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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篇 第十八章 恩怨情仇

2025-03-26 02:33:49

莫光身着那一身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的装束,再一次无声无息的自竹林中走出。

依旧单膝跪地,他双手呈上那封密信。

乔安瞧着那封信,瞧了许久,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

小姐,据属下得到的消息,慕容德病重了!意料之中的,拆信的玉手顿了顿,随即继续。

乔安的声音也依旧平静的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什么时候的事情?病情如何?莫光禀告道:五日前。

本来只是轻微的风寒,都没当回事。

谁知道大夫的药喝下去后不但不管用,而且有日益加重的趋势。

后来惊动了皇帝,派御医为他诊治,但似乎也没太大气色。

天璇知道后,过意放出他人在京城的消息,傍晚时分被请进慕容府。

据他传来的消息,慕容德年老体衰,此次病情又来势汹汹,确实不妙。

乔安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看信,然后神色也默默地僵住了,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般,默默地僵直了。

莫光心中暗惊,忍不住问道:小姐,师傅的信里写了些什么?乔安依旧沉默,只是默默地将信递给莫光,自己起身走到一边,抬头望着神秘幽邃的星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莫光担心地瞧了她一眼,这才将目光移到那已经泛黄的信纸上。

借着浅淡的星光,模模糊糊见纸上写道:乔安吾徒,尔父徐谷风乃至徐府蒙难之事,祸首乃江湖人称‘毒手罗刹’之尹细雨,彼慕容德仅为杀人之刀而已,切记切记,慎之慎之。

师关荣留笔。

莫光正愕然,耳边传来了乔安平静的声音:摇光,如你所愿,我如今谁也不能再看重,只能收敛情思,凝神静气,好让自己尽量能多活些时日,尽量等到查清当年事由,为徐府报仇洗冤之日了。

莫光低下了头,心中翻起千层巨浪,嗫嚅着道:小姐……这……也不是我想要的……我……千言万语到最后还是化作幽幽的长叹,如同这竹林间的白雾般缭绕不休。

但乔安终究是乔安,纵有百般不满怨怼,却还是瞬间恢复淡定自若的模样,从容道:罢了,摇光,这原不怨你,是我心里难受,拿你出气的。

如今,立刻调动无名谷全部人力,查寻这个毒手罗刹的消息,尽快报来。

另外,告诉天璇一声,着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慕容的的性命。

慕容德是该死,但不是现在!待到莫光领命离去,乔安抬首瞧瞧夜空,无数熟悉的面容在夜幕中闪现,又渐渐湮灭。

她又是一声长叹,忽然间想起了怪杰关荣。

闭心诀要求看破放下,不能太过于执着某人某事物,而仇恨,爱情则是最能凝聚心底,难以忘怀的情感,是闭心诀的大忌,因此也最是关荣谆谆告诫,切莫沾染的。

因此,关荣数次曾在她耳边提命叫她学会宽恕,当时她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他自是早知自己身世,而从慕容德这个名字瞧来,师父也确是知道当年情由的。

只是,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要等到这个时候说呢?四年之后,抑或旧疾复发之后。

乔安摇摇头,嘴角逸出一丝苦笑。

她何尝不知师父的心思呢?拣这个时侯要自己知道,是希望她能凭借对于报仇的执着而再做突破,另求存活之道。

只是,师父呵,以你的功力学识,苦心钻研十数年尚且无用的问题,交给我这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徒弟,岂不是所托非人么?只是,她不能放弃,因为她活了这数十年只是为了报仇,绝对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半途而废,无功而返。

因此,即使明知没指望,她却还是要拼死挣扎,去乞求那渺茫得连万分之一都没有的生机。

师父是瞧准了这一点,因此拣这个时机告知她仇人另有其人,逼得她别无选择,只能选他要她选择的道路。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龙宸宇终于发觉先前自己的担忧所为何来了。

因为,自昨日清晨他在碧蓼居醒来以后,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或者可以说,一切又恢复原状了!乔安又回到了从前,冷漠淡定,平静如水,不温不火,如同万年玄冰般难以靠近。

