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寒心绪极乱, 心脏的位置酸酸涨涨。
只要一想起别人说喜欢殷牧悠, 他就有一种对方被夺走的感觉。
空气里带了刺,让肺也跟着疼痛了起来。
天边的艳阳逐渐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挡,很快就阴了下来。
他甚至想一口将靠近他的人统统吃了,把他带回深山,好好的囚在自己身边, 谁也不准靠近。
尧寒的眸子充满了煞气,他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竭力的阻止沸腾的血液。
许久, 那股野性才被压下。
他跑得太快, 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
尧寒抬起头,见到了被乌云所遮盖的月亮, 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翳,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再不回去, 那个人会担心的。
尧寒的腿像是生了根, 无法挪动一步。
直到容缇从暗处走出,低头冷眼的看他:你可是凶兽, 就这出息?吼!好好好,我不说。
容缇连忙投降, 他不过是想过来看看热闹的,鬼知道自己为何出言提醒!容缇嘟囔了几句:这么凶,难怪比不过别人……尧寒耳朵抖动,瞬间咬了过来。
住口口!!我说你耳朵这么灵做什么?尧寒:……呸。
死鱼肉一点都不好吃。
容缇:……两人又你看我, 我看你的嫌弃。
他和温琅一样是人类,这就是褚的优势。
你不早点想着去化形,脾气还这么暴躁,到处咬人……容缇后面念念有词的话尧寒已经听不下去了,只唯有一件,彻底入了尧寒的耳。
人?九命猫妖其命有九,他已去其八。
自复生后,尧寒几乎都是被殷牧悠抱着不撒手的,他还从未想到这些。
一个念头渐渐浮现在脑海,尧寒的心脏跳乱了好几拍。
化形!死鱼,我问你,怎么化形?鲛人生下来就是这样,你问我?尧寒眼露凶光,鲛人最擅长撒谎,不逼不行。
他一口咬在了容缇的腿上,又让容缇哀叫连连:住口!怎么除了温琅,你对谁都这么凶!说不说?容缇半咬着唇,楚楚可怜:我也只是听说。
听说也得说。
容缇被他噎到吐血:你才修炼五十年,化形的起码修炼五百年才行。
得了办法,尧寒自然开心,尾巴也摇动两下:那我就修炼五百年再说。
见他欢腾得要回去,容缇望向了他:站住,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嗯?尧寒,你别忘了,温琅他是人,就算永远灵缘仙根,也不一定能活到你化形的时候。
容缇蹲了下去,同尧寒对视,语气也变得低沉,到时候,你该怎么办?把美好的东西戳破,血淋淋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鲛人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
那一瞬间,尧寒眼中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扭曲,像是混沌不清的黑雾,吸入一点点都是致命伤。
有多少年,我就陪着他多少年,到时候再去寻他的转世。
别忘了,你在寻找温琅转世的时候遇到了谁。
最后这条命,你也想丢掉吗?就算现在提到那个名字,尧寒还是会露出杀气。
这份恶意如此纯粹,冰冷刺骨,浑浊而深沉,像是望不到边的渊薮。
容缇适当的收回了自己的言论,可叹他竟然不忍心再刺激尧寒。
明明他的本意是想让尧寒发疯,最好把王都弄得天翻地乱才好。
一想起殷牧悠,想起褚,想起齐岚,他忽然没了那个心思。
齐岚说……他说既然珍贵,那便好生保护着。
他于你独一无二,你便把他看牢,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他。
不由的,他竟重复了齐岚的话。
容缇自己都愣住了,幽深的眼瞳在黑暗里泛起淡淡流光。
跟这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的变化越大。
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尧寒身上那股阴冷的寒气消失不见。
他厌恶一个人,一提到名字便恶心愤怒,想要食其血肉,教他不得好死;他也曾喜爱一个人,光是想起,心中便会泛起温暖光明,从此只剩下一腔柔情,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捧给她。
这两种感情截然不同,干净而纯粹,热烈而尖锐。
我知道了。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转眼进入沉沉的黑夜。
月光已从乌云间露出,正挂于碧树之上。
穿透那些云罅,落下一地犹如碎玉般的柔光。
塘前波光粼粼,银霜泅染于水面,表面仿佛盖了一层细雪。
尧寒的心也变得温柔起来,仰着头,朝容缇说道:多谢。
容缇捂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眸子,格外震惊的看着他。
