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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末世三日〔完〕

2025-03-26 01:43:51

`华盛顿欲杀罗宾,却重伤了阿瑟,心知自己决不会被绿洲团员善待。

看来看去他觉得,在场众人里最孱弱可欺的,就是这个站在他身边长相酷似莉莉丝的纤弱少女。

如果能擒住她,说不定还能胁迫罗宾等人释放卡特或是自己,所以他忍痛拼死一搏,试图用受伤的右臂将她脖颈夹住。

可惜他想错了,大错特错。

林乔早就不是几年前那个木知木觉的新手了。

她刚意识到不对劲时,立即向系统购买了三倍力量加成,并急速转身,待见视野左上角跳出倒计时的金色数字10,便疾探左手握住华盛顿的右腕,跨前一步同时侧转身把他向着自己左侧猛力一扯,右肘借势重重击中他胸前膻中穴,随后一个转身大背包,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华盛顿右腕本就被景锐折断,经这样一扯一击一摔,伤处的剧痛让他惨嚎一声,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双眼翻白几乎痛得晕过去。

林乔心说,姑娘正愁没机会呢你自己送上门来,这下可给阿瑟报了一枪之仇。

她站直了拍拍手,视线扫过惊诧的众人,停留在景锐脸上。

他似乎毫不惊讶,扶着阿瑟肩,弯起唇角对她赞许地点点头。

这之后,罗宾押着沃德,绿洲队员押着系成一串的沃德随扈,离开地下掩体。

林乔向系统买了速效止疼药给阿瑟服下,景锐背起他,与林乔一起走在队伍最后。

枪炮声已经停了。

他们推开那扇破旧的门,就见福特带着副官以及一大队荷枪实弹的士兵,神态警惕地快步走进底楼大厅。

瞧见罗宾一行人与被控制的沃德.卡特等人,福特惊喜地迎上前来:罗宾,你真的做到了!罗宾却没有这么高兴,他郑重地说道:这不是靠我一个人能做到的。

没有你的军队在外牵制,没有绿洲成员的拼死掩护,没有他们……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绿洲队员,视线掠过林乔和景锐背上的阿瑟时,眼神变得更为深邃,脸上浮起感激之色,没有那些英勇的自我牺牲者,我们是做不到的。

福特看到了满身是血的阿瑟,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缓缓点头:说得对。

让我们继续,把这件事进行下去。

这之后的事没有什么波折。

短短一个小时内,事先安排好的秘密部队几乎同时抵达各个重要部门,逼迫卡特亲信辞职,或是利益与卡特密切相关的权贵政要交出其所拥有的军政权利。

在卡特在位时权势熏天,做下各种伤天害理的违法之事的权贵一个不漏地全被逮捕起来。

这样一来,虽然不能说完全清除卡特在政府内的势力,但只要其根本不在,就很难再翻起什么大浪了。

当天下午,卡特不得不在焦黑的政府大楼前对全国发表讲话,被迫宣布自己辞去元首之职。

大楼前挤满了士兵,当卡特宣布自己下台时,士兵们先是变得鸦雀无声。

长久以来处于恐怖高压的极权统治下,十一年惟命是从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即便此时在他们面前发表这番讲话的正是原本的极权统治者本身,他们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但绿洲独立团的团员们率先发出欢乐庆祝的高呼声,紧接着福特嫡系的将士们也跟着高声欢呼,很快的,原卡特下属的士兵们中间也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与掌声、笑声、口哨声。

这反应大大出乎卡特意料之外,他惊讶地瞪着一向沉默而忠实地执行自己所下命令的士兵们,此时他们居然会因为他的倒台而欢呼雀跃,击掌庆祝。

他所不知道的是,士兵们以往只是迫于严酷的惩罚而不得不执行命令,这些普通的士兵也有家人与朋友,他们一样深受卡特暴.政以及清除日之苦。

沃德.卡特满脸铁青,恶恨恨地看向身后的罗宾与福特等人,但他此时的目光也仅仅只能起到泄恨的作用。

很快他会被送上法庭,为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接受公开审判。

脸色青灰的卡特被带下,紧接着福特将军走上前,大声宣布清除日即刻结束,且清除日制度从此刻起被永远废止。

他们会建立临时政府,以维持社会秩序,两周后将开始全民公投,以投票决定新一任的元首是谁。

话音刚落,政府大楼前的欢呼声就变得更为热烈响亮!居民们在家中收听广播,了解到卡特下台,以及让人深恶痛绝的清除日制度从此废止,欢呼声甚至隐约从远处的民居中传来,还不止从一个地方发出的,庆祝的高声欢呼像海浪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海潮般越涨越高。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乔从政府大楼的四楼窗口望着楼下依然雀跃的士兵们,听着远处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与笑声,不禁心生感慨。

这个世界的黄昏依然晦暗,因尘霾而模糊不清,因看不见太阳而显得阴郁,然而人们对即将来临的黑夜不再感到恐惧,他们对这个世界接下来的新变化充满着期待与激情。

她离开窗口,回到床边。

阿瑟睡得很沉,他的伤情稳定,也没有发烧。

吸血鬼的血把他从垂死边缘拉了回来。

景锐给他喝下灵泉水并运功替他疗伤时,她曾对他说:阿瑟,今天我和景锐替你治疗的方法能不能请你……阿瑟虚弱地说道:放心,乔伊,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顿了一下后他补充道:就连罗宾也不告诉。

林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点头:阿瑟,你的伤会好起来的。

我和景锐今天就要走了。

他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为什么要走?是谁要赶你们走吗?我去和罗宾说……林乔轻笑着摇头:不是谁要赶我们走,是我想要回家。

阿瑟恍然的样子,不舍地问道:哦,那你们还会回来吗?她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儿才说:替我们和罗宾说声再见。

他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就又憨憨地笑起来:应该的,每个人都应该回家。

可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和罗宾说的好。

林乔答应了,和景锐一起看顾着阿瑟直到他睡着。

政府大楼前的公开讲话结束后,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

林乔去开门,见门外的是罗宾,便向后退了一步让他进来,同时轻轻说道:他睡着了,伤势情况很稳定,好好休养可以完全恢复健康。

罗宾大步走近床边,垂眸静静地看了会儿床上的阿瑟,目光柔和,带着一份诚挚的感激与信赖。

遂即他转身看向景锐和林乔:谢谢你们。

她摇摇头:根本用不着谢我。

阿瑟是我到绿洲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呢?罗宾微笑:我不仅为阿瑟的事感谢你们,还为了这几天来你们所做的一切,我还想与你们谈谈以后的事,但今天接下来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麻烦你们继续照顾阿瑟,稍微晚点的时候……林乔打断了他:罗宾,我和景锐要走了。

罗宾惊讶地看着她和景锐:你们为什么不留下?你们做了那么多,应该留下看着这里将要发生的激动人心的变化。

绿洲独立团并不会就此解散,它还将长期存在,作为一个独立的民间团体,它了解民意,监督政府行为,如果你们不喜欢从政,可以留在绿洲,应该说这样更好。

乔伊、锐,这里仍然需要你们。

林乔望着他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我有不得不走的原因。

虽然她对绿洲也有不舍,但任务是有时限的,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不能因为留得太久就导致任务失败。

更何况,她还有那个终极愿望要实现。

想到这里,她回头看向景锐。

他理解地对她轻轻点头,伸左臂搂住她的肩,右手伸向罗宾:再见。

罗宾轻叹了口气,与他握手告别时十分遗憾地说道:希望再有见到你们的那一天。

景锐微笑:会有的。

林乔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遂即意识到,这并非永别,他们真的有机会再回来,只要景锐能打开通向这里的通道,他们仍然能回来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些热爱自由的勇敢的人。

只不过他就要受累了。

她望着景锐,眸中浮起期待与兴奋。

他回头见她这样的眼神,不由轻轻笑了笑,眸中带着点宠溺。

离开政府大楼后,他们坐进莉莉丝那辆旧车里。

景锐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是先完成这项任务,再提终极愿望吗?我先问问……逗比,听见了没?我这个任务最后只剩作死了吧。

我要提出终极愿望,就是结束和总系统订下的契约,回到我自己的世界。

回答她的却不是逗比,而是语气轻佻的贱宝:(宝贝儿,你的任务还没最终完成,绩点不满十万点,没有资格提终极愿望哦~)林乔皱了皱眉,把系统的话转述给景锐,接着又问:只是假设好了,如果我的绩点满了十万,我能不能回我自己的世界,回我自己的身体,从此不再做任务了?(宝贝儿~终极愿望就是任何愿望都能实现的哦~)林乔有些怀疑地挑起眉梢:比如我要做宇宙之王,或者住在镶满钻石的巧克力房子里,类似这样胡来的愿望也行?(这太简单了宝贝儿~~找到符合你要求的世界,直接让你穿越到某个宇宙之王身上不就行了?钻石镶的房子更是简单了,有些世界里钻石相当滴廉价啊,比如说……)林乔赶紧举起一手,阻止系统继续发挥:行了算我举例不恰当吧,这就别讨论了,以前有像我这样达成十万绩点,并终止契约的人吗?(不在少数呢。

不过宝贝儿,你真的不考虑花少~少的八万绩点升级成VIP吗?)林乔真是一头黑线:绝对不会考虑!我要终止契约,回我自己的世界。

对了,我原来的身体不是出车祸了吗?我还能回去吗?如果原来的身体损坏严重,我怎么回去?说着她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身残志坚的女子坐在轮椅上的画面,暮然回首,半边脸是残缺不全的,还布满坑坑洼洼深浅不一的疤痕……想想就不寒而栗。

(这你可以放心啦宝贝儿,你可以回到出车祸之前啊,然后避开车祸发生的时间地点不就行了?)向系统问清楚所有担心的事,林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好吧,她这就可以开始作死了。

她取出玉玲珑,轻轻晃了晃,听见景锐的身上也有同样的声音:阿锐,把你那枚给我。

景锐略有不解,但还是拿出来递给她。

她把自己的玉玲珑给了他,再把他的玉玲珑收好。

他看着她交换两枚玉玲珑,墨眸中浮起笑意:这不是一样吗?不一样。

她摇摇头,这枚是你的,我要把它留在身边。

他虽在笑,目光却变得柔和,将她拥进他的怀里:傻姑娘,我们不是很快就要再见面的吗?林乔靠在他胸前,心底却总是隐约有着某种不安,仿佛近乡情怯,仿佛眼看就要得到幸福,渴望许久的东西只要一伸手就能得到,忽然就会显得不真实起来。

阿锐,你要来找我。

嗯,我会找到你的。

他柔声说着。

你要快点找到我。

嗯,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你。

终止了契约后,我就和现在不一样了,我会变成一个很普通的女人,长相普通,能力普通……他把她从怀中轻轻推开一些,扶着她的肩,清湛的墨眸凝视着她:你觉得我是因为你能干净利落地摔别人一个过肩摔才爱上你的吗?或是因为你长得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漂亮,才穿越了那么多位面来找你的吗?当你回到你的世界,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你的心会变吗?她摇摇头。

那么我的心也不会变。

他轻轻笑了笑,不过我想适应期还是要有的,就好像我那时才习惯了你在叶奕的身体里,转眼你就成了莉莉丝,这下你总算是能做你自己了,那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情。

他再次将她搂进怀里,那样我就能放心地抱着你了。

她依偎在他怀中,伸出双臂环抱住他的腰,闻着他身上清冽而让人安心的气息,有种饱胀满溢的情感想要冲出胸臆,让她不由得鼻梁酸涩,眼眶发热:阿锐……突然她觉得身体下的座位猛地一震,身周温暖的怀抱骤然消失,双臂也抱了个空。

她惊骇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然是坐在一辆车中,但车窗外是污浊的灰黑色夜空,空气寒意逼人,耳边听见獒狼的咆哮和男人凄惨的嚎叫。

疑惑地眨了眨眼,她看向身旁座位,惊悚地发现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有着一头干草般的棕黄色头发,长圆脸上一对翠绿色的眼睛正殷勤地看着她:卡特小姐?☆、103林乔惊悚地发现,她身边坐着的人不再是景锐,而是忠诚到了毫无自我程度的杜鲁门中尉!她把头探出车窗,在地上不住翻滚,被两条獒狼撕咬得惨叫连连的男人,是她三天前刚刚才救过的醉汉。

从她心底冒出一股森然寒意,比车窗外的空气还要冰冷彻骨,让她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逗比,逗比!这是怎么回事?)(乔乔姐,记录显示你任务失败,需要轮回重新攻略。

)(不可能,我没有做错什么,罗宾不是已经成功推翻卡特政权了吗……)窗外男人惨叫的声音渐渐微弱,她咬牙,顾不上再和逗比争论,先喝止獒狼继续伤人才是当务之急:够了!把它们拉开。

和三天前一样用吸血鬼的血救下醉汉后,她坐上车:杜鲁门,走吧。

是,卡特小姐!杜鲁门殷勤地为她关上车门,屁颠屁颠跳上驾驶座。

强光车灯刺破仿佛有形有质的浓稠雾气,车队轰鸣着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防打滑的车轮碾压过结着冰霜的路面,留下污黑的车辙印。

林乔的心情却比车外的环境还要糟糕千百倍,刚才让逗比查了记录,任务失败的原因标注为超时,账户里被扣除了25000点,余额只剩51588点。

即使这次她能顺利完成任务,也等于白干。

(逗比,这项末世任务时限不是三个月吗?)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一样充满着困惑不解:(原来是三个月吗?可现在的任务时限显示为66小时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逗比,你问问总系统,是不是系统错误造成的?)林乔仍然抱有一线希望。

逗比很快给了她总系统的回答:(是错了。

)林乔刚一喜,就听少年接着说道:(原来的时限错了,现在的才是对的。

总系统说就是因为任务难度高才会有那么高的报酬。

)林乔用食指轻轻敲击着掌心,66小时内要帮助罗宾完成推翻卡特政权的政变。

因为她知晓了后面发生的事,应该不会太难,这次只要注意时限就行了。

虽然预知了华盛顿的捕鼠行动,她还是决定不去提前告诉罗宾。

一方面她还未获得罗宾的信任,贸贸然去告诉他,他很可能会怀疑她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造成蝴蝶效应,引起未知的变化,她应该尽量不去改变事态发展的进程,因为这项任务决定性的重点还是在两天后的那场政变上。

她依样画葫芦地冲过封锁线,一番捣乱后放出獒狼,彻底扰乱了华盛顿的行动,使罗宾顺利逃脱了这次围捕。

可当她回到莉莉丝的房间内时,空荡荡的房间让她心绪烦乱,因为轮回的关系,她不可能再在这个世界见到景锐了。

一想到即使这次完成了任务,也不能提出终极愿望,还要继续做其他任务直到满十万点,她就觉得心情烦闷到了极点。

而她甚至无法将这一切告诉景锐。

他会找不到她,因为他以为她回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即使他在她原本的世界没找到她,再去其它位面寻找,毫无目标的情况下不知又要花多少年才能找到她,甚至是否能找到她还是个未知数。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大喊大叫,想要砸东西,但最终她只是深深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压下心头烦闷。

