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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2025-03-26 02:27:35

帐子里有人低语,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溜缝,将穆临简正与一行军大夫交谈。

我素来体贴,见他正忙,便决定再假意挺尸,只将耳朵竖起听他们言语。

却听穆临简顿了一下,又再三确认道:她果真没事?那大夫答:上将军尽可放心,眉姑娘一路奔波,本就劳累,如此一日一夜未进食,虚乏过度所以昏晕,睡一会儿再吃点东西,便也就好了。

穆临简闻言,吁了口气,那便好。

我听了这对话,甚感宽慰,我今日烧他军营,打他士兵,本是严重破坏了他们军纪,但见他对我的身体这般忧心,我待会儿醒了,只需装一下虚弱,他便应不会与我计较了。

我这么想着,正打算悠悠地、缓缓地再度睁眼,却闻得帐子里,穆临简叹一声,迟疑道:我却仍不能太放心,因方才我整理她的行囊,瞧见了数十副药材,她远远而来,衣裳首饰都带得甚少,唯独这药材占了行囊的大半地方,我怕她身子染疾却有意瞒我。

我呆了一呆,身子染疾?不明因由地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从背后腾升而起,我的额际登时汗如雨下。

那行军大夫答道:有此事?不知将军可否将那药材给老夫一瞧?穆临简道:嗯,我手边备了一副,原是怕她醒来要喝,打算吩咐下去熬了,说着,又有一阵窸窸窣窣点选药材的声音。

我躺在床榻上,浑身发僵,心思乱如麻,可还未能想出办法,却已然听那行军大夫的声音已然沾了些喜气:呃,这药……上将军,原来这药竟是……景枫!! 我一个激灵便从床上翻身而起,茫然四处张望,景枫!你在哪里?!我为何瞧不见你?!屋内没人搭理我。

我又再接再厉地抖瑟着身子下床,一边赤脚慢慢往前走,一边伸手摸索:嗯,原来我躺了这般久,一转眼天都黑了,为何不点烛火?嗯?难道你军饷不够用了?想来穆临简怜惜我,总算是接了我一句话。

然而他接的这句话却道:天还没黑,军饷也够用,你费心了。

我摸着胸口吐了口气:这便好,这便好……不对, 我一个顿住脚步在原地晃了晃,难以置信道,若天还未黑,为何我却什么也瞧不见了?难道,难道……我难道了半天,却没人将我这句话接下去。

我只好摸索到桌子边坐下,又道:嗯,我听说有种病叫做夜盲症,我觉着我可能不甚染上了,景枫你不必为我挂心。

穆临简面无表情地瞧了我一眼,我目光茫然地掠过他,冲着空茫处笑了笑。

穆临简默了一会儿,却没管我,而是又问那行军大夫:是什么药材?我浑身汗毛顿时炸起,忙以手撑额,悲催道:既然我身子不行,也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好聊,我且先回歇上去歇一会儿。

言罢,我灰溜溜地起身,欲躲到被衾里去,心里只盼着那老大夫能明白我装瞎子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不将那药材的名目告诉穆临简。

不想我才走了两步,那老大夫却乐呵呵地笑了几声,说道:未料眉姑娘竟想给将军一个惊喜,却让老夫唐突了。

我悲从中来。

穆临简听了这话,似乎更加迟疑:惊喜?究竟怎么回事?我掀开被衾一角,萧瑟地往床榻上爬。

既然那大夫瞧出这药的名目了,我阻拦他也没法子,不如借他的口将此事说了,让穆临简晓得我此行,是非他不嫁,就连安胎药都备好了。

如此,也算作是推波助澜了。

谁成想到那大夫顿了好一会儿,却并未直接回答穆临简的话,而是直起了身朝穆临简先施以一揖,再道:恭喜上将军,原来夫人有喜了!我浑身抖三抖,一个没坐稳,又从床榻上跌下来。

这回,连穆临简也全然懵了,他愣了半晌,回头看了看我,又转头看向老大夫:有、有喜了?老大夫笑答:也怪得夫人不远老远赶来,原来是想跟在将军身边养身子,连安胎药都备了这么多。

说着,他连声道贺,将桌上的安胎药用牛皮纸包好,又说道将军且小心照看着夫人,老夫这就去亲自为夫人熬一碗安胎药。

言讫,他暧昧地瞧了我与穆临简各一眼,掀帘出了帐子。

我爬回床上,以被衾掩面,几欲遁形,却被快步走来的穆临简一把将被衾夺去。

这种紧要关头,我万不可输了气势,见他气势汹汹,我亦抬起头,回瞪着他。

我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却听穆临简不动声色问了句:你此刻夜盲症倒是好了?他先声夺人,戳我痛处,我一想到方才装瞎子的丢人模样,气势上禁焉了一了截,只好耸拉着脑袋答说:我先前那般,完全是形势所迫,你若不提那劳什子的药材,我也不至于丢这个人。

