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半路, 苏兰一边在手机上打字, 一边说:我衣服在你家,先去拿。
林沉楼语气淡淡:叫司机来接你。
你不送我呀?苏兰偏过头看他,忽然笑了一下,换了个问题:上次我洗完了衣服,忘记挂出去晾了, 你有没有帮我晾干?林沉楼一怔:你洗过了?苏兰讶然反问:你不知道?顿了顿, 嘴角悄悄向上扬起:你帮我洗了?他冷下脸:没有。
苏兰咕哝:哦。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又开始提问:刚才在酒店里, 你打了他,还是他打了你?林沉楼薄唇微抿, 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
脑海中浮现林修震怒的质问:她以前怎么对你的,你还要送上门给她玩弄?!然后, 他说……是。
林修是想打醒他。
其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回答了是。
分明警告了自己几百次, 离苏兰远一点,不能心软。
分明下定决心不会重蹈覆辙。
可最后呢?不仅为了这个女人激怒了兄长, 还……嘴唇上留有她的余温。
温暖的,甜美的气息, 她在他怀里, 那么乖巧……仿佛想要就这么天长地久, 依偎一生。
——仿佛她爱他。
心烦意乱。
车开到单身公寓楼下。
苏兰弯腰捡起几张纸钞,还给他:喏,给你。
以后不准这么对我, 我会生气。
林沉楼轻轻一笑,眼底却疏冷淡漠:你不是最喜欢给人发分手红包。
苏兰直视他的眼睛,脱口道:我又没给你发过。
双手抱住他的手臂,轻声道:没发过,就不算分手,对不对?林沉楼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冷冷看她:少装傻,你干了什么,你自己——苏兰一叠声叫了起来:离了,离了!头靠在他肩膀上,眼圈微红,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犯错误了,判了五年刑,期满释放了,你……不要凶我。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郁结沉积的愤怒和恨意,突然就散了。
他想,算了。
不就是再上当受骗一次?没关系,心早就千疮百孔,也不差这一点伤害。
林沉楼轻叹一声,开口:你在车里等我,我拿了衣服下来。
苏兰抿唇笑,跟着他下车:我陪你上去。
楼道里的灯依旧暗淡,忽明忽灭,有些吓人。
苏兰紧跟在他身边,见他不反对,大着胆子去牵他的手。
他没有甩开。
于是唇边的笑意愈加甜蜜,手指紧紧扣住他的。
林沉楼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苏兰十分坦诚:我叫人查的。
和跟踪我哥拍下证据的同一帮人?他用钥匙开门,回头看了一眼:两笔生意一起,打折么?苏兰知道他在刻意挖苦,耸了耸肩,目光四处打转,摆明了装傻充愣。
林沉楼翻出叠好的衣服裤子,用纸袋装好,走出房间,看见苏兰已经躺到沙发上,开了电视,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
苏兰抬头,冲着他傻笑:你放在门口,明天我带走。
林沉楼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用词,皱眉:明天?苏兰点点头:对呀。
我刚给张哲发信息了,叫他跟外公说一声,我住舅舅家。
林沉楼说:那我送你去你舅舅——谁要去。
苏兰语气满满的嫌弃,目光从他身上移回电视屏幕:舅妈看见我,就要和我聊婚姻聊人生,我才不给自己找麻烦。
苏小姐。
他的声线紧绷,已经在压抑想把人摇醒的冲动。
这是单身公寓——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
苏兰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不会赶你睡沙发,放心。
这沙发又窄又短,他也不能睡。
沉楼,我想吃苹果,你拿一个给我。
林沉楼气笑了,上前几步,刚想说教,苏兰秀眉一拧,一手指向他:别过来,不准赶我走——谁都可以赶我走,就你不行,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必须负责到底!他一怔:谁招惹你了?苏兰心里委屈,明知他什么也不记得,可还是生气,忍不住迁怒到他头上:反正你不能!我想过放手,和你划清界限,是你……记忆涌上心头,眼里蓄起了朦胧的水雾,一眨眼泪水滚落:……你答应了负责任,你答应了不戏弄我,你亲口说过的,不能不认……——她到底在说什么?林沉楼压根听不明白。
