可有和你说什么?厉靖言笑了笑:只是询问我们去上云秘境的细节罢了。
殷牧悠紧盯着他,一看就知道没有说实话。
不过算了,他目前的注意力全在棋局上,没工夫管那么多。
我们什么时候成婚?殷牧悠心跳加快:怎么突然这么问?作为尧寒时的记忆已经取回,我可没忘记你答应我的那件事。
殷牧悠干咳了两声,尧寒好哄,可厉靖言就不同了。
他想阴你的时候,能腹黑得像只狐狸!那是有条件的!殷牧悠脸红着强调。
你娶,我嫁,全都依你。
他这样在自己耳畔低语的时候,他的耳边全然萦绕着厉靖言的气息,心里那股燥热蔓延到全身,他碰到的所有地方全都酥麻了起来。
厉靖言竟然真的同意!他这么说,自己根本招架不了。
好,一言为定!原来数千年前,他们的缘分,便已经注定。
他永远记得在黑暗之中拉他一把的少年,犹如明月清风一般。
他仰望着他,站在玉兰花树下,给予他温暖,陪伴他一生。
耳畔渐渐响起了那句话,他用极温柔的声音,在自己面前低声浅语。
若这世上尽是负你,欺你,辱你之不公事——这辈子,我来做你的公平。
——————全文完——————作者有话要说:☆、番外1番外1榴花漫山而开, 转眼已进入了夏季。
天空碧蓝澄明,殷牧悠正住在不远处的竹林里。
疏竹摇曳, 戈矛苍玉, 放眼望去如同帷幔翠锦那般。
风一吹,洒下葳葳凉意, 刚好落入到了黑猫的耳朵上,令沉睡中的他不由的抖动了好几下。
醒醒, 素回长老一会儿便要来了。
厉靖言懒懒的张开了嘴, 尖锐的獠牙露了出来,金色的眼瞳里颇为惬意。
他刚刚躺在殷牧悠的怀里睡的。
转移大阵已经做成了,等素回长老带我们去上云秘境,便能去温家……那个小世界看看了。
殷牧悠抱着厉靖言,实则有些担忧。
成婚三百年, 厉靖言的身体便出现了问题。
这毕竟是他上一世的身体,从九命猫妖变为凶兽,都过了几百年的时间, 那力量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厉靖言于半月前变回了原型,力量全消, 不能言语, 殷牧悠担心他会出事。
厉靖言高高的仰着头,爪子放到了殷牧悠的脸颊上。
他收敛了利爪,只将肉球按在上面,生怕自己会伤到殷牧悠。
两人互相对视间,殷牧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 就一下。
喵。
这个声音拉得老长,仿佛极其不情愿。
殷牧悠见四下无人,快速的在他头顶亲了一口,尼玛一嘴的毛。
厉靖言眯起眼,被亲开心了,也想舔他的唇。
哪知道瞬间就被殷牧悠给拦住:你现在是猫。
猫形不可以吗!?厉靖言想起前些日子,殷牧悠才说喜欢他毛茸茸的模样的!要是殷牧悠知道他心里所想,一定会极其无奈。
那个时候厉靖言都变成那样了,他能不说点好听的话安慰安慰吗?别闹。
你越来越像尧寒了。
说起这个名字,厉靖言的身体瞬间僵硬,从殷牧悠身上跳了下去,背过身去无法接受现实。
他,堂堂的极北魔主,竟然被道侣说成像那个小傻子!?厉靖言受了打击,连四周的背景都阴暗了。
殷牧悠嘴角微扬,眼底带上了点点笑意。
正当此时,素回已经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少主……殷牧悠站起了身,才看见素回手里拿的东西,不由微怔:素回长老,你这是……?我制了大半个月,总算是制好了,这是去上云秘境的传送阵!殷牧悠十分诧异,小心的从素回手中接过阵盘。
自从三百年前去过上云秘境,他便再没有去过了。
那对于殷牧悠来说,像是个无法苏醒过来的噩梦。
有了这个,等你们回来的时候,便能精准的找到照阳山的位置了。
上云秘境充斥着混沌灵气,能连接各种小世界,极其不易回到原来的地方。
厉靖言被紫光宗打下小世界,又找到了上一世的身体,还真算是命大。
要不然,去任何地方,他都不会获得身体从而复活过来。
速去速回……多谢。
素回露出担心的目光,手不由的摸着斑白的胡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殷牧悠表情变得柔和:素回长老,你放心,我会赶在梧玄出关前回来的。
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素回也渐渐放心了。
