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淑妃那苍白的脸色以及涣散无神的眼睛,崔夙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是不久以前那个神采飞扬高傲跋扈的陈淑妃。
她只瞧了一眼便不忍心再看,而旁边陈诚安那种茫然无措的样子更让她心中一沉。
魏国公陈诚安也老了!太后的两位兄长当初都是命丧沙场,而魏国公陈诚安壮年之时,也一直在战场上度过,听说如今镇守各地的将领中,还有不少是出自陈家门下。
不过,由于太后对外家的遏制,这些人的位置都算不上十分重要,但真正算起来,仍然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
蔓儿!魏国夫人王氏仍旧在那里悲泣,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红的,你又何必这么傻非得把孩子生下来?要不是御医救治及时,你这条命就没了!陈诚安默立良久,终于上前把妻子拽了开来,随后低声道:你就不要再说了,蔓儿也只是想保全皇上的骨肉,谁知道……这都是天数,蔓儿如今需要静养,你有心哭泣,还不如好好地帮她调养。
言罢他便转头看着崔夙,忽然深深一揖道:公主,蔓儿如今身体虚弱,还请你允准拙荆在此护理,也好有个照应。
这原本不需要请示,虽然按照规矩,皇后生产的时候可以有母家亲人陪伴,其他嫔妃则只能是探视不能住在宫里。
但是,太后那时还是贵妃的时候就破除了这条规矩,如今陈淑妃又是太后娘家侄女,以其母魏国夫人的品级留在宫中,并无不妥之处。
看着陈诚安那郑重其事的表情.崔夙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点点头道:这本就是应有之义,陈淑妃产后虚弱。
便有劳魏国夫人了。
如果有需要尽管和他们说,无论是药材还是其他供给。
我必不会容许有人留难。
多谢公主!陈诚安强扯着夫人行礼,等崔夙离开之后,他怔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撇下了满脸不得劲的魏国夫人,出门匆匆追了上去。
公主留步!崔夙听得身后传来陈诚安地声音。
立刻停下了脚步,转头望了过去。
见人追了上来,她不觉有些奇怪,但见其人虽然气喘吁吁,脸色却很是严肃,便若有所思地屏退了从人。
魏国公可是有事?陈诚安欲言又止,挣扎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问道:公主,太后如今的病情是否不好?这是极其机密的事。
再加上事关重大,崔夙只是一愣神便似笑非笑地答道:太后只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毕竟是上了年纪地人了。
再加上先前被气得不轻。
一时没有好转罢了。
魏国公所谓的不好,究竟是什么意思?陈诚安被崔夙地语气噎得一愣。
但他早有定计。
怎会被一句话轻易顶了回去。
只沉吟了片刻,他便沉声道:太后如何。
我也不多说了。
但是公主可曾想过朝堂的局势?藩王蠢蠢欲动不过是小患,他们都是被整怕的人,纵使有天大的胆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但是,朝臣的反应却不可不虑。
敢问公主,你如今虽然控制禁卫,并间接控制了侍卫亲军司和城外南北大营,但是,天下还有几十万军队,你可能全数握在手中?还有,治国始终是要靠士大夫地,你的公主府虽然门庭若市,但究竟有多少人是能用的,你可曾分辨过?当陈诚安说完这长篇大论时,崔夙却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诧的神色。
自己的短处自己知道,这些问题她何尝没有考虑过,但是,目前她的时间太少了,人手也太少了,不可能兼顾八方,所以惟有一点一点经营。
而且,陈诚安忽然一语点穿这许多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要……崔夙一下子眼睛大亮,深深凝视了陈诚安一眼,展颜笑道:魏国公的提醒,我都明白。
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倘若魏国公真是有心提点,不若明天晚上到敝宅,我们秉烛夜谈如何?尊夫人和陈淑妃如今尚在悲痛之中,还请魏国公先去周顾她们。
陈诚安闻言喜色顿显,连忙告辞而去。
崔夙抬眼望去,只见那原本稍显萧索的背影忽然间又挺拔了起来,仿佛注入了无穷活力。
老而弥坚,果然是不能小觑了他!喃喃自语了一句,她便转过身来,淡淡地吩咐道,去宣德殿!和延福殿一样,宣德殿也已经闭门谢客好几个月了,平日就连宫女太监都很少有外出,但凡月例供给都是别人送去。
不到半日地功夫,这里的雪已经积起老高,而大半夜的,里面地灯火依旧通明。
崔夙心中暗叹一声,不由想起昔日杜皇后驾临玉宸宫,答应她照顾豫如的情景。
那一幕距今不到一年,如今情形却是今非昔比。
皇后地父亲祁国公因为涉嫌贪赃、私贿将领再加上谋逆,已经被大理寺下狱。
虽然如今尚未宣判,但结果只怕是定了。
皇帝当初做地每一件事都需要钱,而内库捏在太后手中,无疑是不能动的,而皇帝在官面上地俸禄,一年只有四万八千两银子,看似不少,但做起大事来根本不够。
作为皇帝名副其实的岳丈,祁国公便成了皇帝的钱库。
皇帝若是无事,祁国公自然可以安享尊荣,可如今真的出了事,这位国丈就不可避免地沦为了替罪羔羊。
短短三年多的时间,敛财达到了近百万两,而且其中一多半的流向到现在还没有查探出来。
若不是太后如今尚在病中,恐怕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下狱审问,而是更加雷霆万钧的手段了,而这一切杜皇后连推说不知道亦不可能。
崔夙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上前敲打了好一阵,宣德殿大门方才缓缓打开了一条缝,探出了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然而,在看清外头的人之后,他立刻惊叫了一声。
很快,两扇门打开,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行礼,而后方才把一行人迎了进去。
在他们看来,宣德殿上空笼罩的阴霾已经够沉重了,与其天天耗着,不如一下子压下来好。
兴许,这对于杜皇后来说,也同样是一种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