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半醒我方知这样寒冷何谓爱无非凄风苦雨间流着血红着眼就算多转几个弯明日纵酒醒宿醉未散——儿女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出了皇城宫门。
孑孑独行,脚步声哒哒地响起,在宽阔的宫道上,发出空旷的回音,十分孤寂。
侍卫看到我,躬身,开启宫门。
我负手站住原地,仰头,微微眯起眼睛,听宫门开启,发出吱呀的声,打从心底叫我生出寒意。
不敢回头,除非出了宫门,我怕内心的流连会叫我止步不前。
当那朱红色的大门在我身后关闭,我方回头看。
那一线之间,露出的是深沉不可测的皇城内里,他半遮半掩,向我露出诡异面容。
这原本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这原本,是一个玉风清终老毕生都不会涉足的地方,这里的恩怨情仇,杀戮或者祥和,都跟我,沾不到一点关系。
但是,这里面,有个人,叫——唐少玄。
于是,这陌生的,冰冷的,仿佛是隔世才能相逢的皇城,忽然之间好象一个丢失了很久的熟人,忽然之间跳出在我的面前,说:还认得我吗还记得我吗还愿意......跟随我吗?我很想,给一个铿锵有力的否决答案。
这里的东西,不是属于我。
这里地人,不是我认得,这个冰冷皇城。
不适合我!但是为什么,竟然懦弱至无法反抗。
他的胳膊很有力。
揽着我无法动弹,他的胸口很温暖,一瞬间就烙印我心头。
成一生都无法磨灭地温度。
少玄少玄,如果老天让我重新选择.....仰头看着宫门关闭。
将最末一丝皇城影子遮掩在内。
伤手负在身后/单手掐在身前,我想:为什么.....我连独自发恨都说不出宁愿跟你不曾相遇的话?是地是的,如果老天让我重新选择,我一定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遇上你。
就算是伤。
就算是毒,就算我毕生都戒也戒不掉。
我仍旧不肯舍弃,不肯放手与你相遇的那份美丽。
¥ ¥你让我选择,我不曾回答。
但是.....我地心中,自从我没有一口拒绝你开始,我就已经选择了。
¥ ¥玉风清,你这个懦弱的,毫无决断口是心非地小人!仰头看微蓝地天,我哈哈哈哈长声狂笑。
扭身,迈步向着皇城外大步走去。
我踏步而行,周围一个人影都无,空空荡荡,仿佛是被众神遗弃的所在,而我的笑更大声,渐渐透出一股疯癫凄厉的感觉,我却停不下。
那种恐怖地无聊笑声,是我发出的吗?精神分裂了精神分裂了,我想。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着,且行且笑。
真有趣。
¥ ¥靠近御街边地小酒馆。
开门的小伙计想必会很惊喜,这么一大早就有人等在门口要喝酒。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门开了之后,我站起身,因为等了太久,腿有点麻,平衡没掌握好,身子晃了晃,小伙计慌忙过来扶。
没事。
我没事,哈,哈哈.....我笑着,推开了他,迈步进了酒馆。
小伙计卸下门板,狐疑却满面呆笑地走到我的身前:这位公子,您.....哈哈,来酒馆,当然是要喝酒的。
我望着他,露出笑脸。
呃,好的,要不要来点下酒菜什么的?随意,你拿主意就好,关键是要有酒,哈哈。
我微一仰头,笑了两声,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不过要快哦!好咧!小伙计笑眯眯地,终于放心下来,冲着我点了点头,快速转身离去。
我记得,第一次相遇....他就吃了我一顿.....当时,我初次喝酒,尝到酒的狠辣劲儿,撑不住,一口喷出。
而当时.....他是怎么喝得呢?我端起酒杯,回想当日少玄端酒的架势,撑起双臂,潇洒举杯,高过脸部,仰起头,酒杯碰到嘴唇,微微一啜。
一饮而尽。
好象从嘴唇到喉咙,然后肺部,燃起一溜儿的火光,烧得我心肝都疼,我捂住嘴,忍着那冲口而出的咳嗽,无力地抽搐着身子,趴倒在桌子上,拼命地忍着咳,呛出了泪。
咳咳....真是.....不中用啊......我放下捂在嘴上的手,看着吐出的酒,摇了摇头,笑自己无能。
再来.....让你见笑了,少玄。
直起身子,重新倒满了酒杯,举起,微笑着,冲着对面的虚空微微地点了点头。
玉兄弟,你是第一次喝酒?我皱着眉,看着虚空,问。
是的,少玄。
我颔首,矜持回答,我也想要尝尝这酒究竟是怎样的味道。
笑眯眯地,于是端起,放在嘴角,皱起眉头,像他往日的样子,慢慢地,将那杯酒喝光。
