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儿拿着陛下钦赐腰牌到了官府,令人上山剿匪。
自是不会说自己曾是多么狼狈,只道路途听说此城有匪徒为祸百姓,必要为民除害。
官府老爷嘴上连连答是,心里却是纳闷极了的,他们这里已经许久未有山匪出没过了,这皇家来的姑娘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当下,也不多说,领了衙差,借了守城的军队,便去了。
皇家亲卫军们个个摩拳擦掌,也要跟上。
被七娴以耽搁时间,必须尽早赶路为由制止了。
护卫队众人只得继续赶路。
不过,想想那些山匪终究是要落到朝廷手里的,心里立时舒畅了许多。
待到官府老爷到了乐儿说明的地点时,就更加纳闷了。
哪里有什么山匪的影子?分明是个弃置许久的院子。
前前后后再转几圈,要较真起来,以前这里倒确实可能是山匪寨子。
若说现在这里还有什么山匪,还真是青天白日下的天方夜谭呢。
那官家老爷心里不禁骂开了,那些皇家的人就是没事喜欢耍着他们这些小人物来玩。
古有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
今日里是个什么事?真以为他们这些人是皇家的玩物不成?云城战家凛歌苑,沉寂了许久的院子终于热闹了起来。
女人们一个个面色复杂得望着一年未见的七娴。
这个女人,依旧一张无害的娃娃脸,仿佛年岁与生育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自从一年前,七娴在战家被掳走,竟又生了那么多事。
眼前这人,已不再是战家主母,而成了那皇家媳妇——翊王妃。
据说她在京都生下了一个男孩子,那该是战家的子嗣。
怎不见她带来?虽说以前总是针锋相对的人物,但此时没了男人,那孩子总算是当家的留下的唯一的骨血。
家里有个男丁,这日子也会有些盼头。
端说女人们心里还是对七娴十分不满的,却是与当年争宠无关的事了。
当日是七娴说要报仇来着,转眼际,她便嫁了翊王爷。
虽然她们也听说了,这是七娴当日情势所逼之举,翊王爷与北瀚的太子相争,得罪了哪个都不好。
中间还有一个陛下极力撮合。
今日再见七娴,有些事自然是要问问清楚的。
翊王妃,我战家之仇……程紫依上前一步,明直得问出口来。
冷纤雨手一挥,俨然已是一家之长:程妹妹,莫多话。
让翊王妃先说。
抬眼看下乐儿,皱眉,这丫头当日走得蹊跷,今日却是又陪着七娴从京都回来,据说是皇帝派过来照顾七娴的人。
冷纤雨本就是心思极为细密的人,这样前后一思量,确是能有许多头绪来。
我今日回来便是要跟大家说这事。
七娴上座坐着,看着一众女人。
这些个女人,倒是个个坚贞得很,竟依旧痴痴守着战家。
倒是她,之前还真是小看了这群人。
叹口气,七娴才又道:各位,散了吧。
该嫁的便再嫁,总之,出了这战家吧。
总不能叫战家耽误你们一辈子。
她委实是为她们着想了的,既然云岚盯上战家这块大肥肉,就会想尽各种法子来夺取战家,到时,这些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们,便不知道会遭怎样的待遇了。
倒不如早点散去,还能省却些麻烦。
一句话叫众女人炸开了锅。
本来各个惴惴不安的心里因了这句话,更是摇摆得厉害。
至于当家的血仇,是我当初想得简单了。
各位,还是忘了吧。
一干女人睁大眼睛,就这样便抹了那仇恨?我只能说,今天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为大家做的最好的打算。
主母,请容许妾身再叫你一声主母!你这般说话,怎对得起当日那般疼你宠你的当家?程紫依眼圈红了,愤然出声。
七娴抬眼看她:程夫人,你当真要报仇?程紫依正欲坚定点头,却叫七娴的后一句给惊住:即使那仇人是我天朝当今陛下?底下阵阵抽着冷气。
乐儿眼里一颤,抬头直直盯住七娴。
这样当着自己的面明目张胆地说仇人是陛下,是吃准了自己不会告密么?王妃……程紫依不可置信,你能说得明白点吗?这话还不够明白么?七娴扫一眼众人,冷纤雨跟连玉蝶虽眼里闪过抹异色,但却是里头最为平静的两人,所谓穷不与富斗,富不与贵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言尽于此,各位好自为之。
虽然自己对刚刚说出的那两句话很是不屑,但为了劝散这些女人,拿来用用也无妨。
底下各个还处于震惊之中。
陛下是战家仇人?那还真是个怎样也撼动不了的存在。
当然,各位还是把这件事尽快忘掉,以免遭来杀身之祸。
她不是在指乐儿,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必要的。
隔墙有耳这种事经常发生。
没有人说话,比之之前的迷茫,在听过七娴一番话后,更多了不安、惶恐与焦虑。
都回去好好想想吧。
