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官道上,一架马车遥遥驶来,虽不算华丽,但也小巧精致得很。
流苏的帘子,暗红色的车厢,低调中又不失雅致。
夫人,前头便到了盈城了。
前头的车夫一边赶着马匹一边向里头的主人汇报着行程。
素手撩起车帘,一张素颜的却是粉扑扑,稚嫩中又带着些狡黠的娃娃脸探了出来,一双星眸皎皎生辉。
盈城?女子向前望去,想起什么似的,盈盈一笑。
她曾在盈城对那男人说,执子之手之理。
盈城月老祠前,有他们的合欢碑,有他许下的愿,见证他的情意。
盈城,确实是个值得怀念的地方。
这女子,真是从京都而归的七娴。
战笙歌说在京都还有些生意要谈,便叫七娴先归家。
他晚些再回。
战若水留在京都帮着他。
因此,此时,也只七娴一人在归程之上了。
便在盈城停下过夜吧。
七娴对车夫吩咐道。
趁这当儿,去当日月老祠前瞧瞧也好。
车夫诺一声,驾着马车向了那座回忆之城。
盈城月老祠前,当日战笙歌折下的小枝桠竟然还幸存着,稳稳地立在大合欢树之下,小枝桠上的合欢牌居然还在清风中摇曳。
七娴再仔细一瞧,小枝桠上居然又多出了几串牌子。
不禁失笑,这又是谁,居然跟那人一样的心思。
不知又是怎样的故事?戚妹?突然后头传来一声叫唤,疑惑中带着些惊喜。
七娴回头一看,竟是林允之。
果然是你,戚妹!林允之走上前来,一脸喜意。
大哥,好久不见。
居然在这儿又遇上了大哥。
七娴也笑,大哥怎还在盈城?说到这里,林允之哀怨地看七娴一眼,叫七娴有些莫名其妙。
这还不是戚妹你当日不辞而别,结果雷野那厮便抓住我不放,非要叫我做他们雷风军的军师不可。
林允之道。
七娴眼角跳跳,糟!她忘了盈城还有雷风军这一茬了。
现下你回来了,雷野必是极其高兴的。
林允之接着道。
七娴眼角继续跳,她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自找苦吃?宫中一遭,她已然了解那个皇帝是个怎样的气度,本来就对战家防备甚严,甚至百般刁难。
若她再真正当上翊王的手下,叛军的头子,那麻烦便真是无穷无尽了。
当下,七娴打起哈哈来,只问:雷风军最近如何?林允之答:规模上已然有了大的调整,不再是土匪乌流。
说到此处,他有些满意地点点头,情报网已渐渐建起。
然后,七娴又是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等两人回到街区的时候,已是花灯初上。
花灯?竟是满街各式各样的花灯!人们也从四面八方聚集了起来。
怎么那么多灯、那么多人?七娴奇怪问道。
林允之看了看,一拍脑袋,笑道:戚妹来得巧。
今天是盈城花灯节。
待会会由女子扮演的九天仙女踩着花车而过,据说,被九天仙女花瓣撒到的人将会得到幸福圆满。
正说着,一辆砌满花瓣的花车正缓缓驶来。
五颜六色的花朵,将车装点得煞是好看。
顶上站着几个面蒙轻纱的女子。
轻盈剔透,白衣翩翩,倒真像是九天上的仙女,灵净不可方物。
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一个,捧着花篮,轻撒花瓣,那份端庄,安静祥和,叫人心内遐想不已。
七娴仔细一瞧,竟觉那女子眉目之间有些熟悉。
娇柔曼妙,一个人的名呼之欲出。
那女子转眼,正与七娴目光撞个正着,似是愣了一秒,稍后便是盈上了笑意,眼睛已然眯成了狐狸眼、眯眯状。
七娴暗叹,果然是那个清棠园的棠姐,刚碰上一个林允之,现又来一个棠姐,真是故人聚会。
只见棠姐轻跳下花车,就逆着人流,向七娴而来。
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扮演九天仙女?!真是污了仙女的名!林允之指着棠姐,历喝。