所有的亲密和谐,所有的心有灵犀,所有的宁和恬谧,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仿那甜蜜美好的三日。

仿若只是他内心深处渴望已久的梦境一般。

庄生晓梦迷蝴蝶,难道所有的一切只是他的蝴蝶梦而已吗?而如今,自己只是从梦境中醒来而已?只是——郊外初春的倚背谈心,竹屋听雨的琴笛交融,相顾微笑的午后作画,并肩雾中的静默赏星……那冰冷而又柔软的气息,那清可绝世的幽香,那宁淡雅静的话语,都清晰得犹如真实,使人迷醉沉沦,不愿觉醒。

但是,那近在咫尺的冷静淡漠,却令所有的美好变得虚幻迷离又远在天边。

应该是他的幻觉吧,安是不可能以像那样的柔顺,那样的温和,那样近乎爱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所以龙宸宇,一切只是梦境,只是梦境……他不断的对自己催眠,抑或说是在要自己认清现实。

然后。

他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虽然有孟权佑带回的证据,但要弹劾并推到龙宸烈却依旧不是件容易事。

搜集他的罪状及证据,追查他的班底并一一拔除,同时顺带扫清他龙宸宇继位的一切阻碍……他还有着许多的事情要做,至于乔安,且先等等吧!等他解决掉一切难题后,再来全心全意地赢取她的芳心。

正在龙宸宇忙的不可开交之时,又传来消息,太尉慕容德病重!兵权一向是为人君者所必须掌握的,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否则就会受制于人。

慕容德身为全国最高军事长官,手握兵权,同时又是龙宸烈的死硬派。

如今他病重,对于初登大将军之位的孟权佑来说,正是趁机扩张兵权的良机,也就是他龙宸宇将所有兵权尽握己手的良机。

看来,真是天也助他!尽管心中窃喜,但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尉慕容德病重,他终究还是要去探望一番,哪怕是作作表面功夫也好。

只是,到慕容府无可避免地会遇上慕容锦儿,而如今,他可不愿再惹出什么事端,闹得乔安不开心。

因此,还是叫汪浮秋前去探望为宜。

只是——乔公子不是已经去了么?四皇子,为什么还要特意再去呢?汪浮秋满脸不解。

而对面的龙宸宇也同样的一脸惑然:安已经去了?什么时候?安?汪浮秋的老脸抽搐了一下,不大情愿地道:回四皇子的话,乔公子今日一早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难道不是四皇子吩咐的么?如果需要再去一趟,那奴才立即去准备。

不用了。

龙宸宇沉吟着,想不通透乔安究竟要做什么。

潜思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出来,龙宸宇挥挥手,示意汪浮秋出去。

随即漫步踱到窗前,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沉思不语。

*******************************慕容府。

三个人并排走在雅致幽静的石径路上,一个粉红衣衫,婀娜多姿,一个白衣胜雪,飘逸出尘,还有一个则紧跟在白衣人身后,粗布灰衫,应该是奴仆之流。

慕容锦儿瞧了身边那个冷漠却又绝美的人儿好几眼,终究按耐住羞怯与矜持,出声询问:乔公子,多谢你今日来看望家父。

只是……不知道……四皇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透过纱幕,乔安依然可见慕容锦儿双颊的红晕,淡然道:四皇子最近较为繁忙,因此遣乔某代为探视。

而且,乔某多少懂些医术,虽不能与江湖人称神医的施映璇相比,却也望能尽微薄之力。

慕容锦儿忙道谢,但脸上的失望之意仍明显可见。

仔细瞧瞧,便可看出她脸上的憔悴失意之色,衣衫也宽松了些,可见相思磨人。

如今却又不见心上人前来探望,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乔安自然知晓。

认真计较起来,这慕容锦儿既是她的敌人,又是仇人之女,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本该感到快意才是。

