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宸宇这次受伤不可谓不重,但是,许多事情并不因他的重伤而暂停,比如,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关于君氏的资料。
这些东西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弄好了,只是因为他伤重而耽搁下来,且经过这些时日的收集与整理,关于君氏的资料也就愈加清晰明了。
君氏是在十二年前建立起来的,当时只是一个经营丝绸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家丝绸庄,但由于主事者独到的眼光和过人的胆识,仅仅十二年便跃居成为历阳郡第一大商号,且势力年年扩展,几乎遍及南方诸大郡,经营范围也越来越广泛,丝绸,茶叶,盐酒,玉石种种不一,形势极佳,颇有取新图而代之之势。
难怪龙宸锐与龙宸烈都盯上了君氏。
君氏的真正主事者很神秘,外人几乎都不曾见过。
与人打交道的是大管家朱矶,他手下有着是个女子作为助力,因她们名字中均有雨字头与草字头,且容貌极美,故人称雨草四姝。
此四人虽为女子,但是才干见识远胜须眉,在商界名声颇旺。
根据手上的资料,无论是大管家朱矶,还是雨草四姝,皆为有胆略有眼光之人,若传言不虚,那么,龙宸宇想要做的事情便会容易许多。
他以紫星王朝的名义向他们借款供应粮草,将来自然也会如数归还,绝不会亏待他们。
经此一事,他们将于皇上搭上关系,即使以龙宸烈龙宸锐之势,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打压他们,形势便不像从前那般举步维艰。
且支援边关战事,本是上应君心,下承民意,保家卫国之事,不仅有利于君氏的名声,更重要的是显示出君氏的实力,定能一举压倒新图,对它的发展极为有利。
想到这里,龙宸宇霍地起立,尽管身子尚有些虚弱,当时边关战事吃紧,粮饷一日也耽搁不得。
他看看绿幽苑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随即收敛,起身向外,着手联系君氏之事。
虽已定下决心断情,但是情丝若那样易断,也就不能称之为情丝了。
乔安这几日勉力收摄心神,焚檀香,奏静音,终究也只是解一时之困而已。
她呆呆地瞧向屋外的翠竹寒风,心中烦闷。
若人可以如风般自由潇洒,无拘无束,那该有多好啊!忽然叮叮当当一阵轻响,打断了乔安的思绪。
她瞧瞧那轻轻摇动铃铛,心中不解。
这串铃铛是龙宸宇住在绿幽苑时,为方便汪浮秋有事联系他而设的。
如今他重伤不宜居住于此,这铃铛早已不用,怎么会今日又响了起来?略一思索,乔安还是伸手拿起斗笠带上,走出竹林,果见汪浮秋毕恭毕敬地站在苑门外面。
眼见她出来,汪浮秋忙躬身道:乔公子,慕容姑娘求见!乔安身子微微一僵,冷然道:四皇子不在府中,叫她改日再来便是。
汪浮秋依然弯着身子,神色一如往常,道:小的也是这样回她的。
当时慕容姑娘说她不是来讲四皇子,而是来见您的。
小的不敢擅自拿主意,因此冒昧打扰。
乔安却知道他心中在打些什么主意。
这几日她虽不出门,却也听闻府中之人对她跟龙宸宇的关系议论纷纷,不外乎就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之类的胡言乱语。
只怕这些话也有传入龙宸宇的耳中的,只不过他尚没有功夫理会罢了。
这个忠心耿耿的管家岂有不知之理?说不定背地里早将她咒了多少遍了!如今瞧他这模样,分明是要她乔安认清楚事实,人家慕容小姐才是龙宸宇的正主,她乔安早该闪到一边去了!乔安却也不说破,只是微微冷笑。
汪浮秋见她并无所动,只是冷笑,时间一久,自己心中也有些嘀咕,忙陪笑道:若乔公子不愿见慕容姑娘,那小的去打发了她也就是了。
乔安眼见警戒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为难他,左右权衡了一下,道:不用了,你叫她到绿幽苑来吧!汪浮秋微微一震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忙垂下,低声应承着,转身去了。
不多时,便见一道粉红色的窈窕身影自远处缓缓而来。
乔安眼力奇强,早已看出了那人便是慕容锦儿。
待到走近,只见她举止优雅如旧,只是神情颇有些憔悴,消减了许多。
不过,这也更使她增添了一份楚楚动人的柔弱之美,越发惹人怜爱。
来到绿幽苑里,她定下脚步,瞧着乔安,似是有着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乔安也不询问,只是转身向竹林深处走去,慕容锦儿略一怔愣,随反应过来,忙举步追上,随着她往自在居去了。
进了屋门,乔安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也不言语,便径自焚香调琴,便如眼前没有这个人一般。
慕容锦儿对她的性子也知道得八八九九因此也不着恼,随手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幽幽而叹,表情落寞,眼神凄迷,道:我也知道这样来找乔公子很是唐突。
只是······锦儿如今有着满腔的心事,在心中闷着着实难受,却实在不知道该跟谁说。
我爹是什么样子的人,想必乔公子有所闻了。
在他眼里,我慕容锦儿便如一件古董,一件珍玩,只是他炫耀与结交权贵的资本而已。
若有必要,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锦儿的幸福牺牲掉的。
哪里还会去想女儿有着这样的心事!后母对我也算不错,但终究不是亲生,相互间总隔着一层屏障,也不能什么话都跟她说。
