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昕一路沉思地回家,连信步走在小区里的路上,小脑袋里也在专心地想着对策,以至于连多日不见,特地在门口等候唐昕的王杰瑞都没有发现。
唐昕……杰瑞见唐昕连从他身边而过,都没有发现他,心里一阵酸涩,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
唐昕一吓,突然在身边响起的声音让她直愣了片刻,转过头看向声源,才发现是多日不见,以至于她以为再也不见的王杰瑞。
好不容易回的神,又这样以为杰瑞的突然出现而惊得各自分散。
……嗨,杰瑞……她神色难言的复杂,又尴尬又矛盾又不自然地打招呼道。
……王杰瑞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唐昕,许久许久……出差那三天,他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唐昕,烦恼唐昕,那一天的不欢而散,让他受了不小打击,唐昕的决绝让他手足无措,在他印象中,唐昕不该是这样的,她何曾对自己那么果决过?只是他压抑了三天想打电话给她的冲动,就希望能给彼此一段时间冷静,他以为他回来后,会迎来唐昕的主动求和,这点幻想,成了他出差那三天的精神支撑,他靠着幻想出差回来后,与唐昕重归于好的情景,支撑了三天……却在回来后,支撑轰然倒塌。
唐昕依旧对他不理不问,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了联系……他又忍耐着等了近一个礼拜,再彻底觉悟唐昕不会再来主动找他时,终于鼓起勇气,到了她家门口,却迟疑地徘徊。
唐昕看着杰瑞不说话也没动作,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她不放,以往整洁的俊颜,此刻却是憔悴不堪,尖细的下巴长了细细满满的胡渣,金丝眼镜后的勾人桃花眼也失去了光彩,血丝弥漫。
唐昕说不出见到这样的杰瑞,心里的滋味是如何,内疚?心疼?好像都没法准确地形容。
她很矛盾,也很理智,在此时此刻,面对杰瑞,早已经没有了悸动的感觉。
她只想逃离,却又不忍心如此残酷相对,毕竟,他是子杰的哥哥……是了,因为他是子杰的哥哥……因为王子杰已经成为她对他,内心的一道不能说的阻碍了……今天,这么早下班?她实在受不了这样沉默诡异的气氛,只能干笑着没话找话道。
我这几天,都没去上班……他低低地说。
唐昕听着意料之中的回答,内心依旧止不住的微讶,王杰瑞有多热爱他的工作,她非常清楚……这如今,他竟然为了和她的事,而没有了心情工作?呵呵……唐昕继续干笑着,嗯,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休息,也挺好的。
唐昕!不要逃避问题了,你很清楚我是为了什么请假,为了什么等在这里!王杰瑞忽地抓住唐昕的手臂,激动地大声说道。
唐昕再次被他吓到,感觉到手臂上可怕的力道,有些微微吃痛。
杰瑞,我们已经结束了!无奈,唐昕只能皱眉,没有心软地再一次对杰瑞残忍。
你说出原因来,除了什么我是王家人这种狗屁原因,你说出个合理的原因来!杰瑞红了双瞳,紧迫地盯着唐昕,用力将她拉近,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不喜欢你了……这个理由,够合理吗?唐昕说。
终于抬起头,无谓而坦然地直视杰瑞通红的双眸。
那双精致的桃花眼因为唐昕的话,而瞳仁扩大了几毫米,他兀地放开唐昕,像是被人狠狠抽离了灵魂一般失神颓废。
唐昕不忍,却只能这么做,她不稳地拨开他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疾步开门,回家!唐父唐母老早就注意到门口唐昕和杰瑞的动静,只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气氛又不适合旁人插入,如今看女儿一脸难受地冲进家门,又见王医生还依旧站在门口,颓废地靠在花园的栅栏上,没有离去。
不由地,唐父唐母默契地对视一眼,最后由唐母上前,担忧地对唐昕问道:昕昕啊,你跟王医生,怎么啦?……唐昕此刻心里又酸又涨又疼的,哪里有力气回话,只能一语不发,默默地换鞋,然后回房,再关上房门,将自己关了起来。
唐母见此,也只能一脸担忧而无奈无用地望了一眼唐昕紧关着的房门,她缓缓地走到老公身边,不知该怎么办地看向他。
唐父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打开门,向杰瑞走去。