哈哈哈.....你看吧,玉兄弟,我已经喝光了!吞下那难咽的酒水,将空着的杯子给对面的虚空看。
是吗?那么我也不能落后。
随即板起脸,认真地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也要一饮而尽!如此,一坛酒慢慢地空了出来。
肚子里火辣辣地燃烧起来,脸也是。
原来.....只要敢做,只要敢尝试,这世间没什么难得倒。
这么,难喝的酒,我居然从讨厌到爱上,瞬间喝了半坛。
好酒量好酒量,哈哈哈哈!我大笑着,舌头有点僵硬。
喝的好快乐,第一次喝的这么开心这么爽,我手舞足蹈,感觉头一个涨长两个大,身子轻飘飘的要飞起来,眼睛铮亮,夜里都能发光,浑身力气大增。
我跳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向着小伙计挥舞:酒,这里再上一坛,哦不不不,两坛酒!哈哈哈真好,真好喝!脚下一个踉跄,我向后倒了过去,倒在地上,却不觉得疼,皱了皱眉,乱爬了起来。
客官,您喝醉了,还要继续喝吗?小伙计体贴地问,一边走了过来,想要扶起我。
真是个贴心的孩子!我笑嘻嘻看着他,放心,本统领酒量大好,心情大好,喝多没关系,哈,哈哈哈哈!我伸出手,推开他,仰头大笑,向后踉跄退过去。
身后如坠虚空。
忽然记得某次做梦,从悬崖坠落虚空,周遭都是黑暗,粉身碎骨。
亦或蒸发人间,但就算如此,又如何。
我不怕。
眼前人影晃动。
一只手硬生生推在我的背上。
用力,将我向前推过去。
我身不由己站起来。
摇摇晃晃转头看。
一张惨白的脸,黑色眸子恨得飞起来。
雪色衣杉飘动,他凛然站在原地。
洁白无暇一尘不染的好象是天上掉落的天使。
可是,手上握着两铮铮地宝剑。
找茬的?我揉了揉眼睛。
忽然咧嘴一笑:我认得你。
你这张脸......我在哪里见过。
那白衣地人影踏前一步,冷冷地看着我。
喂!干嘛板着脸,很难看的.....我嘻嘻笑起来,伸出手。
想要拉他的脸皮,让他做出笑得样子。
——我感觉我想这么做很久很久了。
但是,不等我靠近他,他忽然踢出一脚。
这一脚,硬生生抵在我地腰上,并没有用力,却成功阻止了我向前走。
哈哈......这位兄台,好利落的身手.....啊.....我低头,看着在腰间那只脚,黑色地靴子,处处写着似乎相识。
他不说话,金鸡独立稳稳站在原地。
那板着的脸上,怒火正在汹汹地逐渐燃烧起。
我视若无睹,笑嘻嘻,伸出手,吃力把他的脚搬下去。
晃晃悠悠,终于走到他的身边:让我告诉你,要踢,就踢得远远的,你这样到底是踢还是不踢呢......呃!臭、臭小子,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看着我、呃.....哈哈,真是叫人.....不.....啪!一个耳光落在我地脸上。
这一个耳光,来势凶猛,毫无预兆,却,打得好狠。
我刹不住势头,抗不过那股猛力,顺着他巴掌扇起的方向倒了过去。
他冷冷站在那里,不动,我隐约听到一声骂:不成器的东西!不成器?我本来就不成器,我也没指望我会怎样不可一世呼风唤雨啊,我只是身不由己的活着而已——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看到心爱人的笑容,幸福的顶点也无非只是跟他静静携手归老,但我连这点都无法做到,成器,你还要我怎样?哈哈哈哈!我倒退着,仰头继续大笑,这真是级好笑话。
一旁的小伙计见状,慌忙扑过来,拉住我的胳膊扶住我,连声嚷嚷着:客官,您喝醉了客官。
心一酸,我拉着他的手,低头,蹭在他的胳膊上:你——原谅我了吗......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少司.....我靠在他的臂上笑着哭。
客官,您在说什么?走开!白衣人脚步一动,走到我跟小伙计跟前,手上的剑向前一横。
小伙计立刻退开三尺远。
我失去依靠,身子一歪。
这混蛋!而他胳膊一拦,将我身子稳住。
你.....我歪着头,刚要破口大骂,忽然之间心跳两跳,眼神一变,认真瞅着他:啊!我记起来了,你是、你是秋震南那猪头!啦啦啦,你是秋震南.....那.....猪....我拍着手呵呵大笑。
那双冷静的眸子里好象射出了杀死人的寒光。
可惜在我眼里是无效的,我只觉得好笑。
他扬起胳膊,想要一掌拍死我的光景。
若是以往,我肯定要抱头鼠窜,求饶的话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绝。
但是此刻,我胆气十分的盛,我一点儿都不怕他。