只是,同为天涯困情人,难免有些同病相怜。

何况,她曾经为她落下过泪水,想必与那阴险狠辣的慕容德不是同辈中人。

而她乔安,或许是因为自身不能落泪的关系,对于真诚纯净的眼泪,一向难有招架之力。

说话间,早已到了慕容德的卧室。

慕容锦儿领先推门进去,走至床边,柔声道:爹,四皇子让乔公子来探望您了。

一个嘶哑的虚弱的声音无力地道:哪个乔公子?慕容锦儿边向渐渐走近的乔安表示歉意,边对床上病重的老人道:爹,就是隐谋乔安乔公子啊!乔安终于来到了床边,对上了她久已欲见的仇敌——慕容德!华丽的帷幕下,锦被雕枕炫人耳目,但其间那如松皮般皱纹堆叠的苍老面容,却怎么也不像是十几年前在历阳郡那个狠厉阴冷的刽子手。

眼睑下垂,双眼混浊无神,气息微弱。

刚刚那句话已使他气息喘喘,颇有上气不接下气之态。

怎么瞧也只是个日薄西山的普通老人而已。

面对这样的慕容德,想要愤怒怨慨,对于修习闭心诀十余年的乔安来说,是有些难了。

乔安转首瞧瞧身后的灰衣奴仆,不意外瞧见他目瞪口呆的模样。

也许是乔安方才打量人的目光过于锐利,慕容德费力地睁开双眼,定定地瞧着眼前这个白衣如雪,斗笠垂纱,名闻天下的隐谋乔安,眼中忽闪过一丝冷芒,随即又暗淡下来,无力地闭上眼,轻轻地喘息着,不说话。

乔安并未忽略他的眼光,转过头去对慕容锦儿道:慕容姑娘,乔某不自量力,想要为令尊诊脉。

只是乔某有个坏习惯,诊脉时不惯他人在身边,可否……她没有说下去,但慕容锦儿早已会意。

虽没指望眼前这位乔公子的医术如他的智谋般,甚至盖过先前已断言无救的神医施映璇,但心中总存着一丝侥幸。

优雅地颔首致礼,慕容锦儿翩然起身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乔公子将我女儿遣出,不知道有什么话要对老夫说?还请直言!慕容德人老成精,虽病得昏沉,头脑却并未随之昏聩,早看出乔安另有所图。

不愧是高居太尉十数年的慕容大人!乔安淡然一笑,顺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了她绝美灵秀的容颜,转首朝身后的灰衣奴仆示意。

那人立时上前,双手一拱,脸上却无分毫恭敬之色,古朴坚毅的脸上,一双锐眸死死地盯着慕容德,一字一字道:前大将军徐谷风之亲兵洪得域拜见太尉大人!毫不意外的,慕容德病弱的身子颤抖起来,但随即镇定,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唉,人老啦,记性也不好啦。

什么前大将军,什么洪得域,老夫全都不记得啦,还望乔公子见谅。

无碍!乔安淡然道,只是慕容大人记性如此不好,看来乔某得找些东西帮慕容大人回复下记忆,好记起眼前之人是谁才行。

说着重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慢吞吞地展开,慢吞吞地念道:温耽尊汗数月不见,不知风采如旧否?今慕容德已劝动帝君,与汗议和。

尊汗且待彼徐撤兵之际,轻骑突袭——够了!慕容德终于听不下去了,气喘吁吁地打断乔安。

乔安不为所动,悠然收起信纸,道:哟,如今慕容大人记起这位洪得域是什么人了?慕容德恨恨地瞧着乔安,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今日找老夫来所为何事?只是气息虚弱,减了许多气势,吓不倒人。

乔安雅然起身,悠然踱至桌边,拿起桌上的药方,一瞧字迹便知是天璇所留。

乔安边看药方边平静地道:我可是什么人?我又能是什么人?我原本只是个普通人,有着和睦美好的家庭,原本有着幸福安宁的生活,只是这一切都在十三年前被一个刽子手给毁了!而如今的我也只是个为人陷害以致满门蒙难的可怜孤儿,一个拜君所赐流浪市集,无家无亲的可怜人罢了。