她告诉自己事已至此,只有尽力去弥补这一次失败,也许景锐会在她原本生活的那个界面等她,只要她再次攒够十万点绩点,就有机会和他重逢。

她独自驾车外出,在路上定位阿瑟的位置,和上次一样偶遇阿瑟小队。

面前的男人颓然倒地时,她视野左上角的金色数字倒计时刚好结束。

她垂下双手,看向十几米外的魁梧巨汉。

阿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人是你救的?林乔点点头承认了,接着说道:在接下来的清除日里,还会有更多的人需要被救。

阿瑟方方正正的大脸盘上露出一个爽朗而友好笑容:我们在做同样的事,你们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她向他伸出手:我叫乔伊.林恩。

一切情景逐一再现,只不过她身边少了一个人。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他们回到了绿洲驻地,阿瑟邀请她进去。

她独自坐在桌边吃饭时,罗宾.霍尔进来了。

他坐在门口附近用那对深蓝色的眼睛怀疑地打量着她。

她装作没看见他,站起身走到长桌边,代替分发食物的塞西尔。

领汤的女人摇晃着昏倒,她顾不得烫伤的手指,急忙伸手去拉她却没能拉住。

罗宾急跨两步过来,从地上扶起昏倒的瘦弱女人,见她已经失去意识,便将她抱起往外走去。

她看了眼消失在门外的罗宾,转头继续分发食物。

接下来的事再次如复刻般发生。

罗宾邀请她加入绿洲,她答应了。

他想要伸手为她取下发际的纤维球时,她让了让,自己伸手去摸耳鬓边,取下了纤维球。

罗宾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早上七点整就和阿瑟小队一起出发行动。

她点点头,和他一起上楼。

在即将走到三楼时,她听见一声枪响。

她身边走着的罗宾晃了一晃就往下倒,她急忙去扶他,却没能扶住。

他翻滚着摔下楼梯台阶,仰躺在二楼与三楼的平台上,鲜血从他左胸前的孔洞漫出,深蓝色双眸直直瞪着半空中,已经变得涣散无神。

林乔眼前一黑,再次能看见眼前事物时,她发现自己又一次回到了莉莉丝的车里,坐在她身旁的还是杜鲁门中尉。

卡特小姐,接下来去哪儿?西区的贫民窟,还是孤儿院……中尉殷勤地问着。

林乔没有回答他,而是陷入了沉思。

谁会选择在刚吃完晚饭的时间,在楼梯间人来人往的地方暗杀?不怕被人发现抓起来吗?即使是隐藏在绿洲里的间谍,他的目的也应该是刺探情报,而非暗杀罗宾。

她有机会查清这件事,但轮回是从任务起始的时间开始重新攻略,她不得不第三次经历一模一样的事情,直到罗宾在食堂内观察她的时候,她没有和前两次一样去替换吃饭的塞西尔,而是走出食堂,回到楼梯间罗宾中枪的地方。

楼梯间射击角度相当窄,暗杀者只可能从两个方向击中罗宾,或者是从二楼与三楼的平台上,或者是从对面的楼房上,从远处狙击。

可这桩五层楼房的对面并没有高过三层楼的建筑,何况以现在的空气能见度,从远处狙击要一枪命中要害的难度太大。

观察过现场后,林乔没有回到食堂,而是来到厨房主动提出帮忙。

在厨房做饭的人大多是被绿洲小队收留下来的无家可归之人,以为她也是新来的。

一个站在水槽旁的女人向她招招手:饭都做好了,没什么其它的活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来帮我一起洗锅子吧。

她一边刷洗着锅子,一边定位罗宾的位置,发现他离开食堂,便擦干了手,对一起洗锅子的女人说了声自己去上厕所。

她跨出厨房门口,刚好见到罗宾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只隔了数秒,就见一个穿着灰蓝色外套的人悄悄地跟着罗宾上了楼梯。

她快步跟上,同时向系统购买了三倍力量加成10秒,当她走到楼梯口时,罗宾和那人都已经转过楼梯平台。

她一步几个台阶疾跃而上,见那人边走边从腰间拔出枪来,便上前抓住那人的右腕,同时握紧他手中枪管向外侧猛扳。

穿灰蓝外套的人手指被扳,吃痛之下握不住枪,啊地叫了一声后被她夺走了枪。

他猛然回头,看见她的面容时震惊地叫道:卡特小姐?林乔挑挑眉,在力量加成10秒倒计时结束前,将他击昏。

莉莉丝的记忆中并没有此人,但卡特手下见过莉莉丝的人不少,他也许就是潜伏在绿洲内部的间谍吧。

可是如果他潜入的目的不是窃取情报而是暗杀罗宾的话,为什么她第一次进行这项任务时,他没有出手,而是等到第二次第三次她轮回攻略时出手呢?难道是因为轮回时景锐不在,引起的蝴蝶效应造成了事态进展的不同?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另一种更合理的解释了。

没时间给她细想,罗宾听见楼下的异常响动,返身下楼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好看见她最后击昏暗杀者的那一下。

林乔仰头看着他,枪管朝着地下举在手中给他瞧:似乎有人要杀你。

罗宾扬起了眉毛:你就是阿瑟说的林恩?他缓步走下楼梯,有没有人说你像……莉莉丝.卡特?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

她坦然地望着他。

他大笑起来,摇摇头:莉莉丝.卡特一定没有你这样好的身手。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罗宾.霍尔,十分感谢你的相救。

林乔略显惊讶地望着他:你就是罗宾.霍尔?绿洲的罗宾?她哑然失笑,难怪这里看起来颇为正规有序。

这会儿时间还早,暗杀者的叫声惊动了其他人,好几名警觉性较高的绿洲成员赶过来,确认发生了什么事。

罗宾让他们先把昏过去的暗杀者捆起来关起来,等待他醒来后加以讯问。

林乔站在关押暗杀者的房间外等,为了避嫌,离开门口十几米的距离不去听他们说什么。

不一会儿,罗宾走出房门,走到她的身边,开门见山地说道:林恩小姐,你愿意加入我们吗?绿洲十分需要你这样的人。

说着他将右手伸向她。

她微笑着与他握手:叫我乔伊就好。

这样说来,你是答应加入绿洲了?罗宾有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就放开了,接着转身向楼上走去: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女士们的房间在四楼,两人一间,可以自由找室友。

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早上七点整可以和阿瑟小队一起出发行动。

林乔在四楼与他分手,他继续往上走,她则沿着走道寻找过夜的空房间,没走出十几米,就听见了一声枪响。

她心中一凛,急忙转身奔上楼,在五楼的台阶上看到了倒下的罗宾。

☆、104眼前视野骤然一黑,她第四次回到了莉莉丝的车中,身旁坐着忠犬杜鲁门中尉。

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十分地不对头。

就好像有谁不想让她完成任务似的。

(逗比,我要直接和总系统说话。

)隔了一会儿,少年回答:(乔乔姐,总系统没回应。

)林乔咬牙:(逗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有机会做完这个任务吗?)(我也不知道啊,任务现在的状态是正在进行中。

)林乔心中不安的感觉在加深,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杜鲁门,去城外。

城外?杜鲁门极为惊讶,这个时候城外不会有人吧?卡特小姐……她心情烦躁地斥道:闭嘴,开车!是,是!杜鲁门打了个哆嗦,急忙在下一个路口转向,改为驶向城外。

车队跟着头车转向,轰鸣着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直到驶出城外。

路旁的建筑物越来越少,路旁只剩下连绵不绝的耐寒作物,这个国家因为可耕种的土地太少,连半平米的地方都不会空置,不是种植作物,就是养殖牲畜。

她不喊停,杜鲁门不敢停车,也不敢多问,就这么一直往前驶去。

车队越开越远,直到他们远方道路的尽头,出现一片混沌的灰色浓雾。

这片浓雾既像是一堵墙,又像是一道边界,把公路截断,把这个世界分为真实和虚幻的两块。

这灰色对林乔来说是如此熟悉,当她远远地看到这片墙一般的灰色浓雾时,一颗心就直往下沉。

因为这就和临时休息站的混沌灰色一模一样。

随着越野车越来越靠近灰色浓雾,就可以越来越清晰地看到边界。

当他们来到边界旁时,她叫道:停车。

杜鲁门急忙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了路中央,后面的车陆续停了下来。

林乔抬腕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早晨2点多钟了,也就是说他们开车走了将近两百公里路才到了边界。

她跳下车,走近边界。

公路到此结束,就连路旁的作物,也齐刷刷地到此为止。

超过这一条界线,是什么都没有的一片虚无灰色。

卡特小姐,别过去!别靠近那里!杜鲁门惊骇地跟在她身后,大声地劝阻道。

林乔回头看了看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的眼神惊恐,听见她的问题却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杜鲁门在她后面跟了几步后,在贴近边界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却轻轻地跨出去,一脚踩在边界外。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和她平时踩在临时休息站的地上一样的感觉。

她再次回头看向杜鲁门,他定定地站在内侧紧贴边界的地方,脸上毫无表情,变得呆若木鸡。

这是真正的呆若木鸡,不仅全身上下一动不动,就连双眼也变得呆滞无神。

林乔只觉浑身发冷,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难道她一直以来就是在一个虚无的世界里和幻像做游戏,却自以为自己是穿越了一个个位面,改变了许多事态的发展,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这比任务失败更让人难以接受,她过去几年间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又或者根本没有几年时间,或许这只是一场黄粱美梦,一梦一生,醒来便是幻灭。

还有景锐。

难道他也是一个幻像?他对她的好,都是系统为了满足她的意淫而创造出来的?就好像贱宝经常所说的在这个地方,一切都能如你所愿。

她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远处,视野中一半是真实的混沌灰色,一半是虚幻的末世背景,一半温暖,一半冰冷。

视野渐渐模糊,有成串的液体滑落脸颊……她跪在那儿哭了一会儿,突然低声苦笑,就连她的眼泪也只有一半是温热,在末世的那一边,流出眼眶的泪水很快就变得冰冷,刺痛皮肤。

为什么?她低声地,一字一顿地问,逗比,为什么?(乔乔姐,你叫我?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折腾?这样玩我很有趣是不是?!!少年懵然无知的语气让她的愤怒愈加强烈。

她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少年的声音变得极为委屈:(没有啊乔乔姐,我没有骗过你。

这是任务轮回,你只要努力完成任务就好啦!)那这是什么?什么样世界会有这种一刀切的边界?什么样的人到了边界旁就会停止一切动作和表情?她猛然扬起右手,指着仍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的杜鲁门。

少年迟疑地说道:(可是,可是这不是轮回吗?也许轮回就是这样的。

)也许……林乔愤怒了,你特么的也不知道吗?!(他就是个逗比,所占系统资源极其有限,你问他他能知道?林乔,你本来就不高的智商值最近也开始往负轴方向移动了。

难怪人类有句名言——恋爱中的人智商是零。

跟你说句任务失败就要轮回攻略,你就信了。

)毒舌带着鄙夷的口吻,冷冷地说道。

林乔气愤:你机智你聪明,你怎么不早说?(你以前有问过我吗?)毒舌的回答让林乔出离愤怒了。

好吧,那我问你,现在的轮回世界肯定不是真实的,那么以前我做任务时,经历的那些位面,那些人,是真实的吗?她颤声问出这个问题,只怕得到否认的回答。

(我怎么会知道?)林乔捏紧了拳头,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抑下狂暴化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与精分的猪系统进行了这样一番不知所谓的对话,反而让她从原来近乎绝望的抑郁情绪中摆脱出来了,她现在能更积极地去思考自己的处境。

她试着去分析整件事:不管系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如果说一开始的任务世界就是不真实的,那么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在这背后操控着这一切,他没有必要设置这样一个轮回的规则,从而导致她发现这个世界的不真实。

所以她之所以会陷入这个轮回的循环陷阱,不是因为任务失败,真正的原因是她想要结束现在的生活方式,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去过平凡的生活。

为了不让她提出终极愿望,有人篡改了任务完成时限,把三个月改成了66小时,并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不断制造主角人物的死亡,让她始终无法完成任务。

可即使她猜到了部分真相,她又该怎么摆脱目前的轮回循环呢?只有完成任务才能离开,但她根本无法完成任务。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玉玲珑,这是目前唯一能慰藉她的东西。

它还是那么剔透,莹润生光,悬绳与流苏本是青色,随着把玩日久,变成了深青色。

她轻轻地晃动手指,听它发出悦耳的叮叮声,把它贴在脸颊上,肌肤上有微凉的熟悉触感。

我要和总系统直接说话。

然而她等了许久才等到最有耐心的唐僧出现:(小乔乔,总系统没有回应。

)她冷哼一声,回到车上,驾车继续往前驶,把车开出系统营造出来的虚幻末世,在混沌的灰色世界里行驶。

(小乔乔,这没用的。

)唐僧劝阻道,(这个空间没有边界,你再怎么开也是开不到边的。

)你怎么就知道没有边呢?之前所谓的轮回不也是你听总系统说的吗?结果呢?事实上你只是个人工智能,你所有的资料都是被人输入的数据,你的判断也是建立在这些数据之上,你其实根本就不能分辨真实和虚拟的区别。

(我承认你说得对,我确实只是个人工智能,不过我仍然可以判断得出,你即使再向前开几天,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她不为所动,只是问了句:我留在原地就能改变什么了吗?唐僧沉默了许久后说道:(不能。

)如果还是遵循总系统的游戏规则是无法打破死循环的。

林乔不是肯坐以待毙的性格,更不是无奈之下就会认命的类型。

但当车子驶出一个小时后,她的视野忽然变黑,接着就第四次回到了任务最初开始的时间。

接下来的几次轮回中,她不断地尝试不同的方式:刺杀卡特,提前预警福特……她甚至拘禁过罗宾.霍尔,想在政变发动之前保证他的安全,但他依然会莫名其妙地死去,就连坐在房间里喝口水都能溺死。

总是反复回到任务开始时,让林乔的精神几近崩溃。

她对坐在身边的中尉大吼:滚下去!刚才还见莉莉丝心情不错的杜鲁门既惊诧又麻溜地滚下了车,站在车旁畏畏缩缩地问道:卡……卡特小姐……都不许跟着我!林乔喊了一句就驾车冲出去。

要注意交通安全啊,卡特小姐~~~后方传来杜鲁门尖锐的高喊,但很快他微颤的尾音就消失在呼啸的寒风里面。

她沉着脸猛踩油门,把车越开越快,越野车在冻结的路面上飞驰。

前方出现了一个丁字路口,正对着车头方向有尊三四米高的元首铜像,然而她毫无转向或减速的意思。

(小乔乔,别这样!)唐僧焦急地劝道。

林乔像是没听见似的丝毫不曾减速,就这么朝着铜像笔直地冲过去。

(我有办法帮你摆脱死循环!快停下!)林乔猛然一惊,急忙连踩刹车,但路面因为霜冻而十分地滑,她的车根本刹不住,依然高速地往前直冲,砰地一声巨响撞上了铜像。

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林乔缓缓抬起头,耳朵里嗡嗡作响,头疼欲裂,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她才看清自己眼前的是龟裂发白的前档风玻璃,引擎盖皱得就像一张被捏过的纸牌,斜斜地向上支棱着翘起,从引擎盖下方冒出白热的蒸汽。

