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不解,问道:这话什么意思?龙宸宇沉稳的声音再度从上前方传过来,却不回答乔安,而想杜明妍道:朕知道,你替你父亲抱屈,认定朕是害死他的凶手,因此前来谋刺于朕。
朕不怕告诉你,当年你父亲确然不曾参与那场舞弊案,也确实不致处死,当年朕请奏父皇处死他在那场舞弊案中确实冤枉了他。
乔安与秋凌鉴都讶然瞧向龙宸宇,杜明原只是轻轻叹口气,杜明妍闻言却极为激动,眼中闪过仇恨的光芒,大声道:你终于肯承认是你害死我爹!为了争权夺势,为了削弱龙宸烈的势力,你居然害死我那清白无辜的爹!龙宸宇,我绝不会放过你!说着,竟然无视周身处境,猛地起身就要向他冲去。
然而,就在此刻,两只手同时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教她无法再向前分毫。
杜明妍回首,一只手来自于乔安,另一只手竟然是来自杜明原!她狠狠地瞪了眼乔安,转向杜明原,却见他摇摇头,眼中闪过沉痛的神色。
杜明妍不禁怒喊道:哥,你到这个时候还要拦着我?他都已经承认是他害死了爹,还毁损他的名声!我要杀了他!清白无辜?名声?龙宸宇冷笑着,眼中带着讥诮嘲讽,悠然笑道:杜明妍,当年之事却是出自我手,不过并非如你所想般,是父皇授命朕这般做的,你可知道为什么?乔安注意到杜明原黯然垂首,幽幽叹息,看来其父之事实另有别情。
只可惜,早已昏了头的杜明妍却没有注意到,依旧吼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龙宸宇的笑意逐渐扩大,声音在瞬间竟然带着些许柔和,突出的字眼却出奇的冷酷残忍:早在二十年前,你那清白无辜的爹身为偏将,在文义关抗战北秋。
战士吃紧之时,他竟然贪污军饷,知识贻误战机,几乎致使文义关失守。
幸亏大将军徐谷峰力挽狂澜,才转败为胜。
杜明妍,这就是你清白无辜的父亲的所作所为。
哼,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该死了!听到父亲之名,又提及二十年前,乔安不禁被勾起回忆,心中黯然,低头叹息不语,只听得旁边杜明妍如发狂般的喊道:你胡说!你胡说!龙宸宇蔑笑,道:你若不信,不妨问问你哥哥,看他的模样,该是知道此事的。
杜明妍立刻转向杜明原,见他眼神忧伤暗淡,顿时陷入巨大的恐惧中,冲上前两步,到他面前,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摇晃着,含泪泣道:哥,这是假的,对不对?爹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他是清白无辜的,是好人。
对不对?你说话呀,说话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从她眼角滚落,坠落在地,碎裂无迹。
杜明原叹息,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明妍,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呢?杜明妍如遭重击,怔怔地后退两步,忽然捂着耳朵,发疯般的摇头,拼命喊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龙宸宇恼恨她出言无状,恼恨因她带出的那句终身不嫁,就是要打碎她心中的幻想,就是要刺激她,道:事实俱在,你不信也不行。
说着竟似为她叹息,嘴角却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笑意,假装同情道:真是可悲可叹啊,你自以为要替你清白无辜的父亲伸冤报仇,结果却偏偏出乎你的意料,你的父亲竟然真是罪该处死之人。
唉,亲耳听得自己崇敬的父亲是这样的人,多年崇敬倾慕,深信其无辜的父亲的形象在你心中轰然倒塌,而偏偏这真相却是自己追寻的,感觉如何啊,杜明妍?显而易见,他的这些话正好刺中杜明妍的痛处,她骤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龙宸宇,哑声道:若真若你所说,那我父亲当年为何能够无恙?龙宸宇的笑意僵住,神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字缓缓道:那是因为,苍,天,五,眼!你父亲能够逃过那劫,你应该要对她负有歉意!杜明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禁怔住,他指向的人,竟然是茫然不知所以的乔安!不只是他,杜明原,秋凌鉴也都豁然不解,就连乔安,也都是满脸震惊,讶然瞧着龙宸宇,不只是因为他指的人,更因为他话语中的恨意。
龙宸宇看着乔安的盈盈双眸,沉声问道:安,你可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乔安接触到他眼眸中的奇特光芒,忽然觉得沉重起来,缓缓摇摇头。
你果然不知道。
龙宸宇轻笑摇头,带着几分苦涩,乔立民,一个名字,一片金锁,就足以使你放下所有戒备机警了。
他隐去笑容,默默地看着乔安,微微提高声音,杜明原的父亲曾是偏将,叫做杜牧之。
安,你可还记得这个名字?杜牧之,乔安轻轻念着,潜心思索,却依旧无所获,正待询问,忽然一怔,心神凛然,眼眸也渐渐锐利,徐徐转向杜明原,定定问道:你的父亲,真叫做,杜牧之?杜明原莫名其妙,只点点头。