只是,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猪头,这猪头....这猪头。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在失去所有理智之前,我只记得有个杀猪似的声音凄厉地吼起来:有种你现在就一掌打四我啊!在我清醒之后,我绝对不承认那么难听的声音是我叫出来的。
¥ ¥第一百章 孩子闪开闪开!快点闪开!咋啦咋啦?出啥事儿啦这么瞎嚷嚷的?少年人啊,行事就是这么不老成!镇远候的轿子那边过来了,你老人家说不咋?苍天啊!众人!赶紧逃命啊!!!好像一阵飓风吹过,原本热热闹闹的摊贩,熙熙攘攘的路人都在刹那间被吹得干干净净,一只猫站在街头上,凄惶地四处看了一下,喵地骂了一声,闪电般跳上墙头窜的无影无踪。
整个街面上除了地上被丢弃的纸包还在滴溜溜打转之外,毫无其他生物出现。
而就在这条街的尽头,透过很威武的大门向内,在后花园高高的阁楼上,两个长得很相似的少年肩并肩靠在一起,趴在阁楼的窗户上,正向着外面无聊张望。
阿诺……为什么那帮人都跑的那么快,啧啧,那老头子拐杖都不要了,那个瘸子跑的好像要飞起来似的。
不知道,离太远了,听不清楚,也许正在全民健身。
冷冷的声音回答。
唉,真奇怪,刚刚还很嚣张地在大声叫卖……平常赶都赶不走的流动摊点,今天这是咋了?你想那么多干啥,他们自动闪了不好吗?省得老爹在朝上总被对头吹毛求疵地抨击说铁血将军府门前乌烟瘴气,有很多不明流动人员,给舜都的城容抹黑。
唉……阿诺,我说……你确定我们不要去看看玉哥哥吗?耳闻这句话,果然又来了……少年薛诺心内一声哀叹。
不去!都说了不去了!薛诺扭过头,以一个侧对着薛信而他正好看不到自己面色的姿态看着街头另一面。
皱起眉头,少年狠狠咬了嘴唇。
都说了不要理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多天不见,心里有点……烦!我怎么会想到那家伙!薛诺烦躁地摇了摇头,都怪哥哥不好,这两天每隔一会儿都要提起那玉阿呆的名字,不管讲到什么,他都会莫名其妙冒出一句比如玉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去看看玉哥哥吧阿诺或者你那天凶对待玉哥哥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心。
之类。
最离谱的是昨天在跟爹爹娘亲吃饭的时候,刚端起饭碗的薛信盯着饭碗里的米饭,忽然冒出一句:这新送来的香米不错,给玉哥哥留点吧!害得薛诺一口米没有吞下去,直接喷了出来,满桌飞舞的雪白米粒简直蔚为壮观,然后成功获得了老爹一个超级大白眼。
唉……自己的这个哥哥啊……说他怎么才好呢……说他智商有点低?似乎不公平;说他太单纯?他可比自己都大……说他……唉唉!本少爷的脑子都乱了。
阿诺!咦,阿诺!耳畔响起薛信的叫声。
咋啦?薛诺懒洋洋地扭头看,又要说什么呢这次?出乎意料的是,薛信没有看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这条街的尽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象是见到罕见天外生物。
怎么了啊?阿诺,你看……你看那轿子,那不是……薛诺闻言抬头一看,咦……那轿子为什么那么熟悉?轿子前走得人,大步流星,气势十足,身材魁梧,那不是……千叶??镇远候府的千叶?那么这轿子?擦擦眼睛。
薛诺顿时如一只砍刀险情的猫一样,浑身汗毛倒立。
怎么可能?阿诺?那是楚真的轿子吧?难道说楚真老这里了?阿诺,这条街只有我们铁血将军府没有第二家了吧?薛信连珠炮般地开始问。
薛诺心中一沉。
是的,当然,这条街就是铁血将军府专有的,并没有第二家的府邸,如果说楚真是饶了一大圈过来兜风的——他显然没有这种爱好,也不是楚真的行事风格。
楚真那个人,向来是不做无利可图的事情,他要干的要求的,往往是一针见血,绝对不会拖泥带水。
难道,他真的是来将军府的?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难道难道……薛诺忽然心中一紧。
他想起来曾经在镇远候府之中,哥哥失手误伤了楚真的事。
会不会……楚真来找回这段过节了?虽然说司哥哥说楚真自己在皇太后面前把这段给扰了过去,但是……谁知道那小子心中真正想的是什么呢?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许楚真表面上不敢反扰司哥哥,背地里却打着莫名其妙的心思呢。