妹妹绮儿虽与我交好,终究年纪太小,人极是娇憨,锦儿心中的话自然也不能跟她说。
至于······那更是不可以。
想来想去,不知怎的,却想起乔公子来了,因此冒昧前来打扰,还望乔公子莫要告知他人今日锦儿之言。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红晕满面,头也越垂越低,声细几不可闻。
听她这样一说,乔安便知她来所为何来了。
情之一字伤人,古往今来,谁又能逃得过呢?清冷淡漠如她,尚且为之伤神,何况是慕容锦儿?想到此处,她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因慕容德而对慕容锦儿所产生的怨怼与不满也随之减了不少。
慕容锦儿立时便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和善之意,心中暗自感激,轻轻一笑,低声道:乔公子想必已猜出锦儿所言为何啦!我知道乔公子与他关系不必他人,你是否愿听锦儿的心事呢?乔安淡淡地道:我人不是在这里么?你若要所些什么,我也只有听着了。
慕容锦儿向她感激地一笑,随即又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愁云笼眉,忧心于目,那轻颦浅蹙的模样动人心扉,只想叫人把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慰一番,只可惜在她面前的是乔安。
慕容锦儿盈盈起立,走至窗前,望着窗外的翠竹,叹道:在旁人眼中,我慕容锦儿既是当今太尉之女,又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自是贵不可言,又有谁知晓我心中的苦呢?我先前说过,我爹只当我是炫耀与结交权贵的资本,因此自小便对我教育极严,我根本就不能踏出房门一步。
那时候,我只能透过窗子瞧着那一小片的空间,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美好。
我多想变成一只蝴蝶,一阵清风,飞到外面去,畅快自在地玩耍一番啊!每年只有佛诞等几个节日才能出去,每次都不敢耽搁太久,生怕回得迟了一点,便会被爹爹骂。
终于等到我长大了,及笄之年,爹爹对我的要求终于放松了一些,我出入也稍加便利了些。
终于走到外面的世界了,我本是极欢喜的,只是为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所害,所到之处,人满为患。
瞧着那些人的目光,我反倒觉得不如呆在家里的好。
那时,我便常听人说起四皇子,说他潇洒飘逸,文采风流,人品俊雅,世所罕有。
他的笛声更是京城一绝,天若有情亦会为之所动,地若有知也将为其所迷。
我当时半信半疑,总觉着世上哪有这等人物?可是心中又不免抱着几分幻想,总想着他会是什么模样,举止如何,心中又不禁千百遍地想着我心中的四皇子。
终于,天意怜人,我终究在郊外见着了他。
那日,他一身白衣,浅笑轻吟,举止间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贵俊雅之气,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甚闻名。
他捡着了我的风筝,我当时就在想,这定是天意。
否则为何他们三人一众,却偏偏是他捡着了。
我头一次违背爹的话,跟着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去了天然居。
我听着他奏笛,全酒楼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我瞧着他击杯而歌,吟颂《关雎》,倾情而注的模样几乎叫我瞧得痴了。
回到家里,我满脑子里都是他。
我想,他总是有些喜欢我的,否则为何那么多曲子他不吹,偏生奏出了《关雎》来?那可是男子向钟情的女子表白的曲子啊!果然,后来他又来找我,我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啊!我跟他在一起,总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快得我好想拦住时间的脚步,叫它停在我们相处的每一刻里!我爹知道后,勃然大怒,厉声呵斥叫我跟他断了关系。
我知道爹心中在打什么主意,他想叫我嫁给太子殿下,好更进一步巩固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当时心中在想,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都依我爹,唯有这一次,我要为自己打算,那可是我一辈子的事情啊!我对四皇子,实在是说不出的喜欢,我这辈子,便是认定他了。
我爹心中定然想不通,为何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突然间变得这样倔强起来,宁可跟他闹僵?乔安瞧着她痴情一片的面容,心中暗叹: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龙宸宇只当你是可利用的对象而已,对你并无真心啊!忽想起先前龙宸宇的话,忍不住问道:慕容姑娘,你为何会喜欢他?你可曾想过,或者你看到的他并非真正的龙宸宇,或者你喜欢的,只是你心中想象出的龙宸宇而已!倘若他并非你想象中的俊雅多才,你可还是会喜欢他?慕容锦儿凄然一笑,摇摇头,道:究竟我喜欢的是哪个龙宸宇已经不重要了。
我既已喜欢上了,便是认定他了。
尽管如今他有些变了,但是他就是他,没有人能代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