哪里能跟舍亲投敌,灭人满门的太尉慕容大人相比?越到后来,乔安的语气便越是激愤,尤其是当她想到含冤不屈的父亲,想到泪水涟涟的母亲,想到为她身亡的乔哥哥,想到……倾心却难相守的龙宸宇,她的话语便越发的犀利锋锐,如剑刃般直刺向慕容德的内心。

慕容德越听越是震惊,瞧着乔安年轻的面容,听着她话语中的悲愤心中隐隐升起了个念头:这人,难道是……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不会的,不会的!那人早已全家俱亡,无一幸免,当时还是他自己监斩,决不会有错的!只是……你究竟是谁?!乔安放下药房,转过身,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只是神色如水,不见丝毫的欣悦之意:瞧起来,慕容大人并未认出我是谁呢!不过也不奇怪,也许慕容大人的亏心事做了太多,早忘了我这号人物了;也许慕容大人知道知情人士皆已灭口,更料不到世间还有个我,会在十三年后出来为自家讨个公道。

十三年前?!慕容德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十三年前不正是那人满门抄斩那年么?你跟那逆贼徐谷风有何关联放肆!乔安尚未来得及开口,灰衣灰服,奴仆装扮的洪得域已经怒不可遏,怒道,你这奸贼,勾结北狄,陷害前大将军,当真是罪不容诛!竖起你的狗耳,听清楚了,眼前这位是前大将军的公子徐怀安是也!你知道大将军早已满门遇难,无人与你为难。

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将军的英灵不容你这小人作祟,如今正是你的末日!慕容德蓦地睁大了眼睛,原本微弱的气息倏地急促起来,声音越发的颤抖:不……不可能的……你……你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慕容德陡然凛直了起来,满脸庄重威严,喝道,你可知你如今的身份乃是潜逃的钦犯,若被拿到定然是死路一条。

本大人仁慈为怀,且先放你一马,你还不快走?!最后一句终究还是露出了他的心虚。

、乔安冷然一笑。

可见这慕容德确是慌了手脚了,连着不入流的招数也使得出来!她浅浅一笑,悠然自若道:好啊,慕容大人赶紧叫人来吧,最好是将当今圣上唤来!我们不如瞧瞧,皇上是会先要了我这个无人能证明的钦犯,也是当今四皇子的隐谋乔安的脑袋,还是您这位有确凿证据证明投递叛国,陷害朝中重臣,奶子预谋刺杀四皇子的慕容大人先到地府报道,顺便带上整个慕容家族。

慕容德顿时结舌,如漏气了的皮球般软瘫了下来,低声道:你想怎样?乔安早照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平静地道:我想知道我满门蒙难的经过,这不过分吧?慕容德瞬间如同苍老了十几岁,愈加苍老虚弱,叹了口气,谈判道:若我老老老实实地告诉你,你能否放了我慕容家族?我做的孽我自己担当,只是我那锦儿与绮儿年纪尚小,又与此事无关,还请乔公子高抬贵手!感情这才是他肯低声下气的真正原因。

身后的洪得域愤然道:你当年着你夫人跟幼子北上探亲时,可曾念及他们无辜年幼?当年你灭徐府满门时,可曾念及稚子无辜?如今却来惺惺作态,当真叫人好笑!乔安却伸手止住洪得域继续谴责,点点头,道:若是你能实话实说,不虚言半句,我便宽宥了你慕容家族,不与他们为难便是。

在踏入慕容府前,她本就没打算要毁掉慕容家族,尤其是慕容锦儿。

何况,如今她时日无多,抓紧时间查明真相,拿住真正凶手,为自己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才是正经。

慕容德瞧着乔安。

认真算起来,眼前这位公子跟自己的锦儿同岁,皆是十七,且乔安看起来尚且年幼了几分,但那凛冽寒冷的气息,淡然绝美的面容,以及锐利的不符年龄的目光,却有种令人信任的感觉,即使他是她的仇人。

他叹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乔安正欲开口,却突然有了种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感觉。