那家伙,他怎么会高尚到自己把罪名扛过去,要知道……镇远候楚真,可不是一个善良的代名词!薛诺的心忽然紧缩,目光盯着那慢慢移动向前的轿子,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而薛信显然对此大惑不解,他的心思单纯,并没有像薛诺一样一瞬间想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楚真的轿子:咦!过来了过来了!快看啊阿诺!真的是来我们府的耶!薛诺看了一眼正在莫名兴奋的薛信,心中叹了一声:单纯,真是一种幸福啊。
忽然又想:苍天,为什么他是哥哥,我却是弟弟?当哥哥的不是要比当弟弟的更加稳重成熟多思考吗?不公平!TOT与此同时,阁楼上,薛信薛诺的双眼一起向外看去,只见镇远候楚真的那顶灰黑色的小轿子。
不偏不倚,正慢慢地停在了铁血将军府的门口。
¥¥既然那两小子不来见本侯,那么本侯只有去见那两个小子了!这是镇远候楚真在出府之前略带戏谑地说的一句话。
千叶跟在他的身边,他自然懂镇远候这话中的意思。
好不容易从玉凤清那里得到了前来探望的承诺,但等来等去,望穿秋水都不见那家伙来。
幸亏侯爷竟然能听记得那家伙说的话,乘乘地不动不发火,将伤养的七七八八。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可是……那个可恶的家伙啊……千叶的心内暗暗叹息,如果是自己的意思,肯定要将她硬生生揪来侯爷面前,也免得他整天神不守舍地盼望了。
这不,到现在为止,前后居然要动用三个上忍出去查探,上忍啊,他辛苦训练出来的上忍,整个镇远候府的上忍才几队?……居然被派去查探那家伙的行踪,值得吗?简直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
虽然他为了侯爷的伤势一再阻拦,但砍刀少年那杀气凛然的眼神,还是悻悻退下了。
小侯爷要做的事,他怎么拦阻的了?或者说,这天底下,除了不在的楚瑜,唯一能拦阻他的人,除了那叫做玉凤清的家伙还有何人?可是偏偏那个家伙是他无法控制的!可恶!真是太可恶了!当上忍将探听回来的信息汇报之后,千叶的心中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玉统领在离开镇远候府之后,就一直在锦乡侯府。
——玉统领在家樱楼受伤,回到锦乡侯府。
——玉统领夜入皇宫……第二日,才出……如果不是他这个忍者队长在一边拼命使眼神让那个上忍住口没有说出玉凤清现在的所处,小侯爷一定会跳起来二话不说赶过去吧?是的,小侯爷需要一段时间考虑呢。
他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反常了呢……千叶略带不安的想。
如果说小侯爷仅仅是因为玉凤清跟楚瑜侯爷相似而喜欢着他,那么……那么这份莫名而来的依赖跟占有欲也未免太强烈了一点吧……小侯爷看着玉凤清时候的那种眼神,让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是如此的惊心动魄,让他强烈不安。
那种狂热爱慕跟依恋的眼神,看起来简直,简直像……难道……难道……小侯爷明明不知道那家伙是女的啊……!!!-o-不会吧?额头略带三条黑线的千叶皱着眉看着少年那不动怒之下看来十分恬静的脸。
那两道浓浓的剑眉一动不动。
睫毛低垂,孩子般的纯真跟安静。
但只有他知道,如果动怒起来,这孩子,会比一头狮子老虎还要可怕。
镇远候楚真盯着杯子里绿色的茶水,默默地想了半晌,忽然一笑。
这笑落在千叶眼里,如此惊心动魄。
薛信薛诺,他们还在将军府没出来吗?回侯爷,是的!千叶垂手,头微微一低,回答。
稀罕……是!那么……该是本侯见见他们的时候了。
啊…………这又是要干啥?看着已经起身吩咐婢女更衣的小侯爷,那张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脸上露出的兴高采烈的表情,千叶嘴角不自禁地一抽。
¥¥¥¥¥¥被小玄子毒的某七倒八歪,先上段轻松的,阿弥陀佛,身心健康最重要,亲爱的大家……第一百零一章 莫争两个少年纤瘦修长的身影如风一样卷过铁血将军府的庭院,就在将军府的大门刚开启的时候。
镇远侯楚真的身影,从轿子内一弯腰,漫步走出,袍子下摆一撩,他走上台阶,迈步过门槛,双眸低垂,面沉似水。
薛诺向前一步,挺身而出遮在薛信身前,大喝一声:楚真,你来干什么?镇远侯楚真闻听少年暴烈叫声,面色不惊,仅仅在嘴角浮出一丝笑:薛诺,你打算在这里嚷嚷下去的话,我不反对,反正.....对我没什么损失。