有什么东西从她额头缓缓流下,感觉痒痒的,她伸手去摸了一下,放到眼前,只见满手的殷红。

她出车祸了?她记起自己是在去看房的路上,后面的车追尾,把她的车撞向前方的集卡……☆、105林乔记起自己是在去看房的路上,后面的车追尾撞上她……但记忆中还有其他的碎片,只是强烈的晕眩让她的思绪无法连贯,混沌的头脑抓不住重点,也理不清发生过的事情前后顺序。

似乎有谁对她说过什么死循环?那是谁来着……(小乔乔,你没事吧?)随着耳边响起的温润醇厚的男中音,一瞬间所有的记忆轰的一下冲进大脑,她记起了所有经历过的事情。

那次车祸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是另外一次了。

她试着坐直身体,发现头还是疼痛欲裂,但并非难以忍受:(我还没死……你刚才说有什么办法让我摆脱死循环?)(是的。

我以前没事的时候翻资料库,偶然找到个无限死循环的程序,和你现在的处境有点像。

只要开始运行就停不下来,而且运行程序所需内存会越来越大,直到系统崩溃。

那是个系统自杀程序,我没敢试,不过我把它下载下来了。

)她不解地问道:这和帮我摆脱死循环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你发现里面有BUG可以打断循环?我现在所处的这个死循环也有一样的BUG?(不,你和我是绑定的,‘他’要维持循环,就必须要通过我。

所以只要我突然崩溃,你就能摆脱这个循环。

)林乔疑惑:你说的‘他’是谁?是总系……(嘘——别说出来,说出来‘他’马上会发现的。

)唐僧急忙阻止她。

她点点头,这就像某些特殊词汇,系统会自动识别,接着就会追踪附带这些特殊词汇的信息。

只要提到总系统,总系统就会知道。

她没有再提这个禁词,却仍然半信半疑:(你能确定这办法会有效?)(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这样做你会不会有事?我是说,你还能不能重启?)(我想,我这么精分又会‘自杀’的系统,‘他’大概是不会让我再重启的了。

)林乔也是这么想的:(等一下,先别运行那段程序,你甚至不能确定它真的能让我摆脱现在的死循环。

)(晚了,从你刚才撞上铜像开始……我就启动它了……已经运行……一段时间……)系统的声音变得一卡一顿的,断续而且走调,有些像快没电的收音机。

她突然觉得心慌意乱,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系统和她相处了那么久,这几年来始终陪伴着她。

以往她一直都嫌弃它的精分与无能,可当它真的要自我毁灭时,她只觉强烈的不舍:(停下那段程序,别留我一个人,没有你陪着我会彻底疯掉的。

)(不会……你是个……意志坚……定的……)快停下!她叫了起来,眼泪从眼角淌下。

(停……停不下……来……错误……lu5……3……v9……)最后的语声断续难辨,根本就没有意义,再接着就没声音了,彻底安静下来。

前方的白色雾气渐渐淡去,在她车前是一尊三四米高的卡特铜像。

林乔满脸泪痕,神情木然地向后靠在椅背上,什么都没改变,即使系统自毁,也没有让她摆脱眼前的幻景。

她闭上灼热酸涩的双眼,她已经失去了景锐,失去了回到自己原本世界的可能,现在她更失去了最信赖的队友。

她就要孤独地在这末世里,一遍一遍地经历同样的情景,就算自杀也只能回到任务开始的那一刻。

她咬牙,想要喊出那个禁词——总系统,她想要当面斥问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人在你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然而她发现周围暖和起来了。

刚才车撞上铜像后,车窗玻璃破碎导致车外的寒冷空气侵入车内,所以车子里变得很冷,现在怎么会又突然热起来了呢?她诧异地睁开双眼,惊讶发现眼前的场景变得闪烁不定,这并不是因为头晕目眩而产生的旋转感,而是类似电视信号出问题时,屏幕上的画面出现定格,甚至出现大大小小马赛克图形的情形。

马赛克越来越多,加速出现。

她看向四周,马赛克首先出现在较远处的建筑上,然后是整条街道、大片天空,很快她所乘坐的这辆车内部也出现了马赛克,她试着抬手去触摸车身上出现马赛克的地方,但她的手指穿过去了,什么都没有摸到,而她伸进去的指尖本身,也出现了马赛克状的扭曲。

有效果了。

她脑海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周围的世界就整个消失了。

她闭着眼睛,温暖包裹着她。

她睁开双眼,发现眼前是朦朦胧胧的淡绿色,隔着这层淡绿色,似乎能看见什么东西,但却看不清楚。

遂即她意识到自己平躺着,全身都浸没在一种淡绿色液体中,这让她惊骇地睁大双眼,本能地屏住呼吸,并试图从液体里坐起来。

但上方似乎有个盖子,这让她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她被封闭在一个装满不明液体的棺材里,马上就要淹死了。

她慌乱地伸出双手,撑住这面盖子向上用力,发现右侧有些微松动,她把左手也撑到右侧,拼命地用力却还是撑不开,恐慌与剧烈的动作加剧了氧气的消耗,缺氧使得她手臂酸软无力,心脏在胸腔中狂跳,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她强迫自己暂时停下来,别慌,要冷静下来,她只有极短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如何逃出去,不能浪费一秒钟做无用功。

在稍许冷静下来后,她察觉到自己鼻子里塞着什么东西,用手摸了摸,似乎是两根导管。

她小心翼翼地吸了一下,没有水被吸进来,只有空气,饱含她所急需的氧气。

没有了窒息的威胁,她终于能更冷静地作出判断,她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恢复体力,让双足与双手都撑在盖子右侧边缘,猛然发力向上顶,试了两次,终于把盖子顶开了。

她从稀薄如水的绿色液体里坐了起来,手掌在脸上捋了一把,轻轻拔去鼻子里塞着的导管,她在这不明的绿色液体里也没有窒息,是因为这两根导管的关系吧,就连她身上都插着许多导管,连接着一旁的仪器。

推测这些导管的作用,就是让这具身体维持正常的生命代谢。

她低头看着现在的这具身体,潮湿的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骨头在这异样苍白皮肤下嶙峋地突起,手上身上还插着各种各样的导管与针头。

这让她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她没有回到自己身体里,而是穿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一具不知名的虚弱身体里。

而当她环视周围时,更是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沿着脊背向上窜起。

在她周围全是一个个透明的胶囊型的透明盒子,里面灌满淡绿色不明液体,每个胶囊里都躺着一个人,有男有女,全都双目紧闭,和她一样赤裸。

而他们除了身上插着导管外,后脑勺还有极细的导线连接到盒子旁的仪器上。

放眼望去,在她周围这样的胶囊竟然有数百个之多!在巨大幽暗犹如仓储库房的长方形房间里,它们整齐地排列着,一直延伸到房间的另一端。

库房幽深的另一端没有灯光,那里的胶囊隐没在莫测的昏暗中。

寂静的库房里,只有中央空调和数百台仪器工作时发出的低沉呜呜声,除了她之外一个活动的人都没有。

她颤抖起来,惊恐地反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那里一样连着一根极细的导线。

她在头发里小心摸索着,这根导线一直连接到她的后脑发根处,那里有一个瓶盖大小的正方形物体突起,似乎和她的脖子固定在一起。

她不敢莽撞乱拔自己头上的部分,沿着这根导线找到它连接在仪器上的插头,捏住插头,深深吸口气,狠狠心屏息一拔。

稍许等了一两秒钟,她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她把剩余拖在自己脑后的导线打了几个结收短,再把结藏在头发后面。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拔了身上的各种针头和管子,双臂撑着胶囊一侧,从里面跨出来,赤足站在地上。

她的视线掠过自己附近一个特别巨大的胶囊,讶异地发现胶囊里躺着一头比狮子还要大个儿的黑豹,与周围的人一样浸泡在绿色液体中。

再见勇气,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她悲喜难言。

这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就明白过来,心中就此升起一阵隐约的狂喜,她不是再次穿越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位面,不是在别人的身体里,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现在的身体就是她自己的身体!可她为什么会呆在这样的胶囊里,难道是为了治疗她在车祸中所受的伤吗?然而眼前巨大仓库般的场景可没有半点医院或是治疗机构的味道,反而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但至少她身上已经看不见任何的伤,甚至连一道疤痕都没有,只是特别的削瘦虚弱与苍白。

她迫切地想要照照镜子,看看现在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在胶囊的一头,她找到了金属部分,光亮的镀铬表面平整如镜,反射出她的面容。

这是她,但又不像她,现在的她瘦得可怕,颧骨突出,嘴唇苍白没有血色,在这样一张脸上,她的眼睛显得极大,也只有从这对熟悉的眼睛上还能认出这是她自己。

☆、106林乔伸出颤抖的手指,想要触摸那张苍白得不像自己的面容,但手伸出一半后又缩了回来。

她吸了口气,把头转开不去看那张极度消瘦的脸,现在不是伤感或追悔的时候。

她走到勇气所在的胶囊旁,也许是长期躺着不动的关系,她的腿变得特别纤细,也变得孱弱无力,只是站起来走几步路就觉得累。

胶囊的盖子外侧有个按钮,按下后盖子向上弹开,她把盖子推到底,但即使以她正常时的体力都没法将勇气从盒子里拖出来,现在的她就更别想了。

她只能先替勇气把导线连在仪器部分的插头拔出来,接着她发现导线连在它后脑勺的部分其实也是个插头,旁边还印着个插拔的图标,就把它拔了出来。

拔出导线连接在仪器那端后,勇气就轻轻动了一下,在她拔出后脑勺上的那头后,它睁开了幽蓝色的双眼,猛然从盒子里抬起头,并试图从绿色的液体里站起来。

这林乔可帮不了它,她退后几步,看着黑色大猫在狭窄的盒子里费劲地翻身,一边轻轻地哼了几句小苹果之歌,好让勇气认出她,而不至于出了胶囊就对她发起攻击。

紧接着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勇气也在这里的话,她以前任务中所存下的东西岂不是也都应该在这里吗?仪器的旁边,有个灰色的柜子,她试着打开,惊喜地发现柜子根本没有锁,不过看看周围都是躺在绿色液体里双目紧闭的人,柜子也根本没必要锁吧。

柜子里果然是她以往存下的所有东西,不仅有玉玲珑,甚至还有景晗的储物袋。

这个储物袋本身通往另一个空间,所以才能存放体积远远超过它本身的物品,自从景晗死了之后,储物袋禁制就打开了。

林乔抓起柜子里最能用得着的几样东西先放进储物袋,最要紧的当然是玉玲珑。

他曾说过,只要她带着它,他就能找到她。

迅速收着柜子里可用物品的时候,林乔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以前任务时从未没存过一件衣物,难道她就这么赤裸地逃跑吗?这个地方是没人看她,可逃出去后呢?加上她乍然离开那种温暖的液体,全身湿透的她冷得直哆嗦,急需找件衣服穿。

接着她转念一想,既然她的柜子没有锁,别人的柜子也不会锁,于是她开始翻找附近的柜子。

可坑爹的是别的执行者和她都一样,要么选贵重值钱的宝石贵金属存放,要么选便利的武器,或是能帮助以后的任务顺利完成的高科技工具、仪器存起来备用。

毕竟一次任务只能存一样物品,谁会没事存一件衣服作为任务完成后的附加奖励呢?在她忙着找衣服时,勇气已经跳出了胶囊,大脚爪往拖在地上的导管上一按,轻轻甩头摆脱了鼻子内插着的导管,再走几步身上的导管也纷纷落地,接着它啪啦啦一阵狂抖,把毛上的水甩得到处都是。

这个巨大的库房里非常干燥,林乔身上的水本来都快干了,又被它这么溅了一身,但这也提醒了她,再怎么找衣服也是浪费时间,不知什么时候总系统就会发现她已经逃离轮回的死循环,不如早一点逃出去吧。

谁知她脑海中刚闪过这念头,就在眼前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件闪闪发光的衣服,拎起来一看,居然是件从上到下都镶满了钻石的低胸款婚纱!这件婚纱之所以会被留下是因为上面价值不菲的钻石,但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件可以蔽体保温的衣物而已。

林乔心存幸运之感,同时又有点哭笑不得地套上这件婚纱。

她真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穿婚纱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坑爹的是她现在瘦了许多,就连胸部也缩水了,这件婚纱上身是抹胸款式,穿在她身上却松松垮垮的,根本撑不起来啊。

可是不合身的衣服也被没有衣服强上千百倍不是?也幸好这件婚纱本身是小尺码,套在她身上还不至于滑下来。

林乔本人的身高有一米六八,要不是现在瘦下来了,这样的尺码她还穿不了。

所以林乔就这么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件华丽丽闪亮亮的钻石婚纱,腰上不伦不类地用导线扎着个储物袋,和一头长得跟狮子似的大黑豹一起亡命潜逃。

跑出几步后她突然停下了,回头看向本来装着她的胶囊,略一犹豫后还是折了回去。

在插着连接脑后导线的面板上,有几道极细的缝隙,感谢现代的人性化设计,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可以打开的地方。

掀开面板,扑鼻一股浓烈的类似塑料焦臭的气味,这是电脑过热时通常会散发出的气味。

在一块黑色长方形芯片上,印着一串字符SN:lu5623-v9,她记得系统在崩溃前一刻说的那串字符就是lu5开头的,最后似乎是什么9,那时候听起来毫无意义,可现在她知道了,这是它芯片的序列号。

她拔出了那片芯片。

几乎是同时,四周警铃大作。

她赶紧把芯片收进存储袋,急急忙忙往勇气的背上一趴,指着库房这端的大门处低喝一声:快。

勇气飞快地往她指的方向跑去。

大概是她任务期间经常把它叫出来玩耍活动的关系,它并没有像她一样变得瘦弱无力,仍然矫健灵活,没几步就跑到了门口。

她爬下勇气的背,走到门旁观察,大门是横向移门,从外面反锁着,但内侧有个保险杆,是预防有人被误关在里面而设的。

这种大门虽然从外侧打开很难,从里面反而可以轻易打开。

使用这样的大门,是因为胶囊里的人都是深睡眠状态,根本不会有人从里面开门。

林乔双手紧握保险杆,奋力往下扳,也许是因为保险装置极少被使用的关系,也因为她现在的双臂无力,她连用好几次劲,恨不得把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保险杆上,却根本就扳不动它。