唐母没有跟出去,只能巴巴地站在窗边,小心地注意着他们的情况。
王医生,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唐父佯装着无恙,寒暄着。
唐叔叔……杰瑞闻言,抬起头,一副失魂落魄地望向唐父。
你跟我们家昕昕,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唐父揣摩着合适的言词,小心地问道。
唐叔叔!我是真心喜欢唐昕的,我不想跟唐昕分手……面对唐父,三十二岁的杰瑞,像个被狠心女友抛弃的小伙子,几乎是哽咽地对唐父说着,无助脆弱得可怜。
唐父闻言一怔,虽然猜想到应该是这样的情况,但在杰瑞坦然说出时,还是不由地诧异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唐父问,对于女儿偷偷谈恋爱的事,倒也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
有几个月了……杰瑞无辜而可怜地回答。
唐父一听,心里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很久。
王医生,作为唐昕的父母,我们并不希望她与你交往的。
唐父敛了关怀的神色,严肃而沉重了几分地对杰瑞说。
为什么?我会对她好的!觉得年纪不合适吗?那不是问题啊!杰瑞以为对方会支持他,却没想到又被打击到,眼眶更红了,就想激动地大吼质问为什么!可是对方终究是长辈,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以扭曲的声音,疑问道。
不是因为年纪。
唐父解释,而是因为你是王市长的大公子!该死的,该死的!!又是这个狗屁理由!杰瑞只觉自己几乎就要发狂。
他听着唐父的理由,狠声问道:我是王海政的儿子又如何!为什么你们都要把这个当借口!王家是王家,我是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选择放弃我!!……唐父被问得无言,他只是纯粹希望女儿未来能嫁入一个简单安稳的家庭,王家,太复杂了,整个家族都依附着官场,那的确是个风光的家族,却也一定是个危险的家族,能保持着势力不变化的王家人,哪一个是简单干净的?他就一个女儿,她是那么单纯,所以,他一定不会让女儿送进王家,受苦受罪。
你现在确实暂时跟王家没有关系,但以后呢?你一定会回去的!王家太复杂,我怕女儿会受苦!唐父终究还是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唐叔叔!不会的,我真的喜欢唐昕,我要娶她!我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苦的!而且我现在是医生,这份职业完全跟家族没有关系,我早在几年前就逃开那个家了,他们不会要一个当医生的王家人的!杰瑞瞪大了双眼,信誓旦旦地向唐父保证着。
他们会要的!唐父因为杰瑞的真挚保证,内心有些不坚定地摇动,但一想到那个人,他就强硬地逼退心里正柔软的塌方。
什么意思?杰瑞不解。
王家会要你回去的!唐父解释。
我不懂……王医生,还记得几年前,你为了躲避保镖而慌乱跳进我家花园,藏身到花园里的小木仓里吗?唐父叹了口气,终于决定要把事情真相,告诉他。
我记得。
杰瑞回答,那年,家里再次要逼他去学政治,他不从,执意要学医,导致家族直接让保镖押送着他,准备将他送入国外的有名政治大学学习。
他趁着司机下车解手,解决挣脱开保镖的束缚,沿着街道,莫名地跑进了这家小区里,有慌乱地跳进唐家的花园里,藏了起来,因此躲避开了保镖的追赶。
后来唐父回家,发现了他,他给了唐父一笔钱,麻烦他收留他一段时间,那时候唐昕还在读初中,一直住校,所以她并不在家。
杰瑞在唐家住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唐父告诉他,他有关系能帮他去医学院学医。
他感激不尽,由着唐父帮他办了手续,送进了国内有名的大学学医。
学成归来,他已经靠着天分与努力,成了国内知名的心脏外科手术医生,又在那时,他知道了弟弟在美国自杀的消息,心痛之下,就把名字改了。
对于唐家,他一直抱有知遇之恩,若非唐家的帮忙,他也没办法脱离王家,实现自己的梦想。
所以,他特地也在这个小区里,租了房子,与唐家成为邻居,唐家人一有什么身体上的毛病,他也主动地帮着诊治,久而久之,外人看来,他也俨然成为了唐家的私人医生……其实,我一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就联系上了王家。