殷牧悠怀里抱住了恢复成妖兽的厉靖言,阵盘被放置在中央处,注入些许灵气之后,便从里面弹出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整个竹林都包裹其中。
朔风将地上枯干的竹叶卷走,殷牧悠袍裾飞扬,发丝微乱:我走了。
嗯,少主小心。
素回目送着殷牧悠离开,等他们跳了进去之后,那卷起的狂风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素回站在原地,久久叹息。
他仍旧记得三百年前厉靖言和殷牧悠的双修大典,直至今日,两人都不离不弃。
—殷牧悠和厉靖言顺利的从上云秘境去往了那个小世界,他便是在温庄遇到的容缇。
传说鲛人皇的歌声有唤醒亡灵,在他们所居住的深海之地,便有一处能使五灵轮转之地,对厉靖言的身体崩坏有着极好的治疗作用。
玄阳大陆找了一圈都无法找到的鲛人皇,只得在这个地方碰碰运气。
殷牧悠骑上了白虎,在云层间穿梭。
他低伏着腰,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白禹,还有多久到深海?快了,这个小世界还不足玄阳大陆五分之一大呢。
这三百年来白禹一直同殷牧悠在一起,也沾染了些他的口头语。
有时殷牧悠还会哑然失笑,玄阳大陆的时候,灵气充足些还好。
一来到这灵气堵塞的下界,他便总是脸盲认错人。
都不知道指着厉靖言骂了多少次了,还每次都是同一句——妖兽,小心!殷牧悠闷笑起来,紧紧抓着白禹的绒毛:到了深海你好好跟着我,别又认错了人。
白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耳朵尖尖立起,他才不会那么蠢!等抵达了一处礁岛之上,在迷雾之中,殷牧悠恍惚间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你们是何人?都过去了几百年,殷牧悠不知容缇是否还存活在世上。
他微垂着眸,朝对方施礼:在下殷牧悠,不知这里是否鲛人居住之地?……你们要寻鲛人?那人的语气瞬间变得阴森。
盖因鲛人总是被人类从深海抓捕,又被圈养起来,鲛人的鳞片极为梦幻美丽,正是人族喜爱的东西。
那些被圈养起来的鲛人……便日日受那刮鳞之痛。
殷牧悠知晓他误会了,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便察觉到白雾中的寒芒。
兵器移动的微小声音,若是三百年前他可听不出来。
而如今,玄阳大陆比得上他和厉靖言修为的人已经极少,殷牧悠垂眸,却并未动手,而是静静等待着他们倾巢而出。
抓住他们!随着那鲛人的一声令下,殷牧悠不再压制修为,略一拂袖,周边的白雾便瞬间退散。
淡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浓厚的云层,洒在汹涌翻滚的海平面上。
等迷雾散去,殷牧悠才注意到这四面八方竟都是鲛人。
来了这么多啊,很好!得罪了。
话音刚落,殷牧悠的手心盈满了灵气,朝天空拍打,锯齿形的闪电便轰鸣了起来。
乌云压顶,光线昏晦,附着了灵气的雨水肆意拍打了下来。
他们还未攻过来,便被灵雨包裹住了身体,在周围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圆,将每一只鲛人都包裹了其中。
这雨格外奇怪,附着在他们身上过后,便再也无法冲脱。
那些鲛人瞬间睁大了眼,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见殷牧悠这一身雄厚的修为,又在一招之内便翻云覆雨,将他们所有人都制服,真正的仙人实力!他们莫不是真遇到了仙人吧……?之前他压制修为时,只觉得他是为人族做事,可如今他们全然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知仙人驾临深海有何事?为首的鲛人匍匐在地,额头渗满了冷汗。
你们如今的鲛人皇是谁?容、容缇。