在心中反复重现了几千遍的画面仇恨,历经十几年的沉淀酝酿,突然间启封品尝,叫人心酸痛楚,也叫人迷乱无章。

垂下头来,整理了下思路,乔安问道:你为何要害我父亲?慕容德早已不做生望,木然道:你知道,我是拥护太子的。

当年的徐谷风年纪轻轻便屡建奇功,位居大将军,堪比三公,风头之健,一时无二。

老夫也极是欣赏,屡次三番想要拉拢,收归羽下。

无奈令尊性情刚烈耿直,与老夫道不同,难相为谋。

时间久了,难免会有许多摩擦冲突。

只是,最要紧的是,他竟然截获了老夫与北狄秘密往来的密信,更不为心中称谓所惑,查知老夫与乾于可汗的关系,上折呈奏皇上。

天幸这折子竟落在老夫手中,为了自己打算,自然不能留他性命。

因此便趁他出兵之机,呈奏皇上,弹劾他不从皇命,擅自出兵,使我泱泱大国,失信于蛮夷之流。

本来老夫没抱希望皇上会准奏,但这样一来,等到他回朝之后再奏老夫,老夫便可辩称他是怀恨在心,故意诬陷,尚能分辨几分。

谁知皇上竟是准奏了。

想必皇上心中也有了诛他的决心,否则怎能如此便宜与我?后面的洪得域几乎想要冲上来,朝他那老脸上揍上几拳,却被乔安拦住。

乔安深呼吸几口气,平定下腹中的愤懑,淡然道:你倒是想得周全。

这般说来,我爹分辨的折子也是你扣下来的?慕容德面无表情地道:当时我身为御史大夫,凡奏折须经我手转呈皇上,我又怎能容他的折子上达天听呢?我不但扣下了他的折子,而且还模仿他的字迹印章三者倒他对皇上所责一无辩喙,任由皇上发落。

若非如此,又怎能速速结案,了解了他的性命?乔安私下里也紧紧握住了拳头,却忍下怒气,表情依旧静如止水,半点波澜也无,继续道:那么,当日刺杀四皇子的北狄人也是你派去的吧?慕容德讶然瞥了乔安一眼,接着转首瞧着顶帐,淡淡道:反正勾结北狄,陷害重臣已是死罪,也不在乎再多加一条。

不错,我瞧见了锦儿的书柬,便投去了去,叫人送与龙宸宇,之后又安排北狄人前去刺杀。

本想为太子殿下除去一个祸患,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还是失手了。

果然如此!当日在太子府中,乔安确定那些刺客不是龙宸烈所遣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慕容德。

既然龙宸烈与北狄联络是由他牵线搭桥的,那除龙宸烈外,与北狄有联络又有机会拿到慕容锦儿书柬,布置陷阱杀害龙宸宇的,除了慕容德尚有何人?先前以为是龙宸锐,以龙宸烈未倒,他便先投向龙宸宇之势来看,自己确是高瞧他了。

乔安微带不解道:你为何扁这般认定了龙宸烈?慕容德不耐烦地道:我在他身边十数年,所花的心血不计其数,乃至连我娇妻幼子都搭了进去,又怎甘心无功而返?何况,他深知我勾连北狄之事,若我转投向龙宸宇,他自然也不会对我客气,宁可玉石俱焚。

这种相克相制之术,乔公子自然清楚,何必多此一问?乔安默然良久,出其不意地道:江湖人称毒手罗刹之尹细雨与你可是相熟?慕容德一呆,诧异地瞧着乔安,道:我乃官场中人,跟江湖人有何勾连?什么尹细雨,金细雨,一概没有听过。

好了,如今这事情都交代完了,你要杀要剐,随意来吧!说罢,将眼一闭,脖子一伸,一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模样。

出乎所有人预料,乔安深深瞧了他半天,辨明他话语真伪,随即淡然起身,轻描淡写地道:叨扰许久,慕容大人也该累了,乔安告退。

慕容德猛地睁开眼,狐疑地瞧着乔安,不知他将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而身后的洪得域早已急红了脸,道:公子,你怎能轻易饶他?乔安却伸手止住了洪得域,朝慕容德颔首致意,随即离去。

