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月上梢头,万籁俱静。
尤其是今日的战家,更是比往日更加寂静。
二十四房夫人小产,二十五房夫人下狱,当家的脸色比往日更沉。
各院落的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虽然各个心里都是窃喜不已。
二十四房进门以来仗着自己的媚色,成天迷惑爷,那叫个真真不把她们这些女人放在眼里。
这回又传出有孕消息,她们一个个怎能不着急?就单说二十四房的出身,若是让她当上了主母,把她们这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全压在了底下,岂不叫人笑话?这二十五房也不是什么好放心的主。
本来倒也没在意这个人,却从那场家宴起,不知怎的就引起了爷的注意,不仅大量赏赐,更是荣宠有加。
现在,居然有了这样一出。
二十四房的孩子没了,二十五房又成了嫌疑人。
以爷对孩子的看重来看,那殷四娘没了孩子自然没了当主母的资本,姬五娆更加不会再有什么竞争力,能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后院中都是个未知数。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就这样乱搅和一场就能一下子解决掉两个障碍,怎能不叫人欢欣鼓舞?却是又不能表现出来,一个个必须得配合着当家失子的心情,一副痛心欲绝的神色,不叫内心里的喜悦外泄。
只得早早地闭上了院门,自己在里头,不知道要狂笑上多少声才能诉尽心内的畅快。
偏偏有个不安生的主,在这个极其沉闷的院子里上下翻飞着。
娇小诡异的身形,迅疾轻盈的步法,趁着蒙蒙夜色,衣袂纷飞,倒像是月下的小妖精。
此人不是越狱而出的七娴又是何人?虽然说是下狱,但到底七娴还是个女人。
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孱弱的女人。
守卫自然不会派上许多。
七娴又是解锁脱困的高手。
作为白家精英,这种东西在他们童年时自然是训练过的。
她深信,行动比说话有力。
既然她不是会乖乖受害的性格,那她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并且她还要让那兵有来无回!她本想安生过日子,偏偏那殷小妾嫌大家日子都太舒坦了,将她扯了进去。
既然是那殷小妾先挑起的头,就不能怪她阴损了。
七娴内心里也是埋怨战笙歌的。
这事,从根本上就是他的错。
若他洁身自爱些,少些小老婆,就不会有这般的麻烦事。
七娴想不明白的是,像战笙歌那样洁癖到变态的家伙怎么在自身作风问题上就没有洁癖了呢?不觉得一个插头对上二十五个插座实在是太脏了吗?而且,前一日两人还是夫妻,今日里却是将她打下了监狱。
前日里还说什么即使有了孩子也不会忘了她云云,虽然那只是个误会,但这话从惜字如金并且认真谨慎的战笙歌嘴里说出,那必是真心的。
今日他却当她成了杀他孩儿的仇人。
七娴不觉好笑,这么明显的把戏怎么能在战家后院中存活?并且居然还成功地陷害了她!难道是战笙歌这男人太傻?若说他傻,又怎能年纪轻轻就崛起一个皇朝第一门庭?这样的人,必是心思精绝的,却还是毫无异议地接受了那殷小妾完全漏洞的说法。
只能说这男人太不信任她了。
夜色中,七娴撇嘴。
她在黑道上都能叱咤风云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物没有接触过没有斗过,又怎会轻易输给一个整日只知争宠的女人?人不犯她,自然大家都好过;若是犯她,她必叫他天翻地覆。
她的回击,那殷小妾自是首位。
始作俑者站大爷自然也要负些连带责任,最起码要让他晓得有那么多小妾是不安全的,迟早是要出事的。
黑夜,街道上已然冷冷清清,时不时有几个醉鬼闹哄哄地走过。
街角处,是几个乞丐歪歪斜斜的躺着。
这样的夜色中,一着碎花素衣的女子慢悠悠地走在如此的街道中,显得格外地不协调。
女子边走边嘟囔:怡园,怡园,到底怎么走啊……这女子,正是从战家出来的七娴。
七娴再一次怪起平日里自己的偷闲来,连这里的街都没来过一次。
到了关键时候,果然就没辙了。
突然,拐角处走出一着藏蓝色衣裳的男子,背着七娴,向前走去。
看那背影,倒是风度翩翩。
七娴心下一动,只要是男人,便该知道怡园这样的地方所在吧。
当下疾步走上前去:大哥……一句大哥却愣是在男子转过头来的刹那硬生生地哽住了声音。
这是个怎样绝色的男人那。
一双媚眼眸若清波,唇不妆点自成粉色,尤其是额间的一点朱砂痣,更是让整个人美得不似凡人。
男人头戴玉冠,站在月光之下,如同谪仙降临。
七娴本来以为她三姐已经够美了,她五姐已经够媚了,没想到这天下间还有比她三姐更美比她五姐更媚的人存在。
即使是见过两世美人的七娴也不得不为眼前这人惊艳。
但也止于惊艳而已。
所谓美到极致便是祸事,何况还是一个男人!男人嘛,就该长得像战笙歌那样才是,儒雅与刚硬并存。
姑娘,有事吗?男人轻启双唇,道。
彬彬有礼。
姑娘?七娴黑线。
她都嫁人那么长时间了,说不定这次都要离婚了,这人居然还叫自己姑娘?当下,七娴收起失态:大哥……应该没叫错吧。
可是叫这样一个仙人般的人物为大哥,是不是太显俗气了点?七娴也不管这么多,正事要紧!请问,怡园怎么走?七娴接着开口。
男人微微惊诧:姑娘……要去那个地方作甚?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启齿。
切!那么虚伪做什么?不就是妓院嘛?敢做还不敢说吗?当下,七娴戚戚然开口:这位大哥有所不知。
妾身已是有夫之人。
本来我们夫妻两个倒也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
哪料近日,我夫却是迷上怡园内一花魁。
至今已有半月不着家。
贱妾实是无可奈何,只得亲自去得怡园,希望能以往日恩爱换得夫君回头。
说着,还真作古人状拎起袖子十分秀气地擦了擦眼角。
真是做戏做到全套!男人拱手道:原来已是夫人。
在下冒昧了。
然后似是有些于心不忍,那种地方毕竟不是好人家的女子该去的地方。
夫人去了恐怕有辱名声。
虽然这男人是好心为她着想,七娴还是不屑地撇嘴。
现在倒是说得好听,自己多么高风亮节似的。
不是好人家的女子该去的地方?那男人们去又是作甚?大家都是靠体力劳动挣钱,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况且若不是这些男人们有这方面的需求,又怎会出现这样的职业?七娴叹口气,幽幽然道:妾身已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希望夫君能看在往日恩情的份上随我回家。
还请大哥行个方便,告诉妾身那怡园所在。
男人看劝不住,只得指了指前头的巷子,道:穿过那条巷道,夫人便能找到怡园了。
顿了顿,男人又关切地问道,夫人需要在下陪同吗?夫人一介女流进去那种地方总是不方便。
不方便?他陪同着去,那她才真正的是不方便。
当下,七娴道:妾身怎敢麻烦大哥。
况且妾身不想夫君误会……说着,轻掩起了唇。
她都说得这样明显了,这男人不会那般不识趣吧?果然,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是在下考虑失当了。
还请夫人莫怪。
那么,就此别过。
祝夫人能够寻回夫君,白头共老。
七娴轻福身:谢大哥吉言。
当下,两人别过。
男人继续散他的步;七娴有了正确的目标,脚下愈发地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