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动了动嘴唇,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脸已红透。
最后,他抬手拿宽大的袖子捂住脸。
敏敏,一个女孩子,不要一直盯着男子看。
言伤收回专注的目光,不顾他挣扎硬生生拿下他捂住脸的袖子。
先生,最近你很容易脸红…………嗯,被冻的!屋檐外是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被灯光照得色泽如玉般温润。
天地之间仿佛都没有声音,少女的手缓缓抚上蓝袍青年的脸,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明明就好烫……敏敏……秦止似是被她蛊惑了,怔怔看她半天,忍不住抬起手覆在她放在自己脸上的小手上。
言伤却突然脸颊一红,放下了手,手指不自然的捏住衣角。
天……天晚了!先生明早还要早起,快去睡吧!说罢兔子一般逃回了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这夜雪花飞舞,蓝袍男子久久站在原地,久久的,仿佛站成了一个雪人。
大雪下了一夜,到早上也并未停下,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架势。
言伤推开房门。
如她所想一般,脸皮薄得不行的青年为了避免和她见面的尴尬,早已出门。
放在大厅里的纸伞少了一把,但是秦止唯一的一件厚披风却放在大厅的椅子上,并未穿走。
他未叫她起床准备早饭和午饭,是以他今日连午饭都不准备吃了。
即使是害羞得难以忍受,秦止却还是顾及着天气冷,将他的披风留给了她。
然而她却不能就这样默默的接受,如果他躲着她,她又不肯主动一点的话,那么两个人就再没有机会更进一步了。
晌午时雪更大了。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压下来般。
言伤将那件披风披在自己身上,将做好的饭菜放进食盒中,一个人穿过树林来到了书院。
中午时分,学生们都回家吃饭了。
以往这时候本该是秦止十分享受的时候——他能打开敏敏塞给他的食盒,一边品尝着少女娴熟手艺烧出的菜,一边看看雪景;能在饭后看看闲书,或者到雪地里散会儿步;无聊极了,甚至会研究那些菜是怎么烧出来的。
然而今天这段时间却是十分难熬。
秦止手里捧着一本闲书,手冻得有些发红。
学生的功课还乱七八糟堆在一旁,他却没了去批改的念头。
秦止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去想昨晚发生的事……少女柔若无骨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因为长期干活上面有着茧。
在她摩挲自己的脸时,那些茧便带来痒痒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心,暖暖的,痒痒的。
……所以自己才控制不住抓了她的手!好丢人……一声长叹,二十二岁的秦夫子将书盖在脸上。
他提醒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然而脑子里却清晰地映出少女言笑晏晏的脸,甚至耳边还响起了少女的声音……先生……先生?……够了,让我安心看会儿书吧。
可是,等你看完书的话,饭菜就冷了啊。
……猛然掀开盖在脸上的书,秦止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敏敏?嗯!言伤将食盒打开,一股热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止依旧呆呆的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毫无意识的吸了吸。
看他呆愣的样子,言伤顿了顿,主动帮他解围道:就算先生体谅我昨夜睡得晚,不忍叫醒我。
也不必这样虐待自己的身体啊。
……秦止看着言伤微微嘟起的嘴,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内疚,你独自一人提着这食盒来到这里?嗯!言伤猛然点点头,把食盒里的菜肴一道道端出来。
秦止不喜荤腥,是以他的饭菜总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色蔬菜,在这样的寒冷季节里看着竟然有了几分生机。
先生,你快吃吧。
言伤揉了揉冻得发红的脸颊,托着腮看着一动不动的秦止,饭菜凉了的话就不好吃了。
……秦止点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情绪,好。
今天早上起来看到你不见了,吓了我一大跳。
言伤看着他低头去端起饭,嘴上的话并未停下来,我最近听村口李爷爷说,这种天气野兽都在山里睡觉了。