他听到了什么?那个尧寒,竟然朝他道了谢!?忽然,莫名的,竟有点老父亲的欣慰。
他可是看上了殷牧悠,想让他做自己的孕体的!容缇及时苏醒了过来,赶忙把这种想法掐灭。
他又使了坏心眼,笑得眉眼弯起:告诉你一句话,温琅听了保准开心!……是什么?尧寒极度怀疑,甚至不愿相信容缇的话,可一想到能让殷牧悠开心,他便还是问出了口。
容缇含笑的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尧寒疑惑的抬头:真的可行?容缇拼命点头:不行你找我啊。
尧寒:……他一步步朝着外面离开,跃入这一场黑夜之中。
末了,还丢下一句话:不行就把你的头给咬下来,哼。
容缇:……刚才还说感谢我的是谁!容缇顿时蔫儿了,也不敢胡诌了。
他打了个寒颤,想出去寻一寻尧寒,可他离开得这么快,容缇根本没来得及抓住他。
原本只是为了捉弄尧寒,可他忘了这只九命猫妖最记仇了。
容缇连忙追了出去,只求把尧寒给喊回来,以免自己胡乱说的话,让尧寒惹得殷牧悠不快。
那个时候,他可就惨了。
你等等啊……跑这么快……漆黑寂静的夜晚里,只余下檐角灯笼温暖的光,将四周的黑暗晕染开来。
这间屋子的主人,一如他欢喜的那人一样。
尧寒很快就回到了屋内,殷牧悠晚饭也没吃,手里拿着本书,却完全没有看下去。
尧寒一跃,跳到了他的怀里,喵喵的朝着殷牧悠撒娇。
他用灵力传达着自己的意念:不想把你给褚。
殷牧悠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明白又是在闹哪一出。
白天的时候不还在跟我生闷气?殷牧悠刚说完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便后知后觉的停了下来。
难道是……在吃醋?尧寒钻他的怀里钻得更紧:褚说喜欢你。
嗯?殷牧悠的声线都抖了一下,竭力平复自己上扬的唇角,我觉得褚挺好的,一点儿都不像某只。
尧寒:……我救下你之后,你抓咬了我多少次?褚从来都没有伤过我,还一直保护我。
殷牧悠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这样想来,还是褚比较好养。
尧寒低低的吼了一声,极度不爽。
说话,用意念跟我说,我听不懂你要表达什么?你要养他?你明明说了要养我的!殷牧悠:……忍住、一定得忍住!这醋坛子打翻了的样子多不常见啊!尧寒,作为妖兽你都快成年了,不要这么任性。
尧寒怒从心起,用两只小爪子刨墙似的刨着殷牧悠。
殷牧悠只好把他抱起来,和自己对视。
不知怎的,他竟然说出了容缇教他的话:成年就娶你。
容缇在窗外看着,暗叫糟糕。
他这样教尧寒,便是刻意捉弄他的。
一个人类被妖兽求婚,一定会觉得羞辱万分。
况且,他们的主人还是个男子!容缇都已经能想象得到尧寒把他的头咬掉的样子了,完了完了,他还是赶紧跑!可殷牧悠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里面的烛火忽明忽暗,橙暖色的光跳动在他的脸上,灯下看美人,使得他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朦胧。
容缇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瓷白的肌肤上顿时浮现了几分红晕,像是打翻的朱色水墨颜料,逐渐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那般。
三分暖色,三分艳色,红晕直接染至了耳根。
他抿着唇,语气夹杂几分慌乱:不许胡说。
那一刻,尧寒的心跳乱极了。
—在顾家住了好几天,齐岚总算是找上门来了。
坐。
齐岚四处看了看,却没发现尧寒的身影:尧寒呢?殷牧悠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不管他。
热气升腾而起,屋内放置了降暑的冰块,驱散了燥热,却驱散不了外面吱吱叫的夏蝉。
殷牧悠斜斜的倚靠于美人榻上,轻描淡写的喝着茶,可齐岚还是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
那毕竟只是妖兽,说出的话不必当真,也别同他计较太多。
是啊,只是个妖兽罢了。
越想,这事儿都越不像是尧寒真心话,倒像是谁恶意教他。
他踏上修行不久,又不知人世,懂那个意思么?谈些别的,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齐岚进入了正题:白虎降世乃是祥瑞,现在王都已经议论纷纷。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殷牧悠也不跟他绕圈子,齐岚是可信之人,白禹说,他是先祖派过来的护着我的。
先祖?温良玉。
齐岚眼底浮现震惊之色,早听景丞师兄说过无数次温良玉的厉害,没想到御灵术连白虎神兽也能收服!殷牧悠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对齐岚说:你多小心景丞,莫要听信他的话。
……怎么了?白禹告诉我,那个景丞根本不是真武宗的人,他这样挑拨离间,定是有理由的!这话完全让齐岚没回过神来,心绪已是极乱。
可殷牧悠没理由骗他,白虎神兽更加没理由了。
齐岚的脸色凝重起来,也看不清景丞了。