洪得域虽不甘心,却也不敢说些什么,恨恨地瞪了慕容德一眼,道:算便宜了你!说罢,追上乔安,一道开门离去。

慕容锦儿候在院落门边,见乔安出来,忙殷切唤道:乔公子!乔安向洪得域递了个眼色,洪得域会意,抢先出去,到慕容府门外候着。

为了 慕容德清净养病,这个院落周围极少人走动,甚是清净。

如今只剩下慕容锦儿与乔安二人,只见风吹嫩柳,淡扫初芽,淡淡阳光照在二人身上,煞是夺目。

慕容锦儿眼见乔安如此郑重,兼之先前人称神医的施映璇亦道无救,唯尽人事而已,心中更加悲切,瞬间红了眼圈,盈盈含泪道:乔公子,是否家父情况不好?乔安却不回答,反问道:慕容姑娘,我记得先前你跟我说过,你与令尊的关系不甚融洽,为何如今仍是悲痛欲绝,难以自制呢?慕容锦儿叹了口气,柔声道:就算我跟我爹再不和睦,那也是我爹,是我血脉相连的至亲啊!虽说从小他就对我极严厉,也常常行事不顾及我的感受,但有时候,他也对我很好。

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做的事情,他纵然不答应,但只要我撒撒娇,磨上他一会,说不定也就应了。

再说,哪家里没有些争吵不睦,可是终究是一家人,哪里会因这便连天伦亲情也给断了?乔安听得她的话,想起自己曾有的天伦之乐,心中更觉阵阵剧痛,勉强忍住。

忽想起慕容德舍亲投敌对的狠辣无情,又不禁为慕容锦儿略感伤情。

唉,喜欢上了龙宸宇,害得她闭心诀破功,冷静淡漠离她越来越远了,如今对旁人竟也动了心思。

乔安啊乔安,你生怕你死得不够快么?慕容锦儿似乎也瞧出她的不适,柔声道:乔公子,你不舒服么?乔安摇摇头,勉强笑了笑,突然问道:慕容姑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有多爱龙宸宇?纵使慕容锦儿曾对乔安吐露心事,但终究还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也总有着女儿家生来的羞涩与矜持,被乔安这般直接了当的询问,顿时羞红了双颊,双手不住的揉捏着衣角,嗫嚅道:乔公子……哪有这样问的呀?她声若蚊吟,若非乔安耳力奇强,说不定便听不见。

乔安郑重其事地道:慕容姑娘,你的答案很重要。

我曾问过你类似的问题,如今,被他冷落这许久之后,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能全心全意地爱他么?无论发生什么状况,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他怎样的冷落漠视你,你都能一如既往地爱他护他,只要他需要,你便会好生照料他,抚慰他。

慕容姑娘,你做得到么?慕容锦儿被乔安那肃穆的模样给吓到了,一时间忘了羞涩,想了许久,坚定地点点头。

乔安追问道:即使他有一日心思不在你身上,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你也可以同样爱他?慕容锦儿诧异地瞧着乔安,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点点头。

乔安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拉起她的手,真挚又带着些哀伤地道:那么,慕容姑娘,往后我便将龙宸宇交给你了。

你要好好地照顾他,算是我乔安求你的。

慕容锦儿双颊晕红如火,挣开了乔安的手,低声道:乔公子,你怎么这样说?乔安忽然间昂首瞧着碧空,微拂鬓角,释然一笑,明丽无双。

只是依慕容锦儿女性的敏锐瞧来,却觉得那笑容中竟是有着许多的绝然与悲凉。

只听她低声笑道:这下,我便放心了。

慕容姑娘,既然如此,我便学会宽恕一次,放下一些事物,以为回报。

慕容锦儿似懂非懂时,乔安已经戴上斗笠,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呆呆的慕容锦儿呆立中庭,甚至都忘记了询问她父亲的病情究竟如何。

