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龙凤 > 第50章

第50章

2025-03-26 02:27:34

草棚精舍内,一阵骇然寂静。

片刻后,只闻铮铮一声,莫子谦拔剑而出,磨着森森白牙狠绝道:理由?!他这副理智犹存,即将崩溃模样,令我心惊胆颤。

为保小命,我又往墙角缩了缩,结巴道:因、因着史、史竹月,史竹月……哐当一声,莫子谦一剑劈砍到旁柴禾上,低吼道:别赖他人,老老实实给我交代清楚了!我吞了口唾沫,须臾之间,方才那堆柴禾哗啦一声四分五裂坍塌下来。

见了这般场景,虽然小命难保,但我也忍不住责备他两句:你这把剑老贵了,几百两银子都买不来一把,用来劈柴禾,忒有点儿浪费……莫子谦一愣,嘴角抽了两抽又恶狠狠道:你要觉得浪费,我可以用它来砍人。

顿了顿,他又森森笑了笑:正好,这会儿有个现成大活人。

我惊得一跳,戒备地说:你你将你剑收起来,我跟你解释。

我自是晓得莫子谦不会真砍了我,然则朋友妻不可欺这道理,我也十分明白。

因而当他收了剑,往地上盘腿一坐,我先是为他捏捏肩,揉揉背,这才赔笑道:你上回不是让我护着你媳妇儿么?莫子谦震怒:那我也没让你把她给娶了!我讪讪一笑,又将事情前因后果在心头过了一遭,这才敛了笑容,认真道:我问你,你此番逃出来,却是为何?这一问,是明知故问。

莫子谦逃出将军府,是因他被软禁,夺了军权。

而夺他军权,软禁他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生父莫启。

莫子谦听了此言,亦是大惊:你是说……我点了点头:不错。

你一个将军府,两个朝廷大员,一个精忠报,一个却……窝藏祸心。

同样事情,亦能发生在丞相府。

莫子谦一愣,面色上一片难以置信。

我继续道:接风宴那日你离开后,我与大皇子跟着穆临简一同去了师府。

当夜他们论及事,我装作打瞌睡,然却听了个滴水不漏。

从前,我们一直以为袁安背后,另有一人权势强大,只手遮天。

其实不然。

袁安背后,并非一人,而是两人。

莫子谦眉间蹙起,抿唇沉了口气:是。

袁安背后两人,其中一人是我爹。

我爹是镇大将军,手握一半兵权。

我摇了摇头:不止,莫老将军如今夺了你北伐军兵权,若不算禁军,举上下,三分之二兵权,都在你爹手里。

顿了顿,我吸了口气又道,袁安背后两人,另外一人,便是……史竹月。

我说出这话,莫子谦已是不惊。

丞相府有两人,为反必定不是史丞相,只有可能是史竹月。

工部尚书史竹月,声誉奇佳,为人刚直不阿,到头来,私心里却是要谋反。

还记得今年暮春,皇上让我与穆临简去姬州查祭天修寺一事?莫子谦眉峰紧蹙。

我叹了口气:姬州一干官员全是混账,贪银子可以再修三个沉箫城。

然而,我跟穆临简追究这银子下落,却一点头绪也无。

银子没了,连皇上都查不出头绪,满朝文武中,还有谁有这般实权?莫子谦道:只有两人,你爹户部尚书,管纹银。

史竹月工部尚书,管祭祀修筑。

我点了点头:所以,穆临简只将刘攘押回审讯。

表面是将姬州那一干混账放任自流,后来顺藤摸瓜,终于摸到了史竹月头上。

莫子谦握紧剑柄,咬牙道:贪这么多银子用作谋反,真是天良丧尽。

顿了一下,他又眸色复杂地看着我:所以你娶云鹜,真是为了保护她?我点点头:其实我娶云鹜,也并非是我一个人意思。

史竹月虽要谋反,可他对云鹜却向来疼爱得紧。

造反之罪,是要诛九族。

我想史竹月也是怕自己一朝失势,连累了亲妹妹,所以才要让云鹜嫁入我们沈家,如此也可保她一命。

听了此言,莫子谦一副怔然之色,少顷,他眸色忽然一动,惊惶道:不对,沈可儿,这桩事你没跟我交代全。

你方才说了,大皇子与师都拦着上朝。

你要上朝要娶云鹜,是私下跟皇上求来。

大皇子和师与你交情匪浅,他二人要拦着你,必定有因由,你却还往这浑水里淌。

难不成你娶了云鹜后,你自己会……我晓得他要说什么。

他想问,是不是我娶了云鹜后,自己便会涉险。

其实也说不上涉险,我是女子事情,朝堂不少人知道。

他们要找个契机揭穿我,我若不娶史云鹜,他们也会另寻他路。

莫子谦睁大眼,脸色一阵发白:难不成……你真是……不等他说完,我便起身对他笑道:你也忒小瞧我了。

我沈可混迹朝堂这么些年,难道还会轻易钻了别人套子?莫子谦仍是愣在原地,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抬起头,怔怔道:你、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打断他话头:子谦,接风宴那天,我们说过话,你可还记得?莫子谦脸色一阵白似一阵。

