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咯噔 一声, 李鱼问, 谁把谁杀了?马丽娅一直在啜泣, 无法完整的说话。
等了大概三五分钟,她状态稍微好转,扯过纸巾擦擦眼泪,哑声说, 我朋友, 小微把阿云给杀了。
她松开手, 皱巴巴的纸条掉到地上,被青年捡起来。
纸条上有泪痕, 字迹潦草, 书写的内容和马丽娅说的一字不差。
李鱼问, 什么时候的事?马丽娅又是一阵哽咽,刚刚, 信是我朋友的老板让鸽子送来的,我懂她的意思, 是想让我去处理一下。
简单来说, 就是让她去收尸。
光是想到自己即将面对满屋子的血腥,她就止不住的发抖,恐惧。
马丽娅忽然抬头,死死抓住青年的胳膊, 我们现在就走,只要离开这儿,我们就能安全。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 她匆忙冲入房间,急躁的到处翻找。
李鱼追进去,抽屉,衣柜,所有东西都被主人丢在地上,而马丽娅正跪在地上捡硬币。
见青年站着不动,她瞪着眼睛尖叫,快去收拾东西,快去!李鱼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对方,他在这面实在匮乏。
马丽娅等着青年看了几秒,悲哀的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我怎么忘了,我们走不出这座城市。
这个认知如同落下的铡刀,斩断了所有希望。
她惊恐的眼神渐渐呆滞,身体僵直,片刻后,肩头垮下来,整个人脱力的靠在床尾。
李鱼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去洗把脸,吃点东西,我们一起想办法。
没有办法的……而且我现在好害怕,江沅你知道吗,一想到阿云死了,我就会想到我自己!马丽娅眼眶装满泪水,我在镜子里看见我杀了人了,我拿着一把西餐刀,上面好多血。
镜子,镜子,这个世界的一起都和镜子有关。
李鱼说,你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马丽娅大声又坚定,我就是看到我杀人了,我要离开这里,我不想杀人,我真的不想。
李鱼起身去床头把纸包那过来,放到马丽娅手里,不管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那都不是真实的你。
他怀疑主宰这座城市镜子,是靠催生和吸收人类戾气为生的。
否则为什么身边的每个人,都变得越来越古怪,暴躁,失控。
那石遇呢,他在这个世界究竟扮演什么角色?镜子会在哪儿?是石宅子主物的博古架上吗?马丽娅无法冷静,她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和安慰,她把自己关进笼子,自顾自的说道,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么说!我为什么会去看他们,因为阿云跟我说,小微越来越不正常,她的攻击性越来越强,总是发脾气,对了,她还告诉小微,说自己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我过去时候,阿云刚和小微大吵了一架,我真是愚蠢,我竟然还指责阿云不够包容,拒绝她想暂时搬过来跟我住的请求……小微的情况和马丽娅太相似了。
李鱼想之前坐公车时,看到的被人压制在地上,发疯失控的男人。
江沅,我是帮凶,我手上也有阿云的血。
马丽娅的声音弱下去,怔忪地盯着自己摊开的手。
恍惚间,她发现掌心皮肉下的血色逐渐加深,有血从薄薄的皮肤下渗透出来。
啊啊啊!恐惧的尖叫差点震碎李鱼的耳膜,他一把抓住起身要跑的姑娘。
马丽娅眼前全是血,他看到青年的嘴唇在翕动,却听不见内容,她的耳朵里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不,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水声,那是血从西餐刀上低落的声音。
她挣脱不开青年的桎梏,张嘴朝着对方手腕咬去。