殷牧悠略微惊讶:他不是逃离了深海吗,怎会……?为首的鲛人见他对容缇的事这样熟悉,便觉得殷牧悠是认识他们的王。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回仙人,王以前的确离开过深海,可从人族回来之后,王便打败了所有的竞争者,引领鲛人一族几百年了。
没想到,故人还在。
殷牧悠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为首的鲛人抬眸朝他望去:仙人是否认识王?殷牧悠并未回答,因为他所去的世界只是厉靖言的记忆世界,并非真实。
容缇应当不认识他吧。
我并没有恶意,来此地也无非是想借你们五灵轮转之地一用。
他们互相凝视,低声的讨论了起来。
若是殷牧悠动手,他们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对于他所说的并无恶意,他们是相信的。
再者……他身侧的白虎,那可是瑞兽啊!殷牧悠朝他们丢去一个乾坤袋:一点小小心意。
众人打开乾坤袋一看,才发现许多灵植已经绝了种,根本无法寻到。
他们更加惊叹,拿着乾坤袋的手都在颤抖。
看来他的确极有诚意!那五灵轮转之地,乃是鲛人族的禁地,仙人若想用,还得征求王的首肯。
不如,随我们回深海?殷牧悠点了点头:可。
双方交涉成功,便由为首的鲛人带着殷牧悠去深海。
殷牧悠佩戴了避水珠,这才朝着鲛人的栖息之地而去。
他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容缇,殷牧悠虽然有心理准备,在见到对方时,仍不由的露出了几分怀念。
他一身朱红的鲛绡,坐在上方的巨大石座上,看他的眼神全然一片陌生。
方才领着他们进来的鲛人在容缇耳旁小声的说起了话,殷牧悠静静同他对视,容缇忽而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
原来你想借鲛人族的五灵轮转之地一用。
正是。
殷牧悠微顿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出来。
容缇一步步离开了石座,朝殷牧悠的方向走来。
他微扬着眉毛,用手勾起了他的下巴:他们倒是误会了,你哪是什么仙人,分明是草木之灵。
那你想要什么?容缇眯起眼,起了几分戏弄的想法:你。
怀中的厉靖言已经清醒了过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竟看到了这一幕。
厉靖言眼底阴沉,从殷牧悠的怀里一跳而起,瞬间一爪子挠了对方一下,爪痕清晰可见的出现在容缇的下巴上。
狗日的!别当他不存在!还调戏他的道侣?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和他比可差远了!作者有话要说: 厉靖言:这么多年,和道侣混,又有现代那些记忆,我骂人都高了一个阶级~☆、番外2番外2由于厉靖言这一爪子, 让殷牧悠和容缇都愣在了原地。
容缇没想到殷牧悠怀里的妖兽爪子这么锋利,明明看着小小软软的, 可攻击起来特别凶残。
他的下巴都被伤到, 深深的爪痕印在上面。
殷牧悠连忙按住厉靖言,不让他再动那小爪子。
哪知道看见容缇格外吃瘪的问:他是何人?我道侣。
容缇:……他有问道不道侣的事吗?他明明想问那只妖兽是什么鬼, 怎么这么强的攻击力!成为鲛人的王已经几百年,容缇许久都没有受过伤了。
他嘴角微抽, 觉得自己方才的戏弄, 已经同对方结了梁子。
这不,背都弓起来了,全身炸了毛!求生欲让容缇说出了些客套的话,他假装温柔的对厉靖言说道:倒是我的不是,不该这样戏弄你的道侣, 算我的错,我们和解吧。
刚要朝厉靖言伸出手,又被一爪子挠了。
QWQ, 太凶了!厉靖言早就得到了尧寒的记忆,自然知道这只鲛人是什么德行。
他乘着尧寒年幼, 给他挖了不少坑。
厉靖言竖直了金瞳, 格外不爽的望向殷牧悠:喵。
容缇有些奇怪:他在说什么?殷牧悠如常翻译:这只鲛人真碍眼,我能跟他打一架吗?容缇:……他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事,当着人道侣的面去戏弄了殷牧悠。
