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成功地将孟权佑原本就微薄的理智焚毁,他瞪着龙宸宇,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吼道: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龙宸宇索性不再看他,翻开奏折,提笔批阅,淡淡道:朕自然知道,不过,比起乔安的绝情绝意,比起她的令人心寒,朕还差得远呢!不过,今日的事情也能算朕小胜,活着,也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朕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孟权佑哪有心情理会他的自得,咬牙,冷冷道:那你可知道,你杀了她?你杀了她啊!从齿间蹦出的恨意终于倾泻而出,汇成滔天巨浪。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杀了眼前这个妄自胡为,不懂珍惜的混蛋!你可知道,她身中剧毒,要靠超深的内力压制,才能勉强活命?你居然废了她的武功!你居然废了她的武功!啊!他募地吼出声,犹如受伤的野兽般愤怒,忽又想起事态之紧急,忙道:快把小姐交给我,瞧天璇能不能救她啊!龙宸宇手微微一顿,朱笔停下,一团朱砂突然坠落,滴在奏折上,如血般鲜红亮眼。
随即,他继续运笔批复,淡淡道:还想骗朕吗?换个招数吧,先前无名谷不也放出风声,说她亡故,当时朕都不曾上当,你以为今日朕会蠢得相信吗?孟权佑又怒又急又气又伤,募地狂笑起来,声音中充满哀凉悲恸。
他冷笑着道:是,你精明,你敏锐,你睿智,你城府深沉,你心机复杂,你对付任何人都行有余力,几乎无人可比。
他的声音募地提高,几乎尖锐,对于小姐的心思,你究竟懂得多少?龙宸宇,你究竟懂得多少?你说她骗你,哼哼,她骗你最深的就是她说她不爱你!如果不喜欢你,不在乎你,闭心诀怎么会崩溃,六年前又怎么会历经生死劫难?你说无名谷假放风声,说她亡故,那你可知道当初若不是霜草即使得来寒魄,小姐她真的会.....龙宸宇心神一颤,剧荡如波,却丝毫也不显露,冷笑道:你以为这样低劣的谎言就能敷衍朕了吗?就算她真对朕有心那又如何?又会有哪里碍到所谓的剧毒,致使她剧毒发作?孟权佑,别当朕是三岁小孩!提及万毒之首,孟权佑心中有时惨痛,思及往事,想起施映璇曾透漏的关于万毒之首的内幕,心中忽然又是一片凄凉,如冰雪般的寒冷。
没了武功,没了寒冰真气,小姐.....忽然间他竟觉头脑昏沉,几乎倒地,而那样刚强如铁的男儿,竟然瞬间泪流满面,无力地靠在那张铁网上,嘶哑着声音道:你懂些什么?你懂些什么?她中了万毒之首,即便有着寒冰真气相护,也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而你....你居然.....他们努力了那么久,只想小姐好好活下去,可竟然一夕间尽毁于龙宸宇之手!龙宸宇看着他,从那朗如星月的眼眸中看到了与他的言辞相同的沉痛悲绝。
如果没有它,我会活不成的。
乔安飘渺而又轻弱的声音随风飘来,在耳边盘旋缭绕,无止无休。
据我所知,最让师傅头疼的是一种毒,叫做万毒之首,至今为止,天下应该无人能解。
许久前乔安清淡的话语伴随着她当时微黯的神情同时浮现,他不禁握紧手中的朱笔,用力之大,几乎将朱笔折断。
安曾经说过,这种毒药的配方早就失传了,她怎么可能中这种毒?你休想随便拿出个毒药名字便来唬我!孟权佑凄然而笑,泪珠一滴滴滑落:是,药方是失传了,可是,祖师制的那份毒药却流传了下来。
似乎明白了今日的情形,他若不将话说清楚,休想带着小姐离开,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却更显凄恻哀伤,小姐刚到无名谷时,我们师兄弟对她并无好感,常常刁难她,十八年前吧,那时她才六岁,刚入无名谷门下一年。
那一日,我们师兄弟又对她恶作剧,竟然将她诱进百煞竹林。
那是与寒潭并称为禁地的所在,平日里机关关闭,却还得小心行进,谨依步法,不敢有丝毫差错。
本以为她刚刚入门,步法未必便记得纯熟。
等着她触动机关,被困林中,百般呼叫后再将她放出,没想到她没错,天璇却出了差错,踏偏一步,更没想到百煞竹林机关笼罩范围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广,一瞬间我们八个人同陷阵中!偏巧那几日师傅外出,而寻常弟子又不敢靠近百煞竹林,没法子,我们几次三番闯阵,却也都没成功。
眼看着将命丧迷阵,小姐她却....百煞竹林里机关凶险,更有百般幻想扰心,我不知道小姐当时看见了什么,竟然渐渐迷陷其中,随着幻想所引步步前行,对我们的呼唤置之不理。
更没想到的是,为幻想所惑,随阵而转,小姐竟然他瑞阵心,误打误撞关机了机关。
可是,守着阵心的赫然竟是...就这样,小姐中了万毒之首...他的声音渐渐哽咽,终于痛哭出声,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渐渐冷静了些,继续道:没有修习闭心诀前,小姐也极冷漠,不理世事。
不管我们如何欺负她,她都不予置会,可那一次,我看着她恼怒伤痛,狠狠地给了天璇一耳光!那一耳光打在天璇脸上,也都打在我们心里。
之后,无论师傅还是小姐,抑或我们师兄弟,都想尽办法然让她活下去,只要能延长她哪怕一天的生命,我们都愿意拿一切来换。
即便如此,小姐却还是几次三番遇险,几乎丧命。
十三年前,寒冰真气抑制不住万毒之首发作,是师傅将毕生功力输入她体内;六年前,因为恋你,闭心诀近乎崩溃,万毒之首第一次发作便要了她的性命,是霜草及时拿到寒魄,小姐才险险度过生死劫难。
而如今.....如今...他咬着嘴唇,泣道:天璇告诉我,小姐如今的情形依旧不乐观,即使万毒之首不发作,拥积在她体内的毒素也已使她逐渐虚弱。
而这次,除非能解万毒之首,否则再没可能。
可是。
可是,万毒之首几乎是无解的....我们那么努力地想要小姐活下去,你却轻易毁掉所有.....她助你登上皇位,经营君氏为你分忧,竭尽所能地帮你,你就这样对她....当年宁可误会也要离开,她只是不想你看着她死去,不想你痛苦,龙宸宇,小姐爱你并不比你爱他少分毫......还有,当日皇后之事,难道你都没有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公主跟皇后都中毒,你却安然无恙?玉萱,是小姐特意为你研制的茶叶,久服之能增强抗毒能力,这才救回你一命啊.............孟权佑指控,嘶喊,怒叫,而龙宸宇给他的却始终是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许久,龙宸宇的声音终于响起,贯然的深沉不惊,沉静淡定,却近乎空洞:出去!孟权佑急喊道:你真的要她死吗?还不快把她交给我,交给天璇,看还有没有法子救她!龙宸宇依旧是那句话,语气中却多了丝震怒:出去!孟权佑坚持道:除非把她交给我,否则我绝不离开。
龙宸宇冷冽如冰:孟权佑,你是要自己出去,还是要朕召人将你拖出去?孟权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事到如今,我已经把事实跟你说了,你怎么能够这样无动于衷?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龙宸宇不离他,扬声高喊道:来人哪,将孟权佑带出去。
不一会儿,十数个大内侍卫已经涌入房中,将孟权佑团团围住,意图将他带出去。
孟权佑自然拼命挣扎,与众人缠斗不休。
偷眼瞧着龙宸宇神色越来越阴沉,又素来敬慕孟权佑为人,领头的侍卫假借打斗悄然靠近他,低声道:大将军,虽然属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您都没觉着奇怪吗?刚刚那样大的动静,为何我们都不进来?孟权佑一愣,招式缓减,那领头侍卫便得了些空隙,趁机道:皇上早已吩咐,没他召唤,即使里面塌了天,也不许进去的。
大将军,今日之事皇上怕是早有所安排,您这样抗争也于事无补,不如先出去,再相机行事!孟权佑有时一呆,已经被领头侍卫拿下,众侍卫顿时群拥而上,将他拖了出去。
孟权佑怔怔想着,毫不挣扎,任由众人摆布。
他早有准备,那就是早料到他会来吗?那钱文展究竟是他所派,还是行事落在他意料之中?那今日之事....难道他又上当了吗?可是,小姐,万毒之首.......屋内,龙宸宇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以手抚额,另一手握着朱笔,如僵化般一动不动。
只是,渐渐地,他紧握的右手边缘竟有血丝盘沿而下,一滴滴滴落,绽放出细小但妖艳的花朵,鲜亮得刺目。
他渐渐松开右手,那只白玉雕身的朱笔不知何时已被折断,碎片扎地他满手都是,鲜血纵横,想必是痛得很,他的脸上尽是痛楚之色,似乎已经难以忍耐。
来到沉睡的绝世美人的床沿,他俯身凝视那温淡清和的容颜,伸手想要去触碰,却忙收起,换了干净的左手,轻轻抚着她的面颊,低低细语,声音凄哀欲绝:其实,早该想到的,两年前,我听信谣诼,以为你过世,思及你离去前的只言片语,隐隐觉着有些话另有深意,也有着不详之意,竟像是在交代后事般。
可是,我不愿相信,尤其再重逢,看见那样正常的你,闭心诀精进的你,更是将这念头抛掷九霄云外。
没想到,原来竟是真的.......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为何将寒冰真气看到那样重要,只想要知道我究竟输给了什么,你的离去,你的隐藏躲闪,我想过很多的可能性,却从没想到是最糟的这种.....原来是真的,都是真的,没了寒冰真气,你真的会活不成......可是,我不相信,我不能相信,我没办法相信啊......安啊........君氏篇 第三十六章 因果谁料 (1)当安朦胧睁开眼时,天色已暗,屋内昏暗,唯有从纱窗泻入的一地明黄锦缎,那温和的橘黄色余晖,映得房间温馨不已。
乔安逐渐清醒,再仔细看,才发觉龙宸宇背对着她站在床边的阴影处,似乎正望着窗外出神。
不知是乔安的错觉还是怎地.那挺直的背影竞然显得格外悲伤。
她缓缓坐起,掀被下床。
似乎听见背后的声响,龙宸宇伸手,似乎是想要整理仪容般在额前摆弄,然后转过身来,带着贯然的温暖微笑走近她,道:你醒了?睡得好么?乔安逐渐记起先前的事情,微感疑惑,问道:先前...究竟是怎么回事?龙宸宇微微别过脸,掩去眼眸容颜中隐含的悲伤,道:没什么,这几日睡不好,所以点了杏香安神。
可能是你还不太适应,所以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
怎么,这几日没睡好么?是不是很累?‘香炉中燃的确是杏香,但乔安之所以昏睡,最重要的原因却是龙宸宇在她的酒中放了安神催眠的药粉。
否则,以乔安的定力,又怎会因杏香的安神作用而轻易昏睡?乔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扬眸看着不敢正视她的龙宸宇,轻声道:宇,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还因为那日的事情而生气?若你真想知道的话,跟你说了也没什么。
其实.....龙宸宇迅速打断了她的话:不用了!他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是这许久尚未从孟权佑的话语中平复,他实在不想再亲耳从乔安口中听到相同的噩耗。
何况,被宣告死刑已经是很悲惨的事情,他又怎样那样残忍地要她自己亲口再说?转头见乔安眼眸中闪动着疑惑的光芒,他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要别人知道的秘密,何况我先前还应过你,前几日原是我太过了。
乔安更加奇怪,深深地凝视着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他的态度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发生什么事情了?龙宸宇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道:怎么,就许你使性子,闹牌气.稍有不顺便离京隐世,或者给我吃闭门羹,难道就不许我回报你一回么?别忘了,我也是个人,也有脾气呢!乔安不置可否,只微笑不语。
接触到她清亮如木的眼波,龙宸宇只觉得心中不安,似乎她的眼神有着强穿透力.能够直视他心底一样。
下意总值微微侧目,避开她的眼神,他强笑着道:安,我以后不会再逼问你什么,也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们 他蓦地转过脸,起身奔到窗边,默无声息地潸然泪下。
平生第一次,他感觉伪装自己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情,只要想到乔安体内积聚着无数毒素,随时都可能夺走她的性命.如勾魂使者般可怕恐怖.他就不寒而栗,心痛如刀割,就怎么也遮掩不下去,他随时都可能失去她....那样深的恐惧,如何能够装作若无其事?他尚且如此,那么置身其中的安又该是怎祥的心境?每次淡然面对他,浅笑扬眉,细语低笑,她要忍受怎样的心痛哀伤?乔安凝视着他微微颤抖的身躯,暗暗摇头,叹息不语。
许久,龙宸宇终于恢复平静,甫转身便迎上乔安温淡如水的眼眸,心中震颤,道:你怎么不问我究竟是怎么了?’乔安笑道:正如你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要别人知道的秘密。
何况,还是我先有诸多秘密瞒着你,我自然要做个表率,免得被你拿住把柄,追诘难答,那岂不是丢人?龙宸宇勉强扬扬嘴角,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
一时之间,他还是难以接受那样的噩耗,更有知道该怎样面对乔安,只是转首望地,向来敏捷伶俐的口齿竟像是被粘住了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乔安看出他的焦躁不安,善解人意地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这次龙宸宇没有阴拦,默默地看着她整理衣着,又默默地陪她出去。
出了飞炫宫的宫门.只见孟权佑在门口附近徘徊,满脸焦虑.瞧着乔安.他忙迎上来,急急地道:小姐.你还好吧‘,乔安一怔,看了看旁边默然无语的龙宸宇,淡笑着道:我应该有什么不好吗?孟权佑见她神色举止如常,并无不妥,心中稍稍放下了心,也看了眼淡默的龙宸宇,更肯定自己为其所算计,将乔安的秘密泄露。
难道这就是他今日设这局的目的?而自己就这样傻傻坠入尚不自知!孟权佑猜得一点都不错,乔安那样重视闭心诀,龙宸宇岂能无所猜疑?既然症结在她的武功上,自然要从武功入手。
乔安太过聪颖淡定,不会轻易上当,因此他将目光转到她身边的人.就如同六年前算计施映璇.自他口中证实乔安的身份般。
之所以选中孟权佑,一来他是离龙宸宇最近的人,而且因为相处深外,盂权佑对龙宸宇的另一面了解更深,猜忌也更深,总疑龙宸宇对乔安好是另有居心。
龙宸宇就抓住他的这点,顺着他的猜疑,设下圈套,不断激怒他。
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孟权佑果然如他所愿将乔安的秘密和盘托出。
然而,龙宸宇却怎样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乔安瞧瞧龙宸宇,又瞧瞧孟权佑,若有所觉,淡然道:天权,你在这里做什么?该不会专为等我吧?孟权佑自沉思中回过神来.尚未回答,龙宸宇已经淡淡开口道:孟卿有事要向我禀告吧!孟卿,你且稍待,联去去就回。
接触到龙宸宇警告的眼神,加之他也确有许多事情存疑,孟权佑看了看乔安,俯首道:是.臣遵旨!没过多久,龙宸宇挺拔颀长的身形就再度出现在孟权佑的视线里。
两人再度回到飞炫宫内,然而气氛却与半天前有着天壤之别。
看着孟权佑不断投过来的控问视线,龙宸宇皱皱眉头,淡淡道:本来朕没必要再这样做.不过,你终究是安的人,现下朕许你从容发问,不限君臣之别。
孟权佑.今日的事情.想必你也猜出个大概了,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该知道此事不跟她说,对大家都有好处。
不是吗?盂权佑垂首不语,是,如果小姐不知道龙宸中已经尽悉内情,还能坦然去面对万毒之首,振作起精神来;可若是她知道了,见着龙宸宇为此伤神,她想必会比他十倍的难受。
这个道理,无名谷的每个人都懂,所以,很多事情.所有人部知道,却又都瞒着彼此,比如他对乔安的感情 但是,你如何要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小姐呢?你也看到了,尽管你们武功高强,又对朕戒心奇强,可如果朕真有伤她之心,今日她仍无法安然走出皇宫。
孟权佑,你们应该认清楚现实。
无论是伤她还是保护她,朕都比你们更有能力.因为她信朕胜过你们,不是吗?虽然话语颇不客气,但孟权佑却不得不承认现实,颓然轻叹:你想要怎样?龙宸宇咬咬唇:告诉朕关于她的一切,尤其是,万毒之首.让朕知道,怎样做对她而言是最好的!接下来几日,乔安明显感觉到龙宸宇待自己又有所不同,几乎事事顺着自己的意思,无半点违拗,比起先前,还要好上数倍。
尤其,他还令御医研制许多药膳茶酒,几乎都是由天山雪莲等阴寒药物熬制而成,每次初见便着人取来共食,只说是对身体有益。
看着他的这些举动,再想想那日的事情,乔安心里有数,但他既不提.她自然也不会说破。
只是.看着他陪自己服食那些苦涩的药膳茶酒,听着他蹩脚拙劣的借口,乔安心中还是会升起丝丝缕缕的衰伤,以及感动。
因此,尽管明知无用,她还是依言服食,只为叫他安心。
这日,乔安离了皇宫,往仙雅居而去。
半路忽然想起一事。
听天璇说.龙薰然的残毒已经差不多清净,视力也在逐步恢复。
想想这几日因为事端太多,几乎都将她忘却,乔安心中微感愧疚,便往路边的玉楼而去.想要为薰然买件礼物。
选好买给龙薰然的礼物,乔安微觉安心,继续回府之路。
走了许久眼看着要到仙雅居,忽然从背后伸出一手掀住她的衣裙。
_乔安觉出来人并无恶意,忙转身,原来是前几日乍现而逝的青怡。
深秋季节,她却只着单衫;似乎是走了许久的路,额上涔出汗意,几乎温了龚角。
她看着乔安.眼神明亮坚定,却又微带慌乱.迷茫: 姐姐.我们聊聊吧!’好啊,跟我进去吧!乔安说,去牵她的手,青怡却轻轻挣开姐姐,我们到外而吧!’乔安看着她,思量了会儿,道:也好,不远处有间小酒肆.我们就去那里吧!青怡点点头,随她而去,一路上沉默无言,却不似早日里的冷漠无语,反有些欲语无言的惆怅与无奈,神色落寞如深秋枯叶,了无生机,乔安看着,心中暗暗思量,却也不说话。
到了酒肆,蛤然只是间小酒肆,简单粗糙,明显是平民常来的所在。
青怡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 来到角落的桌子上,吩咐小二拿酒来,接着又是沉默。
乔安更能肯定她是有事要跟自己说,随她坐下,也不说话,等着她先开口。
顺手取过小二端来的酒壶,青怡给自己斟了杯.仰头饮尽。
