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也在此刻逐渐聚焦, 周夫唯身后的灯光全部成为大大小小的光圈,他则被罩进那层暖黄光圈之中。
他的侧脸,他的黑发,好像都被光晕画笔描绘了一遍。
她只能看到他。
老板在糖画上放上竹签, 等凝固后才拿起来。
面前多出一个人来, 看上去似乎是一起的。
他一时不知道该把糖画给谁, 动作迟疑片刻, 最后还是递给了给钱的少年。
周夫唯伸手接过,轻声道了声谢,然后转手把糖画给了夏荷。
夏荷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他懒声:我不爱吃甜的。
意思就是,他不爱吃甜的,扔了也是浪费, 所以与其扔了, 还不如给她?夏荷自行将他这句话脑补完。
但还是挺高兴的。
她接过糖画,有点不舍得吃,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觉得那个老板手艺还真好,真的很像一朵花。
她举起糖画, 对着街边路灯,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周围人来人往,免不了要被碰到撞到。
周夫唯有时候觉得她像是没脾气一样,被踩到脚了,对方一言不发地走开, 她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看一眼自己被踩脏的小白鞋, 然后往里缩一缩。
周夫唯皱了下眉, 拉住那人:道个歉再走吧。
语气挺客气的, 但表情却没那么客气。
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踩到别人了, 但这人来人往的,被踩到也正常。
假装不知道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道歉。
他也没想到,居然还能被拦住。
挺不爽的,想甩开那个人的手,却见他沉着一张脸,脸色实在是难看。
好像自己再多说一句有的没的,他那拳头就会对着自己的脸揍上来。
看身高,自己估计也打不过。
于是只能忍下这口气,不情不愿的过去道歉。
夏荷摇摇头,说没关系。
周夫唯这才松开手,放那人走了。
他似乎心情不大好:平时在我面前也没看你这么好说话。
夏荷从包里拿出纸巾:反正也没踩疼。
她刚要蹲下,周夫唯把她手里那包纸巾拿过来,拆开包装袋,抽出一张,然后在她面前蹲下。
夏荷其实看不清他此刻的动作,他低着头,完完整整的挡住了。
她只能看见他利落的黑色短发,后颈明显的棘突,以及平直的宽肩。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他站起身,把那张纸巾团了团,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眉头还皱着。
夏荷见他一连抽出好几张纸擦手,手都快擦红了。
谢谢你啊,其实我自己来就可以的。
他抬起头,手上动作停下:你穿着裙子,怎么蹲?啊。
夏荷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熊漪找了半天才在人堆里找到他们两个,他模样痛苦,说自己都快被挤成熊干了。
早知道今天人这么多,就换个地方去吃了。
你说能有位置吗?周夫唯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我刚才打电话预约了。
熊漪这才稍微松一口气,他见夏荷手上拿了个糖人,眼神阴恻恻的去看周夫唯:我说怎么半道上人不见了,原来是去买糖人了。
周夫唯收了手机,放回兜里,没说话。
熊漪见夏荷又开始举着她的手机拍糖人了,注意力不在他们这边,便开始谴责周夫唯:你他妈的嘴上说着对我的夏老师没兴趣,背地里还各种玩浪漫耍手段,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你再趁机挖墙角。
周夫唯语气懒散:你的夏老师,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关系突然变得这么亲密了?我们是永远的师生和姐弟,同时也是预备情侣。
周夫唯冷笑:那祝你好运。
这话配上这个语气,实在听不出半点祝福的意思。
到了吃饭的地方,服务员确认了周夫唯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以后,直接带他们去了包厢。
熊漪简单打量了一眼这家店,好在没亏,至少均价比较贵。
不枉费他跑这么大老远过来,还得当面被嫌弃。
包厢是大桌,四张椅子。
夏荷落座后,熊漪动作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