那双清澈眼睛滴溜溜地在旁边的薛信脸上一扫而过。
薛诺心头一紧,将未曾出口的话咽下去。
楚真已经不紧不慢走到两人跟前,他淡淡一笑,似轻蔑似了然:薛糯,别见到我就跟刺猬似的,浑身的刺儿都竖起来,我又不会吃人,况且,看到你我真的没什么胃口。
就在薛诺身子一僵,脸色急变的时候,镇远侯楚真淡然一挑眉角,双手负在身后,迈步走过他的身边,空留一阵风拂面。
薛诺转身,盯着那身着黑袍的少年,真是可恶级了,居然跑到将军府来给人下马威,楚真,你的自信未免太盲目了吧?向前走了一步,肩头忽然一沉。
薛诺回头,对上薛信的眼睛,那么平静的眼睛。
阿诺,我们且听听他想要做什么不迟。
薛信摇了摇头,微笑说。
薛诺心头一动,咬了咬唇,捏紧了的拳头随即放松。
身后,是千叶,双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人一眼,随即挺身紧跟着楚真入府。
此时,铁血大将军入朝未归,家中清冷无人。
楚真如入无人之境,昂首挺胸在前面走,一直入了厅内,薛信薛诺凑在一起,跟在他的身后,心怀鬼胎有气愤地盯着那昂然的背影。
入厅,在客座落座,楚真一抬手,将手臂搭在椅背上。
薛信薛诺坐在对坐上,两个人四只眼睛,望着楚真。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好了,不跟你们打哑谜了,楚真慢条斯理开口,脸上笑意不改,我今天来,不是寻衅的,放心。
薛信眨眨眼睛:无事不登三宝殿,镇远侯,你到底是为了何事而来?楚真望着他,双眉一低,似乎在踌躇。
薛诺望着楚真面色,那家伙的脸竟然在微微发红似的,隐约有种腼腆的气质。
他的心忽然一跳。
这种面色,如此熟悉.....薛诺猛地记起来——那日,他跟薛信从镇远侯府出来之后,被锦乡侯告知不得随意出府,不知道玉阿呆情况怎样,当薛信问自己想不想去见玉阿呆的时候,他的心中,纵横交错,说不出的惆怅滋味,想说自己很想去见他,但是自尊心却又让他说不出口,如此左右为难,面色涨的发烧,岂非就是像现在,楚真这个样子?薛诺心头一松,随即一紧。
他咬了咬牙:楚真,你说吧,你想要做什么就直说好了。
是为了那家伙吗?楚真这小子,纡尊降贵,亲自登门,只是为了那家伙吗?明明是哥哥伤了他,他该记恨才是,明明是他们欠了他的,他却一力承担,恐怕,这份一力承担的气概跟心情,并非是因为锦乡侯司哥哥的逼迫吧?以楚真那么刚烈偏激的个性,如果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答应去做吧。
他从小娇生惯养,连被一盏茶烫伤了手都要杀人的脾气,曾经把哥哥剥光衣服绑在树上的手段,如果说因为哥哥捅了他一刀而将哥哥千刀万剐,这是丝毫不会让人惊奇的事。
但是奇就奇在,他并没有这么做!奇就奇在,他心甘情愿,承担一切!而这所有的所有.....难道.....难道只是因为.....一个......玉阿呆!!!¥ ¥虽然静静坐在椅子上,薛诺的心头却风雷滚滚,无一刻宁静之时。
在瞬间想通了这所有的关节,薛诺的心头,却没有因为得知了楚真并非是来找薛信麻烦而放松。
他的心头,莫名其妙的更加沉重。
就好像一块石头烟消云散,但却有另外一块更加沉甸甸的东西飞来,重重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呼吸,面色徒变。
¥ ¥楚真抬眼,在薛信薛诺面上扫过。
薛信的眼睛眨啊眨,好奇地看着自己。
真是单纯的家伙!楚真心头暗笑。
再看薛诺,少年的一张脸,明明跟薛信差不多的样子,却一副忧心忡忡,满脸我不放松我有心事的表情。
莫非,是猜到自己的来意了吗?楚真微微一笑。
猜到了又如何,薛诺,你没得跟我争,这个舜都这个天下!谁也不能跟我争!¥ ¥你们两个,平常不是跑锦乡侯府跑的很勤快吗?最近这是怎么了?楚真微微一笑,淡淡读问。
薛信看了薛诺一眼,后者因为想的太过惊悚,一时没有开口回答。
薛信皱了皱眉,说:这个,是因为.....那个.....我们.....哥!薛诺终于发声。
嗯?薛信立刻转头看薛诺。
少年薛诺脸色阴沉,冷冷然地说:哥,你何必多费口舌。
人家都已经知道了,问着玩你呢!薛信满脸惊愕。
楚真掩嘴一笑:阿诺,你真聪明。
不过,我们不过是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在我府内有‘眼线’吗?薛诺眼神一利,张口说道:那也比不上镇远侯府的忍者那般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啊!楚真浅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这都要多谢千叶,没我的功劳。