他是鲛人啊,天生就喜欢好看的东西。
见到殷牧悠的第一眼,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觉得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人,长得这样符合他的审美?那清冷之姿,如弦月出尘,却因眉宇间的浓艳,而构成了一种极为奇特的气质——清艳。
容缇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美人,还没想到竟然是个有主的。
他不由的叹了口气,心里比较着自己和厉靖言谁更厉害一些。
这个想法刚在心里浮现短暂的瞬间,便被他给掐灭。
惹不起、惹不起。
容缇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当鲛人的王久了,多少生出了些气势来。
你想去鲛人的圣地,我总得知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也是我的道侣。
他!?这么凶悍,出啥问题!?嗯。
殷牧悠点了点头,垂眸之际,满是担忧,他体内的灵气失衡了。
容缇这才仔细打量起了厉靖言来,又差点被对方眼里的凶光给吓回来。
这么凶的妖兽,竟然也能找到这样不离不弃的道侣,真是苍天无眼呐!倒不是不可以,可你仍旧没有彻底告诉我原因。
厉靖言不可能突然变成这样,殷牧悠还有隐瞒!见容缇非要问下去,殷牧悠只好同白禹和厉靖言说:我想单独告诉他,可以吗?喵。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他又没有记忆。
喵。
殷牧悠忽然间笑出了声,有这么给自己找理由的吗?都把他们九命猫妖都是这种天性拿出来讲了!不过殷牧悠仔细思索了片刻……猫好像真的小心眼?殷牧悠没法了,只得同他商量:我只要一盏茶的功夫。
见殷牧悠坚持,厉靖言纵然心里吃醋,酸成了柠檬精,也只好忍着点了下头。
殷牧悠和容缇来到了一旁,容缇才擦了下冷汗,缓缓的开口:你道侣真是个醋坛子。
说正事儿吧。
殷牧悠不是个犹豫的人,既然已经决定要告诉容缇,便不会有所隐瞒。
在听到厉靖言乃是凶兽的时候,容缇不由睁大了眼。
后来听殷牧悠说完,他对殷牧悠那点小小的绮丽心思瞬间消散。
不论怎么说,殷牧悠从大世界来到小世界,这样兜兜转转,只为他道侣能平安,这样的深情着实难见。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想好,看他的身体,须得在五灵轮转之地起码待上百年,才能稳定……百年?殷牧悠并非不愿陪厉靖言在毫无光亮的深海待上百年,而是想起了素回在他们临走前的叮嘱和担忧。
思虑了一会儿,殷牧悠便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好。
他答应得这样痛快,让容缇多看了他好几眼。
只要待上百年,是不是便能保证他的身体不会再出事了?容缇摇了摇头:……百年换百年,若是他无法在百年内飞升,还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殷牧悠脸色泛白,紧抿着唇。
不过,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把你这颗心脏,给他。
容缇手心指向了殷牧悠的胸口。
殷牧悠微怔,背脊崩得越发僵硬了。
他其实早就猜想过,厉靖言现在的身体虽然是凶兽,可比不过这颗从他本体遗落的心脏。
五灵轮转之地,只能缓解他的衰竭,你该明白的。
殷牧悠竭力露出一个笑容,看上去却无比苦涩。
容缇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他接任鲛人王那么多年了,自然得到过一些传承。
午夜梦回之际,他曾经梦到过殷牧悠和那只白虎。
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轻易去信一个外人。