这样的酒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酒,但是酒性却出奇的烈,一杯尚未饮尽.青怡脸上巳经浮起秋霞,化去平时的冷漠,更增艳色。
或许是借助酒力,她终于开口道:姐姐,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情,对不对?齐安点点头。
青怡悠然而笑,神情忽然柔和起来,低低道:姐姐也没说过自己的,可是天下人却都知道姐姐的身世。
前大将军徐谷风,姐姐.你有个很好的父亲,很好的家庭,对不对?,我也曾经有的,虽然父亲不如前大将军那样威名昭著,却也是员虎将。
姐姐,你知道吗?,我爹最钦慕的人就是你爹,如果他知道我能跟姐姐姐妹相称,不知道有多高兴呢青怡看了看乔安,淡淡笑着,有温柔,也有悲伤:姐姐总说我们遭遇像,还真是没有说错,确实象的紧。
你的父亲是大将军.我爹也是员武将;你原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的那座小宅也极是温馨和睦;姐姐四岁就失了所有,而我.也在幼年时华厦尽倾。
不同的是,你爹是因为先皇误杀,而我爹,确是切切实实被人害死的。
她忽然间又露出古怪的笑容,姐姐,你可知道害死我爹的人是谁么?不是别人,正是前太尉暮容德!所以,当我寻出血曼罗要去害她时,我一丁点儿的愧疚心都没有。
也许她并不是坏人.但有时候,有这样一个父亲,也是种罪孽。
提及慕容锦儿,乔安便不由想起她临终前的话话,同时也感慨不己。
是,为了龙宸宇,她放过了她,可是最终她还是没能逃脱宿命,还是因她爹爹的罪孽而终。
她叹息,轻声道:青怡,其实,慕容德双手虽沾满了血腥,可他却并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坏人。
他做那些事情.也有着自己的缘由跟梦想。
姐姐这样说,必定有你的理由。
青怡淡淡道,可是,在青怡眼里,他就是杀害我全家的刽子手而己!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也是他害得我跟娘亲沦落街头,无以为生。
姐姐,你没办法想象那种生话,餐风露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然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却还是人们异样的眼光,鄙视,轻贱,厌恶.低憎..仿佛我真是天底下最卑贱的人!姐姐,一夕之间,我就从幸福的仙境跌入阴暗的地域,而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没过多久,我娘亲就去世了,这世上唯一肯对我好的人也终于离我而去。
那时的我.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一样的无助,然而.并没有人肯对我伸出援手,给我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语。
渐渐地,我就开始绝望,也越发自暴自弃,甚至都有了轻贱自己抑或追随娘亲而去的想法。
就在我最黑暗,最悲惨,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姐姐,他出现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转柔软,想必是想起当日的情形,如临旧境:那时的他.举止优雅,衣着精美,即使不知道他的身份,也能看出非富即贵。
姐姐,其实,对我好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那位公子,虽然言语冷了些,但对着我却始终平定,如视常人,既没有厌恶卑贱,也没有同情怜悯,却更使我体味到难能可贵的被尊重的感觉。
五王爷跟他同行,对我并没什么好脾气,可却还是听从那位公子的话.给了我一千两银子。
那时的我,衣食短缺.手上连几文钱都没有,而他.却给了我一千两!姐姐.其实,银子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那两位公子身上我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感觉到这人世间的希望。
乔安暗叹,没曾想龙宸锐也曾有这样仁慈的时候。
也许,每个人都有柔软的时候吧,比如龙宸宇之于她,再比如徐府,乔哥哥之于她,还有四姝六卫,杜大哥.....即便是修习闭心诀的她,也上有难以斩断的缘.何况常人?恁着那干两白银,我赎回家宅,重新安置我爹娘的陵墓,却还是有剩余。
于是,我开始寻师学艺.找机会为家人报仇。
可惜.尚未艺世,便传来慕容德病逝的消息。
这奸贼倒是好枸命.竟然死得如此波澜不惊,但真是便宜了他!不过,我还有另一个愿望,就是找到我的那两位恩人,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于是,我再度来到京城,在街巷开始了寻觅。
老天保佑,没多久我就先找见五王爷,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他,对我却巳经没有太大的印象。
更令我扼腕的是.那位待我甚好的公予竟已经这才是真正的苍天无眼啊!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落,还微微带了些哭意。
看来.对于那位公子,她确然有着深厚的感激之情。
乔安不由自主地想起乔哥哥来,又是一了感触。
也许这就是她跟青怡亲近的原因吧,相似的经历,相似的心境,失去的痛楚,幻灭的仇恨,,几近绝境的绝望.以及深深的遗憾...甚至.就连害她们的人都是同一个人!青怡抬眼看看乔安,眼神迷蒙,似乎已经是醉意朦胧了:我也在为他出谋划策,夺取皇位,就如同姐姐是他的隐谋一般。
姐姐,我们更像了,是不是?可是却还终究是有差别的。
姐姐遇上他时,乾坤未定.尚有着无限可能;而我再找见他时,却巳是尘埃落定,回天无力。
姐姐你是成者王,而我却是败者寇。
尽管我并不想做这些事情,尽管他已经改变,不再是当初我遇见的那个人,可他终究是我落魄时唯一对我伸出援手的人,是唤起我对生的希望的人,是我曾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人!怪不得这几次交手,龙宸锐的计谋镇密无缺,丝丝入扣.原以为是自己先前瞧错了他.原来是有童怡相助。
乔安默然无语,忽然间又想起慕容德来,其实,龙宸锐何尝不是幸福的人,有端太妃,有慕容德,还有青怡这样守护着他的人。
可是,他却如杜明娇般不知珍惜,为了所谓的皇位,恣意浪费手中的幸福。
青怡苦笑着,摇摇头.凄然衰婉:两年前,他要我挂牌云烟阁,去接近宇公子。
那时的我,因为有他在宫中的密控,几乎已经猜出宇公子会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美丽,淡漠,冷清,飘逸,很像我。
当然,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姐姐你。
可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竟会就此陷入恩理情心的两难抉择。
这两年来,我夹在两人中间.,左偏右移,难以定夺,总觉着为难。
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有时候不失去已经是种幸福了。
至少那时的我,还没有到非做出抉择的时候,还有左右均衡。
可如今....五王爷擅自妄为,已屡屡触恕宇公子,怕是已经....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一边是倾心所爱,一边是恩比海深,无论是谁置身此境,也都会觉得为难吧!尽力而为吧,尽量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无论怎样,人力有限不可能事事尽如所愿。
青怡露出一丝奇物的微笑,隐隐有着些许欣慰: 姐姐也这样认为吗?我也是呢!’她忽然起身来到乔安身边,伸手揽住她的纤腰,轻轻偎入她的怀中,低声呢喃道,姐姐,如果我能早些遇见你.也许就不会弄到这等境地。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现在才知道,我竟然什么事情都没做好!你不知道我多希望有个像你这样的姐姐,我们彼此依靠,彼北扶持可惜,天难从人愿,姐姐,‘她直起身来,握着她的手,正欲说些什么,忽觉触手处冰凉如雪,微感诧异,讶然道:姐姐,这是什么?乔安俯首看去,低笑道:是寒白玉镯。
她伸手轻轻抚着,嘴角逸出丝微笑。
这便是龙宸宇赠她的寒冰玉镯,原本是好好收藏着的,如今万毒之首威胁日重,便取出戴土,能多得分寒气相助也是好的。
青怡却面色大变,急急地撩起乔安妥的衣袖,莹白透澈的寒白玉镯跃然入目,丝丝乳白的寒气流窜其间,衬着乔安晶莹如玉的皓腕,两相增辉。
而青怡脸上却是神色变幻不定.复杂异常:姐姐,你是何时得了这玉镯的?乔安微觉诧异,却还是答道: 七年前吧!七年前?青怡神色更加古怪.咬唇插手算着些什么,清亮如水的眼眸渐渐迷雾缭绕,茫然疑惑,.忽然问道, 姐姐,这玉镯世上可会有第二个?这是宇送我的,我可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
怎么了.青怡?这玉镯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吗?乔安好奇地问道。
青怡置若罔闻,只是抚摸着那寒白玉镯,秀眉深锁,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她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怔怔地看着乔安,眼中闪烁着难以辩认的情绪,摇着头,凄然道:白衣如雪,笠垂轻纱,风姿如仙 隐谋乔安隐谋乔安这是隐谋乔安的抬牌装束啊,怎么没有想到呢?怎么就是没有想到呢,怪不得我会寻不见那位公子 怪不得恩人变化甚巨原来根本就错了,错了错了!她忽然一声凄喊,如疯如狂般伸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怆然泪下。
乔安一惊,出手如风。
立时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青怡.你这是做什么?究竟是怎么了?青怡为她所帛,闻言骤然抬首,泪光模糊,忽然悲声泣道:姐姐,你还记得我了吗?是我啊,我是那个小乞丐啊!她猛地挣出双手,紧紧抱着乔安.放声大哭。
幸好酒肆此时并无其他客人,店主跟小二好奇地往这边看来,但在接触到乔安冷如寒冰的眸光时,又知趣地缩回脑袋,不敢再看。
乔安却有些茫然,仔细思索着:小乞丐 青怡哽咽着提醒道:姐姐.你不记得了?七年前,就在天然居门前.我被那里的小二欺负,推倒在地,是你扶起我,说想要帮我。
可惜我却不领请,对你恶言相向。
尽管如此,你还是愿意把身上如斯珍贵的寒白玉镯给我!姐姐,你不记得了吗?原来你没肴死,原来是五王爷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根本就不是!姐姐你才是啊她说着,失声痛哭,姐姐,我找你找得好苦啊!经她这么一说,乔安也有了印象,隐隐约约记起。
是,她是曾帮过一个小乞丐,因为她的眼神就像是从前的自己,冷漠,近乎绝望的冷漠。
她想要帮她,想要给她一个希望,想要她不像自己这般凄苦,所以将手上的寒白玉镯给了她.却被宇拦阻.换成千两白银。
因为此事,宇还曾恼怒异常。
那个小女孩 是你-?是啊!见她记起,青怡崔跃,却又不自禁地落下泪来,道,姐姐给了我寒白玉镯,可是,五王爷……不,不,不是五王爷,应该是宇公子才对,宇公子却似气急.夺了寒白玉镯,给我千两白银,给了我生的希望,姐姐.原来是你,原来是宇公子,我却错认成是五 龙宸锐乔安轻轻后着她的肩膀,道:他们兄弟确有几分相似,也难怪你会认错。
青怡却没听到般,喃喃自语道:他骗了我 他骗了我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却还冒认 他骗我 他骗我 原来姐姐跟宇公了才是我的恩人’她像是忆起什幺,猛地抬起头来,哭喊道,姐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宇公子!乔安见她眼神学蒙.似乎有些失常,心中微感不安,暗自压下,柔声抚慰道:不碍事,你是被龙宸锐骗了.如今已知其错,改过来就可以了!不’有!青怡凄然道,边摇头边后退,泪光盈然,哀伤凄恻,姐姐,太迟了 太迟了 先前五…龙宸锐跟我说宇公子已经拿到他的罪证,大祸将至.要我帮他。
我已经 已经她哽咽顿口.似已经说不下去,掩而悲泣。
乔安只觉心中迅速笼上层阴影,越来越重,越来越浓,颤声道:青怡,你做了什么?青怡哭着道:我把宇公子诱致云烟阁,下药迷昏了他,然后.....然后..一把火烧了云烟阁!我...我本想着这是最好的法子,护着龙宸锐的性命,以全我义,然后寻着姐姐将我杀死,随宇公子而去,以了我情....我以为这是两全其美,结果.....错了,全错了!全错了.....乔安如遭重击,几乎站立不稳,忙撑额定神,问道:宇是极精明的人,怎会轻易为你所诱?青怡凄熬道:我听说宇公子最近在搜集各样阴寒药......乔安闻言,更是心中惨痛,是自己,是自己害死了宇!因为万毒之首,宇知道自己需要至阴至寒的药物,才会为青怡所乘,设下此计!一时间,天旋地转,乔安撑着额头,身了摇摇欲附。
青怡见状更是愧疚得无以投地,碰的跪在地上,怆然道:姐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我杀你又有何用?乔安斥道,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奔出酒肆,疾奔而去。
瞧其方向,是往云烟阁的方向而去。
青怡忽觉不妙,想了想,丢给店家一锭银子,吩咐几句话,便也追随乔安而去。
乔安此时心中急切如火,全力施展轻功,如风驰是掣般,两边的景物不断后退,她无暇顾及周围人惊诧的目光,她跟青怡已经说了这样长时间的话语,耽误许多时间了。
只怕宇已是凶多吉少....不!不!宇,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撑住啊!想着,心中愈加急切,脚下发力,速度更增,没多一会便看见火势滔天的云烟阁。
滚滚火焰扶摇直上,烟火缭绕,映红大半边天空。
旁边围着一圈人指指点点,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火势如此之大.....乔安心中更曾忧虑,忙拉住旁边一人问道:公子,这里面的人可有救出来的?那公子猛地被掀住,正欲发火,回头见是如斯佳人,怒火早消得无影无踪,,殷勤道:姑娘,你瞧这火势这样大,哪里能活人?幸好今日是云烟阁举阁拜神之日,并无人留下,还帐伤亡必定惨重。
无人留阁?乔安眼前一黑,那也就意味着没有人能发觉宇醉晕在里面,遑论相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乔安闪动身形,便要冲入火场,却被后面一双手抓住衣袖:姐姐,你不能进去啊!火烧了这半天,若是进去,会没命的!却是青怡,她的武功也本自不错,虽耽误了会儿功夫,却也及时赶到,正好拦住乔安。
乔安回首怒喊道:我若不进去,他才会真的没命!’姐姐!青怡大声喊道, 你冷静点好不好?火势是从我的居所开始烧的,他恐怕早就已经..已经...尚未说完,她已是泪流满面,我已经误害了他的性命.不能再任由你这样轻贱自己的性命了!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怎样处置我都行,可是不能 不能 不,不会的,宇绝不会这样轻易死去的!绝对不会!乔安坚信此点,懒得跟她置辩,转身就是一掌,呼然生风,往青怡紧箍她的右手上斩去。
青怡不避不闪,生生受了此掌。
幸好乔安此掌只为逼退她,并未用力。
铙是如此,青怡也觉手骨处痛楚如裂,却仍旧死死地抓着乔安的手,不肯有半点放松:姐姐,我绝不能让你去死!就算你真斩断我的手,我也要拦住你;你想要进去,便踏着我的尸体过去罢!’乔安瞪着她.忽然伸出手指往她的曲池穴点去,青怡此次不能不避.侧身闪过,转到乔安背后,却又双手死死抱着乔安,不肯放松。
她武功虽远不如乔安,但轻功极好,又不欲与乔安正面相抗,只仗着身形灵活,死死拦住乔安,不许她进去。
乔安又无法对她下杀手,一时间竟陷入僵持。
周围不知情由,却见两女你来我往,都身形如风,灵动如蛇,衣袂飘飞,如蝴蝶穿花般,极是好看.不由得都有些出神。
片该间已过了近百招,青怡终究武功远逊乔安,一个不慎,被乔安瞧出空隙,伸手一掌将她击开,又往火场冲去。
青怡此次中掌,一口内息几乎提不起来,眼看无法阴拦乔安.正字焦急.却忽有另有一手斜里插入.仍是牢牢地拉住了乔安。
乔安回首,映入眼帘的竟是黑衣如夜的莫光。
小姐.不可如此!’你怎么会在这里?’说话间.楚倾阳,施映璇等也自赶到,四姝却落后许多。
楚倾阳气喘吁吁地道:是青怡姑娘托人转告我们,说小姐会有危险,要找们即速赶到去烟阁,幸好来得及时!乔安往青怡看去,却见她微微松了口气,神色欣慰。
她转身身向众人道:你们别拦着我呀,我若再不进去,宇就没命了!‘四姝此时也已赶到,与莫光等人对视一眼.道:小姐.可是若火场有人,此刻恐怕也早已无救,你进去只是徒送性命而已!乔安心急如焚,已没功夫跟他们纠缠,当机立断.喝道:你们若还当我是你们的小姐,便该遵从我的吩咐。
此刻,我命令你们放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踌躇,莫光却突然道:小姐,这次恕我难以从命。
既然违背谷规,过后任由小姐处罚也就是了,但此刻万万不能放手,众人恍然,随着连声附和,神色坚决如铁。
_乔安又急又气.只得出手.但七卫四姝不比青怡,功夫高强自不必说,几人联手更能增强功力。
若想挣脱几人,怕不是一时三刻能办到的,倒是怕才真是无救。
想到此处,她心中愈加焦急,转首看看火场,火势越乘越大,已经能听见里面面梁柱断裂坠地的声响,眼见片片阁宇轰然倒塌,乔安心中越来越急切,也越来越心痛,宇就在里面.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想到此处,她心神更乱,莫光趁此机会伸指点中她的穴道。
乔安身形顿僵,心中一片绝望,凄凉,以及说不出的疼痛。
不会的,绝不会的,宇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的!她身中剧毒,却还活着,没道理他反比自己先逝!他为寻至阴至寒的药物而亡.是自己,是自己害死他的!宇 宇眼睁睁看着云烟阁在自己眼前焚为灰烬,眼睁睁看着那火焰逐渐焚毁宇存活的希望,刹那间,乔安心中剧痛,血气翻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忽然僵直的手指居然动了动。