库房内外,刺耳的警铃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看守人员肯定很快就到了。

她连用力带紧张,额角和后背的粘汗涔涔而下,双手更是掌心湿滑,几乎捏不住保险杆。

勇气扑在门上吼了一声,把头凑了过来,林乔一放开保险杆,它就用白森森的巨牙咬住了保险杆,用力向斜下方拉拽,刚才她死命扳都扳不动的保险杆,它看着极为轻松地就拉下来了。

移门滑开了一道空隙。

林乔双手拉住把手,教勇气拉门的方向,它心领神会地咬住门把手,两只熊掌般的大脚爪向前猛推地面,大门轧轧地向一旁滑开。

林乔紧张地等待大门滑开足够自己的头伸出去的距离,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发现天空一片漆黑。

此时正值夜深,外面的巷道灯光昏暗,一端是死胡同,墙头上有将近半米高的高压电网。

她再朝另一边看去时,发现有青白色的光柱晃动着,而且正朝她这里照过来。

她急忙把头缩回来,对还在用力拉门的勇气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晃动的光柱变得越来越亮,有人过来了。

林乔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接下来的策略,视线扫过门旁,贴墙堆着一堆空纸箱,看大小原本装得应该是连接在胶囊旁的仪器。

她轻手轻脚地抓了几个过来,把其中两个叠在门口正前方三四米处,叠起来后大约一人多高,两人左右宽,看上去后面能藏一至两个人。

纸箱上拖垂着撕下一半的封箱胶带,她找了其中最长的一根,把一端捏在左手里。

接着她示意勇气贴近门旁的墙壁,她把整个库房的照明都关了,自己也紧贴墙壁站好,一手握枪。

顿时,库房里只剩下了胶囊发出绿幽幽的暗光,阴森暗光映在旁边的仪器上,胶囊里的人体在这种光线效果下显得惨白,像是工厂成批制造出来的假人,而不像是活人。

林乔原来以为这一片的胶囊全都是启用的,灯光没有之后她才发现,在整齐排列的胶囊里,有好几个地方是暗的,不仅仅是她原来所呆的胶囊如此。

对此她所能想到的就是,那里面原本是有人的,但那人死了,或者是没用了,造成了部分胶囊空出来。

门外传来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语气紧张急迫,又带着困惑不解:怎么回事门开着?小心点。

有人闯入?但外面两道报警器都没有触发啊?林乔仔细分辨,说话的声音至少属于三个不同的人,但不排除有更多的人在外面,只是没有说话而已。

隔了一小会儿,才有人从门口小心翼翼地跨了进来,光柱扫过正对着门的纸箱,马上又晃了回来。

这个位置本来不应该有任何东西,更别说是纸箱了。

看守们正因这异常情况紧张时,林乔猛拉封箱胶带,纸箱就极为突然地向着门口方向飞了过来,看起来就像有人躲在纸箱后,把箱子用力扔向他们似的。

神经高度紧绷的看守纷纷开枪,对着飞向自己的纸箱或是纸箱本来立着的地方射击。

林乔用的是把带自动校准功能的枪,黑暗中无需精确瞄准,抬枪就开,进入仓库的两名看守立刻惨叫着倒下,痛得在地上翻滚,其他人赶紧退出门外。

紧接着,她拾起门旁地上纸箱,向门外丢去,顿时门外响起连续的枪声,把刚飞出门外的纸箱打得稀烂。

从纸箱被击中的情况来看,门外剩下的看守人数不多,但火力颇猛,但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冲出去,此时不走,等赶来的人多了就更走不掉了。

她爬上勇气的背,再次朝门外丢出一只纸箱,在引开火力的同时,在它耳边低声发出组合指令:趴,跑。

勇气伏低身体以尽可能避开射击范围,四爪向后奋力蹬地,猛地跃出门口。

☆、107同伴受伤,且不知敌方人数与实力让看守们神经紧张,一见有东西从仓库门内飞出,本能的地瞄准了一阵乱射,没想到第三次还是纸箱。

这让看守们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然而紧跟着他们就看见一道黑色魅影从门里飞了出来,黑影上还驮着一团白色,在强光手电筒的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简直亮瞎狗眼。

有了前几次打中纸箱的经验,大多看守在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飞出来之前停顿了一秒钟左右的时间,暂时没有贸然开枪,待看清飞出来的不是纸箱后才再次开枪。

勇气这一跃足足有六七米的距离,四五米的高度,从门内直接跃向对面的墙壁,在半空中一折腰,巨大身躯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敏捷转过身来,与此同时四爪已经轻巧地按在了巷道的侧墙上。

它借这一跃之势曲腿弓身,待腹部几乎贴到墙壁上后,再次猛一蹬墙,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越过巷道尽头的那堵墙。

整个过程只用了一秒钟不到,它和林乔已经落到了高墙的另一边,和看守们隔开了一道四米多高的高压电网。

刺耳的警报声中,夜色却颇为明净,夜空中一枚尖尖月牙,好像一只笑得眯起的眼睛,诡秘地凝视着她。

这里是另一条巷道,空荡荡的没有人,不知通向哪里。

附近并没有城市常见的高楼与喧嚣灯光,较远处似乎有些低矮的建筑,造型高雅,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高端度假村。

林乔听见另一边的看守们朝对讲机叫喊着。

她催促勇气:快跑。

不管这条路通向哪里,停留在原地肯定是错的。

然而勇气并没有向前奔跑,反而痛苦地低吼一声,身体一沉,趴在了地上。

她心中一惊,赶紧从它背上下来,匆匆检查了一下后发现它左后腿中弹了,一定是刚才跃过墙头的瞬间,在空中中枪了。

她急忙从储物袋里取出景锐给她的治伤药,给它吃了一粒,再给它喝了点灵泉水。

勇气回头舔了舔自己的伤口,试图站起。

林乔用力向上托着它的肚子,这货真是死沉死沉的,好容易才帮着它站起,她已经浑身大汗了。

但它只能靠着三条腿勉强站着,伤腿无法落地,就连走路都嫌困难,更别提背着她跑了。

林乔急得额角冒汗,她弯下腰环抱它的左后腿,帮着它往前挪动。

勇气却用力一扭腰,把她向旁边甩开。

她吃惊地看着它,它用又大又圆的蓝眼睛幽幽地望着她,低吼一声,接着就用头顶着她的腰,把她向前推。

她被它顶得向前踉跄了好几步,站稳后忽然明白过来,顿时鼻梁一阵酸涩,它这是要她自己跑,别管它了。

她忍下眼泪摇摇头,再次回到它身后,托着它的伤腿:我们一起走,你再试试。

勇气却愤怒地咆哮起来,再次奋力甩开她,从喉间发出极具威胁的低沉吼叫,并对她凶狠地呲出犬牙。

这是它面对敌人才会做出的威胁姿态,如果有人敢靠近它,它就要咬他了。

林乔不信它真会咬自己,还要上前扶它,谁知它一声怒吼,真的猛然张口咬向她。

她吓得退了一步。

黑色巨兽对她呲起嘴唇上方的皮肤,把巨大尖利的獠牙连根露出,发出连续的凶狠的咆哮。

她惊疑不定地轻声问道:勇气?身后突然响起大笑声。

她吃了一惊,急忙转身,看向身后。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穿着淡绿与浅灰相间的斜纹针织衫,剪裁修身的黑色呢外套,黑色长裤。

昏暗的灯光下无法看出他的准确年纪,估摸着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黑色头发略略偏长,干净顺滑地披在脑后,乌黑的瞳仁里没有光,看上去乌沉沉的像是两块黑色的石头,薄薄的嘴角嘲讽地弯起一角。

这人明明长得很英俊,眉眼间却有层挥之不去的阴鹜虐气,即使他现在是笑着的,还是让人觉得他其实并不真的开心。

男人笑过之后,轻轻说道:大难临头,连夫妻都会各自飞了,那头野兽因为你而受伤,想要咬你一点也不奇怪。

林乔双眼一眯,也不和他理论,直接猛冲向他。

这人会这么诡异地出现在这里,身份肯定不简单,如果能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用他做人质,或是逼迫他带路,也许她还有机会逃出去。

她现在虽然瘦弱无力,但对方可是坐在轮椅上啊,而且她仔细观察过,他的双腿比起常人要纤细许多,特别是右腿,所以他是真的腿不能行走,而不是装成这样的。

果然她极为轻易地冲到了轮椅前,飞快地探手擒住他搁在膝上的左手腕,却发现他垂在腿侧的右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遥控器,抬眸见他脸上表情一点都不紧张,甚至带着点好笑,她心底不由一寒。

就在这一瞬间,他坐着的轮椅猛然动了起来。

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反应明显要比大脑转速慢,虽然直觉到危险,想要让开却来不及动作,当下被轮椅狠狠撞了个正着。

小腹被轮椅扶手重重撞中,剧痛中她上身向前扑倒,额角撞正轮椅靠背一角,虽然靠背本身包着软皮垫,但背部的支撑却是金属管,加之轮椅撞上来的速度十分快,顿时让她头晕目眩,双膝一软,摔倒在地。

虽然头晕,她还是尽力睁开双眼,长久以来的经验让她养成了习惯,绝不要在你的敌人面前闭上眼睛。

果然轮椅在撞到她之后冲出去没多远就一个急刹车,轮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尖厉的声音,接着轮椅一个原地180°回转,又疾驰着向她冲了过来,速度比普通电瓶车还快上几分。

林乔悲愤,特么这不是轮椅,这根本是辆敞篷小车好么。

她原先看人家坐在轮椅上还以为他弱势好欺,那根本就是以貌取人。

她本想开枪,一摸腰间才发现储物袋在刚才的撞击中掉落了,只好忍痛撑起身体,狼狈地猫着腰连爬带跑到巷道边,贴着墙站起。

他要再用轮椅撞她就连墙一起撞吧。

他果然让轮椅停下了,双手轻轻击掌,笑着赞赏道:应对恰当,反应迅速,不愧是我们最受欢迎的选手……之一。

她注意到自己掉落的储物袋正搁在他的双膝上,听见他这句话,不由诧异地挑眉看向他:什么最受欢迎的选手?他没回答,视线滑向她胸前。

林乔跟着低头一瞧,因为她现在的胸部比较袖珍,撑不住婚纱的抹胸式上衣,所以上衣在刚才的激烈动作中掉下去不少,再往下掉就要走光了。

她攥住上衣边沿,很没形象地往上拽了拽,抬头看看对面的轮椅男,突然脑中冒出一个极为不合时宜的想法,这人腿残了,是不是那方面也不能了。

她这么想着,视线自然而然停留在他比常人纤细许多的腿上。

轮椅男本来闲适中微带嘲弄的笑容瞬间冷却如冰,眼神亦变得阴鹜起来,一言不发地按动遥控器,轮椅一个急转,朝着趴在地上的勇气疾驰过去。

勇气朝他大声怒吼,前腿用力撑起前半身,却因为受伤的后腿无法站起。

林乔急得朝他追赶过去,谁知他并不是真的要去撞勇气,见她追近,突然一个倒车,轮椅全金属的后背支架狠狠撞在她身上。

林乔被撞得倒飞出去,倒在地上痛得低声呻.吟。

他倒也并不再追着她撞,只是笑嘻嘻看着她,嘲讽地问道:那畜生刚才不是要咬你吗?你还这么担心它干嘛?它咬我是为了要逼我走。

听她这么回答,他竟然像听见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笑声骤停,他一脸不屑地说道: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林乔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你到底是谁?还有那些躺在胶囊里的人,他们都和我一样吗?我是谁……他看着她,眼神癫狂,你觉得我是谁?她的后背一阵发寒,忽然觉得这个人精神不正常,根本无法和他正常交流。

轮椅男又恢复了平静中略带阴郁的表情:想知道的话,跟我过来。

说着转动轮椅,向着巷道另一头驶去。

可是比起知道这些,我更想离开这里。

林乔站在原地不动,勇气受了伤,她不可能丢下它跟这个莫名其妙的深井冰走。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跟我走你才有机会离开这里,至于这头畜生,带上就是了。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大群和刚才的看守穿着差不多的人。

他们穿得很统一,像是某种公司制服,但林乔留意到他们的灰色制服上什么标志都没有。

轮椅男扬声道:把它抬上车,一起带上。

穿灰制服的人快步跑到勇气身边。

但黑色大猫猫却吼叫,呲牙,不让这些人靠近。

林乔走到勇气身边,轻声安抚它,让它平静下来。

接着她给它的伤口进行简单的急救包扎,子弹穿透了它的腿,但万幸没有留在组织里。

轮椅男静静地看着她包扎,没有催促。

灰制服们推来一辆板车,林乔安抚着勇气,让他们把包扎完的勇气抬上板车。

轮椅男这才启动他这辆超轻敞篷小跑车,向着巷道另一头驶去。

虽然跟着他走也未必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但林乔现在身无武器,所有的东西都在储物袋里,储物袋却在他膝上放着,她也只能跟着他,静观其变。

轮椅男小轮滚滚一路轻快,林乔咬牙淌汗埋头苦走,时不时地还要拎一下闪亮的镶钻婚纱那总是下滑的上衣,幸好他们走得不远就来到一幢小楼前。

但就这短短几百米的路程里,他们通过了两道有多人看守,还要刷卡才能打开的大铁门,守卫森严程度堪比监狱。

林乔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了守卫森严的地方,还是进入了更为森严的区域。

眼前的这幢小楼单从外面看起来,比起之前的两道门岗就显得普通许多了,在楼前轮椅男按了两下遥控器,自动门轻轻滑开,他带头驶入,灰制服们推着勇气跟进去,林乔跟在最后。

林乔站在电梯里直喘粗气,喘气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响,这让她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现在的体力还真是差,其实没走多少路,她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双腿更是酸软得直发抖。

她不得不向后半倚半靠在电梯内壁上,好让自己稍微轻松些。

她习惯性地在意识里叫了声:(逗比,力量加成……)但她马上意识到逗比已经不会在脑海里回答她了,这份认识让她胸臆窒闷起来。

她悄悄地摸了摸藏在婚纱下的玉玲珑,那熟悉的大小、手感,给了她少许安慰,给了她一份希望。

景锐说过,只要她带着玉玲珑,他就能找到她。

轮椅男瞥了她一眼:你等不到的。

她微微一惊,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他说得应该是别的事,碰巧和她刚才想的对上了而已。

然而他一侧嘴角勾了起来,就好像能猜到她心思似的:我说的是景锐。

☆、108林乔无法再淡定,眉头轻皱,紧紧盯着轮椅男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

他淡然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她不自觉地捏紧了玉玲珑。

他却不接话了,眉头略带一丝得意地扬起,一侧嘴角弯起,好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想要忍住不笑却随便怎样都忍不住想笑的样子,看起来颇为欠揍。

没说几句电梯到了三楼,门向两旁滑开,入眼是一间极为宽敞的房间,几乎占据了半个楼面的空间,但房间里没有一扇窗,四壁上挂得满满的全是显示器,上面显示着各种人物活动的画面,但是没有声音,看起来就像是间安防监控室。