他没有接我话,只是愣神地看着我。

我府下身子,跪坐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道:我们两兄弟,均是不学无术,不思进取,打发着过日子。

其实不是这样,虚度时日只有我,而你不是。

你纵然不成体统,但亦一直是个好将军,好男儿。

可……那日你离开,我忽然明白,我这样置身事外是不对。

这些日子,我自个儿去问询了很多事,也明白了很多事。

我想法很简单,不能让家人涉险,不能让朋友涉险,不能让子谦独自面对一场变故,不能、不能再让景枫一人戎装争战,生死不知。

莫子谦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有没说出来。

片刻后,他却探出手,帮我将一缕垂下发丝扶去耳后。

我抿了抿唇,又说:大地春如海,男儿是家。

龙灯花鼓夜,仗剑走天涯。

这才是子谦男儿气概,切莫拘泥于小事。

语罢,我理着袖口,又冲他轻松一笑:英景轩跟穆临简都是忒精明人,我跟他们,恐怕也忽悠不下去了。

这几日我得消停消停,回去歇息几日,逛逛戏园子。

从怀里取出一小叠银票递给他,我又说:好兄弟有福同享,我逛戏园子去了,你也别累及自己。

小银票到什么钱庄都可以换,又查不了出处,你一个人在外要摸清你爹兵路部属亦不容易,有钱总方便些。

莫子谦目光停在那一叠银票上。

犹疑片刻,他接过去数了数,勉力朝我露出一笑:你一向吃喝玩儿乐,俸禄早花光了,哪里来得这许多银子?听了此问,我心中骇然一跳,忙往门口挪了挪,跟他道:那什么,我将、我将我们从前一同看得春宫艳词集,卖、卖了个好价钱……不想我说出这话,莫子谦却并未发怒,他神色一怔,半晌只回了声:哦、哦……我借着窗口月色,再凑近朝他细细一瞧,竟在他脸上发现一抹微红。

呃,怕是这个时候,我跟他提及从前一同看春宫,读艳词一事,有点不大合时宜。

是以,我又慌忙补救道:不过卖春宫银子,我自个儿存着了。

给你这银子,是卖你从前送我十把折扇。

唉,急着用银子,好好儿沄州风水扇,贱卖了,忒贱卖了……未料,莫子谦素来很流氓,今儿个竟然风雅了一把。

听了我这话,他倒不跟我计较那春宫图,反倒瞪大眼问:你竟然将、竟然将我送你折扇给卖了?!我白他一眼:不然我一个穷光蛋,哪里来银子给你用。

语罢,我又瞧了瞧窗外天色,见得东方已发白,便与他道:时候也不早了,天亮了还有早朝,我先回去了啊。

莫子谦愣了愣,亦是转头望那天色。

我站起身,理了理袖口,整了整发髻。

本想多说句珍重保重话,可又觉得我与他之间,这样话说了却显多余,便没再言其他,径直将精舍门拉开。

未想我刚走了几步,莫子谦忽又将我叫住。

我回过头。

他摸了摸鼻子,一副难以开口模样,忍了好久才问:那我……从前送你那玉坠子,你不是也给卖了吧?我一愣,忙埋头在腰间摸索,取出一枚透亮润泽挂玉,与他笑道:这玉坠子太好,我舍不得用来配折扇,只时刻带在身边呢。

莫子谦怔怔地瞧了瞧我,又去瞧那玉坠子,片刻也是笑起来。

我耗了一夜,回府时天已大亮。

我琢磨着若我再去上朝,顶多只能眯一盏茶功夫就要起身。

幸而撞见了早起小二三,我让他给我爹带了个话,就说我偶然风寒,病倒了,今儿就不去早朝了。

今日天气不太好,早晨没有一丝明媚晴光。

天空中,云层厚得就要兜不住。

我却以为,这正是个睡大觉好天气。

不料我才摸去床榻,呼呼睡了一会儿,便听得外屋一阵乱草草响动,连带着急如骤雨敲门声。

我未作搭理,翻了个身继续睡。

未想那敲门人不死心,一脚把门踹开。

屋内又是一阵凌乱脚步声,夹带着下人们哭喊。

我再翻个身,眼睛开启一溜缝儿,则见一屋子官兵站得齐整,当中一人是皇上贴身太监小核桃。

哦,他们是拿人来了。

我撑起身子,抓了抓头发,困乏地说:那个啥,要不你们去外屋等等?容我先洗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