你想好。
……嗯。
虽说送厉靖言去轮回,令他重新得到一具身体,这事儿也能解决。
可殷牧悠忽然间想起和尧寒的那一世,再也不想什么狗屁来世。
他今生便要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若是真没其他办法了,他会考虑那样做。
—殷牧悠和厉靖言在此地待了许久,正如容缇所言,五灵轮转之地对厉靖言的身体极有好处。
为了不让素回担心,他派白禹回到了照阳山。
殷牧悠还记得白禹在走之前,又犯了脸盲,把容缇认成了他:我会尽快回来的。
容缇:……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殷牧悠不由笑出了声,这还真是硬生生的打了脸。
白禹一到灵气不足的地方,脸盲症就治不好。
他全靠灵气辨认谁是谁,可下界灵气稀薄,他鼻子嗅不出味儿,到处乱认人。
白禹听到笑声,迁怒了容缇,立马悲愤的糊了他一爪子,转身就离开了深海。
容缇近期已经被糊了第二爪了,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和猫科动物有仇。
猫嘛,天生和他们鱼是死对头。
殷牧悠便陪着厉靖言在深海里住了下来,将心脏还给厉靖言,那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天道对他不公,可殷牧悠却还是想再赌一次。
时间飞快的流逝,就这样已经度过了近百年。
厉靖言重新变回人形的时候,着实让容缇吓了一大跳。
你……厉靖言理都不想理他,那睥睨的眼神,仿佛视他为无物。
牧悠,我们回玄阳大陆。
好,梧玄几十年前便已经出关,等了我们许久了。
厉靖言微微勾起唇角,爱恋的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这是他这一百年来最想干的事,和殷牧悠舌头打一次架。
猫形的时候,殷牧悠都不让他亲狠了。
这两人秀恩爱秀得容缇都绝望了,突然很想把他们从自己的地盘赶走。
可殷牧悠在几日后真的朝他道别,容缇倒有些舍不得了。
纵然没有那些记忆,在这百年里,他也渐渐听起殷牧悠谈起一些,已然将殷牧悠认为了挚友。
容缇忽而对殷牧悠说:我能跟你们一起去玄阳大陆吗?殷牧悠震惊的看向了他:可你不是鲛人的王,就这么走了,鲛人族该怎么办?哼,我走后自然会生出新的鲛人皇,都兢兢业业的当了几百年的王了,就不能让我任性一下吗?殷牧悠默,看来任性才是容缇的常态,几百年过去了,都还没改过来。
还有他这张嘴,谎话张口就来,为此被猫形的厉靖言糊了不少爪子。
虽然鲛人的天性就是狡诈,利己,可他也没见到哪个鲛人有他这样。
你要是能说服其他鲛人,我便同意带你一起回去。
妥~容缇眼神发亮,没到一个时辰,就说服了族中上下所有人。
鲛人们痛苦万分的目送他们:呜呜呜,王,这个世界灵气枯竭,你早已无法汲取灵气的事情为何不同我们说?难怪王这几十年修为都没再进一步,原来都是为了我们强行留在了这个地方。
我们不能再拖累王了,王为鲛人族殚精竭虑了几百年,不能因为我们的原因而留下王!王,你走吧!鲛人们纷纷哭红了眼,纵然想留容缇,还是忍痛送走了他。
而容缇表现得更是痛苦,一副为了他们甘心留下来的模样,谁知更被鲛人们心疼。
看到这一幕的殷牧悠:……等离开了好一段距离,容缇才收起了自己的眼泪,朝殷牧悠笑道:怎么样?我方才演得像不像!?殷牧悠嘴角微抽,没有说话。
倒是厉靖言,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谁都会受你的骗?猫记仇,几百年前的事他都记得清。
厉靖言拥有尧寒的记忆,知道这死鱼是如何哄骗那个单纯的他的,自然对容缇没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容缇百年前还调戏过他的道侣。
容缇算是怕了厉靖言了,在厉靖言面前都是心虚的。
若是那群鲛人看到他们的王在厉靖言面前这样伏低做小,夹着尾巴做人,定会瞠目结舌,震惊万分的。
醋坛子,百年前的事都还记恨。