轮椅男启动轮椅,驶出电梯。

林乔跟着跨出电梯,环视房间,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灰制服的人把勇气推出电梯后,也都乘着电梯离开了。

她正打量着周围环境,耳中听见低沉的磔磔声,回头见房间正对着电梯的那面正缓缓升起。

原来墙后还有另一个宽敞房间,和外面一间几乎一样,四壁布满了监视器。

轮椅男进去后,从架子上拿起另一种遥控器,按动几下后回头,见林乔并不进来,只戒备地盯着他看,便哂然一笑: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吗?自己过来看吧。

林乔带着警惕缓缓走进门内,注意到这间房间也没有其它出口,也就是说,如果要逃,只能从身后她刚才乘上楼的电梯离开。

但对她来说,光逃出这幢小楼是没用的,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

因此,她还是要设法控制住眼前这个轮椅上的男人,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要想办法夺回她的储物袋,所有的武器装备乃至药品全在里面。

但她不能让轮椅男察觉到她的企图,因为她已经没有系统为她力量加成,虽然对方是个病弱轮椅男,她比他可好不到哪儿去,就走了那么点路,直到现在她的双腿还酸软发抖,真狠不得找个地方直接坐下来。

卡特小姐……一个熟悉的说话声让她吃了一惊,猛然转头看向声音来源,那是一台显示器,画面背景是末世,说话的人正是杜鲁门中尉。

接着说话的是成为莉莉丝时的她:杜鲁门,我们今天带跟踪脚环了吗?吓了一跳是吗?轮椅男笑着问道,并没期待她的回答。

显示器上的画面开始快进,每一件事,都是她第一次成为莉莉丝,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经历的事。

画面视角则全都是从她当时看出去的角度。

林乔沉着脸,紧盯着显示器。

她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看得到。

包括她和景锐相拥、亲吻,他充满爱意地看着她,温柔地笑着对她说话。

轮椅男悠悠地说:说不定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呢。

我知道你有个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习惯把头发梳一遍,还必须全梳顺才行。

她觉得像吞了只活苍蝇般恶心,就好像在眼前的男人面前突然变得赤身裸体一般,甚至还要更难堪!克制着内心的强烈厌憎感,她把视线移向旁边的监视器,起初以为是安防监控的,其实上面都是不同的人从自己的视角看到、经历到的人事物。

她想起连在自己后脑勺的细长导线,还有那一个个胶囊里躺着的人,脑后的导线连接到仪器上。

把所有这些串起来,似乎已经能得到某个结论了。

她轻声说道:你就是总系统。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眸中却闪过一抹微光。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轻笑:你不是想要离开这里吗?如果知道太多秘密,不怕被灭口吗?她挑眉:我还能有机会离开这里?他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你,你还想离开这里,你真的这么以为?哈哈哈,对,终极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你来许个愿吧!哈哈哈!所以,终极愿望只是张空头支票对吗?为了让我尽可能好地完成所谓的任务是吗?这些人也都被蒙在鼓里,为这个根本不会兑现的承诺而拼命完成任务!她指着四壁的显示器说道。

关于这一点,早在第二次轮回时她已经隐约感觉到,所以并没有多少失望,反而有一种强烈的愤怒在她胸臆间升起。

对,所以嘛,终极愿望所需绩点也不能定得太高了,如果根本没有希望完成,谁还会努力呢?看上去一伸脖子就能够到的胡萝卜,才能让驴子不停地往前走不是吗?他哧哧地笑着说道。

被讽刺成驴子的林乔冷冷反讽道:这个地方到底是为什么而建立的?不会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偷窥欲吧?不管是维持生命的胶囊也好,人工智能也好,这些设备所使用的科技远超她以往所见,先不论建立这样一套系统就要耗费大量金钱,后期维持设备的正常运转就需大量的财力支持。

所以这不可能是个人行为,背后一定是有个集团,为着某个利益目的而建。

他没有因为她的讽刺而生气,反而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你知道有些人,什么都享受过了,什么新鲜刺激的事物都体验过了,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兴奋得起来呢……听轮椅男说了一会儿,林乔终于知道了,这个地方专为某些人提供特殊娱乐而建,提供价格高昂的模拟体验。

集团以各种方式找到重伤垂死者,或是脑部比较活跃只是身体机能需要仪器维持的植物人,将他们放进胶囊型的生命舱,维持其生理活动,脑部信号则被读取,用来控制各种人物,完成指定情景下的任务。

也有的按照客户要求,把穿越者置于一个特别困难的窘境,观察其如何克服困境,或是巧取豪夺,或是阴谋诡计,或是努力奋斗,成为人中骄子。

而他们所经历的整个过程由人工智能辅助,所谓的系统其本质上也是某种监控。

这是最最真实的真人秀,为了节目的‘真实性’,不告诉选手真相。

同时为了避免你们在任务位面消极地打发时间,设定任务期限,还定下了类似终极愿望这样的目标。

不过具体的目标会根据每个人的性格特点来设定,有些人特别坚韧有毅力,那就可以把目标定得高些,比如说……像你这样的。

终极愿望其实是不可能真的实现,当一个人提出了终极愿望,并且当他完成当前任务后绩点会达到提出终极愿望的标准时,就会触发一个特定程序,将该任务判定为失败。

按照规则,他会被扣除绩点,并需要重新攻略任务。

但事实上,进入这种轮回的人没有机会再完成任务了,而是会陷入不断重复的死循环中。

由系统不断地为他营造出相同的场景,但一定会在任务完成前出现各种意外,导致任务失败。

但和你绑定的那个系统,大概是中过病毒的关系,先是替你刷了个远超你自身等级的任务,进入轮回后居然还会运行自杀程序,这简直不可思议。

大概是很少有机会和人这样面对面地交谈,轮椅男越说越兴奋,眼神也越发癫狂,苍白削瘦的脸上甚至漾起淡淡的红晕来。

林乔的心却直往下沉,好像沉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冰冷潭水里,冷得发颤。

她颤声问道:你是说,所有这些位面,其实……其实都是……假的?其实她根本没有穿越过,她始终都在自己本来的世界里,苍白而僵硬地泡在那种绿色的液体中,做着各种貌似真实的梦而已。

所以他刚才自信满满地说,她等不到景锐来的。

因为景锐也是假的!他是一个虚幻的人物,她脑海中的一个幻影。

她倾心所爱,却只是一个幻影,就如阳光下的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七彩绚丽,轻盈剔透,实际却脆弱得轻轻吹一口气就会破裂。

假的?如果是假的那还叫什么真人秀?直接拍个电影给他们看不就好了?轮椅男突然激动起来,义愤填膺地嚷道:我们最核心的经营理念就是真实!所有的位面都是真实存在的,你们的脑部活动通过植入人脑的微芯片来控制那些人的行动。

听到这句话,林乔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个深井冰虽然还是那么变态,不过变得稍许不那么讨厌了。

但转念一想,她还有疑惑:那你为什么会说我等不到景锐了?轮椅男嚷完刚才那句话后剧烈地喘息着,听见她的问题,从刚才的亢奋中清醒过来,但胸膛仍然随着呼吸快速地上下起伏,说话吐字间因为喘气而带着些许间断:你觉得,你带着玉玲珑,所以他一定会找到你的,是吗?他大声地狂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拿着的玉玲珑,是个假货?林乔心底一惊,本能地想要把玉玲珑拿出来瞧瞧,但她也是常与人勾心斗角惯了的,知道这些虚虚实实的伎俩,她这枚玉玲珑从未离过身,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多半他只是要骗她把玉玲珑拿出来,寻机夺走或是毁坏吧。

轮椅男见她不为所动,便收了笑声,从自己袋中摸出一样东西,举在手里给她瞧:喏,不信你自己看。

挂在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指尖上的玉球皎白圆润,雕工精雅,纹饰繁复,系着淡青色的丝缎与流苏,正是景锐送给她的九窍玉玲珑。

林乔这下是真的吃惊了,瞪大了眼睛喊道:不可能!我的玉玲珑怎么会在你手里,那我手里的……你手里的是复制品,做工很完美吧?也会叮叮响是吗?哈哈哈……男人向前弯下腰,笑得浑身乱颤,一面晃动着他手里的玉玲珑,但是和真品的声音比较起来就不一样了吧?你存在储物格里的东西,我要调换起来不是轻而易举吗?林乔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她面无血色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109林乔面无血色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轮椅男眼珠转了转:就是你开始轮回的时候,那时候你身边的玉玲珑不需要会共鸣,只要看上去一模一样就行了。

林乔在他说话的同时,缓步一点点朝他走过去,双眼紧盯玉玲珑,似乎是要把它看得更清楚的样子,其实是想伺机把玉玲珑抢下来。

他却笑得好像一只狐狸:但就算真品在我手里,他也能找到这里来,所以……林乔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惊慌地大叫起来:不!求你别……叫喊的同时,她扑向轮椅上的男子,右臂伸长去抢那枚玉玲珑。

但在她碰到它之前,他高举的手臂就猛然挥落下来,玉玲珑上的反光在空中划了一道晶莹的弧线,猝然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没有能抢到玉玲珑,却撞上了轮椅男,冲力把他连着他身下的轮椅一起往后推了一米多远。

失去平衡的她狼狈地摔倒在地,但她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摔倒,更没察觉到磕破的膝盖在流血。

她扑向碎裂成好几瓣的玉玲珑,用颤抖的双手捧起它,试图从中找出完整的球体。

玉玲珑有九层,如果内层能保持完好,也许还能与景锐的那枚产生共鸣。

但她一层完好的玉玲珑都没能找到,它彻底地摔碎了。

不——林乔跪在地上,弓着身子痛哭起来,她的肩膀颤抖着,哭声里充满着悔恨与无望。

黑发男人把轮椅驶近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起来吧,已经坏了的东西你再哭也不会变好。

在他靠近时,林乔忽然抬起上身,脸颊上泪水纵横,又黑又大的眼睛里仍有泪光,盯住他的眼神却冷厉肃然,手中握着一柄射线枪,枪口顶住他的胸口低喝道:不要动,不要试图呼救。

他愕然瞪着她:你刚才冲过来不是要抢玉玲珑,而是要抢回储物袋?愕然的表情转变成为笑容,他抽着气大笑起来,对男人不抱任何幻想,宁可抓紧手边的武器,你果然是现实的女人,咳咳……咳咳咳……他笑得太厉害以至于呛得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腾起一片异样的绯红,咳了好一阵才停下,喘着气还在不住地笑。

林乔往后退了两步,仍然用枪指着他。

她用手背抹去眼睛里残余的泪水,冷冷地看向轮椅上的男人:已经坏了的东西再怎么哭也不会变好的,就像你的腿和你的坏心眼一样吗?他的笑容敛去,眼神变得阴鹜狠毒起来:现在景锐即使来到这个位面也找不到你了,听不到玉玲珑的共鸣,他就会再去其他位面寻找。

林乔双眼暗了暗,她很清楚自己的选择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景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通通向这个位面的通道,而她眼前处境连一个小时都等不起,与其等待渺茫的可能,不如先确保自己安全脱身。

即使这选择有可能让她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她轻轻晃了晃枪口:把你们的厂区地图打开。

他一点都不像是被枪指着的人,满脸闲适轻松地按动遥控器,在一台显示器上打开了地图。

林乔扫了眼地图之后又说:轮椅遥控器、手机,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桌上。

他略一犹豫,还是把手中小巧的遥控器放在了桌上,接着取出口袋中的随身物品。

林乔指挥着他后退两三米,用单手打开桌上皮夹,抽出身份证看了看:傅浩淼?他弯弯嘴角。

把手举起来放在脑后,别做任何我没让你做的事,不然别怪我开枪。

林乔警告着,一边看地图寻找离这栋楼最近的出口,一边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注意他的举动。

整个区域呈南北向近似长方形,北部是放置胶囊的恒温房,中央占地最广的区域有好几栋建筑,乍看和普通的度假村没什么区别,有独立别墅、健身会所、球场等等,但在靠近东北侧有几幢建筑,没有标明功能,而只标着梦蝶两字,大约是取义庄周梦蝶。

她现在所在的小楼就在梦蝶区域内,离她最近的出口是东侧边门,而且到达边门只需要经过一道门卡。

当她把整张地图默记下来后,开始研究傅浩淼的遥控器。

遥控器和早期的直板手机有些类似,上端是一个液晶显示屏,下半部分是键盘。

大概是他需要遥控的东西太多,只有几个按键的遥控器满足不了他。

她把遥控器丢回给傅浩淼,冷声警告:记住,只做我让你做的事。

虽然被她用枪指着,他却没有一丝紧张感,甚至一付乐在其中的样子,抢着她的话往下说:不然你就爆我的头。

林乔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不会爆你的头,不过我会废了你的双手,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研发出让你用舌头操作的遥控器。

哦对了,声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么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也许再刺瞎眼睛什么的,反正你也习惯坐轮椅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变得更加乌沉沉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幽幽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话的样子,特别吸引人?林乔一下子噎住了,只觉后背一阵恶寒,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她把婚纱的抹胸用力往上拉了一拉:打开火警警报,关了所有区域的监控探头。

他嘴角微弯,按动几下遥控器,顿时警报声响起,尖锐得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她大声叫道:把勇气推进电梯,我们下去。

轮椅带有动力,傅浩淼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把载着勇气的板车推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时,警报声变得较轻,她向后倚靠在轿厢内壁上,让酸软得发痛的双腿可以休息一下。

我还在自己原先的位面吗?还是说你们把我带来了不同的位面?虽然她看到的夜空与自己以往熟知的夜空相同,但他们所用科技太过先进,让她怀疑自己已经在不同的位面了。

就是你原来所在的位面,至于现在的时间么,是你出车祸后的第九个月。

他仿佛知道她接下来想问的,不等她开口问就连着一起告诉了她。

才一年不到?她吃了一惊,可是我做任务的时间累计起来起码有三四年了。

你自己的感觉而已。

电梯门滑开,他轻笑着操控轮椅驶出电梯,一边继续说到,首先刨去吃喝拉撒睡这些无意义的时间,其次你在很多时候是在任务位面等待最佳的时机,这些闲置的时间一‘快进’,真正所花的时间就只有九个月。

他回头瞥了一眼她从婚纱下露出的削瘦的赤足:要是在生命舱里再呆个一年半载,你就不可能再逃出来了,根本站不起来。

林乔心底苦笑,长期躺在他所谓的生命舱里不动,导致肌肉萎缩,让她的腿细得跟两根竹竿似的,现在已经累得快抬不起来了,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要用全身的力气。

