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唤醒了,不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尤其是对方说要见我的人是当今皇帝。
于是这份不高兴立刻变本加厉。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我的君,我尚是他的臣。
我很快收拾妥当。
赤龙殿内一片狼藉。
皇帝站在一堆奏折之中,背着手站着。
你来了?他低声。
臣……我要躬身,他一摆手。
今晚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皇上请讲。
能不能,留在朕的身边,陪着朕。
皇上,我叹一口气,今夕已非昨日。
誓言终究会变吗?皇上说的很对。
你的心里,只有少司?曾经,也有过您。
你是在安慰我。
实话。
我丢了你了么,凤清。
不。
我摇头,是凤清,找到更好的。
可是他已经死了!我望着他,忽然一笑:我,也会死。
不要!朕不要你走。
他走过来,赌气一样拉起我的胳膊。
皇上,请放手。
你为什么不叫我少玄?少玄。
朕真的没有办法留下你?我不回答:臣告退。
我转身走。
朕会死的。
他忽然说。
我侧过头,重又向前。
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只要你踏出这里,我就会死在这里!身后,是他的声音。
我停住脚。
凤清,你相信朕,这是朕第一次……皇上。
我叫一声。
朕在。
你不会死。
我冷冷地说。
你……你说什么?你不会死。
失去一个人你死不了,只是那种感觉会生不如死而已,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你会痊愈,且更坚强,甚至会将我抛诸脑后,下一次见面宛若陌生人。
任何人都有这种能力,皇上,你会更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宛若利刃,一点一点将那个人刚热起来的心剖开。
你拒绝我?是。
你不相信我?我只是相信人会更自私。
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忘了他没有。
我梗住:他,是唯一不同。
唯一不同……我不语。
你……可以走了。
他冷冷地。
我拔腿就走,一丝留恋都无。
只是,你会后悔地。
背后冰冷的琉璃地面上,是那个人也已经变的冷了的声音。
对不起。
我默念着,走出赤龙殿。
你不会死的。
你并非爱我,只是猎奇,纵然你爱我,你的爱,能比的过我同少司吗?少司生死未卜,我尚且苟活,说什么死?你么,你是九五至尊,明白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你有更长的路要走,你有更好的事要做,你有更多妃子要宠幸,你有这天下。
为何轻易该死?我快步拐过空洞长廊。
两壁的侍卫一一身我行礼,我含笑致意,走得沉稳。
皇上,你人那样的吧……我向着侍卫以手示意免礼,抬脚,下那白玉阶梯。
会死的,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你会后悔的……那声音忽然从我心头响起,惊悚的我浑身颤抖。
我抬起头向后看,却不防脚下一滑,我顺着阶梯倒下去,骨碌碌滚落在地,跌的浑身如散了架子般。
但是,犹有一声清脆,在身边响起。
我低眉一眼,顿时浑身麻木。
那根簪子……那根玉簪子……断了,断成两截,就在我身边。
………………………………我怔怔地盯着那白玉簪子发愣,端口处的晶莹闪烁,衬着地面的雪色,刺痛了我的眼睛。
为什么,我还戴着它。
为什么,它偏又断在今夜?……………………………………眼泪哗啦啦落下来。
将军,将军你怎样?侍卫们扑过来,将我扶起。
我一把抓住玉簪,跳上台阶,发疯一样向着来路而去。
不是的……他不会有事,我这般回去,不过是庸人自扰,自讨没趣,方才明明很痛快的拒绝他了,如今回去,算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放心不下,如果我不回去,我将……后悔莫及?……………………………………我一口气狂奔到赤龙殿门口:皇上!大叫一声。
龙案后,那个人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之中透出哀伤的表情。
他没事……我咽下一口唾沫,放了心,同时,想要退回去。
凤清……哽咽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
我的心砰地一跳,透过阶下达到御座的重重雾霭,我看到,在唐少玄的胸口,赫然绽放一大朵耀眼的血色花朵。
那种娇艳的颜色。
少玄!我尖叫一声,疯狂地向着那个跑了过去。
用力扶住他,低头,检查他胸前伤口。
我带你去太医院。
不要。
他拉我的手臂,不能去,不能给人知道。
我心一酸,对上他的双眼,重又移向他的胸口。
刀身还嵌在肌肉之中,我一咬牙,将他胸前的衣裳撕开。
里面白色的中衣跟里衣都被血染透,那种颜色,格外触目惊心。
你怎么这么傻。
我撕着衣裳,看到那伤口,忍不住觉得周身冷气冒出,差一点,就刺伤心脏。
他换气着,手抓住我的手腕:朕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是,我应该不回来,就让你这么死了算了。
我恨声说。
其实,朕还怕死的,他苦笑,方才,都想要叫人,可惜,人都被朕赶跑了。
少玄。
我按着他肩头,这刀子,我要替你拔出来,会很疼,你能忍吗?他望着我,点点头。
我咬咬牙,右手握着刀柄,用力,刀已经离体。
鲜血疯狂喷涌而出,少玄低低地叫一声,听出是忍着的,脸色顿时雪白一片,毫无血色。
我手起,在他胸前边点几个穴道,将血止住,这才匆匆出门,唤了两个飞扬营士兵,让他们去飞扬营把我的小箱子尽快拿来。
那个箱子里,是我上次伤了手,去太医院找太医要的,里面藏着很多有用的金创药。
很快箱子回来,少玄的嘴角也变得灰白,我手忙脚乱将金创药上在他的伤口上,他顿时又咬牙低低忍痛。
一切弄好之后,我将他的衣裳拉好,扶着他慢慢地身着照龙殿走去。
如此,一夜未眠,只看着他,观察也有无发热之类迹象。
他每每自昏睡里醒过来,看我在身旁,都会伸手握着我的手。
间或会露出淡淡一笑。
除此之外,连多余一声呼痛呻吟都无。
少玄,少玄,该怎么办。
没想到,你竟也有这么激烈不顾后果的一面。
但是你跟我,是永远的不可能,永远,永远。
替他拉了拉被子,又拿来一杯水,用纱布沾着,替他擦嘴。
干裂的嘴唇慢慢地恢复润泽。
一直到窗棂上透出明亮的光,新的一天到来。
我派人去请于若虚前来。
不过会,厂公悄无声自进了照龙殿,一看少玄的模样,立刻上前替他把脉,掀开被子看了看伤口,忽然紧张起来的脸色才缓和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到我跟前,低声。
是……是皇上自己错手。
真不是你干的?厂公,我会做出那种事来吗?嗯,我是急糊涂了。
他叹了一口气,皇上这脾气,也真是怪了。
厂公,今日的早朝,吩咐大家都散了吧。
好的,我即刻去办,你呢?我再看一会。
我望着床上不醒的他。
你明日就要远征,小心身体。
于若虚说完之后,匆匆出殿。
我重新回到少玄床前,凝眸着他这张脸。
若,我一开始遇到的人不是你的话,这一切,是不是就没什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