浓烈的血腥充斥着口腔,马丽娅忽然安静了,松开牙齿看向青年。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沅,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我……整个宅子里,就江沅一个正常人,她恐惧自己会遭到青年责怪和怨怼,那是能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仿佛只要对方说出一句,你是个疯子,或者别的什么,她就真的成了十恶不赦的坏蛋。
李鱼疼得要死,手臂上那圈深刻的牙印中,有两个凹陷正在往外冒血。
我没事,不疼。
他挤出一个笑脸,借你卫生间用一下。
马丽娅的眼眶又红了,我给你拿创口贴。
李鱼走进卫生间,拧开水,在手上打上肥皂清洗伤口。
他看向镜子,1551,这面镜子和我房里的有什么不同吗?1551说没有,至少表面看上去没有,需要做检测吗?不用。
谁住哪间房是随机的,不只是宿舍,城内所有镜子应该都是正常的,马丽娅他们之所以能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自己,那是因为创造座城市的东西,在通过这些普通镜子汲取养分。
李鱼又想起石遇的两个秘密。
第一个跟目标找媳妇有关,第二个,会不会和目标的身世或者镜子有关?马丽娅拿着创口贴进来,看到溅到陶瓷面盆中,混着血色水珠,她嘴皮子一抖,我帮你处理一下。
李鱼说没事,我去拿下医药箱,用双氧水消消毒就行。
1551严肃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未免伤口发炎,可以在伤口处涂上消炎药。
李鱼说知道了,1551,马丽娅应该没有被狗咬过,或者有什么传染性疾病吧?你稍等,我扫描一下她的身体状况。
飞速流淌的时间,忽然慢了下来。
从马丽娅手里接过创口贴贴上,李鱼扫了眼小姑娘,惊慌失措,满脸愧疚,算了,问不出口。
对方现在精神脆弱,他怕一句你有没有狂犬病会直接把人逼得跳楼。
还是等等系统的扫描结果吧。
见青年一连给自己贴了三张创口贴才把伤口遮住,马丽娅肩膀又开始抽动,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没想什么。
马丽娅吞咽了下口水,纠结来去,选择说实话,我看到了血,还听到了水声。
她闭上眼睛,皱眉回忆,我上一次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我时,也听到这种声音,滴答,滴答,血珠滑过刀锋,落到了地板上。
别再想了。
青年的声音夹裹着少有的严厉。
马丽娅睁开眼,愣愣的望过去,看见青年那双暗含严肃的眼睛时,她忽然冷静下,脑子里所有的画面化为齑粉,消失了。
是的,我要冷静,我不要变成杀人的魔鬼。
李鱼甩甩胳膊,我先过去换身衣服。
马丽娅有些害怕,眼巴巴的望着。
李鱼头疼,别呆在卫生间里,别看镜子,去做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瞥见对方身上皱巴巴的,带血的白衬衣,马丽娅点了点头,你放心去吧,我不会再胡思乱想。
可有时候,嘴上越是说不想,心里就越是想去做。
把青年送出房间后,马丽娅又来到卫生间。
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想起青年离开前的嘱咐,忍不住猜测,对方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镜子的秘密。
好奇要命的在心头抓挠,马丽娅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一步一步的,倒退着来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正好也在看她。
空气静谧,流淌着莫名的紧张。
马丽娅听到自己如同擂鼓的心跳,鬼使神差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僵硬的扯起嘴角。
镜子里的人同样对她露出牵强的笑容。