我知道。
薛诺毫不客气的接话,你也没那能耐。
站在镇远侯楚真背后的千叶听这两个少年谁也不服谁,小孩似的斗嘴,心内叫苦:怎么把我绕进来了?万一哪里惹恼了小侯爷,那可真是无妄之灾啊.....楚真倒不以为杵,若有所思地看着薛诺:阿诺,你嘴皮子上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
哼。
薛诺冷冷一笑,歪过头去。
那么阿诺,你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吗?楚真的声音忽然异常的随和。
泶薛诺还没来得及说话,薛信好奇地问:对了,楚真你是为了什么来我们家?薛诺雪白的脸色忽然有点泛青,声音高亢,宛如否认般地叫道:我不知道!哦.....不要紧.....楚真好脾气的望着他,说,我可以告诉你。
薛诺咬着唇,如临大敌般,目光炯炯,望向楚真。
薛信一会看看好整以暇的楚真,一会看看面色郑重的薛诺,一头雾水,不知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
我要你们两个,以后——从玉哥哥身边离开,别去缠着他。
静悄悄地,大厅内,响起了楚真稳稳的,温和的,宛如冰川之下暗涌般的声儿。
一百零二章. 美妇我要你们两个,以后--从玉哥哥身边离开,别去缠着他。
似一阵滚滚惊雷,从乌云之中翻滚而来,起初声音是闷闷的,不怕人的,后来却渐渐地大了起来,仿佛在人的耳畔响起,震的人魂飞魄散,站不住脚。
又仿佛是冰川底下流淌的水,清澈又无害,但是只要将人卷入,那冰冷便从四肢百骸,每个毛孔渗入,直直地钻入你的五脏六腑,让你疼得冷的几欲昏厥过去。
拼命向上窜动,想要找个呼吸的空间,却发现,头顶上只是冰冷的,厚厚的,看起来纯洁透明的冰层。
是如此的绝望。
楚真一言既出,大厅内三个人的感觉各自不同面色亦不同。
薛诺脸上的青色在慢慢地加深,他猛地站起身来,拳头捏得紧紧的,砸在紫檀木椅子背上,关节紧握,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
薛信的脸上明显地怔忪了一下,仿佛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当他将目光从楚真悠然不变的脸色转向薛诺的时候,从弟弟铁青的脸色喷火的眼睛里,明白了自己没有听错,他的脸色刷地雪白。
站在楚真背后的千叶,身子蓦地一抖。
需要如此吗?侯爷?果然被我猜中了吗?可是,就算你真的成功将两位少爷从玉风清身边赶走,她……会是属于你一人的吗?内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千叶低头。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这面色悠然的少年,他如此地倔犟,一心一意的想要得到心中所求的。
就算是得罪了天下人,用尽了手段都在所不惜。
只可惜,他却看不到,在自己地未来,会因为这段奇怪的欲望而产生何等扭曲地轨迹。
只是……千叶望着少年那琉璃般的面色,那微微闪烁的眸子,整齐地鬓角,垂在胸前的金色丝絩,窝在袖子里地玉色手指。
眼光一变,嘴角一抿。
无论那结局如何……无论侯爷你的选择是什么……无论那未来,是好、是坏,是莫可名状不能预测。
我京极千叶……这一生,也只有以死相随!你在说什么?静默大厅内,无声飓风刮过。
第一个出声的人,却是薛信。
薛信淡淡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望着楚真,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楚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真略微有些惊诧,在他的料想里,最沉不住气跳起来的应该是薛诺,但是,没想到却是傻呆又娘儿气地薛信。
他扬扬眉:薛信,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
薛信一口回绝,双眼明净看向楚真。
哦?那么阿诺呢?楚真淡然一笑,望向一直站在一边不出声地阿诺,阿诺也许会明白吧。