乔安突然觉着一阵眩晕,身子颤了颤,竟然后退几步,看看杜明原,又看看龙宸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朕原本要准的是关于偏将杜牧之贪污受贿一案,却阴差阳错将两份奏折弄混,准了慕容德的奏折,却将那杜牧之给放过了。
老皇帝苍老虚弱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着,挥之不去。
龙宸宇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不错,他父亲便是当年的偏将杜牧之。
也许这就是名里注定的因果,当年他父亲身为偏将,却贪污军饷,贻误战机,本该处死。
然而,那场阴差阳错,却叫徐府承担本该是他的噩运。
就是这样巧,安。
他缓缓道,你父亲因他而死,他的长子则代你而亡!乔安看着杜明原,不由自主得捂住胸口,就在那里,有着一场未现的山盟海誓,一份生死的深情厚谊,有着一个想起来就让她觉着温暖的灵魂,——乔哥哥!对她百般照顾宠溺的乔哥哥,为救她而亡的乔哥哥,令她成为乔安的乔哥哥,却是令她爹,令徐府代过的杜牧之之子!而同时,她也明白先前龙宸宇话语中为何带着恨意,如若没有杜牧之当年之事,没有那奏折,也许就不会有那场差错,徐府不会蒙难,她也不会受尽苦难。
她心中浮起阵阵悲哀凄痛,如今的宇尚且不知道万毒之首之事,若是知道.........她突然觉得一股寒意自心底涌起,乔哥哥,师傅,龙宸宇,慕容锦儿,杜明原,似乎与她纠缠不清的人都与当年那场事端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吗?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命?难道这世间真的有因果?难道真是当年的因,造就今日的果?难道,真的天命不可违?那么,是否真的无论自己再怎样努力抗争,也都无济于事?龙宸宇看着乔安,她向来沉静温淡的容颜竟然也起了波澜,夹杂着复杂而难以道明的情绪,渐渐黯然。
他依旧深沉淡定,转向杜明妍,道:杜明妍,你不是知道前大将军之死另有内情吗?那你可知道他所该承受的本是你们杜家的命运?所以说,就算杜明乔曾为救安而死,也依旧无法偿还你们杜家欠徐府的情债。
她,根本不欠你们杜家任何情,是你们欠了她!一阵秋风自门窗吹入,吹得烛火摇晃不定,也映得杜明妍那张脸神色明暗不定。
她只是怔怔地看看杜明原,再看看乔安,再看看龙宸宇,茫然不知所措,只是眼中却又渐渐落下泪水,忽然啊一声喊了出来,抱着头,泪如雨下,喃喃道:难道我真的错了吗?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乔安同情地看着她,又看看杜明原,忽然间下定了决心,道:皇上,既然此事因果已明,明妍也只是不知情,所谓不知者无罪,请看在她一片孝心可嘉的份上,免了她的死罪吧!龙宸宇深深地瞧着她,忽然到:安,当年你曾今说过,你来助朕,朕则依你一件事,你还记得吗?乔安点头,道:我记得。
龙宸宇道:你若是以此作为朕欠你的那件事,那朕确能依允你。
杜明原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光亮,随即逝去,垂首不语。
他们杜家已经欠她良多,方才明妍又那样对她,致使她不得不言说终身不嫁,毁了她的终身幸福,还有什么脸面要她以如此珍贵的条件来换取明妍的活命呢?秋凌鉴却没想那么多,听得杜明妍有机会活命,不由得转过去看乔安,炽热的眼神中尽是恳求与希冀。
乔安迎着他的眼神,微微犹豫。
她本是洒脱之人,但这个条件,她有更要紧的用途,不能给杜明妍,想了会,她咬牙道:不,我只求皇上看在我的份上,宽恕明妍的死罪!龙宸宇道:先皇曾赐你金牌令箭,朕也曾给你金牌令箭。
不过,拥有金牌令箭的你虽有监国之权,但赦免的恩赐却只针对你一人,不能及他人,除非是沉冤含屈之人。
而今日杜明妍之罪罪证确凿,不容置辩,金牌令箭不能就她,你可知道?乔安点头,低声到:我知道。
而你,也明白你并不欠他们杜家什么?乔安叹息:我明白!龙宸宇再度确定道:你当真还要为她求情?乔安听得他话语有异,不禁抬首,不期然地对上他深邃如海的锐眸。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彼此纠缠,同样深沉幽邃,同样光芒闪烁,似乎在传递些旁人难以明了的含意,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对视凝眸,不关其他。
良久,龙宸宇错开眼神,勾起食指,在椅座上轻轻敲击,剑眉深锁,似乎在权衡什么,太后与晚妃在旁看着,心中不禁暗暗担忧,瞧着模样,皇上似乎又要受乔安的影响,饶恕杜明妍等人。
若是如此之事都能因她更改,那....两人只觉心中后怕,不敢再想下去,原本消去的敌意再度涌起。
正在众人踹踹然间,龙宸宇终于开口,淡淡道:安,既然你不愿以朕欠你之事来做交换,那朕便不能应允你了。
此事事关重大,杜明妍所为之事,万死难赎其罪,决不能宽恕!就算你要怪朕,朕也必须将他们正法。
来人,将这三人带下去,听候发落!乔安叹口气,向三人报以歉意的目光,向众人告辞后,转身离去。
是夜,宫中皆知,杜明妍等三人被秘密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