周夫唯看了他一眼。
熊漪喊来服务员,问她这空调会不会温度太低了点,他怎么觉得这么冷。
服务员面带疑惑,说是适宜的温度,如果他觉得冷的话,她再去调高一些。
夏荷的手机就放在一旁,熊漪看到了,问她这手机屏幕都破成这样了怎么还在用。
这块儿都是暗的,估计内屏也破了。
夏荷不以为意:我才刚买没多久,只是一小块地方,也不影响。
这还不影响啊。
熊漪拿起手机,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摄像头都花了,电池续航也不够。
你这手机充满电大概能用多久?夏荷平时也不玩游戏,手机除了用来打电话接电话,或者发个信息之后,基本都是锁屏放在包里。
她想了想:差不多四五个小时吧。
才四五个小时?这电池都接近报废了。
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换一个吧,现在手机电池爆炸的新闻可太多了。
不安全服务员一人给他们上了一叠小菜还有南瓜粥。
夏荷用手里的勺子搅动面前那碗南瓜粥,听到熊漪的话,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也不想一直用这部连屏幕都只能看清三分之二的手机。
可若真是想换就能换的话,她早就换了。
周夫唯不太耐烦,筷子夹了粒花生米扔进他碗里:吃饭,别逼逼。
熊漪把那粒花生米夹进嘴里:我这不是活跃下气氛吗。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进来,手上拿着厚厚的一本菜单。
下意识就要递给周夫唯。
他朝坐在他对面的夏荷抬了抬下巴:给她吧。
服务员便转手递给了夏荷。
夏荷接过来粗略扫了一眼,虽然来这边已经有些日子了,但还是免不了被这边的物价给吓到。
这随随便便一碗生菜居然都这么贵。
夏荷看了半天,光顾着感叹价格了,什么都没选。
最后还是熊漪把菜单拿过去,一通乱点。
夏荷最后问他:点这么多确定我们吃得完吗?他这才收了手。
熊漪告诉她:烤肉这东西不占肚子的,多吃点才能吃饱。
夏荷对他的所有话都存疑。
点的东西陆陆续续都上来了,服务员在旁边烤肉,熊漪负责埋头苦吃,周夫唯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胃口。
一直低头看着手机。
夏荷在桌下轻轻踢了踢他的脚。
他抬头。
夏荷说:吃饭的时候还是别玩手机了。
他的眼神逐渐恢复平淡,学着她的语气:吃饭的时候就别偷看别人玩手机了。
想不到还被倒打一耙,夏荷说:我没偷看。
周夫唯点了点头:那就是光明正大的看了。
这话说的好像也差不多,夏荷没反驳。
周夫唯放下手机,握起筷子,夹了片烤好的五花,在料碟里蘸了蘸:为了看我饭也不吃了,我有这么好看?夏荷觉得自己就是挺正常的一句提醒,怎么能被他曲解的这么奇怪。
好像她是什么变态一样。
饭都不吃了,光盯着别人看?熊漪听到他们的对话,放下筷子: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两怪怪的,估计早就趁我不在暗渡陈仓了。
他责怪周夫唯不够兄弟,明明说好了对夏荷没意思的,不会和他抢,这会居然还搞了个近水楼台。
你不知道人兔子都不吃窝边草的啊?夏荷非常严肃地纠正他:我不是草,周夫唯也不是兔子。
我们两个更加没有暗渡陈仓。
听到她这么说,熊漪瞬间放心了,刚要开口。
夏荷又补充一句:而且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弟弟,我不喜欢比我年纪小的。
这一棒子,直接打死了在座两位。
熊漪感觉自己一颗赤诚火热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此时更是化悲愤为食欲,吃的更多了。
周夫唯身子往后,靠着椅背,把玩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之那顿烤肉几乎都是熊漪一个人吃完的。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夏荷想和周夫唯聊聊他外公的事情。
结果后者也没看她,径直回了房。
夏荷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吃了个闭门羹。
从烤肉店出来他就没有和自己说一个字。
是心情不好?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夏荷给他发微信。
夏荷:【你今天心情不好吗?】十分钟,没回复。
半个小时,也没回复。
四十分钟,还是没回复。