薛信慢慢地走到薛诺身边,伸出手,盖在薛诺紧握出声的拳上。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心头一暖,却也一涩,鼻子竟然不由自主一酸,低声叫了一句:哥哥……竟然说不下去,扭过头,不再说话。
楚真,如果你今日特意到将军府来见我们,所要说的就是刚才那句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听到了。
薛信重新抬头,望着楚真,脸上浮出淡淡笑容。
哦?楚真望着他,薛信脸上的笑,如此坦然,毫无惧怕跟担忧的表情,让他不禁错觉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他所说的这句话会引发何等后果。
好看的眸子渐渐眯起,楚真抬起下巴,探究般看着薛信,说:我需要一个回答。
回答是,那是不可能的。
带着笑,薛信头一歪,眼睛笑成弯弯的月亮。
薛信……楚真看着那笑起来好像一朵绽开的花儿般的脸,心头半是气恼,半是不解。
楚真,如果我欠你什么,我可以偿还,但是,我不能如你所说,离开玉哥哥,还有……薛信笑眯眯地,看着镇远候楚真,我们没有缠着玉哥哥,只是跟他比较交好而已,相信玉哥哥心里也很开心,而且,楚真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这么‘缠’着他啊,玉哥哥个性很好,他不会拒绝你的吧,大家一起玩,有什么不好,楚真你何必要那么为难自己呢……薛诺慢慢地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薛诺,眼睛里满是担忧,跟不信。
住口!镇远候楚真一拍桌子,蓦地站起身。
我不需要你教训我怎么做!楚真,你的个性如果是这样,对玉哥哥对你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喜欢一个人不是害羞的事情啊,为什么非要用奇怪的手段来对对方呢?那样的话……薛信继续说。
我让你住口!楚真吼道。
薛信想了想,终于不再说话,双眼弯弯望着楚真,脸上却仍旧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楚真站在原地,因为恼怒,肩头微微抖动。
薛信握着薛诺的手,一动不动。
薛诺望着哥哥,心头一阵酸楚。
为什么要这样……楚真,你明显是在威胁我们吧?如果不跟玉哥哥保持距离的话,就会把哥哥刺伤你的事情告诉皇太后吗?如果是那样,那可怕的后果……你是这样想的吗?可恶!所以……当听到他提出无理要求的时候,自己居然不能在第一时间跳出来表示反对。
可是……他望着薛信微笑的脸庞:哥哥,你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或者,在你的心里,早就知道了楚真为什么要来,所以……你……跟想通什么似的,薛诺身子一晃。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哥哥……好像,并非是他想象之中的这般单纯……他微笑的脸,那弯弯如月牙的双眼……笑得这么纯真灿烂的样子,这样的哥哥……他很熟悉,但是……他又很陌生!楚真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哥哥居然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地拒绝,居然能在第一时间站起来说你在说什么,居然还有心情来纠正楚真的说法,这样的哥哥……仿佛察觉他的心绪波动,薛信转过头,冲着他粲然一笑。
这本没心没肺般的纯真笑容。
哥哥……薛诺心头一阵翻滚,竟然比听到楚真说那话更加震撼。
哥哥……一直以来,我都错看你了吗?从楚真出现在街头的时候,你就明白他是来做什么的对吗?最沉着,最有胆量的,原来……是你吗?薛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闭起双眼。
哎呀呀,大家怎么都在站着?难受的寂静之中,妩媚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薛真,薛信,薛诺,并千叶四个人,一起向着厅门口看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千叶察觉薛诺地面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
只有薛信,那种笑容不变。
脚步一动,冲着厅门口走过去,而与此同时,厅门口阳光一闪,一个身着华服的高髻丽人出现在门口。