七娴站起身来,走向厅门。
经过冷纤雨跟连玉蝶身边时,很明显看到这两人眸子微闪了一下。
怜柔苑中,竟还是原先的样子。
跟七娴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变化,能看出,有人经常来打扫。
想来,这种细致的心思只有战若水才有。
他倒是挺有心的。
七娴坐将下来,等着客人来访。
果然,不多时,冷纤雨跟连玉蝶便双双来了。
翊王妃,我姐妹二人来跟你商量离府之事。
冷纤雨很是恭敬。
想通了便是好事。
七娴看她们一眼,便转向两个丫头,喜儿,乐儿,你们去准备壶新茶来,秉烛夜谈没有好茶相伴怎么成?乐儿愣一下,才点头道:是,王妃。
再深深看看冷纤雨两人。
待两丫头出了门,冷纤雨也不说话,直至书桌前,抬起毛毫,便在纸上急急挥写了起来。
连玉蝶瞅瞅门外,故意加大了些许分贝:王妃,你日里说的,我们都仔细考虑过了。
确实,如你所说,当家的确实是好,可是故人已逝、人事已非,我们姐妹也需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况且,……不是我们所能招惹的。
隐去了某个关键人物,大家心知肚明便可。
七娴看看写字的冷纤雨,再瞅瞅说话的连玉蝶。
这两人还真是配合得默契。
一手接过冷纤雨递过来的纸张。
只见上面是规整秀气的小楷:王妃,以你的性格,怎会轻易放弃仇恨?七娴弯起嘴角,谁说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来着?这些个女人,还真是满了解她的。
继续看下去:我们姐妹自也不会。
杀夫之仇,不共戴天!我们知道,待在战家,也只是为战家增加累赘。
我与连妹妹会回了娘家去,左相与镇国大将军会是王妃你报仇的后盾。
我们只能从后面点火,还盼王妃能够早日为我们姐妹完成心愿!七娴将纸张移近烛火,道:自当如此!这些女人也是可怜人物,付出一腔真情,可是那男人……思及此,七娴立时停止了自己泛滥的同情心。
若真要自己选择,她自然愿意是现在的局面。
虽可怜这些女人,但终是不能把自己的男人分出去的。
心里不禁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那男人倒是会留情呢,竟还有这么多女人为了他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
心里直骂云凛精虫。
此时,远在南疆,正与君毅、顾清影两人研究阵地图的云凛突然哈丘连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顾清影笑得极贼地拍了他一下:翊王爷,看来嫂子在骂你了呢。
云凛横扫他一眼,这人,怎就狗嘴里吐不出些象牙来?为什么不说七娴想他了!怜柔苑中,七娴正与海棠对面坐着,棋盘一局,杀得正眼红之中。
翊王妃,您这真是好招儿,明显为那些女人们着想,实际上为自己一下子解除了多少个情敌危机呢。
海棠向七娴眨了眨眼,一脸揶揄样。
七娴不搭理她,一子落下,先杀她个小马再说。
即使不把这些个女人作堆清空出去,对自己也无甚影响。
虽然确实对这些女人耿耿于怀,但自己何须费上那么多的劲啊!这花蝴蝶纯属无事找自己乐子型!啧啧,只是想不到就战爷那样一副雷打也不动的表情,居然也能吸引那么多蜜蜂,真是……啧啧!海棠继续乐道。
七娴抬头看她一眼,这人还真是打趣范围越来越广了呢。
她家男人是冰山表情又咋啦?看多了也是别有风味呢。
当下,七娴凉凉道:战爷自然没有林大公子表情丰富来着。
瞧瞧,他那张脸……有时候,我都在怀疑,是不是能够烤熟一只番薯。
是不是,蝴蝶儿?揪住别人的痛处不放手,是七娴最爱干的。
嘎?果然,海棠脸色开始不自然起来。
怎么就扯到她身上来了?全是那呆子,自己都成了别人取笑的对象。
嘴里说着,七娴手底下也不闲着,继续杀!没想到那冷夫人与连夫人还是那般烈性的女子!正色,正色,赶紧正题。
该是说战爷的魅力大!心里又是冷哼一下。
手底里杀得更猛。
海棠嘴角一扯,这醋味,大得,可真是酸极了!扔出一子:陛下会生了什么法子收了战家?我怎么知道?再杀,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虫子。
王爷现在不在,估计陛下很快会下手。
扫一眼棋盘,这女人,杀疯了吧。
再扔一子。
那便等他出手。
战家在明处,再怎样也躲不了。
他出了手,她才好想对策。
最坏的打算,也便是云岚以帝君之威强行收了战家财产罢了。
不过,云岚该是不到最后不会想要用到这个法子。
毕竟,没有正当的理由,会遭到多大的舆论冲击。
说话也不抬眼,杀!杀!杀!海棠低头一看。
最后的大帅竟已然被七娴从棋盘里拎了起来。
王妃,你今天火气很大呢。
海棠无奈苦笑。
再来一盘!七娴一甩手,棋子又回到了玉制棋盘之上。