但是偏偏有些异常凶猛的野兽,这种时节却出来抢村子里的人粮食,还会咬伤人呢。
注意到秦止的手指猛然一顿,言伤勾了勾嘴角,继续道,我就在想啊,要是先生被野兽叼走了我该怎么办。
后来我想到了,要是先生被叼走的话,我就带着全村人上山,打死那只野兽。
还要把他的皮毛做成披风,披在身上一辈子再也不脱下来。
因为先生每次一把自己的披风给我披上,我就会觉得很温暖,披上野兽的毛我就随时都能想到先生了。
……初听时还觉得十分感动,继续听下去秦止却有些哭笑不得,敏敏,你只是想要一件披风而已吧。
对啊。
言伤理所当然点头,这样先生就不用把自己的披风脱给我,自己冻得老是脸红了。
……无言以对的秦止只能拼命扒饭。
饭后,秦止看着言伤手脚麻利的收拾碗筷,终于又想到了一些该说的话。
敏敏。
秦止严肃地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你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走出村子,李爷爷说的话总不会是空穴来风,要是真有野兽怎么办?我不怕。
不怕也不行,以后不许你来接我了。
……第一次看他严肃的表情,言伤无精打采的低下头,我知道了……今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放学,我同你一起回去。
嗯……学生三三两两的开始回学堂。
看着秦止收拾东西要走出去,言伤忙叫住他。
先生,我就在这里,我不会冷。
说罢,将披风解下,替他披上,系好。
不用了……刚解下的披风还带着少女的体温,秦止脸又微微红了起来,下一秒少女便指着他的脸,一脸我就知道你在逞强的表情。
你看,你又冻得脸红了,还说不要!……下了一天的雪终于有了停下来的架势,寒风却更加冷冽。
秦止不顾言伤的拒绝,坚决的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走在树林中,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偶尔能听到树枝被积雪压断的簌簌声。
先生,我的手很暖,你牵着我的手吧。
……不必,我不冷。
先生,你真的不冷么?嗯……可是我冷。
……你方才不是还说你的手很暖么……虽然在心里这么说着,但是当言伤的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时,秦止没有挣开。
少女的手心上长着茧,手背却很是柔嫩,暖呼呼的,像一只小小的手炉。
先生,你说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秦止转过头去看言伤,少女的嘴巴嘟着,苹果般的小脸看起来鼓鼓囊囊,莫名让他咽了咽唾沫。
先生,我要是走了你会不会舍不得啊?……秦止站住脚步,带得走得正起劲的言伤也停下来。
他看着她,皱了皱眉头,你今日为何总是提起你要走,你要走到哪里去?被先生看出来了啊。
言伤用没被握住的手抓抓头,今早我家那边有人传信过来,我娘叫我回家嫁人…………嫁人?嗯……嫁人。
呼呼风声里,面前青年的脸色凝重着,无意识间已经狠狠的抓紧了她的手。
言伤却没有喊痛,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半晌,言伤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得仿佛天边的雪花。
先生,谢谢你。
……他的嗓音干哑而低沉,你要嫁人,谢我什么?我会记得的。
言伤也反抓紧他的手,眼圈适时的红了起来,嫁人以后,不管以后的夫君如何打我骂我,嫌我不够知书达理,我都会想起先生。
我会想起先生在这一夜抓紧我的手,因为我要嫁人而叹了一口气。
又是静得连落雪声都能听到。
……你为何要记得我?我……少女的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
她惊慌失措的要抽出手来擦,手却被眼前男人更加用力的握住,于是她只能泪流满面抽泣着仰头看他,我从小没念过书,是先生教我念书,最开始我也不会做饭,是先生忍受我做出的难吃的饭菜。
她抽鼻子抽得几乎不能呼吸,其实我知道的,其他家里人的丫鬟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她们的主子不会脱下披风给他们穿,不会在天冷时替她们盖被子,不会做安眠枕头给她们…………我只是想……只是想一直留在先生身边。
想到再也遇不到先生这么好的男子,我觉得心里就像被很大的石头堵住了一样…………敏敏。
他叫她的名字,伸出干净的袖子擦去她满脸的泪水。
看着少女将脸埋进他的袖子里不肯出来,蓝袍青年苦笑:敏敏,你抬起头看着我。
我不!你肯定厌恶我了。
……不会。
真的?先生不骗人?……不骗人。
听他这么承诺了,言伤终于抬起头,一双眼已哭得通红,可怜兮兮看着他。
秦止咳嗽一声,修长手指抚上满是泪痕的脸。
敏敏,你真的要嫁人的话,嫁给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