棠姐白了他一眼,只一声:还是个呆子!便不理他。
七娴暗叹,这两人还是这么不对盘。
棠姐转向七娴,笑得明媚:战夫人,好久不见,居然能在此处再次见着。
对了,先要恭喜夫人得陛下赐号封字。
七娴笑:棠姐倒是消息灵通得很。
这有什么可恭喜的,只是些叫人累赘的虚名而已。
花楼之处从来就是搜集情报的最佳场所。
况且她与翊王在皇宫还是见了面的。
这棠姐能知她身份,倒也是不奇怪。
战夫人?只听见旁边传来林允之一声怪叫。
七娴两人望去。
战夫人?那云城战家么?林允之似是有些震惊。
想来也是,第一次遇见戚妹便是在云城。
只是他从未想过戚妹竟是第一门庭的夫人,近日来更是被陛下封号昭国夫人,赐字闲,这可是被大家传得沸沸扬扬的热门话题。
正是,大哥。
七娴轻笑,瞒了你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只是当日七娴身份确是尴尬。
林允之摆摆手,兀自沉浸在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中。
看战夫人与战大当家现在和好如初,想当日也有我棠姐的一份功劳呢。
棠姐咯咯娇笑中。
这不说还好,一说便叫七娴想起当日清棠园中春毒之事。
顿时紧紧盯住棠姐,有仇不报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
虽然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的仇恨,但她怎会闷头吃下冷亏而不吭声?自然也是要叫眼前这人尝尝相同味道的。
棠姐浑身一个哆嗦,直在思考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居然招来这么不善的目光。
当下,七娴却是笑得更加温和:棠姐当日促成之恩,七娴自是不敢忘。
若是有空,今晚我们共酌一杯如何。
也叫我好感谢棠姐当日之恩。
棠姐听此,只当之前不善的目光只是错觉,立时笑得花枝乱颤:那棠姐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花灯会结束后,便请夫人到我清棠园,咱们以茶代酒,把茶共欢,如何?那便如此说定。
七娴轻笑。
棠姐便退回了花车之上,继续扮起她的九天仙女来。
心中还在暗喜能与战家夫人打好关系。
路过药铺,七娴嘴角弯起一抹狡笑,进去走了一番。
月牙儿挂上了树梢,月色朦胧之中,清棠园后舍厢房内,坐着两个姿色各异的女子,一个自成妩媚,一个玲珑可爱。
七娴拿起茶壶,给两人杯中都倒上,手底下却是小动作频繁,衣袖遮挡间,轻掀开茶壶盖,细碎的粉末沿着袖管倾泻了下去。
七娴举起茶杯,敬上:这第一杯,七娴谢棠姐当日助我与相公和好之情。
说着举杯,袖袍遮挡间,茶水全都进了袖管之中。
抬眼瞧棠姐,却是毫不生疑地乐滋滋地喝了下去。
七娴笑得更加灿烂。
又倒上:这第二杯,七娴祝棠姐也能早日找到心上人。
棠姐居然脸面一红,嗔道:战夫人,真是爱取笑。
棠姐我早不指望能遇上这样的人了。
这样说着,却还是端起茶杯,饮了进去。
七娴的那杯,自然又奉献给了袖管。
第三杯倒上,实在没什么可说,七娴道:接下来,便祝这清棠园生意越来越红火。
棠姐娇笑嫣然:这话棠姐我爱听。
说着,又是将茶一饮而尽。
七娴支起下颚,笑得好不开心:棠姐,喝完我奉上的三杯茶,感觉如何?棠姐一愣,又是感觉到了七娴那不善的、带有些危险地目光。
心里直纳闷,这人怎么说变就变。
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像是要呼应她的想法似的,棠姐立时感觉到浑身燥热起来,身上似是有上万只蚂蚁在爬,越来越甚。