马丽娅松了口气,心想,江沅叮嘱不准看镜子,会不会是在故意吓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逗着我好玩儿吗?这样不好。
念头冒出来,怎没也无法遏制,拳头缓慢握紧,眉宇间泄漏出一丝厌烦。
当时她那么害怕,完全把青年当成了救命的浮起木,对方却故意用神秘的语气哄骗她,害她战战兢兢。
本来以为江沅是个好人,原来不是。
镜子前的姑娘戾气越来越重,她眼皮一跳,下意识抬手按住,视线正好落到镜面上。
光洁镜面中的人,仍旧保持着马丽娅之前僵硬的笑容。
马丽娅惊慌的后退一步,视线和镜子里自己对接上了。
那人的嘴越咧越大,眼睛鼓出,眼白里不何时多了许多血丝。
马丽娅看见她缓慢的抬起一只手,嘴唇动了几下。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听见声音,却奇异的懂得对方的意思。
她说,我就是你。
李鱼进房间后先冲了个澡,再去洗衣服,晾衣服的时候特意侧耳听了下,隔壁没有任何动静,想来应该没事。
把晾衣杆放到边上,低头把缠在手上,用来防水的保鲜膜拆掉。
手背上的束缚消失,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跟着松弛下来。
李鱼调整了下歪掉的创口贴,准备回屋,就听一声崩溃的尖叫。
厨娘正好回家,扯着嗓子在客厅里骂道,喊什么魂!李鱼套上衣服冲出去,跟她打了个照面。
厨娘满脸不耐,马丽娅又在发什么疯,赶紧让她闭嘴。
李鱼敲门没反应,卯足劲儿把门撞开跑进去,他背后,厨娘念念叨叨的跟上,像只聒噪的苍蝇。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一声怒吼,厨娘的嘴终于歇停。
她停在原地,瞪着青年的背影,不敢上前。
江沅之前在宅子里之所以能明目张胆的偷懒,一是因为管家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二来他身上有股混社会的痞气。
这种没人看着,又处于躁动时期的青年不好惹,宅子里除了管家,其余人都选择回避他,就连整日碎念的厨娘也不敢太过招惹。
后来江沅突然转性,变得乖顺听话,厨娘对他忌惮日益下降,要不是对方刚刚突然发作,她差点就忘了青年之前的样子。
背后的叽叽喳喳消失,李鱼感觉整个世界都清静了,紧跟着就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一个菱形的玻璃渣子从卫生间门里飞出,惊险的从他脸颊擦过。
马丽娅手里拿着被拆下来的金属喷头,凶狠的咬紧牙关,探身去砸镜子。
哐哐几声,镜子四飞五裂,龟裂出无数蜘蛛网状的裂缝,盥洗台和地板上到处都是晶莹的玻璃碎片。
厨娘吓得愣了下,挤开青年钻进去,看到满地狼藉和五官扭曲的小姑娘,她捂着嘴尖叫一声。
马丽娅的肢体关节生锈一般,缓慢的,僵硬的转头看向门口。
李鱼拨开脚下的玻璃渣子,把手伸过去,把手给我,我带你出去处理伤口。
马丽娅裸露的胳膊被玻璃划出好几道口子,怪吓人的。
她还在。
她摇了摇头,用手指戳着镜面,江沅,我刚刚又看到她了,不是幻觉,你相信我那不是幻觉。
我相信你。
李鱼背脊发凉,这场景太像恐怖片了。
悬在半空的手快麻了,他想了想,不动声色的把脚迈过去。
厨娘想出去,又被马丽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住,不敢一个人待着,一把拉住青年的袖子,小江啊,你不觉得小丽怪怪的吗,咱还是出去吧,管家马上就回来了,让他来处理。
李鱼甩开她的手,继续往前。
马丽娅听了厨娘话,呆滞的脸变得狰狞,宋姐你是想说我疯了?厨娘尖酸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马丽娅自己从盥洗台上跳下来,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光脚踩在地上,玻璃扎进脚底板,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李鱼脚下一顿,在她经过身旁时,拉住了她。
马丽娅转头看过来,微微一笑,江沅,你放手,我只是想跟宋姐说两句话。