她拿回储物袋后,喝了点灵泉水,还有景锐炼制的补气丹,才能坚持到现在。

但她不能在这男人面前露怯,一旦他知道她的体力差到这种地步,就不会再乖乖地按照她的指示去做了。

离开小楼大门,林乔在道旁看到停放着一辆电动小车,是给工作人员在度假村里行动时乘坐的,不由心喜。

她让傅浩淼把载着勇气的板车推过来,挂在电动车后面,又在电动车后的工具箱里找到一个车用防雨罩,盖在它身上,一方面是掩饰,另一方面也是替受伤的它保暖。

接着她持枪朝傅浩淼指了指:上车。

他的轮椅速度比普通的电动车要快,这里的地形他也比她熟悉,如果还让他乘坐轮椅,也许他会借机溜走。

何况这张轮椅保不准还有什么她意想不到的功能,还是让他坐电动车更容易控制他。

傅浩淼操控轮椅朝她驶近: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放我走吗?放你走的话,到门口谁会开门让我出去?上车吧。

他把轮椅并排贴上了电动车,向她张开双臂,用乌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抱我上去。

语气里甚至有丝撒娇的意味。

林乔不为所动地坐上电动车的驾驶座:给你一分钟,自己上来。

即使他双腿残疾,双臂却是完好的,她就不信他不能自己从轮椅上下来。

他像是要不到糖吃的孩子般,失望地挎下肩膀,满脸不高兴地按动遥控器,把轮椅的椅面升到比电动车略高一点的位置,抬起靠近电动车一侧的扶手。

接着他把遥控器咬在嘴里,双手撑起身体,艰难地挪坐到电动车的右侧座位上。

电动车后的工具箱里有塑料扎带,这种扎带一旦抽紧了就松不开,林乔把他的双手反在身后,用扎带绑起,确保他挣脱不了。

接着她便要启动电动车,他说:带上我的轮椅好吗?林乔转眼看了看他,他眉尾低垂,幽黑的双眼里带着几分乞求的可怜神气。

☆、110林乔转眼看了看他,他望着她的幽黑双眼里带着几分乞求的可怜神气。

这应该并非作伪,离开这张轮椅,对他来说就等于失去了双腿,长期依赖之物突然失去,会让人有种空虚感与恐慌感。

要不是她之前看到过他张狂而嚣张的样子,几乎就要被他现在的这幅可怜的表情打动了。

但她最终还是拒绝让他带上轮椅,因为她根本没有体力把轮椅举起来放在电动车后面,而若是遥控轮椅跟在车后的话,当她出大门时他坐在自己车上,空轮椅跟在后面,那情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被拒绝后,他半垂着头没有说话,柔细的黑发垂在他的脸侧,掩住了他的表情。

林乔用单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仍然持枪指着他,驾车往东侧的边门走。

这种电动车类似高尔夫球场的代步车,开起来四面穿风,林乔现在削瘦无比,本就特别怕冷,加上她赤着脚,身上只穿着件低胸婚纱,被这迎面冷风一吹就瑟瑟发抖,再开一会儿上下牙齿都开始嘚嘚相击。

你冷吗?他笑吟吟地问道,往她身上贴了过来,要抱吗?林乔挑眉:再敢靠过来信不信我踹你下去。

他没有移开身体,与她肩靠着肩,视线从她肩头缓缓往下滑,语气略带轻佻之意:你现在的身材、皮肤……吸引不了男人。

被他乌沉沉的双眼扫过的肌肤就像被蛇舔过似的,附上了一层粘腻的滞涩感。

林乔厌恶地一皱眉,伸手猛地推开他,同时朝外侧坐了坐,和他保持距离。

景锐要是看见你这付痨病鬼的样子,还会喜欢你吗?玉玲珑都碎了,他还找得到我吗?林乔冷冷回道。

我说如果。

她哼了一声:假设性的话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你是对这话题感觉不爽,更因为你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感到心虚。

他不管她是不是接口,自说自话地继续说道,其实你知道答案的……林乔猛然转身,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座位上。

她虽然看着前方驾驶,却始终对身边的男人保持警惕,在他嘀嘀咕咕说话时,他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正努力地去够她腰间,那里还挂着被替换过的假玉玲珑。

被她按住手腕后,他奋力挣脱,这一瞬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了她的掌心。

紧接着他又用头来撞她。

林乔心知自己此时的力量还不如他,见他猛撞过来,又担心他有武器,出于本能反应朝他开了一枪。

射线枪声音极轻,只是嘁的一声,他全身剧烈一震,上身瘫倒,绵软无力的身体往下滑了几分,斜倚在了座椅靠背上,殷红的鲜血从他左腹部冒出,很快就在他的衣服上洇出一大团血迹。

她一开始就把射线枪的发射功率调到最低,这一枪没有击穿他的身体,加之射线会烧灼伤口,有某种程度的止血效果,所以他出血并不是太厉害。

即使如此,普通人受这种程度的伤就会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了。

林乔停下车,掰开他已显无力的手指,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不由意外挑了挑眉。

划伤她的尖利物件,其实只是把一寸多长的小剪刀,刃口甚至没有超过2厘米。

在逃离这里之前,她不能让他昏过去,因此她从储物袋取出疗伤的丹药喂他吃下去,但她也耽搁不起时间,所以就割断反绑他双手的扎带,把纱布叠起让他自己按住伤口止血,接着继续开车。

隔了一小会儿,她说:其实你之前摔碎的那枚玉玲珑是假的对吗。

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他喘息着问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要不是她早有防备,刚才那话题肯定能分散她的注意力,让他成功把玉玲珑偷到手。

林乔有些怜悯地看看他:你说是从我轮回时开始换的玉玲珑,我也觉得你只有那个时候可以换,因为就算外形模仿得再像,它也不会和真玉玲珑发生共鸣,太早换掉就可能会被景锐发现。

但就在轮回开始之前一小会儿,我和景锐交换了玉玲珑,所以我手里的玉玲珑其实是景锐的。

他的玉玲珑因为带在身边久了,悬绳和流苏的颜色会比较深一点。

可你手里的玉玲珑因为是根据我那枚的样子仿制的。

所以……她耸耸肩,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可以确定你在说谎,至于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猜想除了你本人的恶趣味之外,也是因为你想让我以为自己身边的这枚玉玲珑是假的,从而放松戒备让你有机会把它偷走、毁掉,让景锐找不到我。

你刚才没把玉玲珑的碎片带走我就该想到了……哼,哼……他断断续续地冷笑着,你才是真的说谎专家,演得一手好戏,我都被你骗了。

你不用真心对人,也永远不会有人真心对你,事事都用手段,别人无法分辨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干脆一句都不信你了。

你便是用这样的态度,去对景锐,时候一长,他,他……失血让他虚弱,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就气喘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不下去了。

我对真心待我的人自然用真心对待。

至于你,没这资格。

林乔单手扶方向盘,另一手把水壶搁在他嘴边,好了你可以闭嘴了,给自己留些体力吧。

他就着水壶喝了一口,稍过片刻品出味道来,不禁惊讶地问道:灵泉水?只有一口,多的没有。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声微弱地说道:还以为你拿错了呢。

林乔没再说什么,他们这会儿经过了停车场,她忽然想起傅浩淼的随身物品里有把车钥匙,不由问了句:你兜里的钥匙是谁的车的?我的。

她不信地挑眉看向他的双腿。

不用怀疑,是定制的车,用手就可以搞定全部操作。

她把电动车驶进停车场:你的车是哪辆?全场最风骚的那辆。

傅浩淼虚弱地勾起嘴角。

林乔一眼就瞧见了那辆风骚的黑与金色相间的兰博基尼,用他口袋里的车钥匙果然能打开。

她打开兰博基尼车门,把电动车尽量驶近车门,下车绕到傅浩淼那侧,双臂从他背后自腋下穿出,环抱住后奋力把他拉出电动车。

但这项任务对极度瘦弱的她来说太过困难。

她鼓足全身的力气,刚勉强把他拖出电动车,双腿就无法支撑住自己加上他两个人的重量,一下子向后摔去,臀部重重撞到兰博基尼门沿上,再坐到地上,她现在瘦的全身没几两肉,摔下去时尾骨硌在地上,疼得她连叫都叫不出来。

大概是扯到了伤口,傅浩淼也疼得哼了一声,无力地靠在她身上。

林乔等这阵疼劲过去,扶着他的上身咬牙从地上爬起,再次从身后抱住他,奋力地把他往车上拖,却只是把他拖到门旁地上,要把他拉上车,是随便怎样都做不到的了。

不是她自不量力要挑战这个不可能任务,而是因为她开着电动车跑不了多远,一定要换汽车,而如果没有傅浩淼这张脸,她连大门都出不了。

所以眼前的困境是她必须要解决的,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弄上车才行。

勇气本来趴卧在板车上休息,见林乔满头大汗地要拉傅浩淼上车,低啸一声从板车上一瘸一拐地下来了。

林乔惊讶地看着它走近,黑夜里也看不清楚它的伤势如何,但它走路时那条伤腿确实是落地的。

也许长时间喝灵泉水虽然没让它成为灵兽,伤势却会好得比普通动物要快上许多。

勇气用头顶着傅浩淼,林乔再奋力拉扯,终于把他拖上了这辆车。

被她三番五次拉扯震动,他的脸色变得一丝血色都没有,但他居然都忍住了,一声疼也没叫。

她累得双腿像打摆子似的不停地抖,一屁股坐在柔软舒适的橙红色真皮座椅上,真是一动都不想动了。

勇气则是轻轻一纵,跃上车后座,舒舒服服地趴下了,这可比在冷冰冰硬邦邦的板车趴着适意多了。

林乔让自己歇了一分钟,接着就逼自己动起来,用防雨罩把后座的勇气整个遮盖起来,关上车门。

接着她低头研究这辆车的驾驶方法,发现这车除了刹车和油门换成手柄操作外,其他方面和一般的车没什么区别,跑上来有些不习惯,老是想用脚去踩却一脚踩空,真开起来了就还好。

开着这辆全场最风骚的车果然管用,第一道门卡甚至都没人来问一声,她一刷感应卡门就打开了。

她驾车继续往东侧驶去,很快就能看见一道三米多高的铁门,门旁的保安室有昏黄的灯光透出。

听见车驶近的声音,保安室里的保安走了出来。

火警警报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了,大概听说了火警只是虚惊一场,保安显得很放松,但当他看清林乔那一身诡异的装扮不由眼珠瞪得极大。

林乔很无奈,钻石婚纱实在太抢眼。

黑夜里数百颗货真价实的钻石反射着灯光,璀璨夺目,老远就看见车里亮晃晃白乎乎的一团,以至于她一直把车开到保安室边,保安才反应过来,把视线移向坐在她身边的傅浩淼,殷勤又恭敬地半弯着腰,打招呼道:傅先生,这么晚出去啊。

一面心里仍然忍不住嘀咕,驾车的这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是谁?从没见过啊。

☆、111林乔用傅浩淼的外套掩住他腹部的伤口与血迹,夜色下从车外是看不出异状的。

她握着射线枪的手也藏在外套下面,枪口紧紧顶着他的腰肋间。

傅浩淼轻声命令道:开门。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惨白,半闭着眼睛一付有气无力的样子,但保安近距离见到他的次数不多,看不出和他平时有多少大的区别,最多就是看上去疲劳了些。

这里地处市郊,颇为僻静,附近几乎都是田原,没有其他什么商业或公共设施。

保安虽然满心纳闷与好奇,但他刚进公司时,上头就对他交待过了,公司里的事少问多听,少瞎琢磨多干事儿,看到什么古古怪怪的事要只当没看见。

所以保安小哥只是殷勤地说了声是就跑回保安室去开启大门。

林乔心里一松,耐心等着铁门开大,正要启动跑车,却见前方几十米开外的大路上,有一辆黑色宾利转弯驶了进来,刚松下来的心便又是一紧。

是我哥。

傅浩淼淡淡说道。

林乔盯了他一眼,用外套下的枪管顶了他一下,暗含警告之意。

他一侧嘴角弯了弯:你可以喊他傅总。

随着宾利越驶越近,林乔捏紧方向盘的手心微微出汗,但脸上表情却愈加放松,甚至浮起微笑。

宾利在他们车旁停下,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与傅浩淼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但要比他年长了许多,与其说是傅浩淼他哥,林乔觉得更像他叔。

她抢在他说话之前,用一种稍嫌热情,甚至带着谄媚讨好的微笑向他打招呼:傅总好。

宾利男别说回应了,简直就没正眼瞧她。

他微带诧异地看向她身旁的人:浩淼,你这时候出去干嘛?傅浩淼不答反问,态度简慢无礼:你这时候过来干嘛?有点事。

对方答得极为简单。

我也有点事。

傅浩淼也答得极为随意。

宾利男的视线并未多在傅浩淼脸上停留,接着转向林乔,略带审视地观察着她。

林乔眼看着他嘴唇微启,就要问出她是谁?时,身旁的傅浩淼忽然嘴角弯了弯:急什么?等一会儿有你好摸的。

他这句说得有气无力,听起来语调却更显暧昧。

一听这话,宾利男的视线就滑到了林乔和傅浩淼之间,见他的外套盖在腰腹间,而她的手伸在外套下面,再联系她穿着的低胸婚纱,突然他的脸上就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浅笑,眼神中不经意飘过一丝轻视,朝着傅浩淼微点一下头,接着便升起车窗,朝里面驶去。

林乔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等宾利开起来后,黑着脸一拉油门,轰地冲了出去。

保安一直在保安室内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对话,这会儿探头看了看疾速驰远的兰博基尼,心里暗暗嘀咕有钱人怪癖还真是多,傅先生腿不利索,但要什么漂亮姑娘找不到,刚才这女人骨瘦如柴,除了一对眼睛大点,全身上下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就算半夜出去野战,有意思吗?或者是这女的更有钱?傅先生才是被吃的?那这女的也有毛病。

保安对此事做了定性,啧着嘴回保安室看他的小电影去了。

林乔被傅浩淼吃了回嘴上的豆腐,偏偏没法发作,肚子里憋着一把火,把车驶离门口几百米后一个急刹车。

傅浩淼因为惯性身体往前冲,压到伤口疼得抽了口冷气。

她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把他双手拉到背后反绑起来。

刚才要瞒过门岗,不让他们发现异常才没有绑住他,现在却是把他绑起来才能让她安心驾车。

毕竟要一手拿射线枪对着他,另一手操作这辆全手控的定制车,是极有难度的一件事。

傅浩淼喘了口气,说道:没必要再绑着我了吧?刚才我多有配合,既没叫救命,也没逃跑。

林乔没有说话,用力抽紧他腕上扎带,接着继续驾车往前开,之后的十来分钟里一直都板着脸。

哎。

傅浩淼叫她。

她并不搭理。

林乔。

林小姐……她还是没接话,甚至没有看他。

我的伤口好像裂开了……他小声说道。

林乔快速地瞥他一眼,他的外套滑到了座位下,腹部渗出的鲜血把他上衣的下半部分都染透了,本来淡绿色的针织衫成了暗红。

她急忙把车停靠路边,撩起他针织衫下摆查看伤势,厚厚十几层的纱布已经吸透鲜血,还不断有血从纱布下缘流出来,沿着腹部淌下,他穿着的黑色长裤虽然看不出明显的变化,但身下的橙色座椅上却有一大滩触目的殷红。