她终于冲开了穴道,可是却已经晚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剧痛自右臂臂心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是万毒之首!乔安不曾挣扎,任由疼痛将自己吞噬淹没,宇 宇就在此时,一声熟悉的呼唤自身后传来:安,你怎么在这里?_乔安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缓缓转身,越过重重人群.映入眼眸的是熟悉的俊逸容颜.灿如明星的锐眸,还有那温暖如春的微笑。
刹那间,乔安只觉得眼里一热.一股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滑落:宇,你没事?龙宸宇笑道:我该有什么事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乔安答非所问,喃喃自语着.忽然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龙宸宇的身影自白雾中渐渐浮现,走至绿幽苑苑门处,看着四姝等人.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她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事到如今,众人对龙宸宇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互相对视一眼,楚倾阳开口道:小姐是进入闭心诀第二境的小寂天状态,心寂神眠,无息无觉,七天后就会醒过来。
这样,小姐反而暂时是安全的,因为小寂灭由全身内力引发而生,能压制住万毒之首的发作,即使是在之后内力暂时被封的十几日也是安全的。
听说闭心诀到了第三层能引发大寂天,沉睡一年,不知是真 ’他话未说完,瞧见龙宸宇垂下去的眼眸,心中醒悟,知晓自己离题,顿口不再说下去。
龙宸宇沉思了会儿,低低问道:难道真的无救么?一点希望都没有吗?’这次答话的是施映璇:天权己经跟你说了,小姐此事因我而起,如若有救,哪怕用我的命去换也是甘愿的。
实在是 六年前,她不是也曾经毒发,但最后还是撑过来了,不是吗?施映璇带着无奈,带着哀伤,坦然道:难道天权没有跟你说吗?小姐这次不仅仅是万毒之首发作这样简单,还有几十年聚集毒素所引起的虚弱。
前者尚且能稍加补救,后者却绝无幸理,除非能够解了她体内的剧毒。
可是,无名谷历时四百多年.每代的谷主弟子都曾倾心研究,却依旧毫无头绪。
青怡终于忍不住,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都听不懂?龙宸宇冷冷看了她眼,没说话,四姝等人也自没有好脸色。
青怡知道自己此番几乎铸成大错,黯然垂首,默默无语。
见龙宸宇僵在那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区枢道:你是打算在这里等着,直到小姐醒来么?龙宸宇淡淡道:不可以吗?区枢叹道:自然可以,只是,小姐此番要七日才能醒来。
你毕竟是皇帝,难道还能接连七日候在紫地吗?见龙宸宇张口欲驳斥,他平静地道,当然,你是皇帝,要怎样都由你定。
不过,你要想清楚,小姐醒来,若是得知你为她如此.究竟会不会高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别让小姐忧心操劳,这样才对小姐最好。
龙宸宇讶然瞧着他,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区枢会意,细心地道:若你想亲眼瞧着小姐醒来,那七日后到此候着便是。
龙宸宇想了想,点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出去。
甫出仙雅居大门,他忽觉全身无力,近乎虚脱般地几乎昏倒,幸好扶着旁边的朱墙。
门外候着的侍卫们见状忙上前搀扶,龙宸宇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倚墙而立。
犹自清晰地记得当他发觉乔安无息时的心悖,那一刻几乎在停止心跳。
若非施映璇一句无事微微唤醒他的理智.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是惩罚么?惩罚自己的贪心,总是希冀拥有乔安更多,结果换来的却是永恒的失去。
不.他不能失去乔安,绝对不能!就算所有人都说无救,他也仍不相信。
这世上总有些奇迹的,就像他十三岁那年.所有人都说他无救,可最后安不还是给他带来了奇迹吗?他可以,她也一定可以的!安,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七日后,龙宸宇果然准时来到绿幽苑。
绿幽苑是属于他与乔安两人的世界,因此先前他执意自己抱乔安到自在居,不许四姝等人入内.此次也是如此。
尚喜乔安也曾下过禁令,四姝等人虽担忧乔安的情况,却还是没有执意同去,由得他独自而入。
再度穿梭在竹林中,白雾翠竿,永远不变的清新幽绿.而置身其中的两人 ,却已经经历无数喜悦,伤痛,悲欢离合.早已非昔日心境。
缓缓踏入自在居,乔安尚示醒来,闭幕躺倒碧翠的竹床上,眉目温淡,白衣微散,随着他开门引进的微风轻飘。
龙宸宇走近,看着她安详宁和的容颜,轻轻握住她的手,牵到脸边,轻轻摩挲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觉那手指似乎动了动.忙向乔安看去,果见她缓缓睁开眼眸,在看见他的刹那有着些微的迷茫,随即恢复清澈,看来已经记起先前发生的事情。
你醒了?乔安缓缓起身,看着龙宸宇,眼中光彩闪动,正欲说话,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喘不过气来,龙宸宇心急,忙上前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一连声道:你怎么了,安?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施映璇过来?乔安缓缓挥挥手,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步平息下来,仔细地看着他,忽然笑了,问道:先前几乎都还以为自己做梦,瞧见幻象,原来竟是真的。
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青怡明明说将你迷昏在他的居所,为什么你能安然无恙地出来?龙宸宇道:其实,对于青怡的身份,我早有所知,之所以不去动她,是因为她身份已露,便于掌控。
若是清除,龙宸锐怕又要生出新的事端来,到时反而麻烦。
既然知道此事,我对青怡自然怀有戒心,又怎会轻易喝下经她手的酒呢?全给我倒袖子里了。
之后我假装昏倒.等她纵火离去后便安然而归。
本来欲去仙雅居寻你,谁知管家说你不在,而四姝他们又神色匆匆地赶往云烟阁,我心里担忧,便赶去了。
乔安凝视着他,低声道:你明知青怡是龙宸锐的人,自然该想到这是她设下的圈套,为何迁要去?龙宸宇淡淡而笑,不答话。
乔安却早已心中有数,轻声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你也想要去试试,对不对?宇,你何苦这样轻贱自已!龙宸字笑着.握住她的另一只手,道:我一向小心谨慎,并没有轻贱自己。
安,我还想要跟你白头偕老,哪里肯轻易送死去?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要活下去!乔安喟然,轻叹道:你都知道了吧?龙宸宇轻轻颔首。
果然,想必是那日天权跟你说的,所以你们两个神色都有些古怪。
乔安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她只是小小的风寒,从没见过我发作的模样,那日想必是吓到你了。
见龙宸字微微别过脸去,她笑着摇摇头.声音中带了丝悲然.这样不行的,宇,如果现在你连听都不敢听到这些话,那要怎样去面对呢?若是如北,我就真的不能呆在你身边,看着你因我而受折磨。
思及万毒之首,龙宸宇心中凄然,双眸泛起盈光:安,真的 无救么?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怎样?早知此果,但亲耳听见乔安这样说,龙宸宇却还是感到锥心彻骨的疼痛.忽然紧紧抱住乔安,抱得那样紧,似乎微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觉出肩头滚热的液体滴落,乔安轻轻叹息:宇.怎么这样看不开呢?生老病死,人人都要经历的,就如花开花落,季节更替般寻常.何必这样执著?可是,你正当妙龄,不该如此的呀!龙宸宇低喃道,虽说生死寻常,但你跟我白头偕老,鹤发松颜.垂垂老矣,安然辞世,与如今的生离死别难道没有差别吗?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凝视着乔安,温柔而低沉地道,安,难道你真的不会觉得不舍吗?乔安心中凄楚,她何尝舍得?若能存活,与他白头到老,她宁愿付出任何代价,就算要她日日夜夜忍受万毒之首的折磨也甘之如饴。
可是,不行啊,万毒之首已经发作,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若是两人都这样恋战不舍.结果堪忧啊!想到这里,她道:宇,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件事情?龙宸宇点头:当然记得,你想要我做什么?乔安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字缓缓道:我要你一直好好活着,就算我真有什么万一,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不许你像两年前那样作践自己,自寻死路。
龙宸宇睁大眼睛,再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当日以杜明原等三人的性命你都不愿意交换,就留着为了这件事?是!乔安坦诚,这是我发觉此生无望相守,却仍旧想要留在你身边的砝码。
若是没了它,也许我就又要像六年前一样悄然离去,默默离世,永远都不教你知道。
安,你知不知道这很残忍?乔安不理,仍然道:宇,你究竟应不应我?难道你想要毁诺?龙宸宇深深地看着她,眼眸中闪烁着痛楚的光芒,忽然笑了起来:安,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就算万妻之首真个无救,我们也还有时间,不是吗?为什么非要在此刻讨论这些,仿佛在交代遗言般!安,我们别这样,好不好?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好好地过,每一日都要幸福快乐,好不好?乔安笑道:这是谁先起得头呀?明明是你听说万毒之首无救.就跟我即时要见般看不开,如今却还怪到我头上来?这才真真是恶人先告状,做贼的喊抓贼!龙宸宇勉强一笑,伸手轻轻揽住她:安.搬到皇宫来住吧!我想要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乔安沉默了会儿,道:我考虑一下。
送龙宸宇出苑,龙宸宇不许她多送.便转身离去。
乔安站在苑门处,瞧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曲曲折折的长廊尽头,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站立不稳。
以前是不会这样的!从前,小寂灭之后,虽然武功被封,但其他均如常人,但这次,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虚弱,如同病人般。
看来,还真是被自己猜对了,万毒之首已经侵蚀她的身体甚深,如今便是征兆。
依此看来,也许此次她会死得更快也说不定。
真的没有时间了映昌六年十月,乃映昌帝第三次选秀之期,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此次,映昌帝竟然未选一人.全国各地近千名秀女,无一得选,此乃开国,不,历朝历代前所未有之事,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几家欢喜几家忧。
而乔安,有惊讶,有感动,也有凄然。
明知他这样做是为向自己证明.他的人生在自己手上,不受任人人摆布.也明知道自己心中是欢喜的.可是却还是免不了凄恻哀伤.他越是这样.便越证明他放不开,越叫她难以安心。
此时,乔安也已经携复明的龙薰然入住宫中,如同龙宸宇想要时刻见到她一样,她也想要在最后的时间多看看他,永远记着。
毕竟,万毒之首逐步肆虐后.她的眼晴会先于她的生命而逝,还有其他四感,也都会慢慢消失,直至最后的期限。
因此,她将君氏丢还给朱玑.无名谷留由莫光管理,自己搬入龙宸宇的飞炫宫,无所谓宫中的流言喧嚣,只自顾地跟宇闲聊,陪薰然玩闹,使自己看起来快乐而幸福。
但同时,既然知道时闻不多.乔安也想要尽力劝导龙宸宇,教他看开.放下。
然而.她得到的,只是对龙宸宇的固执和偏拗更加深刻的了解。
无论她怎样说.都无法使龙宸宇多哪怕一分的洒脱,少哪怕一分的恐惧与悲伤。
宇,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从前有个女孩,,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还身带癖疾,性命垂忧。
实在无望.我就去拜佛,佛前许下三愿,天伦永固,身体康健,觅得同心人,岁岁年年常相伴!于是,她被带到另一个时空,成为婴孩,得名乔安。
龙宸宇睁大眼睛,看着郑重其事的乔安,眼眸深沉。
你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能有《孙子兵法》这类失传的奇书吗?那并非无名谷所搜集的,而是我前世曾用,记在心间,背默下来的。
还有,徐府出事时,我只有四岁,可是却又很多对于徐府的记忆。
那时我给你说是因为幸福,其实不是的。
无论有多幸福,连四岁都不到的孩子能记得什么?或者徐府出事的那幕能深深刻在脑海,但其它的记忆没道理那祥清晰详尽的。
是因那那时的我,身体虽然年幼,却早已有着成人的灵魂!所以呢?龙宸宇惊诧片刻,便回过神来,淡淡道。
宇,你真的相信我的话吗?我相信你胜过相信自己,何况虽然你的话语有些匪夷所思,但认真想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许多事情,尤其是你远异于常人的智慧,敏锐,睿智,确不是你的年龄该有的。
但那又如何呢,安?不管你是什么样的,都是我喜欢的安.不会变的!他微笑着道.并无丝毫不安恐惧抑或厌恶。
不是的,宇,那不是重点。
我想要说,人是有前世来生的。
即使今生无法相守,也有来世可以期盼,不必那样绝望的。
宇,我们相约来世,好不好?没想到她得到的却依旧是龙宸宇坚决的不!他深深地瞧着乔安,瞧着她看似洒脱飘然的笑容,宁和平淡似乎并不在意的神情,缓缓摇头:不好,安,一点都不好!就算这世上真有来生,但如若来生我记不得你,该怎么办?即使在大街上相遇,擦肩而过,我却都认不出来你.怎么办?为什么你不担心我会忘记你呢?因为,只要我记得安,就一定会找到你,将你挽留在我身边的。
在那瞬间,乔安竟然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那日,见龙宸宇无恙,她瞬间从大悲转到大喜,竟然落泪!那时,虽然万毒之首噬体疼痛异常,但宇的安然,她的泪下.却都叫她欣喜如狂。
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落泪。
可是,居然 这是否也是种奇迹呢?是,师父说过,她落下第一滴泪时,离死亡也就不远了,因为,她已经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
但那又如何?早在许久前,她的心就已经不由自主到了别人身上了!而那个人,如今时不时有让她想要流泪的冲动。
比如那日,她一觉醒来,便闻见幽幽梅香,当时时至深秋,梅不该这样早绽放的。
她寻香而去,在外间瞧见美女耸肩玉净瓶里供着的数值梅花,芬芳幽然。
乔安讶然向前,伸手抚摸,才发觉那并不是梅花,而是以美玉雕琢而成的景雕,匠工巧妙地运用美玉本身褐白交错的色泽,分雕枝花.刻工精湛,栩栩如生。
更奇特的是,那幽幽梅香竟像是从玉自身散发出来的,清幽不绝。
龙宸宇则站在旁边,道:这是梅玉,自有梅之芬芳,幽幽不绝。
安,你不是说,人生老病死如花开花落般吗?如今我为你寻来常开不败的梅!梅既可不败,你自然也能继续活着。
乔安想笑,却又想哭,为了自己当时随口一语,他经真去寻来常开不败的梅,这样执著的人呵 可是,不一样的啊!即使真有常开不败的梅,与她的万毒之首又有何干?那么聪明的他,又怎会不明此点?只是太痴太恋.哪怕只是些微的自我安慰.也会叫他觉着舒服点。
宇他始终不能接受她命不久矣的事实他确是太执著,执著得令人感动,令人哀伤而面对这样执著痴狂的龙宸宇,乔安也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了上龙云山山顶,带着丝丝寒意的秋风迎面吹来,衣衫飞扬,仿若将随风而去般。
但是.站在山顶迎风而立,感受着周围同样带着些寒意的清新空气,_乔安却感觉平静了许多。
正如她所料,半月期限一过,恢复武功的她顿时感觉比先前好了许多,看来她的身体真的是很虚弱了,只是凭借着闭心诀第三层的高深内力支撑,才能不露端倪。
而且,这几日,她也明显能感觉内力的消耗加剧,不知是万毒之首肆虐扩散得太快,还是心境散乱造成了心诀退步.抑或两者兼有。
她知道,如今体内的万毒之首跟六年前有着天壤之别,若是仍换了闭心诀第二层的乔安,只怕连你一个月也撑不住。
而如今,她又能坚持多久呢?她的医术高于施映靛,但很多时候,她却无法测知自己的真正情况.尚需仰仗施映璇,或者是因为靠得太近了。
身后又响起轻细的脚步声,乔安回头,果然仍是素衣淡妆的忘尘,也依旧手执提篮,带着各色祭品香烛。
她似乎很经常到这里来,为了什么?忘尘像先前般面向北边祭奠,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每月的十五我都会到这里来祭奠一位故人。
对了,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你已与他和好,入住皇宫,他难道肯放你出来?你的消息倒是但灵通!乔安淡淡道,这次又是谁告诉你的呢?忘尘微笑不答,乔安也不追问,望着四周微薄的山岚,忍不住叹息,低声道:我有点害怕,也有点后悔。
我真的不知道留在他身边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忘尘看着她:出什么事了吗?都已经近一个月了,他却还是不肯面对现实,接受万毒之首无救的事实。