容缇低声嘟囔了一句。
厉靖言眯起眼:你说什么?容缇立马就不再说话了,他不敢向殷牧悠求救啊,会被整得更惨。
没过多久,殷牧悠便找到了一处空地。
这里算是这个世界里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了,他打开了阵盘,这才回到了玄阳大陆。
少主!小猫薄荷~!殷牧悠看到梧玄和素回迎了上来,又见自己身侧的厉靖言和容缇,不由的勾起一个笑容。
天边晴朗无云,阳光刺目,他仿佛置身在这片午后的暖阳之中。
幸好,他们都在。
—随后的百年里,厉靖言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
殷牧悠都以为厉靖言在百年内修不到渡劫期了,然而到最后一年,他还是凭借一己之力修到了圆满。
厉靖言戾气太重,手上又沾满鲜血,雷劫自然不会令他好过。
只是殷牧悠为了他能渡劫成功,早早的备好了许多法宝。
九重雷劫,一次比一次狠厉,仿佛要劈得他神魂惧毁。
厉靖言痛不欲生,右手已经被雷劫劈得焦黑,那些事先准备的法宝,只为他抵挡了最开始的五重雷劫。
剩下的,全都要他自己扛。
殷牧悠站在山头,看得焦急万分。
然而乌云又一次聚集,锯齿形的闪电仿若一条正在云层中翻涌的雷龙,要将厉靖言吞噬彻底。
他再也忍不住,要踏进厉靖言渡劫的那个山谷。
刚迈出一步,便听厉靖言一声沉闷的大喊:别过来!殷牧悠身体僵直,看到这样的厉靖言,比他自己承担雷劫还要痛苦十倍。
因为爱他,所以不想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修炼多年,五感已经胜过许多人。
就算站在极远的位置,透过重重的山岚,也能看到厉靖言的模样。
恍然间,殷牧悠发现厉靖言在朝自己笑。
可下一秒,雷劫便劈了下去,深谷凹陷数尺,变成了深渊。
这已然是最后一道雷劫,殷牧悠再也忍受不住,拼了命的御云奔去。
他发疯似的喊着厉靖言的名字,可四下却无人应答。
殷牧悠的心中染上了绝望,只要一想到厉靖言会不在了,便浑身颤抖得不像话。
他本打算去下方的深渊看看,就算厉靖言的身体被雷劫劈得渣都不剩,他也要亲眼去确定。
哪知道刚准备下去,一只手便爬了上来。
牧悠。
这一声,宛如天籁。
殷牧悠将他从深渊拉起,就像他在那些世界一般,总是这样向他伸出手来。
厉靖言已经力竭,却扯开唇角笑了:天道整不死我。
殷牧悠眼眶微红,深深的抱紧了他:嗯。
他是他的失而复得。
后来——百年飞升,厉靖言成就仙体。
而他的道侣殷牧悠,在后续的百年里竟也飞升成仙,玄阳大陆一下子出现两个仙人,修真界的所有修士都沸腾了。
修真界格局改变,众人隐隐以照阳山为首。
虽然那些都是草木之灵,并非他们人族修士。
可草木之灵一向温和,不会同妖兽那般凶猛,他们的忌惮也少了许多。
再说了,修真界这种地方,便是以绝对的实力说话。
照阳山出了个飞升成仙的人,他的道侣厉靖言亦然,这便已经足够了。
殷牧悠还有些无奈:我明明修不到那么快,是谁每每双修都渡大量灵气给我,就这么心急!?厉靖言亲吻着他的墨发,笑得肆意洒脱:一刻也等不了。
他永远都在等,如今已经不想等待了。
他们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在也不去求那什么狗屁来世,只争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 全部完结啦~番外也更完了,这里还是想对应第三卷结尾那个地方——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君再世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来世再见。
mua~爱你们,这本书因为三次元的事情也耽搁了挺久的,断更有一段时间,很对不起大家。
给悠悠和厉靖言一个长久在一起的结局,所有的隐患一口气给他解决,哈哈~觉得很甜很圆满的番外-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