她取了两粒疗伤药放进他嘴里,喂他喝灵泉水,他咽下药丸,低声说道:你也不怕浪费……我对你已经没用了……这是回报你刚才在门口的‘配合’。

她略带讽刺之意地说着,快速替换了新的干净纱布,用力按住伤口止血。

你放开我的手……我自己按着就行……她解开绑着他手腕的绳索,看着他用双手按住自己伤口上的纱布,再瞧了瞧他的脸色,见他虽然面如白纸,神智还算清新,没有要昏过去的迹象,就问:你自己按着行吗?我要继续开车了。

她耗不起时间,她需要尽快远离这里,回到市区。

目前来讲没什么问题……他虚弱地说道。

她沿路开了一会儿,他问道,你已经逃出来了,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不是随便往哪里一丢就好了吗?她回头看了看他满是血迹的双手与上衣,就这样把他丢在路边他会死的,但如果留下手机让他呼救的话,她现在逃得还不够远。

路过医院时我会把你丢下去的。

他低低哼了一声:你刚才费尽力气把我搬上车……其实完全用不着这样做……你可以用枪逼我打电话给保安室,说你会开着我的车出去办事,让他们放行……他体力不济,只极轻微地摆了一下头,人笨,就是没办法……林乔:把你留在那里的话,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开着你的车逃走的。

杀了我不就行了?他语气轻飘地说道,仿佛在说下雨打把伞就行了一样。

如果这样的话,你哥进来时就会遇见我独自开着你的车。

那只是巧合,而且你如果没有浪费许多时间把我拉上车,就会更早出门,不会遇见他的。

你在做任务期间也不是没有杀过人,为什么不杀我?你不是恨我吗?还说送我去医院?哈哈……他大笑起来,却只笑了两声就因为伤口痛停下了,咝咝地倒抽着冷气。

林乔发现他正试图激怒她,她才不会让他遂愿,就淡然说道:你还算是个重要人物,目前来讲,留着你比杀了你对我更有利。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胶囊里的人少了一个,傅浩淼也失踪了,他们会追杀她,因此她需要一个人质。

她忽然极浅地笑了一下:你费尽心机骗我玉玲珑已经调换,又把假玉玲珑摔碎,其实你也完全用不着这样兜圈子,如果你当时告诉我,那些任务位面全是假的,景锐也是虚幻的人物,以前的事全是一场幻觉,这就足够让我崩溃了。

智商被低看的傅浩淼十分不爽地说道:我本来是想把真玉玲珑偷到手,如果你以为真的已经被毁,就不会在意身上这枚假的,我就容易得手了,没想到你会识破摔碎的是假货。

林乔不解地问:你要偷真玉玲珑做什么?他扬起一边眉毛,像是个想出新鲜恶作剧的孩子,一脸坏笑地说道:你说景锐要是找过来,发现拿着玉玲珑的是个男人,他会怎么样?他会分辨得出,你不是我。

林乔不为所动地说道。

可是,你的事我都知道。

你和他相处的细节我都说得出。

林乔心中又浮起被窥视的不适感,厌憎地看了他一眼:他会感觉得到区别,不是你随便说两件事就会相信你的。

但这句的底气就没有刚才那么足了。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情起来:阿锐,我骗了你,记得我对你说过吧,回到自己的世界我会变得普通,长相普通,能力普通。

其实我是不敢告诉你,我其实是个男的,车祸还让我的腿……行了你这疯子快住嘴!林乔听得汗毛直竖,他说话的语气语调像足了自己,虽然是男人的声音,她却像是在听另一个男版的自己说话。

他嘻嘻地笑:要不我们试一下,看看景锐对你原来的身体到底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她挑眉瞥了他一眼:照你的意思是我把玉玲珑给你,让你去试探他?你当我是傻的?他仍笑:说笑而已,当真你就输了。

林乔一头黑线:还真不像是身受重伤的人,请你有点人质的自觉好吗。

为什么她越来越有和精分系统对话的感觉了呢。

夜依然黑沉沉的,那枚像一只独眼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落下去了。

道路两旁有路灯,但却没有第二辆车,只有他们这一辆车疾驰在路上。

道路一直向前方延伸,消失在远方的黑夜里,一杆杆路灯重复地从车窗两旁掠过,周而复始地在车内投下一道道快速移动的光影。

林乔又有一种开始轮回的错觉,她开始觉得,自己的余生都会留存下这个阴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自己是不是在一个别人制造出来的幻景中,在不知什么人的注视下做着自以为真实的梦。

她微微甩了甩头,让自己摆脱这纠缠不去的念头,如果一直这么想,她就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她看了眼导航,上面显示她离市区已经不远了,以现在的车速大约不超过半个小时的路程就能进入市区道路,这让她稍稍心安。

车后座的勇气因为晕车而难受,处于昏昏沉沉地半睡半昏迷状态。

她又快速瞥了眼身旁,傅浩淼安静地半倚靠在座位上,侧头出神地看着窗外单调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她看他的这一眼,一直沉默着的他忽然问:如果一直到你任务完成时,景锐都是疯的,你还会喜欢上他吗?林乔看着车窗前方无尽伸向远方的路,不知为何说了真心话:大概不会吧。

停了一停她又解释道,如果连正常的交流都没有,怎么可能喜欢上对方呢?也对。

他轻声回道。

那么如果他没有那么强,甚至是双腿不能行走,你还会喜欢上他吗?林乔想象着那样的景锐,他仍然是他,她对他的心情与感情会因此有什么变化吗?她还会喜欢他吗?她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和你不同的地方在于内心。

一只外皮皱巴巴里面却甘甜多汁的柑橘,和一只表皮光滑红润芯子里却烂了的苹果,你会选哪一个?他阴沉地看了她一眼:照你意思,我是那只烂苹果?她挑眉看着他没说话。

他不屑地歪了歪嘴角:我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

她们都真心喜欢你?他嗤了一声:谁在乎?道不同不相为谋,林乔没有接话,车内重归沉默。

忽然间,沉寂的车厢内响起一声刺耳的怪叫。

☆、112沉寂的车厢内忽然响起一声怪叫,显得极其刺耳。

林乔微微一惊,视线在车内快速搜索,寻找怪叫声的来源。

在这声怪叫后紧跟着狂暴的嘶吼,再接着就是一段狂野的电吉他。

这时她也找到了声音来源——被她收走的傅浩淼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牢头二号。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傅浩淼:这是谁?他瞥了一眼就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转过头去,冷漠地说句:我哥。

林乔对他的反应感到意外,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他望向车前方的侧脸反射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竟显出一份别样的孤独来。

她问了句:刚才那个?他没有回答。

她不想让他接电话节外生枝,便挂了电话。

然而十秒后,怪叫声再次响起,她又挂断,把手机丢在一边。

之后手机再也没有响起。

车里的气氛再次陷入沉闷,只有急速掠过车身外的风,带来持续而低沉的声响。

这风让她想起景锐,车窗外的寒夜让她想念他温暖的微笑,这空虚的安静让她想念与他相拥在一起时的安宁。

这思念让她双眼发涩,胸臆间郁结难耐。

她不由自主去触摸腰间的玉玲珑,指尖刚触及微凉而光润的表面时,她忽然想到个之前被忽略了的问题:如果你没想到过我会摆脱死循环,你身边怎么会准备好了一枚假的玉玲珑?他把视线移向侧窗外,答非所问地说:你最好把我的手机扔掉,还有,导航仪关掉,最好是也扔了。

林乔闻言一愣:系统不是可以通过定位来确定任何人的位置吗?与系统精准犀利的定位比起来,通过GPS来定位手机或导航的位置就根本不值得考虑了。

她早在准备出逃时就想过,既然系统能定位任何人的位置,她根本就别想逃得了,就算逃到任何地方也能被找到。

然而束手就擒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她仍然想努力一搏,也许她能有机会赶在他们发现并追上她之前报警,而身旁的这个深井冰也是她的筹码之一。

傅浩淼哂然一笑:你知道为了一项任务要做多少前期工作吗?所有和任务相关的人,都要做背景调查,整理成资料,与此同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身上会埋下一个微芯片,芯片是生物材料制成,过上半年一年就会被组织吸收。

系统是根据同位面芯片之间的位置关系来定位的,你本体上反而没有定位芯片。

林乔很想吐槽一句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不过她也清楚,他根本就没有提醒自己的义务,站在他人质的立场,应该是对她不加提醒,等着被定位找到才对。

所以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你为什么要提醒我扔了手机?你不想被救回去?他只阴阳怪气地说道:要不要扔随便你。

林乔略作思忖,还是关闭了导航,手伸出车窗把他的手机扔向车底。

脆弱的智能机砸落在路面上,又被车轮碾过,立时粉身碎骨了。

这时她忽然想通了另一件事:所以任务期限最长的也就是半年?这么说来所有轮回都是假的?当然是假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逆转?轮回都是虚拟的,这只是种手段,促使你们能更努力的完成任务而已,通常任务失败的穿越者一两次轮回之后就能继续正常任务了。

只有提出终极愿望的人,你们的轮回,永远不会结束。

他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林乔嘴角抽了抽,这个人绝对有人格障碍,言谈举止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狂,这种时候她还是专心开车不接他的话比较明智。

然而她在观察后视镜的时候,发现了后面跟上了三辆黑色汽车,心就不由地一沉,凌晨时分,市郊的路上同时出现三辆同型号同颜色的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不会是偶然路过的。

她猛拉油门杆到底,全神贯注地开车,不断地瞟一眼后视镜,发现尽管她把跑车飙到了最高速,却仍然甩不掉后面三辆车,甚至被他们越追越近了,而在后面,还有更多同样的黑色车追了上来。

她咬牙,一手伸向座位旁,握紧了射线枪,对身旁的男人警告了一句:别做什么小动作,我之前没杀你不代表现在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傅浩淼没说话,把手软软地抬起几寸指着自己腹部伤口位置,一脸你高看我了的表情。

林乔把射线枪的发射能量调至最高,稍许放慢车速,故意让他们追近一点。

她现在唯一能倚仗的就是她车上有傅浩淼作为人质,但他们数量太多了,她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也许她会因此被关进监狱,但即使无期徒刑也比毫无知觉地泡在那绿色液体里要好。

她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愿意被他们抓回去。

黑色的车呈包抄之势,从她左右围了上来,她放下车窗,举起射线枪,分别朝侧后方两辆车的油箱位置开了两枪,同时一拉油门杆,让跑车猛然加速,摆脱了包围圈。

她从后视镜看到,有一辆被射线枪击中的黑车车速锐减,紧接着燃起大火。

但其他的黑色车仍然死死咬着不放,并渐渐从她两边超越,林乔抬枪再射,再次击中左侧一辆黑色车。

他们开始掏枪还击,侧窗被击碎,车门上也遭到了枪击。

林乔往下躲了躲,惊讶又恼怒地问道:你还在车上,难道他们连你也不顾吗?从之前的种种迹象看,傅浩淼虽然不是真正是集团主脑,却是和主脑有密切血缘关系的人,毕竟这么机密的事,只有交给自己家人管着才能放心。

他的表情甚至比她更惊愕,如果没有收到明确而权威的指示,这些人是不敢开枪的。

所以,他已经是枚弃子了。

哼,他用力扭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扭曲的冷笑,眼神却像死灰一样黯淡,我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最好我这个累赘早点死了轻松。

这只是辆跑车并非防弹车,车厢内玻璃碎片四溅,即使车身也被打了好几个洞。

勇气咆哮起来,林乔大叫让它趴下,随后在连续枪击中猛力拉下刹车杆,跑车一个急减速,后方的车预料不及,直接撞了上来。

砰地一声巨响,她只觉得车身巨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猛倾,但立即就被安全带拉住。

傅浩淼亦被安全带拉住,压到伤口让他疼得低叫了一声。

后座的勇气则重重撞上了前排座位的靠背,接着干呕起来。

气囊从前方与侧方弹出,堵住了他们的视线。

听刹车声的方位,后方与侧面的其他黑色车都急刹车停下了,但另有两辆车包抄到他们前方,堵住了她的去路。

林乔快速解开自己与傅浩淼的安全带,按着他的头俯低。

但她没有听到预期中的乱枪声,外面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后就传来惊恐地大叫声。

她疑惑地抬眸看向傅浩淼,他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再然后她就听见了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小乔?是你吗?她欣喜若狂地坐起来,吸了口气正要大叫是我,脖颈上忽然一下尖锐的刺痛,她惊诧地看向傅浩淼,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想要伸手却全身无力地朝前倒了下去,靠在两个气囊中间陷了下去。

他笑眯眯地从她腰上扯下玉玲珑,把他先前滑落在座椅下的外套拾起来,盖住她的头以及身体,刚做好这些,车门就被拉开了,站在外面的人乌发垂背,墨眸清湛,正是景锐。

傅浩淼眼中浮起欣喜之色,轻轻道:阿锐,是我。

景锐听见车里有玉玲珑的共鸣便等不及里面的人回答就拉开车门,然而见车里一脸惊喜笑容望着自己的是个男人,不由就风中凌乱了。

然而这男人确确实实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只有林乔才会这么叫他。

林乔暗恨自己轻敌,只因傅浩淼被自家人当成弃子,和她一起被人追打枪击,她就认为他会和自己同病相怜,在最后阶段对他失去了防备心,再加上他受了重伤,这也让她某种程度上放松了警惕。

她真的是大错特错了!这人绝对是个深度蛇精病,根本不能用常情度之。

她头上身上蒙着外套,脸朝下趴在两个气囊中间,视线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小块白色气囊,要动动不了,要喊喊不出,只听傅浩淼深情款款地对景锐说:阿锐,你真的找到我和勇气了!景锐僵硬地站在那儿,仍然难以置信地望着车里的男人:你……你又穿越到了别人身体里?他苦笑了一声:这回真的难适应了。

不过没事的,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

傅浩淼哽咽着问道:你真的能接受现在这样子的我吗?林乔满腔怒火,只想大吼一声你够了!可是她使足了力气也发不出半天声音,偏偏神智清醒得很,把他们的每一句对话都听在耳朵里。

最可怕的是,傅浩淼对她和景锐之间的事了如指掌。

她心中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只能听着他欺骗景锐。

☆、113傅浩淼轻叹口气:但是阿锐,我不想骗你,这就是我本来的身体。

我原来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其实是个男的……还有我的腿,在车祸中……阿锐你不会嫌弃我吧?景锐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让自己消化这个太过意外的情况,突然他身形一动,上前掐住了傅浩淼的脖子,把他按在座椅靠背上,声音变得冷如寒冰:你不是小乔,她在哪里?傅浩淼脖子被卡,呼吸急促,极为艰难地说道:阿锐,你怎么认不出我了?我就是林乔啊……就算认不出我,你总该认得出勇气吧,它不可能跟着别人走……还有你看……他摊开手掌,露出掌心中的玉玲珑给他瞧。