精虫!精虫!死了还留下那一堆情债!若是叫这些女人晓得其实那男人还活着,岂不是又要大乱?那人,要再敢留情,杀无赦!海棠眼角一跳,原来,自己成了这女人发泄愤恨的沙包了?她想睡了,有没有谁来解救一下她。
门外,正欲找七娴汇报事务的战若水见势立时转身,向院子门口走去。
喂喂,你怎么转回去了?同行的二绝纳闷,喊了起来。
战若水眯着微微上扬的狐狸眼,看他一眼,将手中的账目往二绝怀中一塞:你去吧。
这个笨蛋,从来都不会察言观色。
没看到,王妃正在屋内大发醋劲儿吗?已然有一个海棠在里头遭了这无端之灾了。
他干嘛还进去自讨苦吃?这笨蛋不发声,他倒是忘了。
这种活儿,最适合这笨蛋了。
目不斜视,继续往外走。
二绝愣了一下,决定跟着战若水的步伐来。
吃过战若水那么多次的亏,倒也叫他知道了一些规律。
战若水推给他的事儿,十之八九都不是好事!抱着账目,跟出了院子。
只剩门里头时不时传来一声充满杀气的吃!★☆★☆★非○凡◇手□打△团→上弦歆月←倾○情◇奉□献☆★☆★☆接下来几天,战家便是大清空的时候。
女人们其实内心里是很纠结的。
既不想离了战家,毕竟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的。
虽然男人死了,但到底第一门庭的称号还在。
但仇家既是陛下,那不仅报不了仇,留下也真是有极大的危险的。
想要去找两位长妾商量,却见冷纤雨跟连玉蝶完全没有异议,带着自己的丫鬟跟小包行李,上了马车,便算是离开了战家。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后院中最有权威的两人都离开了,她们还留着做甚?包袱款款,虽是依依不舍,但终是各回各家去了。
二十几房姬妾便这样没了。
人走楼空。
战府一下子少了许多人气儿。
翊王妃云城一行,便解散了偌大的战家后院,成为众人口中津津乐道却又是猜不透的谜题。
有人说,这翊王妃心思深呢,这是为小儿子解除争夺家产的劲敌呢。
有人说,翊王妃原先还是战家主母时,便是云城有名的妒妇,这是在报以前在战家的仇呢。
翊王妃气量狭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容不得其他女人存在的。
要不,那翊王爷怎就没有任何侧妃、侍妾的存在?……如此说法,云云。
众人之口总是极度强大的。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都云岚的耳中。
云岚眼里黯了一黯,翊王妃这一举,是为保住战家人么?王妃,临城传来消息。
那里的战家矿井塌了。
战若水紧皱眉头,向七娴禀报。
临城煤矿是他们花了那么多心思打造的,怎可能说塌就塌?伤亡如何?七娴眸里闪了一下。
这就下手了?保守估计,百余人以上。
伤亡数量必是极大的,以致引起了矿上民工暴动。
继续汇报。
暴动?这又是哪一出。
据说塌方为人力所为,矿上工人疯传是战家没有做好安全措施。
可是,那完成是无稽之谈。
战家的矿井安全度在皇朝称了第二,没有哪家再敢称第一。
那些工人们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居然暴动了。
本身自身安全遭到极大威胁之时,人都会是最为脆弱之时。
此时,若是有个什么言论来支撑、并且能够排出自己内心的惶恐,自是会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那个传播谣言的人,便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控制住了人心吧。
然后呢?现在这状况,该不止是暴动了吧。
战若水看她一眼,果然聪明:官府已然插手此事。
据说是上头命令,战家矿业安全不合格,须封了才是。
各地矿井都遭了此番待遇。
哦?七娴举起茶碗的手顿了一顿。
那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得想要将战家收入己囊呢。
官府那么快就出了面,还找了个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这一开始还真是激烈呢,一下子叫战家处于了这样一个极度被动的局面之中。
这底下的棋局,云岚又该怎样走?白鸽飞来,落在洒满阳光的窗棂上。
七娴伸手抱过,取下绑在鸽子脚上的纸条。
展开,只见上书:蕊、福已往京都,早做准备,万万小心。
七娴轻笑一声,云岚啊云岚,还有心思来算计、吞将别人的财产么?你自己的麻烦怕也要纠缠不清了呢。
当下,吩咐战若水:封了战家的产业无甚大碍,还能再取回来。
你和二绝真真小心,人若是被他算计了去,那便真是没有回环余地了。
还会给你主子带来困扰。
战若水点头。
七娴看向窗外,既然好戏已在京都上演,又怎能少了她这样一个绝好的看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