只见她纤腰细细,柳眉淡扫,杏眼泛波,脸颊红彤彤,说不出的妩媚可爱,嘴角上挑。
似乎带一丝好奇,看着厅内地人。
看模样,竟然不过十个双十年华的少女,举手投足,却又有奇地万众风情,有种成熟的美妙味道。
娘亲!薛信亲亲热热叫了一声,伸出双臂,拉住了华服女子的手臂。
千叶只觉得眼前黑了黑:原来……传说铁血大将军的夫人国色无双,居然是真的!只是,为什么会什么年轻地样子?居然,还是两个孩子地娘?那是什么身材啊?如果不是薛信脸上那股天生依恋表情,千叶一定会以为薛信叫错人,这分明只是个少女模样的美人儿啊!阿信……咦,有客人啊……女子伸出手,亲亲热热摸了摸薛信的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忽然之间眼光一转,看到了一边站着的楚真,双眼忽然闪过一道光,啊!这位是……千叶忽然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站在楚真对立面的薛诺也逐渐觉得脚底下升起一股寒气。
只有楚真,还不知危险降临,转过头看着薛诺,又看看薛信,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两个家伙从玉哥哥身边一脚踢开呢……啊!正在胡思乱想,头上忽然一沉。
楚真愤怒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惊喜交加地美目,正痴痴地看着自己,充满了可疑的粉嫩的心型形状。
好漂亮耶,好漂亮的男孩子!美人儿一边抚摸楚真的头一边叫着,两边脸颊浮现红晕朵朵,我以为我们家阿信阿诺以经是全天下最美的男孩子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他们更加出色的孩子,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只……可惜,不是我生的,呜呜呜……我真是有种遗憾的感觉……呜呜呜……千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露出了炯炯有神的表情,看向薛诺,少年的额头挂着三条黑线,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
而被扔在了一边的薛信正捂着嘴,偷偷地在笑。
而被美人儿包入怀中,强行进行调戏的镇远候楚真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碰面软绵绵,香喷喷的,这是什么?瞪眼一看,如此饱满圆润……莫不是……啊!楚真惨叫一声,猛地反应过来,哪里来的疯女人,给本候走开!呜呜呜!美人儿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加紧包住了楚真,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真是叫人爱不释手啊!怎么可以比女孩子更美呢?让我的心里充满失落的感觉,回头要跟将军努力一下,生一个这么漂亮的孩子,我的人生才更圆满。
努力一下?千叶回味着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好像比较少儿不宜。
这是铁血将军的夫人?薛信薛诺的娘亲?天啊,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只听得扑通一声,千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薛诺的脸部表情已经完全僵硬,石化原地,无法动弹。
只有薛信还在非常愉快地笑着。
而被强迫摸头又摸身的楚真,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像木头一样被将军夫人抱在怀里蹭来蹭去,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已经散落肩头,哪里还有半分镇远候的威严跟可怕,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孤单可怜的小孩,只要向头上插一根草标,就能立刻拉出去当街叫卖。
看着这样造型的楚真,薛诺的心中居然浮现了一丝丝的……怜悯。
当然,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