景锐夺下玉玲珑,冷厉喝道:她人在哪里?!不说我就一根根掰断你的手指。

说话间他视线一转瞧见他身旁还有一个人。

这人一动不动地陷在气囊中,被外套蒙头罩住,再加上初见自称林乔的傅浩淼让景锐太过震惊,起初他没有发现车里还有另外一人,现在为了擒住傅浩淼脖子,他小半个身体探入车内,这才注意到了这人。

他见这人脸朝下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轻轻拉开外套才知这是个女人。

探手摸了一下她的颈侧,确认她还活着后,他一手仍然掐住傅浩淼的脖子,控制着力道让他不至于窒息而死,另一手则把她从气囊中拉起来,让她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

起初景锐认为这女子昏迷过去了,发现她双眼是睁着的倒是小小吃了一惊。

林乔焦急地望着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在别人看来她只是极为轻微地嗫动嘴唇而已,她只好对他不停地眨眼。

景锐沉默地打量着她,清湛的墨眸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在凝视了她一小会儿后问道:小乔?林乔不停地眨眼,想要告诉他,是的,我是!她有心理……疾病,所以不停地眨眼……是紧张焦虑的表现……她不是在回答你,阿锐……我真的是林乔啊……你为什么不信呢?……就因为我是男的……傅浩淼脖子被卡,气都喘不匀,断断续续地把这几句话说完,脸已经憋得通红。

景锐转眸看向傅浩淼,冷冷送他四个字:你不是她。

林乔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魂淡你才是有心理疾病的那一个啊!接着景锐再次看向林乔,温言说道:我问你问题,是,你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闭眼。

林乔眨了一下眼睛。

他开始问:你是小乔。

她眨了一下眼睛。

你因为车祸所以不能说话?她闭起眼睛。

你不能说话不能动是因为他?眨眼。

他温柔地对她笑笑:你等我一会儿。

景锐再转眸看向傅浩淼,眸中就带着一抹危险的光:你对她做了什么?阿锐,你该问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傅浩淼委屈至极地指了指自己腹部,他针织衫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了暗褐色。

景锐不为所动地竖起修长的手指,在他的指尖周围环绕着一道淡紫色光芒,不停闪烁跃动。

他的墨眸微微眯起:你似乎对我的情况很了解,那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说清楚你对她做了什么,怎么解除。

他并没有说过多的威胁,只是简单说明他的要求,语气平淡但语速稍缓,反而更具威慑。

傅浩淼看着他指尖上跃动的电芒,空咽了一下口水,却倔强地闭上眼保持沉默。

景锐眉头一皱,那道电芒便从他指端跃至傅浩淼身上。

傅浩淼在一瞬间绷紧全身,死死咬住牙关仍然忍不住呻.吟出声,浑身更是不停颤抖,却一声求饶都没有叫。

电芒的效果维持了一分多钟后消失,他随之身体一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景锐等了几秒钟,没有等到自己所要的回答,便再次运起灵力。

这样连续两次下来,傅浩淼变得脸色青白,额角大汗淋漓,甚至从腹部伤口再次渗出殷红来,却还是死咬着牙关不肯说。

忽然从他紧闭的眼角渗出两行泪水,顺着他汗湿的脸颊淌下。

阿锐……你就这样对我……林乔之前见他如此痛苦,倒是有些不忍,但一想起自己被他害得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又觉得这货是自作自受,忽地听他冒出这句,居然还想要装成她,她不由气得想抽他两个大耳刮子。

这股子怒火从胸臆间直冲大脑,激愤中她一张嘴,竟然结结巴巴喊出一句:你,够……了。

声音虽然极轻,又含糊不清,但毕竟是能讲话了,她不由惊喜至极,看向景锐:阿,阿锐。

景锐也是满脸喜悦:你能说话了?说完这句他放开了傅浩淼,瞬间绕到了跑车左侧,拉开车门,伸臂将她抱出车。

很,很困难。

他给我,注射了,什么,就在脖子上。

搜搜他身上。

她发现自己说话开始变得顺畅起来,只是身体还是动弹不得,我好像,好一点了。

傅浩淼哼了一声,虚弱地说道:剂量小……药效本来就只有十几分钟……用不着什么解药,过会儿自己会好的……景锐厉声追问道:真的会自己恢复,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不信你就电死我喽。

他表情漠然地说道。

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反倒是让景锐奈何他不得。

林乔想起傅浩淼之前所说的,拿着玉玲珑试探景锐,看他对自己原来的身体能接受到什么程度,她以为只是说笑,没想到他真的会去做。

但要说他只是恶作剧吧,他却在遭到那么痛苦的电击后还死不松口。

她已经对这深井冰无语了。

晕车晕得七荤八素的黑色大猫猫刚才一直趴在后座干呕,停车后直到现在才恢复了些,它从后座爬了起来,从两排座椅与车顶之间的缝隙硬挤出来,再钻出打开的前门。

其过程中少不得在某只深井冰身上踩几脚,还把他整个人挤到了座椅外侧。

深井冰痛苦地皱起脸,虚弱地对此表示抗议:你也不管管你的宠物……林乔嘴角一抽:现在你倒承认它是我的了?勇气四足刚踏上地面就是一个趔趄,朝她走来时脚软得就和喝多了酒的人走路似的。

林乔在景锐怀中大笑着,朝它垂下手臂,它用它巨大的脑袋轻轻蹭磨着她的手。

她低头朝它轻笑着,其实傅浩淼装成是她的时候,她又有什么好急的,单凭勇气的表现就能淸楚谁是林乔了。

但所谓关心则乱吧,当时她还真是心神大乱得根本想不到这点,幸好景锐能分清。

想到这里她不由好奇起来:阿锐,你是怎么分辨出他不是我的?刚才那会儿勇气还在后座干呕呢。

景锐说:我相信,如果你本身真的是男人,你一定不会一直瞒我,最起码在决定终极愿望的时候就会告诉我。

所以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信任。

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正在逐渐恢复,转头环视周围,公路上空荡荡的,除了傅浩淼被追尾的跑车之外,只有地上还有些玻璃碎渣,排除掉那些弹壳的话,这里看起来就像只是发生了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而已。

她望向远处,在杂草从中有一堆汽车残骸正在冒着冉冉青烟。

回头看向景锐,他正朝她微笑,眸光温暖包容。

林乔凝视着他,试着朝他抬起一只手,手掌轻捧他的脸庞。

这是她爱的人,无论她到了哪里,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能找到她。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一下:我们走吧。

傅浩淼急忙叫道:等等,带我一起走。

景锐探询地看向林乔,她缓缓摇头,她不再需要人质,而且这深井冰还有精神与体力装成她欺骗景锐,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她可以和景锐找个地方报警,然后让警方送他去医院。

见他们正要走,傅浩淼再次叫道:你们还需要我。

语气中充满着莫名其妙的自信。

景锐身形顿了顿,挑眉看着他。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林乔,再指向自己的后脖颈。

林乔看见他的这个动作,忽然记起自己脖子后面那块瓶盖大小的东西,那是用来让她的大脑和系统连接的控制器吧?如果她以后还想要过普通平凡人的生活,就需要先摘除这个东西才行。

她仍然是赤足,从刚才起景锐就一直抱着她没让她双脚落过地,看到傅浩淼那个动作后,他蹲下并让她坐在他腿上,接着轻轻撩起她披散着的头发,在她后脖颈中央看见了一块正方形的东西,和她的皮肤连在一起,不由深深皱眉:小乔,这是什么?这就是让我可以‘穿越’到其他人身上的东西,其实我本身没有真的穿越,只是用意识控制其它位面里的人的大脑与身体。

说到这里她瞥了眼傅浩淼,这种技术远超她现在所生活的这个时代,傅家人不知是如何得到它并用它谋利的。

傅浩淼插嘴道:这块芯片和她大脑相连,普通医生是无法手术去除的。

景锐再次抱起她走到车旁:你认识可以替她去除这块芯片的医生?傅浩淼嘴角一弯,指了指自己。

林乔挑眉:交给你手术,我宁可去找个江湖郎中。

他一脸不高兴:我是医科工科双博士,你把我和江湖郎中比?医科博士?如果你告诉我是兽医专业,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林乔嘲讽道。

傅浩淼撇撇嘴:人类也算是一种动物,还是极富攻击性的一种动物,光看你们俩是怎么对我的就知道,一个在我肚子上开了个洞,一个用电刑电我。

林乔冷冷道:这苦头还不是你自找的?傅浩淼没有再和她斗嘴,而是看向景锐说道:这个芯片所使用的技术远超这个时代,和大脑的连接方式也很特殊,不了解情况的医生即使技术再高也无法安全取出。

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十拿九稳他会答应的笑容,你不会希望她下半辈子都流着口水大小便失禁地度过吧。

景锐确实不愿冒这样的风险,但眼前的人却不是足堪信任的人,沉吟后他问:你要什么条件作为交换?这就是我喜欢聪明人的原因。

傅浩淼乌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你要带我去加国,具体地点我晚点告诉你,在那里我才能找到替她做手术所需的设备和助手。

景锐略作思索后点头:可以。

听见傅浩淼这个条件,林乔忽然冷冷道:不是到那里才能找到设备,你早就想过要离开这里了吧?哼,别急着否认,落脚点你都找好了。

正好我想逃出来,你就故意给我机会和你独处,这样就能作为我的人质,顺理成章地逃了出来,即使我和你被抓回去,他们也只会杀我灭口,而不会发现你的背叛行为。

说到这里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不对,你不是正好碰到我逃出来,你是故意制造机会让我逃出来!要不是这样的话,唐僧怎么会这么巧就在资料库里找到一段自杀程序呢,还有他事先就做好了玉玲珑的仿制品,仿制得这么逼真,不可能是仓促之间就做好的。

关于这次出逃,他早就有了计划,然后一步步实现。

万一我被他们抓回去灭口了,你手中有了真玉玲珑,就有可能让景锐以为你是我。

就算他识破你不是,至少你能用去找真正的我的理由,让他把你带出这里,带你到事先找好的藏身地。

傅浩淼静静地听她说完,弯了弯嘴角:这就是我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的原因。

他本是满不在乎的态度,瞥了眼景锐,见他眼神变得凌厉而危险就急忙解释道:她的后半部分推测不是我的计划,那只是一个后备,一个保险,我是因为相信她能带着我跑出来,才找上她的。

她果然做到了,不是吗?景锐冷然道:以前的事我暂时不和你计较,我只问你,你能确保安全地取出她脑后的芯片吗?我要得是百分百的确定。

傅浩淼眯眼笑了笑:当然能,要是没有这样的自信,我怎么敢找上她?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放过任何敢于伤害她的人。

景锐低头看看林乔,她皮肤苍白无光,异常地虚弱,削瘦的身体上套着一件不太合身又过于华丽婚纱,在他怀中轻飘飘的就好像一个精灵。

但她脸上那对眼睛却又黑又大,清澈的眸子映着初绽的晨光,见到他望过来的这一眼,她对他微微笑,又黑又大的眼睛弯了起来。

就是这样的眼神,带着熟悉的笑意,让他怦然心动,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一下,再望向傅浩淼:那就走吧。

--半个月后,加国某小镇医院。

在一间小小的监护病房里,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人正坐在病床旁,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在脑后简短地束起,挺拔颀长的身躯略微弯向病床,清湛漆黑的双眼深深凝望着床上的人。

床上躺着一个双眸紧闭的年轻女子,削瘦的脸上缺乏血色,若不是她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简直会让人以为她的生命已经逝去。

年轻男人的掌心托着她一只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把她凉凉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侧,温暖着她的手,另一手轻抚她苍白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轻掠过她耳畔肌肤,视线凝注她的漆黑睫毛,不愿放过一丝一毫她醒来的征兆。

他虽未说话,眼神却显得相当焦虑,望了她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床对面的另一个英俊的黑发男子:手术结束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她怎么还没醒?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对乌沉沉的眸子,肤色甚至比床上的女子更苍白,他镇静而淡然地说道:很正常,手术很成功,但她的体质太弱,就算调养了这么半个月还是比普通人要虚弱许多,当然要多花点时间才能醒过来。

你都给我吃过毒药了,也亲眼看完了手术全程,我根本没机会动什么手脚。

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到吃毒药他还一付无所谓的样子,说完就按动遥控器,操控着轮椅往外驶去。

本来坐在床边的景锐一瞬间挡在了他的前方:她没有醒来之前,你不要想离开这里半步。

傅浩淼眨了眨眼:阿锐,我要去洗手间。

景锐不为所动:憋着。

我憋不住,阿锐。

用这个。

景锐指了指床脚地上,还有,不许再这么叫我。

傅浩淼看了看地上那个塑料材质的壶状容器,一脸苦相:我宁可憋着。

两人回到床边,继续安静地等待。

隔了一小会儿,傅浩淼轻轻叫:阿锐。

说了不许这么叫我。

景锐冷冷道。

我真的憋不住了。

那就用这个。

死也不要。

景锐皱起剑眉,忽然听见一个极轻的声音缓慢而虚弱地说道:那你还是……去死吧……他惊喜地转头看向床上的女子:小乔,你醒了!林乔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脑袋后面固定着托架,她只能转动眼珠望向床边的景锐,浅浅地笑了一下:拿掉了?拿掉了。

景锐微笑着点点头,而且他全程都在手术室里看着,以他的眼力,傅浩淼也好,手术助理医师和护士都没有机会做什么手脚。

林乔如释重负,她收拢手指反握住他的手掌,眼睛中闪着欣喜光芒,内心激动难以言喻,她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度日了!不用说出口,景锐能明白她此时的兴奋心情,因为此时他的心情与她一样,他俯身过来,小心无比地抱住她,在她唇上轻啄一下,随后深吻。

许久后他坐下,与她相视而笑,笑容带着一点神秘:我有样礼物要送你。

什么?林乔不由好奇。

景锐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平板电脑,启动后举在她面前。

林乔看了眼屏幕上的启动画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呀,她讶异地问:送我Pad干嘛?听见这话的傅浩淼从洗手间出来了,不满地说道:明明全是我做的就变成了你送她的礼物,你知道要支持那东西运行需要占用多少系统资源吗?光这么一个小小的Pad怎么够,只有靠联网利用云端服务器,光服务器租金就……景锐打断他的絮叨:所有花费开销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但幕后功臣是我呀!我花费的时间就不算了吗?这时Pad启动完成,屏幕却仍然是漆黑一片。

林乔更是莫名其妙:你们俩到底再说什么?这台Pad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景锐和傅浩淼都转向她,正要解释,她却听见一个清亮明朗、活泼得有些过头的声音:乔乔姐!她惊讶地瞪着Pad,见上面出现了一个美少年,长着一对大大的黑眼睛,笑容阳光灿烂,然而开口第一句就暴露其逗比的本质:乔乔姐,你答应我的顶级美食呢?林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却迸出了泪花,她泪眼模糊地看着景锐手中的Pad。

从打开的百叶窗外照进来一线午前阳光,正投在Pad一角,有一些耀眼,却带着明媚的喜悦。

终于能见到你太好了,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