看着他饱含希望的双眼,坚定执著的眼神,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我会活着,我绝不会死!可是,他能寻来常开不谢的梅,老天却未必会给我久远些的生命。
他一直这样坚信.我不知道我离开的那天.他会怎么样!忘尘默然,许久才道:你要小心!乔安微有疑惑,转头看着神色有些凝重的忘尘:什么意思?你可知道先皇当初为何不肯立他为太子,落定尘埃,免得许多争端?似乎好像曾经听谁说过,乔安努力思索着。
忽然记起来了:我记得先皇曾经说过,一来是怕为他招来祸端,二来是 怕他的性子如你般偏激.不放心。
她看了眼温婉沉定的忘尘,实在很难想象.你眼前这样柔和似水的女子曾经被冠以偏拗执著得近乎疯狂的评价。
忘尘点点头: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也许他在你面前不曾表现出来,但是他的体内,是有着一股戾气的,这点,很小的时候,我跟先皇就发现了。
因此.先皇派遣最有名的儒士来为他讲授儒学,希望能够借此消解,那几年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我想我后来离他而去的行径该是有刺激到他的,听说那段时间他极基地暴戾,喜恕无常。
但是,她看看乔安,笑了笑,带着赞赏,感激与欣慰,先皇肯把皇位传他,可见他已经能够克制自己,沉稳凝重到了能叫他放心的地步。
我想.他该是受了你的影响,你的气质清冷沉静.淡漠冷定,刚好能够克制压服他的戾气。
不过,如今你性命堪忧,而他偏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这样下去,我怕他体内的戾气会再度蔓延。
乔安看着她,有些不解,也有些迷茫,忘尘说的这些她也都隐隐肴有感,但是 你很了解他?我说过了,我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
乔安追问道:那么,当初你离开他时.就应该能预料到会对他产生的影响,为什么还要那样做?而先皇也同样应该能够预见,为何还会应允你离开呢?你们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忘尘淡笑道:忍了这么久,还是终于忍不住了么?她幽幽叹口气,不自觉地仰望天空,金秋碧空,湛蓝如洗,而在那浮云遮蔽的天际,似乎又隐隐出观了那张模糊又清晰,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我说过了,我跟他很像。
就如同他现在只能看见你一人般,当年我离开时,眼里心里也只有那一人而己。
至于先皇,不管他有多宠我,当年的情形,也是容不得我再安然居于皇宫的。
何况,我自己也确然不想了。
微微侧首,看着乔安微带讶异的眸光,她竟然莞尔,眼线弯弯,刹那间像是变了个人,有着说不出的俏皮可爱.怎么,很惊讶我心里会有别的人吗?乔安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很惊讶,但也有些觉着悲哀。
都以为皇宫中的女子苦守终身只为君王,但她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感情,也有着自己的故事跟过往呢?端太妃与慕容德,凄美却又惨烈,两个人的爱情却毁灭了无数的家庭;清妃与秋凌鉴,悲欢离合尽尝,然纵是力山火海也都同往下跳,连眉头都不皱;而这位为国祈福’的芮妃,却原来也是为爱抛弃所有.而其他的人呢?利益,算计.权势无数因素交错其中,这究竟是这些妃嫔的悲哀,还是帝王的悲哀呢?那个人是谁?忘尘又笑了笑.温淡疏离.瞬间又回到了原先那个博学温文的忘尘师太。
她真有很能掩饰自己情绪的天赋,就如他一般。
忘尘笑道:这个可就不能说了!你不是君氏少主,隐谋乔安吗?有那样的势力与才智,何不自己去查呢?好了,我要回去礼佛诵经,不陪你了。
乔安默默地看着她悠然离去,身形洒脱自在,却似乎又隐隐带着一丝悲哀伤感。
刚刚的那番话她的语气全变,不但不如先前的亲切温和,反而隐隐带着些许挑衅讥嘲。
这种感觉似乎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也有谁曾经这样待她,时而亲切,时而严苛,时而温和,时而冷漠乔安眼前一亮。
对了,是师傅!师傅待她确实阴暗不定,难以捉摸。
自从知道娘亲与无名谷的渊源后.她终于明白那是种爱恨交缠,分辩不清的感情,难道忘尘也是?或者说,芮妃也是?可是,她们之间并无瓜葛啊!乔安想着,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者,她跟这位忘尘,或者说是芮妃,有着超乎寻常的昆密关糸?然而,只是瞬间,她便将这念头抛到脑后,脑子重新装满了龙宸宇,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他逐步认清现实呢?唉,刚刚应该趁机说动忘尘跟他和解的,怎么竟给忘了?这日,龙宸宇下朝后回到飞炫宫,竟然瞧见乔安端立桌前,手执斑竹紫毫笔,正聚精会神地写些什么,竞连他进来也不曾察觉,或者说不曾理会。
走近一看,写的却也寻常,只是些诗词罢了,字迹秀美娟雅,又带着丝丝挺拔刚挺,不由得有些不解,道:安,你写这些做什么?乔安头也不抬,依旧专注临书,道:闲来没事,陶冶下情操.而且,写了这许久,也觉着心里清静了不少,算是修身养性吧!你的涵养早就够了,还修什么身,养什么性?龙宸宇望旁边一看.这才发现她已经写了厚厚一沓,少说也有几十张,微微皱眉,夺过她手中的毫笔,嗔道.已经写了这许多了,今日就算了吧!你如今身子不好,别这样费神。
乔安侧脸看了看他,只见他神色如常,似乎乔安只是着凉要静养几日般,叹了口气,依言收拾笔墨纸砚,指着旁边的一摞书,道:这算什么,我还想要抄那些书呢!没个几千张哪能成?龙宸宇信手翻过几本,更是眉头深锁,竟然都是《南华经》.《蝻经》等佛经,咬唇道:你干什么抄这些书?该不会看破红尘,想要出家做尼姑了吧?我可警告你,你若是敢起这心思,我叫人拆了天下所有的尼如庵去!语气半真半假.却隐约透出股寒意。
乔安笑着推他一把,道:你想哪里去了?不过是佛教的经书都是教人静心养性的,某些方面跟闭心诀有相通之处,我边抄边读,也不无益处。
她的话半真半假,读着佛经确能叫人心思平静,但对乔安而言,更重要的是龙宸宇!若她有朝辞世,而龙宸宇限于诺言需得好好活着,可正如忘尘所言,若是他因她过世而戾气大发,那便是她的罪孽了。
所以她才要抄这些诗词经书。
一旦她亡故,这些东西作为她的遗物必定会被龙宸宇好好保存,时不时拿出来缅怀念旧。
而在看这些诗词经书时,他也会有意无意地将这些诗词经书看进去,而这里,就有着她想要说的话: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一切恩会会,无常最难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以及其他许多许多,或劝诫,或开导,也许有用,也许无用,但是,她总该做些什么。
龙宸宇这才释熬,道:吓我一跳!对了,今日龙宸锐之事已经完结乔安的手微微一顿,这几日虽然近乎不理世事,但她所关心的人的消息还是不断传来。
被蒙骗许久的青怡挺身指证龙宸锐。
先前她可谓是龙宸锐的智囊,事事为其出谋划策.知晓诸多机密.以及基党羽成员。
意图谋反.刺杀皇上,毒害皇后,嫁祸郡主,以及其他种种重罪.不一而述,证据确凿如山,不容龙宸锐抵赖。
而端太妃,听说她这几日身居内宫,只步不出,也未寻人求情。
想必得知慕容锦儿果是龙宸锐所害后,她受打击颇大。
甚至,有些心灰意冷罢。
慕容德为她付出了那许多,而他的女儿,却是死在自己儿子手里,想必她按受这个现实也是极艰难的。
其实,即使不说,乔安也猜得到龙宸锐的下场,她所关心的是另一人:青怡如何入罪?龙宸宇扰豫了下,低声道:为龙宸锐之党羽,为其出谋划策,参与种种大不敬之行,罪在不赦,念其初犯,又出面指证龙宸锐及其党羽罪行,流三千里。
只是流刑,已经是算极轻的了,毕竟,还留着性命,还有自远疆归来的希望。
乔安知道龙宸宇因为青怡害她毒发之事异常恼怒,因此声明此次龙宸锐之事他绝不参与,交由三公九卿定论。
现在看来,他还是念着她的情面,网开一面,轻判青怡,笑道:多谢你了!龙宸宇笑着抑住她,将头偎在她的肩上.道:我们之间还用这样客气吗?对了,你昨日出去,到哪里去了?怎么都没有跟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很替你担心。
若是出去散心,以后叫我陪你,这样我能安心些。
若是你想要见什么人,跟我说一声,我宣他们进宫陪你,好不好?乔安微一踟踌,便下定决心,何不趁此机会将忘尘之事说出.给二人一个和好的契机?,毕竟.因为她如今身体不好,而心境情绪又会影响闭心诀,关及性命,龙宸宇几乎对她百依百顺,不肯有丝毫违拗。
宇.我去龙云山了。
她转头看看龙宸宇,他笑容微敛,剑眉轻锁,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她不说话。
乔安继续道:宇,我见着她了。
龙宸宇身子一僵,依旧没说话。
乔安道:宇,我知道她先前离弃你,是她不对,可是,她毕竟是你的母妃,母子连心。
而且,我能感觉得出来,她对当年的事情也有悔意,你就原谅她,跟她和好,好不好?我知道先前她遗弃你,令你伤心,可是,我先前也伤过你,你也同样原谅我了。
这次,你也原谅她一回.好不好?龙宸宇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安,那是不一样的。
你是另有苦衷,为了我好,而她,是遗弃,是背叛!我不会原谅她的,而她,也不需要我的原谅。
宇,乔安轻轻唤道,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自己的苦衷呢?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抛夫弃子,只为什么‘为国祈福’?宇,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因此有结,我不想要看着你因此难受,我想要帮你解开这个结。
你就答应我,到龙云山去见见她,好不好?龙宸宇微微侧首,神色变幻不定,许久才低喃道:龙云山么?蓦地,他扬起头,看着乔安,道,好,安,我会去龙云山的!龙宸宇虽应了乔安会去龙云山,却迟尺未见行动,反倒是乔安的身体日益虚弱,内力在迅速地退减,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快。
她隐隐觉出,这似乎跟她那次进入小寂灭有关,似乎那次小寂灭加速她的虚弱。
尽管她百般遮掩,龙宸宇却还是发觉她的异常。
震惊伤痛之余,他开始不断宣召各地名医为她诊治。
怪杰关荣,施映璇,甚至乔安自己无一不是医术超绝之人,然费尽心思,苦思十数年尚未有结果,寻常名医又能有何为?然而,尽管明知无用,乔安却还是由得他去.因为她明白,若不叫他做些什么,他定会发疯的。
可是,那些所谓的名医对万毒之首根本不知所谓,甚至有些连乔安脉象有异都发觉不了,能有何用?每一位名医前来,龙宸宇的眼中都会带着希望的明亮;而当所谓名医离去,他的眼神又变得黯淡.甚至比先前更加沉暗。
明亮.黯淡,再明亮.再黯淡 周而复始,变换不休,换得的结果是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暗,阴云浓雾弥漫,希望越来越少,而绝望越来越多,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看着他,乔安不由得记起忘尘所言,心中暗暗担忧。
但是,看着那双明暗交替的瞳眸,乔安隐约记得.似乎很久之前,也曾看见过这样的场景。
那是她闭心诀有成时,关荣带她游历天涯,希望能寻到良方。
那时,关荣的眼睛也如他这般,明亮黯淡,变幻不定。
对照着龙宸宇的神情,她隐隐约约觉着,或者,师傅还是在乎自己,爱自己的吧?她忽然苦笑.摇了摇头,为何最近这样经常想起他呢?前番在许愿石旁.看着忘尘,她也突然想起他来。
是否自己当真命不久矣?这日,乔安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晚霞满天。
这些日子,她似乎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却仍觉着困倦。
飞炫宫内空无一人,平常除去上朝几乎寸步不离的龙宸宇竟也不见踪影。
乔安心中略感不安,忙起身下床,出了飞炫宫才见门口守着的宫女侍卫.忙询问龙宸宇的去向。
宫女毕恭毕敬地向乔安行礼,答道:回郡主的话,皇上出宫去了,临行前吩咐,说如果郡主问起,就说他去完成允诺郡主之事了。
允诺她的事情?乔安微微皱眉,略加思索.忽然明白过来。
皇上可有带侍卫出去?宫女摇摇头,道:回郡主,奴婢不太清楚。
郡主不妨去问宫中禁卫统领,或者能有所获。
先前乔安见过数次禁卫统领,问到他那里,得到的回复却是:回郡主的话,皇上吩咐奴才不得跟随,因北 不等他说完,乔安已经转身往宫门的方向奔去。
几日前,龙宸锐之案已告终结,乔安毒发.算起来他才是罪魁祸首.按理说,龙宸宇定不会轻饶他.何况又无朝臣为他求情,然而,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龙宸宇竟然只是下令终身监禁他.并未处死。
但与先前的龙宸烈不同,他是绝不会有翻身那天的,这点,乔安还是敢肯定的。
虽然说龙宸锐之患已经消除,但龙宸宇身为皇帝,忧患重重,如今天色昏暗,又没带侍卫,万一有事 想到这里,乔安更加焦虑.干脆施展轻功追去。
虽说她如今功力消减,但一施展轻功,依旧疾如电闪,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然到了龙云山脚下。
此时夜幕降临,但半轮明月悬挂空中,如同冰晶般,将淡淡清光洒满世间。
乔安眼力又好,向上望去,依然隐约瞧见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有人影晃动,瞧身形正是龙宸宇。
乔安微微放心,正欲追去,忽然身子一僵,如石化般不动,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
迷蒙月光下,迷影重重,龙宸宁似乎仰头看看山顶,因为是背影,又隔得远,瞧不清楚他的神情,但接下来,乔安清晰地瞧见,他竟而拂衫跪了下去,朝着山顶的方向叩头,接着缓缓起身,行了一步,重新跪下去,叩头,起身.行步,再跪下。
他在做什么?尊贵如他,为何要下跪?又要向谁下跪?难道 这蜿蜒曲折的山路,他就是这样一步一跪地过来的么?所以才会这样慢,这样快就被她追上?乔安仰头看看似乎已经直攀如云的山路,难道他想要这样直到山顶么?乔安诧异,震惊,却又心痛无比,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想着,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在离他有数十步的地方停下,随着他缓缓而上,却始终保持距离。
朦胧的月光下,他突然停顿,转身向山下望了眼。
乔安一惊,忙隐起身影,他的武功早废,这样的距离,他应该发觉不了的吧?只听得一声细几不可闻的叹息顺风而下,乔安忽然明白,他并非发觉自己.而是看向皇宫。
想到这里,乔安微微心安,接着树影的遮挡,向他看去。
这一看之下,她顿时心中疼痛得如同遭受凌迟,几乎惊叫出声。
他依旧衣衫整洁,发饰齐整,背影挺直,眼神明亮,在月色下如玉树临风,秀逸夺人。
但是,在他额头处,赫然有着一片血污,周围似乎有着斑斑青紫.可见这一路他叩头之用力。
再看看尚还有十之六七的路程,乔安倒吸口冷气,若是这样拜上山顶 他究竟想要怎样?她几乎想要立时冲上前路拦阻他,却仍然按耐下。
宇向来骄傲,定不会愿意旁人瞧见他这样狼狈的模样,所以才不愿带侍卫前来。
若是直到自己瞧见他这般模样,骄傲如他,恐怕会更难受。
想到此地。
乔安忙捂住嘴,咬着嘴唇,不叫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已经汩汩而下,难以遏制。
梦幻般的月色,幽雅秀丽的龙云山,如龙宸宇乔安这般璧人,本该是无限美好浪漫的月下登山,却令乔安心碎一路。
龙宸宇果然是一步一拜,即便总是面对背影,乔安也晓得他额头的伤越来越严重,因为他走过的石阶有的已经开始染上血迹,随之而来的,便是乔安心痛的泪水洒落。
宇,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不知道走了多久,亦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已是明月西移,而乔安却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痛得近乎麻木。
在踏过无数层台阶后,龙宸宇终于抵达山顶,径自住许愿石的方向走去。
难道他是为许愿石而来的吗?乔安心想,阵阵山风已将他坚定又沉痛的声音自山顶带下.悠然飘入她的耳中:我从不信这世上有天,有仙,有神,也从不会来拜。
但是,如若相信能叫她康复,我愿意去信!若天有耳能闻,天有眼能见,我,龙宸宇在此立誓.若能叫安康复.我情愿替她承担一切苦痛!我也愿起誓.若她能无恙.我龙宸宇愿终身持斋茹素.绝不妄杀一个.为其积德!说着,俯下身去,磕了三个头.即便是隔了十数步的乔安.也听见那砰砰的声音,可见其用力。
龙宸宇言罢,起身上前进香。
而乔安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京城传言,龙云山山顶的许愿石是灵验无比,只要在每日第一个抵达山顶,诚心祈求,便能梦想成真。
原来他夜晚上山.是为了替她祈福,祈求他平安无事。
而龙宸锐之所以能保得性命,也该是宇为了给她积德,不欲多伤人命。
思想间,乔安已是泪流满面,他本来从不信这些的,可是今日却她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向龙宸宇的方向走去.听声音,正是忘尘。
乔安疑惑,这样晚.她怎么会出来?刚好往这边来?难道只是巧合吗?她忙隐匿身形,躲在浓浓的阴影中.向着山顶看去。
忘尘走过去,只能瞧见背影,不知道她神情如何,但身形微微抖动,瞧着多年未见的儿子,温淡如她,也该是激动得难以遏制的吧!反观之她对面的龙宸宇,神色淡漠.一扫方才的深情温柔执著。
忘尘突然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摸他额上的伤,龙宸宇却后退几步,避了过去,依旧不动声色。
忘尘轻轻叹息:你从不信乱力鬼神之说,更对那传说嗤之以鼻,没想到今日竟然会照做?照做?传说?乔安暗自猜测.难道龙宸宇今日此举乃是有因之果,并非单纯地表示虔诚?似是知道乔安的疑惑般.忘尘缓缓走过龙宸宇,走至许愿石边,轻轻抚摸着,悠悠道:传闻此山乃天佑灵山,灵气甚重,此许愿石乃连通天界这领事,因此将护龙寺,妙心庵皆建于此山。
民间皆传言,说只要在每日第一个抵达山顶,诚心祈求,便能梦想成真。
其实却少了极重要的步骤,那就是许愿之人需得一步一跪,且第一十到达此山顶,潜心祈求方能如愿。