唐父眸光惭愧地对杰瑞说起往事。
你说什么!杰瑞一听,就瞪大了双眸打断他的话,恍惚听不懂他话里之意。
王医生,听我说吧……唐父叹气,面对杰瑞的惊讶,心里很是羞愧,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没钱没权的,哪敢随便收留你,帮着你,这要是王家要怪罪,我这一家老小,要怎么办?唐父述说着他的苦衷,王家知道了你躲在我家,后来他们见你如此抵触学政,明白年少轻狂,对梦想的执着,是谁也打击不了的,若硬逼着你去学政,只怕会事与愿违……所以,他们给了我一笔钱,要我装作帮你,送你去学医……就想着先让你实现你的理想……然后等你成熟了,再招你回来……杰瑞听着事情来龙去脉,只觉脑袋轰地一声,一片空白……原来他这几年的生活,一直都还是在被操控着……原来,他从未摆脱过王家……唐父看着又遭打击的杰瑞,心下不忍,这个男人是怎样的优秀,这几年,他比谁都清楚着……只是,这就是现实……只怪,他身处在个不凡的家族里……王医生,放弃我家昕昕吧……你没办法保护她,而王家,也没办法接纳她……唐父语重心长地拍着杰瑞的肩,希望今天过后,他能看清他的路,不会再纠结……唐父想着,叹气地开门,回家,再轻轻地关上门……徒留杰瑞一人,失魂呆愣地垂头,看着地面,不知所想……老公,怎么样?门内,唐母迎上唐父,急问道。
没事没事……洗洗睡吧……唐父不耐烦地挥着唐母,裹紧了睡袍,往卧房而去。
不是吧,还没九点呢,这么早就睡?唐母诧异。
睡吧睡吧,把灯关了。
唐父吩咐着。
昕昕还没吃饭呢。
唐母还在絮叨着。
她今晚估计不吃了,快点关灯!……唐母闻言,只能迟疑地按照唐父的话,做了。
只是临去卧房前,还是担忧地看了一眼依旧站着不动杰瑞,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的,缓缓地关上灯,进了卧房……唐昕这一夜,睡得极其不踏实,梦中闪过的一幕幕,是第一次重生醒来,见到杰瑞的画面,还有在健身房,挑/逗戏耍杰瑞的画面,还有那夜她从酒会回来,杰瑞絮絮叨叨地念着她,然后又怜惜地拥着她回家,仔细地为她榨番茄汁的画面……还有那次,他终于表白,他们在车里,温柔缠绵的亲吻的画面……一幕幕像在重放,却惊恐地配合着她与子杰对话交流的声音与对白……他们嬉闹的声音,他们做/爱的呻/吟喘息,他们讨论研究的声音,他们为彼此吃醋的声音……她摆脱不了,像被押着,强制地感受那些场景,那些声音……错杂混乱,子杰的痴狂,杰瑞的怒吼……让她像被人四肢撕扯着,有种刺骨的疼!她开始挣扎,挥舞着手脚,企图摆脱那些束缚……最后!她猛地惊醒,迅速地坐起身,才发现是场噩梦,而她的额上、背上已是一片虚汗……她看着窗外已经明亮的天色,大口喘息着,冰冷的双手不由地捂住脸颊,闭上双眼,镇定着。
待心跳恢复正常,她的黑瞳已经敛起了惊慌,丝丝幽深的流光在眼底闪烁流窜,是她一贯的隐藏。
唐昕掀开被子,往洗手间而去,再出来时,已经清爽精神。
唐昕打开房门,下意识地走到窗边,看到花园外如愿的没有了那抹身影,她不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穿上外套,拿起花洒,走进了花园。
看着在晨光中绽放的娇嫩小花,心情轻松愉悦了几分,她随意地对灌木、花草浇着水,却很快地发现了不对劲!细微的声响在花园外窸窸窣窣地响着,唐昕对于这诡异的声响迟疑着,停下了动作,细细地听起了声音的来源。
终于,她抿着唇,缓缓地走到花园门边,打开铁门,小心地看过去,发现竟是颓废地坐在地上,依靠着栅栏的王杰瑞!杰瑞?!唐昕心一紧,甩下花洒就开门冲到杰瑞身边。
杰瑞的眼镜破碎在他的身边,他靠坐在地上,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狭长的双眼也闭着,撑在地上的手掌压到一点眼镜碎片,星星血滴已经凝结。
杰瑞……唐昕看着他这般模样,只觉心脏像被人揪着一般窒息,她小心地摸着杰瑞的脸,触手的冰凉让她几乎惊慌失措起来。
爸,妈!唐昕转过头,大声喊着还在休息的父母,不少晨练的老人从她身边而过,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杰瑞,醒醒…杰瑞…唐昕颤抖着双手捧着他的脸,她哽咽了声音,心脏疼得就要停止跳动一般。
爸!!妈!!唐昕见父母没出来,又更大声地喊着。
唐父很快就出来了,在看到女儿一脸慌张地蹲在那个苍白、修长的男人身边,只觉心,也更着有些酸痛。
他走过去,与唐昕一起用力扶起俨然失去意识的杰瑞,这时候,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