穆临简神色阴鸷,他看了我好半晌,冷着声音道:我依你所言,与这半年,也并未将那床弟之事行到最后一步,你却跟我解释解释这安胎药,怎得回事?我心中一凉,瞪着眼睛瞧他:你不相信我?穆临简不说话。

我有点生气,连忙从床榻上爬起,又道:我都这般奔你追来了,又怎可能对你不忠?你这副不相信我的模样,也忒令我心寒了!穆临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仍是没说话。

我顺了几口气,在心底琢磨一番,觉得好不容易重逢,为这点小时置气并不值得。

于是又强压着怒意,与他解释道:我备这安胎药是、是因我来之前去翻过史料,行军打仗,少则一月,多则能有数十个年头。

如今我铁定心思要留在你身边,必定要做些未雨绸缪的事。

顿了一顿,我吞了口唾沫又道:再说了,我等着要嫁你都等了六年了。

你若打仗打数个年头才回永京,那时我岂不都成老姑娘了?我觉摸着这么样不行,于是便赶来北荒找你,顺便与你成个亲。

我觉得咱们两情相悦,你也没什么隐疾,所以成亲之后,我们必定要行那春宫图上的一些事儿。

闺房之乐还是次要,万一我若怀了身孕,备这么些安排药,也为你们北伐军节约一笔银子不是?我不带喘气地说完这么一番话,言罢,我又瞪着眼睛,定定地将穆临简瞧着。

他负手立在床榻前,脸上原本无甚表情,然而听了我这番话,唇线却紧紧绷着,眼里的笑意波澜壮阔。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副表情,终于明白过来。

我往床角缩了缩,颤抖地伸出手指道:你、你根本就没有不相信我,你你你早料到我备这些安胎药的目的,你你你你却偏作出一副生气模样,逼得我将这些解释的话说出来?穆临简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勾唇一笑,却伸出手,柔声说道:小眉儿,我这些日子很想你,你让我抱抱。

这话听得我一身傲骨软了一软,然而我宁死不屈地继续缩在角落里,幽怨地将他瞅着,过了半晌,我愤愤然道:我动了胎气,不便给你抱。

穆临简笑道:你还没身孕。

我继续怒道:我动的是明年的胎气!穆临简正欲爬上床榻,听了这话动作却是一顿,须臾,他笑道:明年啊,嗯,如今只剩两月余便到明年了,我们需得抓紧时间,赶着明年春天就酝酿出些胎气,你觉得怎样?我默默无言地看着他,额角不断有青筋蹦出来。

穆临简亦看了我一会儿,不禁又笑起来。

他在床榻边坐下,一把将我拉至身旁说道:五年多前你失忆那阵子,在北荒原也干过一些丢人的事,不成想过了五年多,你丢人的功夫不减反增了,今日我见你从草棚里出来,我本一眼就认出了你,可你却是怎得回事?满头顶着稻草,也不晓得理一理?他说着话时,我边又从旁侧摸出被衾,将自己这丢人的浑身上下裹住,只余一双眼将他瞅着,并不答话。

穆临简又失笑道:我却有些不明白,你方才与我解释时,却又旁枝末节地说了些不相干的话,譬如我并无隐疾,又譬如闺房之乐次要,还将那床第之事说成是春宫图上的事。

他看着我,目色流转着满满笑意,或者容我揣摩,你提这些,其一,因我并无隐疾令你感到快慰;其二,因闺房之乐虽是次要但也十分重要;其三,你是在提醒我,要记熟春宫图的招式,而非单一乏味地做那床第之事,我猜得可对?我裹着被子,被子被他裹在臂弯里。

听完这番话,我作蛹状看着他,终于总结道:你瞧见我很欢喜吧,你从前不会如此多话。

穆临简一愣,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须臾,他忽地伸手将我裹紧纳入怀里,点头道:嗯,很欢喜,已经欢喜过头了。

我……没想到你竟会追来,一个人赶这么远的路……我听了这话,心中欢喜。

我酝酿了这么久的台词,终于可以完完整整地说出口了。

我伸出爪子,温顺地拍了拍他的胸口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欢喜,我只不过来瞧瞧你,如今看你尚还安好,我便也放心了。

若是不方便,我可以明天,哦不,今夜便离开,请不要挽留……我最后一个字未说出口,却闻帐外有人憋不住气,噗一声笑起来。

我一愣,穆临简一凛,我们双双朝帐子看去。

进帐的有一个为我送药的士兵,他端着一副暧昧的神色走进来,行李后将药碗往桌上放了放,憋住又道一声:恭喜上将军。

穆临简脸色发青,半晌嗯了一声。

却不想那士兵说完这话,又添了句:禀报上将军,吴将军,徐军师和左副将已在帐外候着,让卑职先进来通报。

话音刚落,便见得帐子一掀,帐外恭恭敬敬站了三人。

我惊了,穆临简也惊了。

还未等我遁形,穆临简便迅速将我往床榻上一放,站起身子作出镇定的模样,万分悲催地问:你们,在帐外候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