李鱼没听她的,眼前的人不正常,那双眼里没有笑意,说的是反话。
马丽娅开始挣扎,你没听见她刚刚在说什么吗?我受伤了,我在害怕,她一句安慰也没有,只有奚落和嘲笑。
李鱼看了眼傻愣着的厨娘,你先出去。
哦哦,好。
厨娘也意识到什么,不敢再待,掉头就跑。
也是她倒霉,恰好踩住方才差点刮到李鱼脸颊的碎玻璃,脚下一滑,来了个重力劈叉。
裤裆撕裂的声音,给紧张诡异的气氛加入了喜剧效果。
李鱼尴尬的腾出一只手,想把厨娘扶起来,马丽娅趁他不注意,发力冲过去,揪住厨娘的头发拖拽。
厨娘疼的嗷嗷直叫,双手按住头皮,嘴里不停喷粪。
李鱼一个瘦弱青年,拉住这个,拉不住那个,愁得要掉毛,更可怕的是,他越喊,两个女人厮打得越厉害。
住手!都给我住手!管家的声音从天而降,他震怒的盯着地上的两个女人,耳朵都聋了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一个神志不清,一个沉浸于暴怒,鬼才听。
李鱼挽起袖子,1551,给个动态瞄准图。
光屏弹出,上面多了一个瞄准器。
李鱼看向管家,您能先把宋姐拉开吗?那两个女人疯狗一样,相互抓扯,撕咬,嘴里发出令人厌恶的尖叫,管家忍无可忍,别无选择。
揉按了下抽痛的太阳穴,他上前一步,抓住厨娘的衣领和腰上的衣服,粗暴的把人提起来。
马丽娅的头发依旧被拽着,随着厨娘手上的力道站起来。
李鱼眯了眯眼睛,按住手腕活动了下,一记手刀劈下去。
马丽娅身体抽搐,白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见小姑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厨娘泄愤,一脚踹过去,被李鱼推了一把,后背撞到管家身上。
管家厌恶的把人推开,扇了扇面前的油烟味,再撒泼就扣工资。
厨娘看重钱,这是她的死穴,故意掸了掸被李鱼碰过的肩头,嘴里骂了句什么,不甘心的走了。
管家背着手,扫了眼卫生间,到底怎么回事。
马丽娅忽然情绪失控了。
李鱼蹲下去,把马丽娅的一条胳膊架上肩膀,将人扶到床上。
管家的眼睛探照灯似的黏在青年身上,生怕人不规矩,吃小姑娘的豆腐。
李鱼不喜欢管家防备的眼神,差点出柜。
他去卫生间收拾残局,管家则抱着胳膊站到门口。
就在李鱼以为,他会一直沉默的时候,中年大叔开口问道,马丽娅为什么突然这样?李鱼照实说,她说自己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自己,手里还拿着刀。
管家瞳孔微缩,转身就走。
看来不只是马丽娅和厨娘,管家也看到过。
李鱼说,1551,我总觉得宿舍会出事。
三个人都有发疯的风险,他的处境有点糟,没准哪天半夜醒来,床头就站着一个人。
越想越凉飕飕,李鱼三两下打扫完,又去找来手套,爬上盥洗台,把剩下的玻璃渣全部掰下来,一起丢到楼下。
他上楼,关门,锁声一落,管家房里传来哐当一声。
这是在砸玻璃。
李鱼上前敲门,管家先生,需要帮忙吗?没你的事!李鱼耸耸肩,回自己房间,躺到床上看实况。
管家果然把卫生间的镜子砸了,用床单包住,拖着往楼下走。
厨娘打开房间,偷偷摸摸的探出头,眉头紧皱,她隐隐有种感觉,有一件事别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
她把头缩回去,进了卫生间洗澡。
第二天一早,李鱼被一阵咕咕声吵醒。
胖灰带着它相好的,正在他床头表演杂技,它用嘴叼着一粒玉米,飞到高处再松开。
下方,大黑张大嘴巴,不偏不倚正好接住。
李鱼,……他蒙住头,痛苦嚎叫,起不来,还想再睡个回笼觉。
大黑被被子里的嚎叫惊住,随即想起什么,跳到枕头边上,用嘴隔着被子去啄青年的脑袋。
李鱼吃痛,只能坐起来,眼睛要闭不闭,身体摇来晃去。
大黑蹦到他腿上,转过背去,小书包里装着纸条。
纸条写着上就俩字,【下楼。
】围绕在四周的瞌睡虫被吓跑了,李鱼跳下床冲到阳台,看见楼下有个男人正靠在车上。
他一只脚撑地,一只脚踩在车胎上,黑色西服敞开,衬衣最上面三颗没扣上,露出两节性感的锁骨。
李鱼抿了嘴,看出来了,这是要开始明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