宇.我记得你还很小的时候,在皇室藏书中读到此处,哂笑不已,今日你却 她幽幽叹口气,微微侧脸,乔安见她神色迷惘,眼神蒙乱,似乎想到什么,深思飞乱.似自言自语般道,唉,其实,当年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那时,我也曾经自夜一步一拜直至山顶.诚心祈求上苍.愿那件事从未发生,愿一如重来,可结果 宇,你真是跟我一模一样!龙宸宇面如寒冰,冷冷道:我今夜约你出来,可不是为了来听你泼我冷水的。
乔安恍然,原来是宇约她出来,而她想必早已在旁边恭候许久,见他许愿完方才现身相见的。
他这样冷言相对,忘尘竟也微露伤感之色,淡笑道:我猜也是她叫你来的。
否则,依你的性子,恐怕是终身都不愿再见我了吧?你倒真是听她的话,肯为她来见我,又肯 你待她倒真是好,难怪她也那样待你!如此感情用事,你终究还是像我多,像你父皇少些。
龙宸宇冷笑道:终身不愿见你?哼,当年是谁几次三番将我拒于门外的?我今日来,却不是像安说的般要解开什么心结。
我只是不愿逆她而已。
至于你.哼,人说,有爱才有恨.我是曾经恨你,但如今我心里只有安的安危,再无其他人的分量,也就无所谓什么恨了。
好了,我已经来见过你了,话也说过了,能够跟安交代,该走了。
刚迈了几步,他忽然记起什幺,顿住脚步,却不回头,只冷冷道,我知道你铁石心肠,也不信安所说的什么你已懊悔。
但是如果你真觉着对不起我的话,就为她祈福.祝她平安吧!后面几句话,声音已经渐转低沉温柔.还有着隐隐的伤感。
忘尘却道:等一下,若你真想为她好,就听我几句话!君氏篇 第三十七章 逆天搏命 ( 1 )龙宸宇顿住脚步,却仍旧没有回头,只听忘尘沉着冷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应该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也该知道她的弱点是你.闭心诀的破绽也是你。
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别再让她为你忧心,为你操劳。
让她安心.让她平和,这样才对她最好。
龙宸宇沉默了会儿,乔安借着月色看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抿嘴忍住,面无表情地下山去了。
乔安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山阴树影中.正想随之离去,忽听到忘尘轻笑道:他都已经走了,你还不出来,躲在那里做什么?乔安一怔,随即涌起震撼与猜疑,她居然能感觉到自己在这里?这么说来,她会武功?而且功力应自不低。
不,不止,先前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她身怀武功,或者是疏忽,或者是不留意,但总能说明此人武功不可小觑。
她究竟是什么人?先皇妃嫔.为何会有着不俗的武功?乔安想着,慢慢从隐身之处出来.看着她。
忘尘面向她,眼神却向已经穿过她,达到未知的虚空:只有绝望时,人们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任何一线救命稻草,哪怕只是虚幻。
他居然如此.可见他心中的希望已经渐渐磨灭,渐渐绝望了。
不过.你的心思还是白费了。
正如我所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跟必要,你想要我影响他,怕是要失望了。
乔安正想说话,突然喉间一阵发痒,剧烈地咳嗽起来,直觉喉头腥甜,她下意识地捂住嘴。
待咳嗽平息后,于间竟赫然有着斑斑殷红。
看着淡淡月光下那鲜艳得近乎妖艳诡异的颜色,乔安眼眸轻垂.神色微暗。
她的身体,真的是越来越不好了。
方才那一路居然没有毒发,当真算是奇迹了!忘尘也看见她掌中的鲜血,也吓了一跳,急及过来,拉着她的手掌细看,震惊不已,脱口而出道:怎么会这样?神色间顾夹杂着些伤痛关切。
乔安心中更加疑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中的是毒不会这样?见忘尘神色微变,更追问道,你究竟是谁?刚才你跟宇说话时说到我的闭心诀的破绽是他.你怎么知道我修习闭心诀?你又怎么知道闭心诀有破绽?别跟我说是锦儿告诉你的.这些连锦儿也不知道!忘尘片刻便恢复正常,笑着摇摇头:不管什么时候,你的心思都是这样敏锐。
怎么,隐谋乔安,君氏少主,到现在你还没有查出我的底细吗?那可得努力些才行!又来了,一提到她的身份,忘尘眼眸神色间就会出她那种微带讥刺嘲讽的光芒,加之平日里她的温柔亲切,乔安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忘尘,似乎应该跟自己有着很紧密的联系 不知为何,乔安忽然忆起先前霰芷所言.慕容绮儿的武功不知有何人指点,进步极快 除了锦儿,是否还有旁人来见过你,她的妹妹绮儿呢?忘尘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这你也知道?是,我跟她妹妹也颇投缘,那丫头跟我年轻的时候还真像,刚烈,直率,又冲动,做事不计后果 她的眼眸忽然一黯,随即淡然道,因此,我教了她几招功夫。
这几天这丫头倒是跑得比往日都勤些,学功夫也用心许多。
想必是因为跟霰芷的比试吧!乔安努力回想当日慕容绮儿与霰芷动手时的情形,慕容绮儿的武功绝不能算高,招式皆是普通至极,但出于颇有章法,又能跟霰芷日日比试,恐怕是由内功心法的原因。
只可惜自己并未与她交手过,难以得知,回去定要好好问问霰芷才是。
忘尘看着她指间渐渐干涸的血迹,眼眸中光芒变幻不定,忽然道:你如今的情况究竟是怎样?乔安淡淡而笑:剧毒扰着我也就不说了,因为体内积毒日久.如今身体也不行了,刚刚吐血也是因为这原因,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现在只能猜测.赌着看我究竟是死于毒发身亡,还是死于虚弱致死。
看着她仿佛淡漠的神色,忘尘竟然感觉心中一痛,低声道: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在临走前再来见我一面,可好?此刻的忘尘又成为前些日子待她如亲女的那个忘尘,眼里脸上尽是关切担忧。
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只是投缘吗?乔安不自禁问道,实在想不通其中的蹊跷,你老实说,我跟你究竞有着怎样的关系?我总觉着,在此之前,你似乎应该知道我才是。
忘尘再度微笑:你可以去查啊!你不是有着很厉害的情报系统吗?乔安更加疑惑:你怎么知道?忘尘笑而不答。
乔安默默想着,见她无意再谈下去,向她拱拱手,转身正欲离去,忽然旋风般转身.如电般直向忘尘攻去,出手迅疾无比。
忘尘初时似乎吃了一惊,仓皇躲过,随即左闪右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出手。
乔安攻势渐增,同时喝道:你为什么不出手?是怕我瞧出你的来历么?乔安未尽全力,忘尘也行有余力,边闪边笑道: 你别想套我话,若够本事,便逼我出手啊!不过召集你的情形,却是不宜出手呢!若是你还顾念着他,还是尽快住手的好。
乔安自家情况自家晓得,只得凝住身形。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升起个奇特的念头,忘尘.难道是 那个人?但那个人究竟是谁,她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隐约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可是,在此之前,自己应该没有见过她才是啊转身下山_,以她的轻功,没多久便到了山脚。
转身住山顶看去,还隐约能瞧见忘尘凝立原地,似乎向自己这方向看来,又似乎不是。
转身正欲回宫,想了想,却反向仙雅居的方向疾驰而去。
回到欠违的居所,乔安不禁感到一阵熟悉,而四姝等人见乔安回来,都欣喜异常,忙前忙后,围着她说话,不肯散去。
见霜草仍然在京,乔安不禁转向一边的舒凝宠:舒门主,难不成什么时候擎天门的总舵迁改到京城了?怎么这次逗留这许久也不回去?舒凝宠看看旁边的霜草,叹口气,道:乔谷主,拜你所赐!霜草定要在这里留着,我也没法子,只能日日飞鸽传书,遥相联系,处理门内事务。
众人都笑起来,霜草轻轻捶了他一拳,道:我要留在这里陪小姐,又没拿刀加你脖子上,你爱回去便自己回去啊!干吗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众人笑得更厉害,乔安也忍不住微笑,看着霜草跟舒凝宠,突然记起什么,神色凝重.向舒凝宠道:舒门主,你可能确定,三十年前,尹细雨确已被我师傅击毙?众人都是一怔,舒凝宏也不例外,随即答道:我师傅亲眼瞧见尹细雨不避不闪地受了关谷主一掌,你该知道,关谷主的寒冰掌乃是江湖一绝,无论何人都难以硬挨一掌而无恙的。
_乔姑娘,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乔安没有答话,深锁秀眉,低喃道:难道是我多疑了,那她究竟是什么人 次日清晨,乔安回宫时,宫里已经是一片慌乱,所有人找她找得几乎已经发疯了,见她回来,都大大地舒了口气。
闻讯赶来的龙宸宇一把抓住乔安的手臂.急急问道:安,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说一声?这些下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几乎将我急死。
乔安思及昨夜所见,心中伤痛,却仍笑道:你怎么这样?我听他们说你去了龙云山,想着你可能晚些才回来,就回仙雅居见见四姝他们。
看你.急成什么样子了?说着伸出手去替他擦拭汗迹。
龙宸宇松了口气,低声道:我还以为你又不声不响地走了呢!忽然感觉到乔安的手触到他的额头,微微一僵,记起额上缠绕的纱布,忙道:你别太担心,我只是不小心撞了头,御医已经给我诊断包扎了,没什幺大碍。
乔安忽觉鼻子一酸,淡笑着道:原来是这样,以后要小心了。
龙宸宇点头应了,忙拉着她回飞炫宫。
自从她入住后,内室变多了张床,两人分居两床,中间并无遮挡。
倒不是龙宸宇有什么念头,如今知道乔安的身体情况,他自不会去冒犯她.致使终身遗憾。
只是,这样能观察着她的身体状况,免得晚上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知晓。
白日除了上朝,龙宸宇都在外室批阅奏折,连接见大臣也改在了飞炫宫外室。
而乔安,则在内室看书写字,打发时间。
稍有空闲,龙宸宇便到内室看着她,或者干脆将奏折抱进来,跟她共处内室,她读书写字,他批阅奏折,偶尔抬首.视线交汇时.室内便浮动着淡淡柔柔,丝丝缕缕不绝的情意,瞬间变得旖旎温情。
不需要任何言语,任何清楚的表示,两人都已经明白彼此对这份时光的珍惜与恋眷。
如果,能够这样直到永远,那该有多好啊!然而,事难如人意.随着乔安身体日差,龙宸宇的脾气也越来越坏,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只是,只要乔安在,他立刻收敛起坏脾气,温柔谦和一如往昔。
乔安看着,连劝也不知该怎样劝,她知道,龙宸宇心中已经隐隐感觉到那份绝望的悲痛,却仍自强撑着,而自己,更不能捅破这层纸,将一切挑明。
而同时,乔安吩咐无名谷查控芮妃的消息也已经回来,简单得出乎意料:龙意灵,女,十八,端惠淑秀,容颜秀丽,为帝封为芮妃,育皇四子龙宸宇,后往妙心庵为国祈福。
正是皇室史册上所载,除了这零寥几雨,再打控不出其他诮息.简单一如当初的尹细雨。
是的,尹细雨,若不是自舒凝宏处确定尹细雨已死,她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尹细雨了。
但认真想想,也未免有些儿戏,尹细雨是江湖上有名的毒手罗刹,又怎能摇身一变,成为皇宫妃嫔?何况,她还是南疆人。
_乔安也曾细问霰芷与慕容绮儿交手的情况.霰芷却懵懵懂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她武功有高人指点,日日进步甚速,两人堪堪为敌。
她也曾亲自去观看两人交手,无奈慕容绮儿所用皆是江湖寻常的招式,只在要紧关头加以变化,变成了极厉害的招数,抵得住霰芷的碧秋掌法。
而她借故与其交手,却发觉她的内功乃是纯正的玄家心法,依旧得不出头绪来。
她也曾问过龙宸宇,龙宸宇微微皱眉,细细思量许久后,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父皇跟母妃都从未提过母妃的事情,我所知的也就是皇室史册所记载的.并不多一分。
安,你问她做什么?我已经说了,我心中再没有什么心结.如今,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便万事皆足!说完,他又匆匆转身,查阅医书,批阅奏折,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确实,如今乔安身体越来越不好,他也着实没有心情去理会一个自小便离他而去的母妃。
看着他忙碌匆急的身影,乔安也抛开了忘尘之事,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暗暗叹息。
他,日复一日地黯淡,日复一日地绝望,日复一日地暴躁而消沉..终究,他知道事实的时间太短,太短!自己与七卫,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实,四姝也已在六年前得知,唯有他,是在自己生命所剩无几时才得知,而同时袭来的,只有越来越浓深的绝望,不曾见一点希望。
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能令乔安多份生的希望,做来做去却都是无用功。
连四姝七卫尚且绝望得近乎崩溃,何况是他?她很想告诉他,如果他能不要那样伤悲,那样绝望,那样像是即将失去全世界的落寞,想要拼命挽留的执著痴狂,或者她会觉得好些,不会对未知的死亡那样惧怕。
可是,她也明白,他做不到.普如同自己做不到对他少分关切.少分在乎一般。
他们,终究是,谁也放不下彼此分毫!这日,龙宸宇携着她在御花园散步,秋逝冬至,寒梅傲放,芳香幽幽.独领院内芳色。
两人原本赏梅闲聊,温馨畅快。
忽然一阵风吹过,将枝头怒放的梅花吹落几瓣,悠悠荡下。
龙宸宇看着,伤感道:都说这梅花最是傲雪凌霜,为何也会被寒风吹下?乔安笑道:梅花能在寒冬绽放,已胜过许多春花。
而风吹花落,或者天意如此。
龙宸宇神色突变,带着伤痛,也带着愤慨,冷冷笑道:天?若真有天,它定是聋子,是瞎子,怎么配做天?_乔安奇道:为何说天是聋子,是瞎子?龙宸宇愤愤然道:它若不是聋子,为何我那样呼喊期盼,它都没有听见?若他不是瞎子,多少人因你得福,多少人祈求你留世,它为何没有看见?若它当真眼明目亮,赏罚分明,为何为老花不落新花落?为何为何白首松颜无碍,反倒是韶华芳龄遭遇横祸?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来愤慨,其中却有饱含浓浓的痛楚。
乔安知他意指,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宇,别这样!龙宸宇反手握住她,微一用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紧得似乎想要将她藏入体内,不叫那些病痛死亡寻着,昆得乔安微觉气闷.有些喘不过气来:安,从前都是你帮我,我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是你跟你师父前来救我性命;我被龙宸烈的人追杀.堕入悬崖.是你跟施映璇救得我;我与兄弟争夺皇位,处境不利,是你帮我扭转乾坤,登得帝位安,每次都是你帮我,而如今是你唯一需要帮肋的时候,我却帮不了你,就算我是皇帝又如何,就算我掌有天下又如何?我连我想要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安,我真没用!我真没用!安,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全部爆发,乔安感觉到肩上有着火烧般的灼热,是有的人伤痛无比的眼泪,一直渗入她的身体,灼痛了她的心。
她轻轻揽住他的腰,柔声道:宇,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不要再内疚了,好不好?龙宸宇摇摇头,泪珠成串滑落。
在乔安的面前,他从不用掩饰情绪,唯有此次,最为伤痛,最为崩溃,却最得克制按耐。
此时,他终于到达负荷的极限。
安,怪我,全都怪我!当初是我求你出谷来助我,是我强逼你爱我,是我把你从淡然无波的心境中拉出,推出狂风暴雨的漩涡中,可是,我却没能护你周全.我没有能够保护你。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越来越虚弱,越来越靠近 而我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连一丁点儿的希望都不肯给我?如果能令你多份希望,多活一天,我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啊!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就算是虚幻的希望都没有!乔安并不善于安慰人,只能紧紧抱着龙宸宇,给他力量.给他抚慰.却无法劝解。
因为,她也同样伤痛,伤痛即将来到的死别,她也舍不得啊!阵阵寒风吹来,更多的梅花瓣随风飘落,纷纷扬扬地落满衣衫。
许久许久,龙宸宇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抬起头看着乔安的双眸:安,我们成亲吧?乔安愕然,道:你说什么?龙宸宇凝视着她眼眸,似乎直直看进她的心里,令她不自禁地心为之一缠。
我是说.安,嫁给我吧!没有其他人.没有任何妃嫔,只有你,只有我的妻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像我曾经对你说的那样.罢黜后宫.让你成为我的唯一!乔安这才明白,震动.喜悦,苍凉而又哀伤:宇,不值得,你明明知道,我时日无多,没有必要为这样的我再生事端。
就让我们安安静静地度过最的珠时光吧!不,值得的。
龙宸中眼神竖决如铁, 正因为 我才要这样做,让全天下人知道你乔安是我龙宸宇的妻子,唯一的妻子!除了你,这辈子我绝不会再要旁人。
她知道他一直说的是妻子而非皇后,因为皇后是属于映昌皇帝的,而妻子则是属于他龙宸宇的,独一无二。
感动于他的心意与细致,可是 乔安轻叹着道:宇,别急着说这些话。
你还有一辈子,很长的。