那他说救褚的法子可是真的?……这个倒是真的。
殷牧悠叹息一声,要给褚续命,就得让齐岚受伤,褚也不会接受的。
齐岚倒显得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牧悠见他眼下青黑一团,便轻声说道:我会寻其他法子的,不止这一条。
……嗯。
两人的气氛忽然有些凝滞,外面一团雪色的团子冲了进来,直直的扑到了齐岚的怀里:温琅,你的血能否再给我闻一闻,我保证不舔!齐岚:……殷牧悠:……白虎有些扭捏:行吗?殷牧悠撇过头,噗嗤了一声。
这只白虎,他脸盲啊!殷牧悠笑弯了眼,还要使劲对齐岚说:温琅,你快答应他,他说的话定然作数,保证不舔的!齐岚忍不住扶额:这一团,莫非就是……?白虎可是神兽啊,未免也太蠢了些!白虎神兽威风凛凛,一眼就看出来了!受了殷牧悠的夸奖,白禹更加挺直了身体,做出一个优美的姿态。
这小子不知道谁,但挺有眼光的!你,不错。
殷牧悠一个没憋住,竟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齐岚的头更疼了:温亭侯,你也太坏了。
白禹这才发现认错了人,满是羞色,恨不得躲入齐岚的长袖里,不敢探出头去见殷牧悠。
下界灵气不足,弄得他鼻子也不舒服了,轻微的气味根本闻不出来,只有那晚浓烈的香气,才能使他马上分清。
要是在玄阳大陆,他就算认不出人,也能靠气味的。
齐岚无奈极了,心头的沉重也被这一幕给打消。
他连忙起身,将白禹还给了殷牧悠:别笑了。
殷牧悠连忙抑制了笑意,只是肩膀还不停的耸动着,明显还是在憋笑。
齐岚离开了屋子,见到褚在外面挥舞着长剑,日复一日的练习劈砍。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肌肤渡上一层淡金色的光,他额头渗满了汗水,眼神十分坚毅。
这段时间,他已经消瘦了许多了。
齐岚看了许久,忽然忍不住走了过去:徐常林在教你的时候,可曾有教过你剑招?褚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拜见齐将军。
先回答我。
褚低下了头:师父自然有教,只是我愚钝,并未学会多少。
虽然没了血脉相连的身体,但褚的灵魂到底是他弟弟。
齐岚祭出本命剑:看清楚。
他从未收过徒弟,也从未教导过谁。
可齐岚每一招都舞得极慢,要让褚看得清楚。
剑招势如破竹,每一式都带着凛冽之气,犹如惊雷那般。
齐岚生得极好,长袖流水间,剑招少了杀气,倒多了几分柔和。
许久,他才停下:记住了多少?褚回过神来:一些。
齐岚又重新舞了一次,不辞辛苦的教着他。
如此反复十次,天色都至深夜,月光清冷的洒下光辉,他的长剑泛起几道寒光,倒映在粼粼的水面上。
褚总算记清,却不明白齐岚为何这样尽心尽力的教他。
齐岚露出一个笑容:褚,今日我教你这些,是希望你以后可以自保,不再受人欺辱。
褚茫然的看了过去:……有郎主在,不会有人再欺辱我,齐将军这话是何意?齐岚嘴里泛起苦涩,他指得自然是齐夫人。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再说了,你当温琅的护卫,也要有些真本事才好。
褚眼神一亮:原来如此。
齐岚心里终于下了个决定,轻声对褚说:念在今日我教你剑招,我们总算有了师徒之情,你可得还我。
这是自然!三日后,你到顾家后门来,我等你。
褚不做他想,便应承下来。
黑夜之中,齐岚的身影显得越发单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正当齐岚打算离开顾家时,却在门外见到了迟迟不肯回去的尧寒。
想起今天殷牧悠的反应,齐岚不由问:往日温琅最是关心你,今天我多次问他,他都不愿提起。
尧寒,你到底说了什么惹得他如此不快?尧寒侧过身子,不想搭理他。
他尾巴一摇一摇的,神情显得落寞。
不愿答就算了,不过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你解惑。
……真的?自然。
可容缇骗了我,才让他生气的,你不会也骗我?竟又是那鲛人?齐岚眼神微冷,想起容缇单独找他谈的事,便认定了是容缇从中挑拨离间。
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好。
凶兽少了那个可以束缚他的人,止不得就会在王都发疯。
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立心魔誓。
尧寒这才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紧紧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所言是否是真。
到最后,尧寒才缓缓说道:我说想娶他。
齐岚:……活该!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觉醒来,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御灵兽对我求婚了#齐岚:亏得我想帮尧寒,简直活该!容·罪魁祸首·缇: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