夏荷躺在床上,再次经历了一遍失眠的痛苦,她开了灯,去拿手机。
十点半了。
过去了两个小时,他还是没有回复。
夏荷觉得自己失眠估计是在外公家喝的那几杯茶的缘故。
茶叶里面的□□和茶碱会让人兴奋,而她又喝了好几杯。
导致第二天她睡到中午才醒。
熊漪早来了,坐在客厅里联机打游戏。
听到二楼有动静,他回头看了眼,正好看到打着哈欠的夏荷从楼上下来。
他扔了游戏手柄,人坐到沙发上去,侧着身子,手臂搭着椅背:夏老师,醒啦?夏荷有点不好意思,学生没迟到,自己这个老师居然迟到了。
等很久了吧?他摇头:也没多久。
夏荷松了口气。
他又说:也才两个小时。
夏荷:......她扫视一眼客厅,没看到周夫唯,于是问熊漪:周夫唯人呢?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时间也不早了,他们周六周日只放一天半,待会还得回学校去上晚自习。
所以得抓紧点时间。
夏荷让熊漪先去书房等她,她换个衣服了就来。
熊漪磨磨蹭蹭,不想去上课,问她:你不先吃个饭?可能是昨天晚饭吃的太晚,她现在都还不饿。
没事,上完课了再吃也一样。
熊漪唉声叹气,说他这个脑子,就算请一百个补课老师都不可能考上大学的。
真不知道他妈为什么这么执着。
客厅门开了,周夫唯从外面进来。
手上还拿着一个盒子。
熊漪问他:你手机坏了?周夫唯看了眼夏荷,随手把那个盒子放在茶几上:没坏。
那你买手机干嘛,再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最新款两个月后就要出来了,想换手机也得等两个月后再换啊。
周夫唯没理他,脱了外套上楼。
夏荷换完衣服直接去的书房,他们两个已经坐在那了。
中间留着一个空位,是她的。
错题集是她特地把自己之前的重新誊写了一遍,准备今天给他们讲。
估计是失眠的原因,睡眠不足,她今天明显不在状态。
只要中间稍微有停顿,她就会打瞌睡。
头一点一点的,每次都是差点要撞到桌面时又突然惊醒。
在她的困倦影响下,熊漪早睡着了。
夏荷叫了他几声,没叫醒,于是也就作罢了。
她开始一对一给周夫唯辅导。
他听的也并不认真,见她眼睛都睁不开了:昨天晚上做贼去了?夏荷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失眠了。
为什么失眠。
他脸上情绪淡淡,像是随口一问。
茶喝多了失眠。
夏荷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也就没有回答。
而是反问他:你昨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怎么。
就是感觉,而且昨天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
周夫唯不记得自己有收到她的消息了。
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微信。
果然看到她的消息栏那儿有个红色的1。
他是真没看到,昨天很早就睡了。
联想到她失眠的事情,他微挑了眉,逐渐坐直了身子。
你一直在等?算是吧。
因为失眠了,所以偶尔会看一眼手机。
周夫唯眼睫轻颤了几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吟片刻后,罕见地和她解释了:我没看到,不是故意不回。
夏荷点了点头,困到头晕眼花。
周夫唯看到她这个样子:你要是困的话,就先去睡会吧。
她很敬业,摇了摇头:不行,我拿了工资就得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说着,她让周夫唯翻到下一页,讲第二题。
周夫唯翻动书页,看着她红的仿佛刚哭过的眼睛。
左手转着笔,停顿须臾,他也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慢吞吞地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一时之间,书房内只剩下夏荷一个人坐着。
左右两边的学生都睡着了。
她沉默了,所以,她应该讲课给谁听?孙淙丽出差回来,出了机场就直接开车回家了。
生怕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周夫唯不听话。
客厅没人,房间也没人,想到这个时间应该是在补课,于是她去了书房。
安静到只能听见几道平稳的呼吸声。
三个人,整整齐齐地趴在桌子上。
睡得挺熟。
熊漪一个人在桌子的边缘,而另外两个,头都快挨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