龙宸宇紧紧地盯着她,敏锐地道:安,你不信我?见乔安低头默然,他脸上瞬间闪过黯然与伤痛,随即振作,轻笑着.话音轻柔而坚定,没有关系,安,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我这就去吩咐宗正堆备封后大典,越快越好!或者是早有准备,或者是龙宸宇已等不及,或者是他怕乔安等不及,封后大黄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准备着,最终定在半月后。
本来,所有人都早已猜测着这场黄礼的日期,甚至民间已经私下设定赌局,供众人下注。
然而,当它姗姗而来时,却还是震动整个紫星王朝。
因为,龙宸宇已下诏令,在封后大典的同日罢黜后宫,宫内嫔妃无罪者均可返还家乡.罪者留守冷宫!同时宣布,凡其在位期间,永不选秀!消息一出,顿时轰动整个紫星。
众人议论纷纷,有赞叹的,有嗤笑的.有喜有怒,更多的却都抱持怀疑的态度。
此举固然前无来者,足见映昌帝之情深义重.但其终为皇帝.坐拥天下.真能永生只要乔安一个女子吗?即便是寻常男子,想要做到也是极难的啊!然后,后宫前朝却顾不上质疑以后,已经难以容忍现在了。
短短数日,朝堂上大臣奏折如山_,后宫里以太后为首的一众命妇劝诫似潮,祖宗规矩,皇室颜面,后嗣祖业 种种理由滚滚而至,众云纷杂,足以将常人逼疯。
可惜龙宸宇并非常人,他手握朝权,有着自己坚实的班底.掌握着紫星各处命脉,无人能够动摇。
尤其,掌管兵权的大将军孟权佑对此事极为赞同,全力支持。
何况,即位以来,龙宸宇积威已久,从来无人敢正面抗衡(孟权佑那次除外),以他竖忍执著的性子,又是这样竖决如铁的事情,哪里肯退让半步?顿成僵持之局。
这些事情,即便龙宸宇不说,乔安也猜得出来,却也不去理会,任由龙宸宁独撑大局。
她明白,他想用自己的力量为她做些什么!然而,微微出乎乔安意料的是,端太妃竟然置身事外,并未参与后宫众人的劝诫。
而那日端太妃的不请自来则将其中奥妙道出:其实,我很佩服皇上这种魄力与爱恋。
若是当年先皇对芮妃也有这种痴恋与魄力.或者,所有人的悲剧都不会有了。
皇上的悲剧,我跟他的悲剧,锐儿的悲剧,锦儿的悲剧,所有人的悲剧 听她提及芮妃._乔安顺势问道:端太妃娘娘,当年芮妃之事究竟所为何来?端太妃想了想,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那年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之期。
你应该明白,宫里嫔妃每隔三年就要承受这种与更多女子分享丈夫的过程,凄熬也罢,喟叹也罢,都没法子的。
芮妃性子刚烈,或者是先前已经经历太多次的失望与折磨了吧,从那年期年初起,她的气色就一直不好,恍恍惚惚的.偶尔会露出些痛恨恼怒的神色。
终于,那年的六月六日,也就是天观节,皇上带领诸臣妃至护龙寺祈福。
即将近宫之际,她突然出列,对着皇上跪下,说她甘愿至峰顶妙心庵为紫星祈福。
而皇上的反应也很奇怪,所有人都很震惊,他却平静如水,似乎早知会如此般,点头应允。
于是.芮妃当即收拾行李自护龙寺往峰顶而去.连皇宫都没回。
当时,烟雨蒙蒙的,皇上一直喊她,她却连头也没回过....乔安思索了会儿,又问道:那娘娘可知芮妃的身世来历?端太妃摇摇头:那时我跟她还算投机,也还说得上话。
但她很少提及她的身世,而皇上也不许人提,恐怕没有人知道。
送走了端太妃.乔安暗自思索着,端太妃所说与众人所传并无二致,只是更为详细而已。
而据忘尘所言,她却是为了心爱之人.这其间无论如何也是连不起来的。
不过,乔安叹口气,看看旁边的华服诸饰,突然间又温柔地笑了。
管她当初所为何来,如今,她乔安只要顾着将至的封后大黄,顾着宇便已足够。
至于旁人,有关的,无关的,她却都不想理会了。
激动人心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精致而高贵的衔珠凤冠,十二金簪,珍珠额坠,深青色曳地连襟的华贵长裙,以金色丝线在衣领,袖端,襟侧,襟底细细绣上含龙云纹,外罩着玉色轻纱,腰间束着五色彩纹绶带,旁边佩着两串玉佩,珩、踽、、环、琚、冲牙依次而下,底部坠以玉珠流苏。
她乔安这辈子从未穿着如此华贵累赘,而薄施脂粉的她也从未这样的清艳照人,倾国倾城。
尽管与往常装扮大异,但是她心甘情愿承受种种不适。
为了这场婚礼.宇已经承受那么多,她只不过多担些重量而已。
祭天,臣朝,拜宫 乔安已经记不得那许多繁琐复杂的程序。
群众的欢呼,庙堂祭拜,百官的朝贺 她也都记不清楚。
她只记得,在通往金銮殿的那条红毯上,她缓缓行着,看着尽头微笑的龙宸宇,温柔而深情。
当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来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往龙椅走去,准备接受百官朝拜,她突然间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二十年来,她一直以为她不会有爱情,更不会有婚姻。
她曾经无数次地回想着爹跟娘相处的细节,纵然离别多,相聚少,但两人的情深义意重绝对无可置疑。
那种伉俪恩爱,鹣鲽情深的生话,同建家庭那种相互扶持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会有的!可是,她遇上了龙宸宇,遇上了爱情。
她无法忍受成为众多妃嫔之一,与所有人共同分享丈夫,而他身为帝王,却注定是三宫六院.佳丽成群,两人间那种矛盾深如难以逾越的沟罄,更夹杂着万毒之首这项因素,她以为婚姻于她而言只是虚幻,她所能过的注定是不完整的人生。
然而,就在今天,那些本以为只是梦幻的场景,就这样出现在眼前,虚幻飘渺而又真实得无可置疑。
他终于向她证明,他的人生,只握在自己手里,不由旁人摆布。
在龙宸宇牵她入座,对着她温柔而笑时,泪珠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外礼既毕,剩下的就是宫廷内的朝仪,即拜见宫中诸位太妃,以及太后。
离了金銮殿,往春晖宫去时,乔安忽然身子一软,几乎跌倒,龙宸宇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安,你怎么了?乔安仰首向他绽出一抹微笑,如同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的花朵,沙漠荒原舞姿生长飘舞的绿树,坚强,傲然,而又有着绝世的美丽。
没事脚.软了下。
说着站直了身子.文文身形.深吸口气,端庄大方地向春晖宫缓肝行去。
太后,端太妃以及其他诸位太妃均在宫中.依礼而坐。
乔安依次拜见,恭谨温婉,礼仪到位,一举一动中更是散发着犹如龙宸宇般的高贵气息,使人心折。
即便是对乔安存有微词的太后等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气质风姿无人能及。
拜见完众位命妇,龙宸宇携她回宫。
按理说,皇后应当居于凤仪宫,但乔安此时情形特殊,容仍然居于飞炫宫。
从出金銮殿起,龙宸宇都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由问道:安,你的手怎么在抖?乔安微笑着,眼中渐渐浮起雨雾,颤抖着答道:因为,我太激动了。
因为,我,乔安,终于成为你的妻,你的唯一!我觉得太幸福了。
龙宸宇闻言绽笑,温和一如煦日。
是的,她真的是太幸福了。
所以,即便她在行礼同时要忍受着万毒之首发作的极度痛楚,她也甘之如怡。
封后大典后,乔安已是正式的皇后,理应得理六宫事务。
但一来乔安身体不适,龙宸宇不舍得她操劳.二来如今的六宫也已有些名存实亡的味道,有太后统领众太妃,其余事务遇有少府负责众事项。
乔安能做的依然是写字,念书.抚琴,以及努力地活着。
她的字,已经积了厚厚一摞。
自从那日万毒之首第二次发作,万毒之首发作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快,短短一月.已经两次,每次七日,疼得乔安几乎想要将自己全身麻痹。
由于怀疑上次进入小寂灭加速身体的虚弱,乔安也不敢再妄入,遑论闭心诀第三层的大寂灭。
她只能忍着,用尽一切办法忍着。
然而,咬破的唇瓣,指甲扎伤的手心,她奇特的神情,终究还是让龙宸宇起了疑窦,详加追寻下,得知万毒之首发作的情形,他的颓然伤痛显而易见,而对乔安的怜惜.和那种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痛楚也刺痛着乔安的心。
如今他已经这般难以忍受,若是将来万毒之首更加厉害,她五感全失,他又该是怎样的心痛啊?他能忍受那样的心痛而不致疯狂吗?乔安曾经想过令他服下施映璇研制的忘情,忘记自己,却被龙宸宇拒绝。
即便是痛,安,我也要记着你,绝不能忘了你!如果你真那样做,我会恨你的!他的坚待和倔强一如往昔,半点也没变。
而乔安也不勉强,这忘情本是施映璇为她研制的,她不也同样不愿意服用吗?于是,两人继续僵持下去,一个为让对方而忙碌,另一个则为叫他少些伤痛而费神。
这日,施映璇突然入宫求见。
龙宸宇又惊又喜,莫非他已寻到良方医治乔安?忙令人速速带他进来。
施映璇风一般地奔进飞炫宫,连向龙宸宇跟乔安行礼都顾不上,满面喜色,喊道:小姐,有救了!有救了!乔安闻言并不惊喜.只是淡淡地看着龙宸宇,没有说话。
龙宸宇却大喜,忙道: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施映璇兴奋地点点头,向龙宸宇道:宇公子,这些年来我一直浪迹天涯,寻求名医。
同时广泛阅读师傅留下来的武林典籍,希望能够寻到对小姐有用的东西。
结果,真的让我找到了。
原来,四十年前.武林中有位有名的神医,平生专供医毒,医术清湛无比。
我就想,或者此人能帮到小姐.便暗地留心查探他的下落。
前几日,无名谷那边传来消息,那位神医就隐居于豫郡南边的山林里。
小姐,只要找到他,你的病或者就有救了!乔安依旧是淡淡的:是吗?说着看向龙宸宇。
他已经喜形于色,自座位起身向她奔过来,紧握着她的双手,笑道:太好了,乔安!太好了,你终于有救了!说着忍不住紧紧将乔安抱住,几乎喜极而泣。
乔安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余光扫向施映璇,微微垂眸,并不说话。
既然找到名医.按理说乔安该是越早动身越好,但乔安却不慌不忙.行动作息一如往常。
而龙宸宇也不催她,只使用越来越多的时间陪着她.越发的体贴温柔。
终于,这日.乔安写完字.轻轻将笔放至水滴上,抬起头,看着龙宸宇,静静许久,轻声道:明日,我便起身去找那位名医吧?龙宸宇身形一僵,批阅奏折的手顿在半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声呢喃道:明天吗?随即笑着,微微振作:好啊,找去送你。
不过,我可能没法子陪你去了,你也知道,如今国事繁重,我走不开的。
乔安微微而笑:我知道,我也明白。
那就好!龙宸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缓缓转过身去.不看乔安。
过了会儿,他才转过来,道:我帮你收拾东西。
乔安点头,微笑道:好。
是夜,夜色如墨。
屋内仅燃着一盏烛灯,光线有些昏暗。
已经将行李整好的龙宸宇坐在床边,乔安在他旁边.相互依偎着彼此,看着外面深沉的夜幕,默默不语。
龙宸宇忽然道:安,你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春衣,夏衣,秋衣,冬衣,披风,斗篷一应俱全,你要看着天气,保重自已。
乔安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龙宸宇继续道:你放心,君氏,华阳帮,无名谷,只要跟你有关,递个信过来,我就会帮他们。
乔安依旧点点头:恩,我知道。
龙宸宇咬咬晷,道:安,我等你回来。
等你好了以后,我每年都会陪你回历阳祭祖。
你不是说很向往北疆纵马驰骋草原的豪情飒爽吗?等你好了,我找时间陪你一起去见识见识。
如今北狄已经归顺.那边也算是安稳。
还有,你不是说南疆的风俗很有趣吗?我听得也心痒痒呢!等你回来可得当个向导,带我去转转南疆.看看稀奇古怪的蛊虫奇毒.很历害的蚊虫,还有你不是说南疆的衣服很漂亮吗?到进我们都换上南疆的衣服,去参加南疆的篝火节,我把亲手猎得的动物皮毛给你,你还赠我你亲手做的香包,好不好?乔安点点头,笑着道:好,我记着,到时你可别耍赖!龙宸宇仰着脸看着屋顶,道:当然,我一言九鼎,绝不耍赖!只要你能回来,怎样都可以乔安正自淡看窗外漆黑的夜幕,不知想些什么.忽然感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肩上,转念间已经明白.装作没看见.没察觉,依旧看着窗外出神,也依旧任由那温热的液体如珠般滴落,没多久便湿了一大片衣衫。
龙宸宇心中有着千言万语,却半个字也很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头酸痛难耐,只想避开乔安好好痛哭一场。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乔安开口,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清和:宇,我明天就要走了,虽说四姝六卫会跟我一起走,可是,还有其他的故识,我想要去跟他们告别.行么?龙宸宇忙点头,声音已经带上几分哽咽:当然可以,你早些回来。
_乔安点点头.起顺手取过桌上的锦盒.向外走去。
虽说皇后不得擅自出宫,但乔安深得龙宸宇之心,众人皆知,何况她身份特殊,又怀有金牌令箭,守门侍卫哪敢阻拦,恭恭敬敬地为她开门。
出了宫门,乔安深深吸口气,往龙云山的方向而去。
看见乔安时,正在持珠阅经的忘尘明显吃了一惊,随即笑了:怎么这样晚过来?也不说一声?乔安不答,径自坐下,将锦盒往桌上一摆,淡淡道:我明日要离开京城了。
忘尘又是一惊.随即挑挑眉毛:他肯放你走吗?乔安淡淡道:天璇寻到一位名医,专攻医毒,或许能解我之毒。
忘尘顿时明白,惊喜交加,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念珠佛经,坐过来到乔安身边.喜道:终于有法子治好你了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就说嘛,你这样的人,老天爷怎么舍得给你条绝路呢?乔安不理,径自打开锦盒,取出厚厚一摞纸来,静静道:这是我前些日子写的东西.本想着若是我有什么事端.便留这些给他.做个想念。
可是,后来又害怕有这些东西在.他便永远忘不了我,永远无法新生,倒不如一把火少了干净。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我乔安的东西,就像我从不曾存在过般。
可是,晕后终究舍不得,所以拿来给你。
这里面写的尽是劝解人的诗词,以及佛经,若是将来他终究难以忘我,行为失常,你便拾些拿给他看,这里面有我想说的话,若是他念着我,必会收敛些。
若是若是他又遇上别的好女孩,那便一把火烧个干净吧!忘尘终于察觉不对,这话,怎么听着竟像是交代身后事般,狐疑道:不是已经找到名医,能治好你吗?为什么你还要给我交代这些?有你在,哪还要这些字啊?乔安平静地道:假的。
忘尘一惊,忙追问道:什么假的?乔安却不再说,淡淡道:我承认,我确实查不出你的身份来,我输了。
说罢起身往门口走去。
忘尘飘然起身,斜闪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深深地看着她。
乔安笑道:好轻功!忘尘道:究竟什么是假的?你说清楚。
乔安叹了口气,淡淡道:说找到名医是假的,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何况,那毒药我们门派世代研习.也不曾有个结论,你该不会以为凭空出来个什么神医就能解了吧?若真有,他们早帮我寻来了,哪还用等到今日?忘尘震惊,脱口道:你又骗他,想要默不作声地离开?不!出乎意料的.乔安竟然否认,淡熬道.这是假的,但我并不想一声不响地离开他。
宇,也知道那是假的。
我把选择权交给了他,那样显而易见的谎言,若是他拆穿,那边证明他想要我留下,那我就陪着他,直到死为止。
但是他选择了相信,也就是选择放手任我离去,然后给自己一点希望,希望我还活着.还有一天能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
忘尘惊道:他怎么会这样做?乔安凄然一笑,缓缓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慢慢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折磨!越是缓慢便越是疼痛,越受拆磨!说罢她不再逗留,转身出庵下山。
皇宫里,宇还在等她,这是他们最后的相聚时光,一分一秒都不能轻易浪费。
衰草斜阳,枯树古道,本就是最令人伤情的离别景象。
何况,他们所要经历的,不仅是生离,尚有死别。
乔安依旧微笑着,龙宸宇却已经做不到,眼中含泪,深深地凝视着乔安,道:安,我等你回来,无论要多久,我都会等的。
乔安点点头,突然又摇摇头,随即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执手,泪眼,却不曾相看。
许久,夕阳已落,日色渐昏,乔安终于放手,转身,却突然身子一僵,似乎想要转身却又忍住了,道:霜草,我有些晕,你过来扶我一下。
霜草过来,她附耳对她说些什么。
霜草一愣.随即点点头。
龙宸宇泪流满面,看着的乔安的身影也渐渐有些模糊,忙举袖拭拭眼泪。
这大概是他最后看见安了吧?他一定要认真看,仔细看,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印刻在脑海之中,以供日后回思。
她扶着霜草的手,走得轻盈而又绝然,就那样直直地到了马车边,霜草小心地为她掀帘,扶她上车。
而她,从头到尾竞都没有回头!是的,她想来比他沉定稳着,比如昨夜他几乎落尽一生的眼泪,而她,就能始终那样淡然微笑,不动声色。
所以,如今,他望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而她就可以毅然绝然地上车,离开。
他的心忽然抽痛,这样,真的可以吗?龙宸宇.也许你就再也看不见她.甚至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忽然间,他的心就痛得喘不过气来了。
素衣飘飘,轻裾随风扬。
顾盼流波,姿容倾国,举世再无双。
纤手信抚,昔日清音,如今竟成绝响!若是就此相别,那就真的将成绝响,那素衣轻裾,流波慧眸.也只能相逢唯有在梦中了 那就真的要凝泪为霜,看朱成碧,思故痛断肠。
碧落黄泉,人间天上,生死难相往了 龙宸宇忽然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追着乔安而去。
乔安乘坐的马车并不迅速.没多久龙宸宇便已经追赶上去,大呼着停车!停车!四姝等人回头.见是龙宸宇.都是一惊.彼此交换着眼色.将马车停了下来。
龙宸宇追过来,用马鞭挑起门帘,向乔安伸手,道:安,我们回去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乔安漠然看着前方,却不看他。