棠姐脸色一变,长年在花楼这样的环境中,这样的情景她又怎可能不熟悉。
居然是春药!战夫人,为何要如此对我?愤愤然看向七娴,夹杂着娇燥,脸色愈发地纠结。
七娴笑得欢畅:别人如何对我,我便是怎样对他而已。
棠姐心内暗苦,要知道这战夫人是这样有仇必报的人儿,自己当日便不那般多事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想着,便不再管七娴,盘腿打坐,凝起神来。
七娴见此,凉凉来一句:你这样估计抵不上什么事儿。
我这春药可着实费了番心思的,是普通药效的三倍来着。
顿了顿,又道:我也没其他意思。
就想叫你也尝尝相同的滋味。
叫你以后不要想着再算计我。
你放心吧,熬过这一阵,便是万事大吉了。
说罢,便不管棠姐那可以吃人的眼光,怡怡然走出了屋。
呼吸者夜色中凉爽的空气,七娴心下里一阵畅快。
想着棠姐吃了鳖又不能发作的眼神,便是一阵好笑。
随手拿起壁角的一坛酒,七娴几个跳跃间,跃上了屋顶。
作弄是作弄,但总不能真叫什么无耻之人占了这女子的便宜。
刚在屋顶坐稳,就听林允之温润的声音传了进来:戚妹!虽已知她是战家主母,他依旧习惯喊她戚妹。
七娴愕然,这呆子,怎么这会儿来了?林允之一脚踏进棠姐的厢房,却见棠姐一脸不正常的红润,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一般,有些痛苦的神色。
戚妹呢?林允之不管她,直接问。
棠姐睁眼看他一眼,本来就是媚色无边的眼此时因了春药的春情作用更加迷蒙含情,叫林允之居然心下里暗自一跳。
赶紧走开!棠姐不耐,怕自己此时见了男人,就真的万劫不复,立时又闭上了眼。
林允之皱了皱眉,这女人怎么那么不正常:你告诉我戚妹在哪里,我便离开。
见棠姐不搭理,林允之一个气急,竟一下子坐在了桌边:你不告诉我,那我便待在这里了。
说着,自己斟了杯茶,一骨碌便喝了下去。
这女人,真有气死人的本事。
棠姐睁眼,惊恐道:你刚刚喝了什么?茶啊。
林允之有点莫名其妙地答。
刚刚不是不搭理他么?棠姐苦叹,真是劫啊劫。
伸手推一把林允之:你赶紧走!却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两人都着了火。
七娴用的本来就是比平常春药更加烈性几倍的药材。
此时药性大发,并且是两个都中了药的人,相触之间的快感立时叫火燎了原。
两人的表情立时变得极其扭曲,美色当前,理智终究没能抵过药性的诱惑。
一时间,室内春色无边。
屋顶上七娴一手举着酒坛子,一边看今夜的月色,真是美的不像话。
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千年书呆配上万年狐狸精,啧啧,真是绝配啊。
耳边传来屋内大床摇摆的吱呀声,七娴暗叹一声,真是激烈啊。
看来,这夜,不用她再守着了。
第二日,天初亮,清棠园后舍厢房内冲出一个衣裳不整的花衣女人,一脸怒气冲冲。
厢房里头,是化作木头人,呆呆地一动不动的赤身男人,额间一点朱砂,此时更加地浓艳。
花衣女子冲到隔间房前,推门便进了里去,却是未见着任何人影。
只桌上一张压在杯下是纸条,因了轻风的灌进而飘扬了起来。
花衣女子拿起纸条,只见上书:春毒之恩,三倍奉还。
情缘难来,好自珍惜。
留款为娴。
花衣女子牙齿咬得咯蹦咯蹦响,狠掌一扫,手底下的木桌一角断开了去。
也只能如此解气。
扬长官道上,一辆马车哒哒地急急前行,马车华贵却又不落俗气,时不时从里头传来主人家咯咯的轻笑,竟是个银铃般地女孩子的声音,嬉笑声完全显示着此时主人家的心情是怎样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