可她哭的那么伤心,那么委屈。
他闭了闭眼,认命了,走过去,俯身轻轻拍苏兰的背:好了,别哭了,没人要赶你走。
苏兰低哼了声,眼泪还是不停地掉,转身背对他。
林沉楼叹息:……没见过你这么喜怒不定的人。
你懂什么?苏兰哽咽着说,想来想去,气不过,抓住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林沉楼扯起唇角,揉揉她软软的头发,起身进厨房削苹果。
回来时,苏兰已经不哭了,把揉成团的几张面纸扔进纸篓,等他一坐下,就可怜兮兮地靠了过来,无声地抱着他。
林沉楼说:吃苹果。
苏兰闷闷的说:喂我。
林沉楼用叉子喂了她一小块苹果,看着她闭上嘴,双颊鼓鼓的咀嚼,开口:你明天没衣服穿了。
如果没记错,这位大小姐从不会一件衣服穿两天。
苏兰无甚所谓:不是有一套现成的?指了指门口的袋子,抬眸不怀好意的笑:……大不了内裤反穿,偶尔一次,可以的。
他移开眼睛。
苏兰好笑的盯着他发红的耳根,扑上去吹了一口气,毫不意外的看见那淡淡的浅红变成了深红,他回头怒视:苏兰!又没关系……苏兰低声说了一句,小手指勾住他的,声音安静下来:沉楼,我对你是认真的。
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可以指着良心发誓——林沉楼倏地站了起来。
……不是觉得这个反复无常的大小姐没有诚意。
……不是不信她的‘良心’。
只是……只是……掌心下不仅是跳动的心脏,更是柔软的——他转身就往房里走。
苏兰问:你去哪里?林沉楼头也不回:……洗澡。
他可以肯定她笑了。
但是猛地回过头,对方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气定神闲。
能怎么办?他永远拿这个人没办法。
*沙发不能睡人,林沉楼打了地铺。
他在外面的客厅里呆了很久,看上去是在读书,其实脑子里半个字都看不进去,只是在熬时间,等里面的人快点熟睡。
过了凌晨十二点,他关灯回房,看见床上的人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甜,松了口气。
天气凉了,她一只脚露在被子外面,他又把被子拉好,才躺到了地上。
半夜。
他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身上一沉,整个人动弹不得,蓦地清醒过来,起初以为遇到鬼压床,然后才发觉……某人从床上滚了下来,正好压在自己身上,于是温香软玉抱满怀。
——凉水澡白冲了。
苏兰也吓了一跳,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身底下的人太过于熟悉,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又闭上了眼睛:……沉楼,我困了,你别动手动脚。
林沉楼哭笑不得。
恶人先告状,岂有此理。
他没好气的说:苏小姐,你先睁开眼睛看一看。
来回几次,苏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喃喃:床太小了,怎么一翻身就滚了下来。
林沉楼说:回床上睡。
苏兰连打了几个呵欠,彻底醒了,赖在他身上,更不肯走了:不要,让我抱一抱,你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凶——咦?微微一愣,双手捧住他的脸,不确定的问:沉楼,你是不是————起反应了?话没说完,林沉楼已经一下把她抱到了床上,一声不吭地重新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水流声响了起来。
苏兰躲在被子里笑,强撑住困意,等他出来。
林沉楼洗完澡,刚在地上躺下,听见床上窸窸窣窣,翻来覆去的声响,淡淡道:苏兰。
苏兰低头看他:嗯?再不乖一点睡觉——干什么?苏兰两手扒着床的边缘,又生气又伤心:凌晨两三点钟,你要把我赶出去?林沉楼看着她,心平气和:再不好好睡觉,你来打地铺,我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