宇!龙宸宇摇摇头,道:安,我做不到,做不到这样欺骗自己。
一旦想到或许我们就此成为永别,而我却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我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样的痛。
安,我会后悔的,我一定会后悔的!乔安淡淡道:宇,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往后.你要见证我所有的苦痛,而你却无能为力。
往后,万毒之首会越来越频繁地发作,每次七日,很有可能每一日都会痛痛难忍。
还有.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万毒之首是能够使人五感全失的,视觉,听觉,嗅觉,味党,触觉,我会渐渐地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嗅不见,最后甚至会感觉不到你的寻在,到那时我也就说不出话来,然后就真的成为行尸走肉,什么也做不成,只能等着死亡降临。
宇,你确定你受得住?龙宸宇早已听得肝肠寸断,却强忍着听下去。
如果连听都不敢听,那要如何去承受?我知道,安。
可是,我仍然想要跟你在一起。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沉而冷定,透着股割舍所有的决绝,安,既然老天爷不听我的祈求,那我也只跟它斗斗看!我倒要看看所谓的天命.究竟有多么不可违背!他嘴角衔着抹笑意,明明是俊逸清贵的容颜,却不知为何叫人看了觉着可怖。
四姝等人竟都有些胆寒。
而乔安听得有些心惊胆战,忙追问道:宇,你要怎样?龙宸宇定定地,一字一字地道:我拿全天下跟老天爷赌你的性命,看在它的心中,你与全天下的分量如何。
若真有老天爷,若它真是苍生之神,那么就让你活着。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言语间却已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恨意。
乔安震惊异常.脱口道:宇,你在说些什么?龙宸宇笑容温柔迷人,柔声道:安,我的意思是,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
无论如何,即使逆天行事,我也要跟老天爷搏一搏,留下你的性命来!周围众人都不自禁地倒抽口冷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乔安叹道:宇,你这样,会叫我很为难的。
龙宸宇握着她的衣袖,道:安,我知道.你把天下看得很重,那么.你就拼命拼命地活下去吧!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乔安凄然而笑:宇,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龙宸宇不再与她争执什么,重复道:安,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争天下为你陪葬。
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简单。
看起来,此事已经再无转圈的余地.乔安却忽然轻笑起来,低喃着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她说得对,让你看着我受苦,果然把你逼得近乎崩溃 是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再见你的 他们说的一点都不错,你真的太执著,太偏激,近乎疯狂 怪不得当初,先皇不肯立你为太子…她忽然抬起头来.清晰地道,宇,答应我一件事。
龙宸宇点点头,道:除了收回我先前的话,我什么都答应你!看来,所谓的痴情女子负心汉也未必就那么准,男人若是痴情起来一样 乔安低语着,忽然清晰地,一字一字地道:答应我,以后绝不会立痴情之人作皇储!紫星王朝,绝对不会再交到痴情男人的手上!龙宸宇只是一怔,随即道:好,我答应你!宁,其实.再转身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
乔安终于转向他.微笑着,凄艳绝美.却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宇,我很后悔刚刚没有多看你一眼。
我希望你真是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否则,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你会有些难以接受。
宇,从刚刚转身那一刻时,我的眼睛,就已经看不见了。
君氏篇 第三十八章 尽归于寂(1)在回宫的路上,除了区枢,其余五卫并马而行,看着前面那个挺直的背影,都不知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有着隐隐的恐惧,却也有着更多的钦慕以及说不清楚的感觉。
这个男人,真的爱小姐入骨的,刻骨铭心。
思及他用全天下来博乔安性命之事,也不禁感叹,他们也同样敬慕小姐,也都有着刻骨的爱恋,已经深刻得近乎疯狂,令人惊惧,却又不自禁地暗自羡慕钦服。
就是因为这种执著疯狂,他才能得到小姐的心的吧?他们曾经嫉妒,羡慕,不服,但如今,他们 终于心服口服了。
他们确是败了,因为他们心中总有着太多的牵绊束缚。
家丑,万毒之首已经是乔安的死结,令她对爱情和婚姻望而却步。
因而,只有他这种狂肆得无所顾忌得执著跟疯狂,才能真的打动小姐,才能牵绊住小姐,而他们都做不到!霰芷揭穿看了看前面的龙宸宇,又放下帘子,看着乔安,眼中满是疑问,半响,见乔安不应,方才忆起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伤痛地轻叹一声,问道:小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这世上真没有老天爷怎么办?乔安温淡的容颜浮起一丝无奈:他不只是在跟老天爷赌,他也在跟我赌。
他说我看中天下,其实我是因为看重他,不愿意他留下骂名。
而他如今则用天下来威胁我,不,应该说他用自己来威胁我。
先前我要他应我,若我亡故,他需得好好活着,而如今,他则告诉我,并非死亡才是结束,他活着,依然能够毁灭自己。
若是我不想他毁灭,就得好好活下去。
霰芷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道:这样说,他只是想要小姐活下去而已,并不会真的这样做吧?不!乔安缓缓摇摇头,深思道,恰恰相反,即使他并非这种人,但有了今日这番话,他就必须叫自己成为那种人。
威胁,是要实现才有效力。
若是明知不会发生,那还算威胁?就像你们品拼命为我寻求良方般,这,是他挽留我的方式!啊?小姐,那要怎么办?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乔安的眼眸依旧清亮如水。
可是,她的脑海中却是一片迷雾。
微微靠在车避上,显得缓缓闭上眼睛,显得有些疲累,乔安叹口气,茫然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回到皇宫,因为失明,乔安患病的消息便再也这瞒不住,龙宸宇干脆将事情公开,却掩去万毒之首之事,只说是乔安身患痼疾,不易医治,可能有性命危险。
顿时,龙宸宇先前所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将死之人嘛,确实该多受些恩宠。
不过就算再多,她还能享受多久呢?总有旁人的出头之日。
于是,欢喜的也有,称愿的也有,自然,也有不少伤痛的。
尤其,消息传出,思及前大将军徐谷风,以及乔安的诸般事迹,民皆哀痛,尤其是文义关的民众。
本就兴盛的寺庙更加人来人往,种种许愿树,祈福石上都多了相同的名字——乔安。
这些,龙宸宇都派人搜集来,说给乔安听。
乔安心中感动,道:你也瞧见,也听见,他们待我多好。
若我真的出事,你怎么就舍得去伤他们呢?看在我的面上,放了过去吧!龙宸宇微笑着,神色温柔,却依旧是先前那句话: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
乔安无奈摇摇头,这些日子,她再次领教他的偏拗执著。
无论她怎样劝说,只要提到此事,龙宸宇统统都用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来回复她,干脆连理由都懒得去想了。
不过,也可略见他的意志之坚决。
然而,除了此事,龙宸宇待乔安可谓是无微不至,事事都亲自经手,百般体贴关怀。
或者是因为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徘徊,他变得沉稳许多,甚至连开玩笑说要用他这样的好使她都舍不得离开。
真是傻瓜,她早就舍不得离开了呀!只是,这并不是在她掌握中的那些事情,由不得她做主啊!顾念到乔安的心思,龙宸宇甚至将杜明原跟青怡两人接来,与她相聚。
初见失明的乔安,杜明原与青怡都吓了一跳。
不是没有听说乔安之事,但总以为是谣传,知道见面才发觉,事情可能比想象的更严重。
待龙宸宇三言两语简单说明缘由,青怡更是扑在乔安身上痛苦。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当时的错误,竟然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更令乔安意外的是,知道她跟忘尘颇为投缘后,龙宸宇竟然之犹豫片刻,便遣人上山通知忘尘,希望她能下山入宫,与乔安为伴,而最令乔安意外的是,忘尘,她竟然真的下山入宫了!不知究竟看的是乔安的面子,还是对龙宸宇的愧疚。
熟识亲近之人齐聚一堂,听着那些熟悉的音调在同间屋子响起,乔安不觉便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就连体内万毒之首的不时发作,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
看着乔安偶尔流露出的淡淡笑意,龙宸宇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似乎又回到从前那个温柔深情的龙宸宇。
然而,从他眼中偶尔闪过的绝然之色,乔安却明白,那个执著,疯狂的龙宸宇已经苏醒,种根,发芽,慢慢成长,等着合适的机会跃出,绽放妖艳而诡异的花朵。
她想做的,就是将那个龙宸宇连根从他心底拔除。
然而,很明显的,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那些笑容和幸福并不能稍稍牵绊万毒之首肆虐的步伐,乔安的身体依旧在不断的虚弱,或者说她的内力在不断地消退,而使她的虚弱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同时,万毒之首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从开始的一月两次到一月三次,乃至四次,几乎每天乔安都在忍受着剧毒带来的疼痛折磨。
尽管她尽力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深情,但那苍白得几无血色的容颜,额头滚滚滑落的豆大的汗珠,以及抓着衣袖或者锦被用力得关节泛白的手指,都将她的疼痛毫无保留地变现出来。
她能忍着不呻吟出声,痛得失态已经是极强的忍耐力了,以至于这年的春节也过得极为仓促悲伤。
而龙宸宇也终于明白乔安为何当初不愿留下,在他身边,因为,那简直就是炼狱般的折磨。
据施映璇等人所言,在乔安之前,也曾有强敌入侵无名谷,被引入百煞竹林,中了万毒之首。
他们显然没有乔安的毅力与耐力,甚至等不到七日,便死于万毒之首发作时的那种痛楚。
而龙宸宇也才明白,原来那种疼痛,是可以致命的。
只要乔安稍稍支撑不下去,就有可能就此离去。
什么叫做徘徊在生死边缘,龙宸宇终于有了深刻的认知。
随之而来的,是日益浓重的恐惧感,生怕下一刻,乔安便离他而去。
甚至,有好几次,晚间他睡不着,想要为乔安盖被,都会惊觉她的呼吸细弱得似乎随时都会停止。
偶尔一次停顿叫他心惊胆战,几乎连心跳都为之停止,生怕她再也无法继续。
然而,最令人哀痛的是,暨失去视觉后两个月,乔安再度失去了她的听觉。
现在的她,甚至连听别人说话也已经不能,只能让旁人在她手指上写字,凭感觉分辨其含意。
知道她交流不便,所有人都很识趣地将她所有的时间交给了龙宸宇。
握着乔安苍白伶仃的手,龙宸宇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如今的他,再不必掩饰些什么,因为乔安看不见,也听不见,就算他痛哭失声她也不会发觉。
而他,真的就痛哭失声了。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是这世上唯一能牵动他心的女子?为什么老天爷还不肯停止对她的作弄?为什么;老天爷甚至都不给她活着的权利?他抱怨,他诅咒,他怨愤……但他也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回想起现在的情形,也许他还会觉着此时的他是幸福的,因为乔安毕竟还活着,还配在他身边。
他只想要她活着,仅此而已啊,为什么不能叫他如愿呢?只要能叫她活着,他真的什么都愿意啊!宇,怎么了?是不是我失去听觉,让你更害怕了?尽管看不见,听不见,但乔安依旧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淡淡笑道,宇,别这样难受。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人是有来生的,即使今生不能相守,还有来世呢!已经到了祈求来世的地步了吗?难道今生真的无望了么?龙宸宇想着,心中悲伤,在她掌心轻轻写道:我也说过了,如果来世我们忘了彼此,怎么办?如果我忘了你,该怎么办?他写的很慢很慢,却很轻柔。
乔安笑道;我已经想到好的法子了。
宇,我走后会去求阎王立刻叫我投胎。
你等我十五年,等到我及笄后,我就嫁给你,我们好好地彼此扶持走过一辈子,好不好?这样一来,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故事,记得我们间的所有。
你一定会找到我,挽留我的,是不是?龙宸宇微微笑了,随即凄然满面。
继续写道:等到那时,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配不起正值韶华的你。
这不像是我认识的龙宸宇会说的话哦!乔安俏皮地道,声音中带着些许活力,显得比平常活泼许多,随即柔声道,不过你要真是害怕,就好好保重自己,努力让自己过的好些好些再好些。
这样一来,就不会太配不起我了,你说呢?龙宸宇已明其意,笑着写道:说到底,安,你就是想要我收回前言,我明白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安,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就是这样,只会这样。
与其动这些心思,不如好好想着怎样能活得更久些,陪我更久些的好。
来世?他笑着,摇摇头,继续写道安,难道你都没有想过,我们有可能没有办法处在同一个时空呢!比如,你在历史,或者未来,那又要怎么办?这次轮到乔安摇头:不会的,我一定会跟你在同一个时空的。
即使没有,我也会穿越而来,一定会根毛你相遇的。
宇,我有种感觉,或者此次穿越时空,重得新生,都只是为了遇见你。
只是,我觉察得太晚,若能早些发觉,当初,我定然会对你好些,再好些的。
感觉龙宸宇握着自己的手,似乎陷入沉思般不动,乔安不禁轻轻地拉了拉他,道:宇,在想什么?龙宸宇猛地回过神来,温柔地在她的掌心写道:我在想,若是没有当年的那场阴差阳错,没有父皇的酒后误判,我们该是多么好的一对啊!乔安笑道:万事皆有定数,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大难,我就不会拜入无名谷。
若是如此,我又怎么能遇见你呢?不,龙宸宇摇摇头,在她掌心写道,若万事皆有定数,哪么,我们相遇,相知,相许也是定数。
你忘记了么,你爹可是大将军,三公之一,身为他女儿的你,是必定要参加选秀的。
你想想,以你如此的美貌,如此的气质,以我如此的俊逸,如此的儒雅,在选秀是必定第一眼就能瞧见彼此,必定知道这是我们的姻缘,从此琴箫为伴,红尘相携,那该多美?才子佳人,一见倾心,怎么这桥段听着这么熟悉来着?你呀,就在这里编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那里新出的戏文呢!第一次听人说自个俊秀儒雅呢,当真不知害臊!乔安举手刮刮脸羞他,又撑不住笑了,细想了会儿,笑道,若是没那场大难,我也不会是如今的性子,淘气处定要叫你恨得牙痒痒!她笑着,忽然微显怅然,悠悠道,何况,我也没那么傻,巴巴地往这牢笼里钻,你那三宫六院,佳丽无数,气也要把我气死了。
再说,若真是如此,我定然是嫁给乔哥哥的,才不会傻傻地等着你选秀呢!龙宸宇握着她的手微一用力,表明他被惹恼了:别忘了,我可是皇帝呢,我要谁就是谁!就算老天爷想要跟我抢你,我也不会叫它好过!若是你那个乔哥哥不知死活跟我抢,你瞧着我给他好看!再说,你瞧瞧我哪来的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如今我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所以,安,无论如何,你也别抛下我,好不好?乔安笑着,幸福,感动却也凄然,她并不想离开啊!宇,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没了视觉听觉,有时候真觉得自己都快成废人了。
虽然听不见,不过你替我来听,好不好?我很久没有弹了呢!龙宸宇点点头,这才想起她看不见,忙在她掌心写道:好啊,我也许久没有听见你弹琴了,很是想念呢!你等着,我去取琴过来。
等他到外室取了瑶琴过来,摆在乔安面前。
正要去拉她的手过来,忽然见她身子颤抖,脸上显出痛楚之色,慌忙过去握着她的手,写道:安,你怎么了?是又发作了吗?乔安紧咬着牙,好容易才挤出一句话,颤抖如风中的落叶:吓到你了,恐怕我不能弹琴给你听了呢!龙宸宇见她明明疼痛不堪却还勉强笑着来安慰自己,心如刀割,比她更痛了十倍。
他紧紧地抱着乔安,希望能借此稍减她的疼痛。
乔安感觉到他的用力,明白他的心思,道:宇,你这样抱着我就好,我会觉得好些。
龙宸宇肝肠寸断,许久才在她的背上轻轻写道:很痛,是不是?是很痛。
乔安坦然,忍着体内一波又一波似乎无穷无尽的痛楚,尽力平静地道,可是,之前,我曾经很感激这些疼痛。
不管有多痛,至少它证明我还有能觉着痛,证明我还活着。
宇,若是能一直陪着你,就算要我时时刻刻忍受这种痛楚,我都愿意。
短短的几句话,却被疼痛割得支离破碎,断断续续。
可是,乔安却真的觉得幸福,在这一刻,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看的童话故事。
为了能够见到王子,小人鱼公主甘愿忍受刀割足般的痛楚,为他翩翩起舞。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时光如飞般,正如孔老夫子所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而乔安的健康跟生命,也随着如流水般的时光飞逝。
她的情形越来越坏,甚至比十三岁那年还要糟糕,短短两月,已经又先后失去了味觉和嗅觉。
对乔安而言,这两样并不十分重要,因为,她尚能用触觉跟龙宸宇沟通。
然而,她依旧伤痛凄恻,因为暨失去这两觉后,接下来的,便是触觉,而失去触觉的刹那,她也无法再说话,无法再动,除了细微得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外,她几乎与死人无异。
而到那时,她也就真的命不久矣,只有着短短的七日,之后必死无疑。
宇这样的挽留,依旧留不住她的生命吗?老天爷,你真的忍心吗?她,终究还是等不到她的奇迹吗?而先前的猜测,如今也有了答案,尽管身体越来越弱,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她还是应该会死于万毒之首吧!从六岁起,她就与它为伴,相互抗争,用她的内力与它的扩散蔓延比赛,看谁更快。
而奖品,就是她的生命,谁赢了,谁就可以拥有她的生命。
她赢了十九年,而这次,终于,她要输了!爹,娘,乔哥哥,徐府所有的人,师傅......那些曾经熟悉亲切的容颜再度浮现在她眼前,在黄泉之路上,你们还会认得我么?爹,娘,若有来生,我还想要做你们的女儿,只是,希望,这次不要再有任何阴差阳错,希望能够平安和顺,直到生命尽头;乔哥哥,如果有来世,本来,很想跟你做恋人的,可惜,我已经许了宇了,只好做的你妹妹,我一定乖巧听话,绝不会再任性放肆地无所顾忌;还有师傅,我永远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知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若有来生,依旧让我做你的徒弟吧,我想要为你造就一桩锦绣良缘,再不叫你孤独终老......经过这件事,青怡更加稳重,应该不会再做错事;杜明妍有杜大哥管教,又有秋凌鉴呵护,应该会渐渐成熟,不再那样冲动偏激;君氏交还给了朱玑,还有他终于厌倦了浪迹江湖的侠女妻子,应该不会有事,无名谷她本是交给莫光的,他却坚持不受,推给了区枢,因为他想要守着她一辈子,即使只是坟茔;逸凡跟薰然都有人照料,靠山又硬,即使打横来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霜草已有舒凝宏,而雾菀她们以及天璇等也会渐渐有陪伴他们终身的人……所有的人都让她很安心,而唯一令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在她身边的龙宸宇。
听不见,闻不见,嗅不见,但她知道,他一定在落泪。
不,不止是他,还有四姝七卫,薰然逸凡,杜大哥……所有熟识她的人应该都在流泪,也许已经哭得睁不开眼。
可见,她不说,也不能说,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依旧绽放着淡淡的笑意面对所有人。
这么多人,总要有个坚强的,能够不落泪的吧?那个人应该是她,从小她就是如此。
如果连她也哭了,那所有人只会更难过。
紧紧握着龙宸宇的手,放到她的脸边,轻轻地摩挲着,挣扎着坐起身来,靠在他的怀中,乔安已经微微喘气。
因为所有功力都用来压制万毒之首的蔓延发作,为剧毒所侵蚀的身体已经无比的虚弱,甚至连如寻常人般走路都困难。
她曾经是人们心中天下无敌的隐谋乔安,如今却到了这地步?她淡淡笑了,应该快了吧……答应我……一件事……宇……我知道……我已经…..已经无法说服你……只求你……求你……以后在做……事前……请你想想……我……她说得断断续续,每一次的停顿都会引起龙宸宇一阵心悸。
终于,他抬起手,在她背上写道:好。
好,他答应了。
只要他还记得她,回想起她,那么,或许还会有转机。
她知道,她已经无法再劝服他放弃前念,但……这算是她为天下人最后能做的事情吧!乔安笑着,带着满足的微笑,缓缓闭上眼睛,手轻轻地垂下。
刹那间,龙宸宇心跳几乎停止,他摒着呼吸,轻轻地在她背上写道:安!安!没有反应。
她失去了触觉,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进入了万毒之首最后的阶段……她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嗅不见,感觉不到,她再也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就算是如今把她的身体剖开,她也不会有知觉……乔安,她,还有七天生命……龙宸宇终于忍不住长啸,啸声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惨痛跟愤慨。
老天爷,你竟然还是要带她走!不过,没关系,安,你绝不会孤单的,会有很多的人跟你做伴的!君氏篇 第三十八章 尽归于寂(2)尚未走入飞炫宫,便听得一阵啸声隐隐传来,带着说不出来的伤痛与怒恨,忘尘心微微一沉,难道她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随即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这样快的,再怎样还有七日时间才对。
但不自觉地,她加快了脚步。
踏入内室,只见锦帐帷幄下,龙宸宇紧紧抱着怀中的乔安,脸上惨白如纸。
不知是没有听见她进来的声音,还是根本就懒得理会万物,他连眼光也未曾瞥过来,依旧痴痴地凝视着怀中闭目如眠的绝美女子,泪如雨下。
忘尘也不禁一怔,从她得来的消息,她的宇总是深沉莫测,喜怒难辨的人,但此时的他,却无论怎样看也都只是个痴情若狂的普通男子。
他终究还是她的儿子,流着她的血脉...叹了口气,她微微上前,想要看看乔安的情况。
不料,龙宸宇竟然随手打掉了她的手,冷冷道:不许碰她,谁也不许碰她!忘尘微急,道:我只是想要瞧瞧她怎样了而已。
不用瞧了,她要走了。
龙宸宇凄然道,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她。
忘尘接触到他冷寒如冰的眼神,不绝心中一突,不自觉地后退几步,那眼神,那眼神...伤痛得如同已经失去他的所有般,但有空洞,冷漠,仿佛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着无穷无尽地黑暗。
这一刻,她相信乔安说的话,他真的会毁灭他自己,毁灭全世界的!她叹口气,道:你不让我瞧瞧她的情况,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救她呢?龙宸宇冷笑着,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愕然看着她:你能救她?你能救她?突如其来的喜讯顿时使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喃喃着道:你能救她?你能救她.....忽然间,方才的空洞冷漠化为烟尘,他顿时泪如泉涌,急急抱着乔安过来,道:那你快救她,快救她啊!忘尘看着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上前为乔安把脉,神色微缓,道:不愧是休息闭心诀的人,纵然已经到这地步,却依旧保持着闭心诀第三层境界的功力,这样来说,应该会容易些吧!龙宸宇不大懂她的意思,但听得出来,乔安是有救的,不禁狂喜,道:那这样说,她有救了,是不是?你能救她,是不是?忽然间,他又顿住了,敛起欣喜感激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看着她,冷冷道:若你能救她,能治好万毒之首,为何不早些救她?非要等到这时候。
你存的什么心思?忘尘看着他,许久才道:我没说过我能解万毒之首,所以,我只能救她一时,救不了一世。
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使我救醒了她,她也不可能活得太久,也许依然不会超过一年。
而且,我只能救她一次,过了这次,就真的是大罗神仙也没法子了。
龙宸宇断然道:不要这么多分废话了,快些救她吧!只要能让安活着,哪怕只有一天,他也愿意倾尽所有。
忘尘点点头,看了看他,道:你出去吧,等好了我会教你进来。
神思似乎在虚空中飘荡,空荡荡的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不停地飘荡,不知将要飘向何方。
乔安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已经到了万毒之首的最后阶段,快要丧命了,这就是将死的感觉吗?似乎连思想也不由自己控制,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那莫名的力量而去。
忽然间,她似乎听见谁在呼唤着,安!安!安,是在叫她吗?她朦朦胧胧地想着,隐隐感觉到熟悉,是谁在叫她?究竟是谁呢?音乐记得,是个很重要的人,很重要很重要......宇?宇!这个名字闪电般地唤醒了她所有的记忆,是的,宇,那是宇,是她无法割舍的宇,是她难以放下的宇。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霎那间,一股大力袭来,将她硬生生从虚空中拉回,塞入一个狭小的空间。
宇,宇!她迷迷糊糊地喊着,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张放大的脸映入眼帘,迷迷蒙蒙的好几个叠影,瞧不清楚具体模样,但隐约觉着应该是张不错的容颜。
一会儿,那些叠影渐渐汇聚在一起,凝出了张清晰的俊逸儒雅的容颜。
宇,是你?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他按住了。
龙宸宇看着她渐渐清醒,松了一口气,喜道:太好了!太好了!安,你真的醒了!乔安终于记起所有的事情,揉揉眼睛,又触了触耳朵,惊喜而又迷茫:我能听见了,我能看见了,我的五感又回来了!宇,我好了!我又好了!然而仔细查看体内情况,她的狂喜顿时又停降下来,万毒之首依然建在,只是,似乎她体内的寒冰真气......乔安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龙宸宇:宇,这是怎么回事?龙宸宇为她解惑,道:是....母妃救了你,就是忘尘。
你失去触觉没有多久,她就赶过来,说能暂时救你。
我本来半信半疑的。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救了你!救了乔安的性命,也等于救了他龙宸宇,因此,他终于肯改口称她为母妃了。
记得初听此语,温然如忘尘,也身子微颤。
她的话语中满是欣喜狂热,乔安却远比他冷静,甚至还有些冷肃。
她如今的情况,就像是十三岁那年,怪杰关荣为救她而全身内力尽输她体内的情况。
因为体内的寒冰真气比先前更为充盈,能够压制万毒之首,同时掩饰着身体的虚弱。
而寒冰真气并不能与其他真气相容,换而言之,是有人为她输入了寒冰真气才救了她,而寒冰真气则是无名谷的不传之秘,只有嫡系弟子方能得授。
上上代的无名谷嫡系弟子早已亡故,这代又只有她一人,而上一代....上一代....她心中突然寒气直冒,咬着嘴唇,问道:宇,她怎样救了我?龙宸宇并未发现她的异常,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她叫我出去了。
不过,她离开时神色苍白,似乎,似乎苍老了许多。
乔安更加肯定,寒冰真气因为是至阴至寒的内力,所以在某种程度来说有着保颜之用,就因为她将寒冰真气输给自己,所以才会看起来苍老许多。
寒冰真气.....师傅关荣是她亲眼看着过世的,娘亲柳解舞亦然,那忘尘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难道是舒凝宏跟区枢他们又骗了自己,还是尹细雨欺骗了所有人?她跟徐府的横祸,究竟有没有关联?看看关切的龙宸宇,她心中伤痛,可是,怎么会是忘尘,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待自己犹如亲生吗?难道只是愧疚?可是,她去真的曾视她如母啊!而师傅关荣又究竟在做些什么?龙宸宇看着她神色中并无欣喜,终于感觉到不对,探问道:安,你怎那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吗?乔安看看他,心乱如麻,难道他的母妃会是害死她全家的真正凶手?他的母妃设计,他的父皇误判,不,活着不是误判,而是.....难道上天真的容不得他们这段感情,非要在其间加上万千阻绊吗?难道是苍天不忿被宇那样威胁,因此故意来捉弄二人么?见乔安神色变幻不定,龙宸宇心中发慌,忙追问道:安,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好不好?不要只是这样悲伤地看着我,那会让我很不安!安,你就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好不好?你的身体依旧不适?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安,你说个话啊!乔安终于开口,声音是难以想象的平静,波澜不惊:宇,你的母妃在哪里?待我去见她,好不好?忘尘居于皇宫角落的一个小庵堂里,不知简单朴素,更因久未有人居住,落败荒凉,杂草丛生。
在外人眼里,这里应该更像冷宫,是皇宫中人最不愿沾近的地方,生怕惹上晦气。
但忘尘却不然,她安之若素,似乎还颇为自得。
因为,乔安见到她时,她正在抹拭佛籠,收拾散乱的经书。
想起过来路上几间静朴的房间,活着这就是她的乐趣之在吧!看见乔安跟龙宸宇,忘尘并不惊讶,甚至还微微绽笑,指指擦拭过旁边的椅凳,示意他们坐下,竟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一样。
确实,正如龙宸宇所言,她苍老了许多。
尽管仍旧美貌,却只像是普通的驻颜有术的女子般,不复当初的年轻细致。
乔安心中微沉,难道真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吗?她依言坐下,龙宸宇坐在她旁边,看看乔安,又看看忘尘,不明所以,但看着乔安久不见的沉静如水的模样,心中却渐渐笼上层阴影,音乐感到不安。
乔安坐的极为端庄,腰背挺直:你知道我会来?忘尘悠然而笑:算着你今日该醒了,必定要过来的。
那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了?忘尘点点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问吧!乔安咬咬唇,却突然不知从哪里说起,许久才问:宇的身体并非天生异常,他对毒有着异乎常人的抵抗力,是因为你自小便给他喂服微量的毒药,逐渐增强他的抗毒能力?是!怪不得,宇会说玉萱有着他母妃的味道,根本就是同样的手法,味道怎会不相似?我在你那里睡得安稳,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理由,而是你对我用了惑之音,我没注意,便着了你的道。
是,但你也该知道,我并没恶意。
你认得我爹我娘,甚至,我师傅?你也知道我所以的身份,是不是?这次忘尘的回答延迟了很久,并非犹豫,而是陷入沉思,许久才道:是!乔安心中已经肯定,凄然道:你答的倒是爽快。
忘尘淡然自若道:自然,从我救你那刻起,我就没打算隐瞒,也知道瞒不住了。
乔安凄笑:难怪你见我第一面就认出我来!其实,并不是锦儿告诉你的,对不对?忘尘笑道:是,你有七成像你娘亲,我怎么会人不出来?龙宸宇茫然看着两人:你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乔安没理会他,只定定看忘尘,那句话在心底百折千回,终于问了出来:你是毒手罗刹尹细雨?是!她依旧搭得干脆利落。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已经足以将身边的两人击倒。
尹细雨?龙宸宇如遭重击,他的母妃居然是尹细雨?尹细雨是何许人也?害死乔安全家的凶手啊!而他的母妃,居然就是尹细雨?!老天爷,你在看什么玩笑啊?而乔安,尽管早有心里准备,却还是痛不可耐,为忘尘,也为宇。
她真的是尹细雨....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她看着忘尘,眼中带着祈求:你跟徐府的蒙难是否有关?没有!没有!没有!....两个人都在心底暗暗祈求,而忘尘却像是折磨两人般,半晌不说话,神色却微微凝重起来,似乎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
许久,她终于开口,令人都紧张得看着她的唇形,希望发觉自己期盼的答案:这件事情——不要说!乔安突然猛地出声,打断她的话语,不要说,我不想听,我不想恨你,我真的不想恨你!我不想恨你......她说着,忽然紧紧地捂住耳朵,拼命摇头,猛地起身奔出庵外。
从她的神色中,乔安已经察觉,她与徐府蒙难之事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只是适逢其事,或者....就如同师傅所言,她是元凶,是害死她全家的元凶!而后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前者。
龙宸宇缓缓起身,怔怔地看着忘尘,嘴角竟然渐渐勾起一抹笑意,平静地道:母妃,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宁可你从来没有生下我!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吼的,震的房顶簌簌作响,似乎要坍塌下来般。
随即,他恨恨地看了忘尘一眼,起身追了出去。
忘尘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逝,嘴角渐渐涌起无奈而又悲凉的微笑,似乎还隐约带着些苦涩。
乔安只是今天没有做好准备而已,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回来问她的。
这些陈年旧事,终究是到了该结算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