一出慕容府,洪得域便跟了上来,问道:公子,你为何放过慕容德那奸贼?乔安边走边静然道:洪得域,你也瞧见慕容德那模样了。

若真是上闻天听,告起御状,依照正经的司法程序走,只是还没开审呢,他就先死在牢里了。

到时万事皆空,死无对证,有心人再倒打一耙,我们可就为难了。

洪得域点头称是,随即又不甘道难道便这样便宜了这奸贼了么?乔安淡然浅笑,道:慕容德做了这许多恶事,哪能轻易饶纵?你放心吧,接下来,慕容德的余生,便要为他的罪孽付出代价了。

说到后来,话语中已带上了一丝寒意。

洪得域知道乔安定然另有安排,放下了心,但随即想起另一事,担忧道:只是这样一来,前大将军的冤屈可就难辨了,想要还大将军清名雅誉,恐怕要另费周折了。

乔安心中暗叹,这正是她心虚愧疚之处,不过也并非全无办法。

只是自己怕是等不到那时日,多半是要仰仗天权了。

她并不说话,眼见已走至西郊,顿住脚步,道:洪得域,你且先回去吧!往后有玉衡照看着你,慕容德又即将遭报,你也就没了什么凶险,做个小买卖,或者置几亩薄田,安心度日吧!也别再说什么誓死效忠我的傻话了,乔安即将归隐,从此再不现人世,你跟着我也是白搭。

何况,我身边也不缺人。

经过这些日子,虽不知乔安究竟有多大权势,但洪得域晓得她身边不乏高手,而她自己本身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他跟着确是多余,说不定还是累赘。

思索良久,洪得域终于下定决心,长揖及地道:那公子,咱们就此别过了。

往后若有什么需要洪得域的地方,差人递个信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乔安颔首,示意他离去。

她正待悄无声迹地赶回四皇子府,忽见龙宸宇自一家声明卓著的金铺店走出,意态闲适,顾盼倜傥。

不经意转首间,龙宸宇瞥见站在路中的乔安。

纵然这般装束之人比比皆是,但他一眼便认出伊人来,笑着向她走来,问道:去慕容府回来了?慕容德情况怎么样?乔安淡然道:不大好。

看模样,纵然有神医施映璇为其诊治,也拖不了一个月了。

二人并肩而行,犹如龙宸宇梦中所见的情形。

不同的是,乔安淡然前行,对于路边的人物连瞧也不瞧上一眼,更别说兴致盎然了。

龙宸宇叹了口气,心中伤痛,却不流肉只旁敲侧击道:安,你怎么连路边的事物都不瞧上一眼?没得入了你的眼的?乔安如冰击玉敲般清冷动听的声音自纱幕下静静传出:我说了,闭心诀要人淡漠冷静,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得看淡,何必再去理会旁人他物?那不是自讨烦恼么?龙宸宇问道:既然这般作难,为何你还要修习闭心诀呢?乔安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继续赶路,叹了口气。

若非无奈,谁愿去修习这般可怕的内功心诀呢?龙宸宇瞧出她的黯然和不愿多谈鼓足勇气,问道:安,在你看来,闭心诀跟我,谁更重要些?你……愿不愿意为了我放弃闭心诀,让我来保护你?乔安终于顿住了脚步,转身深深地瞧着他。

隔着纱幕,龙宸宇瞧不清楚乔安的表情,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乔安那清亮明媚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巡娑,如同冬日里的阳光,有着淡淡的温情柔暖,却难脱冬季的寒冷凛冽。

他不自觉地脱口道:安,你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吗?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乔安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一会儿,从前面飘来了她虚无幻缈的声音:若有时间,你去瞧瞧……慕容锦儿罢!龙宸宇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大踏步走上前去赶上乔安,抓住她冰冷的玉臂,浑身散发着丝丝忍耐不住的怒气,如同他的语气: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你还不懂我的心思么?是不是慕容锦儿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怎么这样轻易地便动摇了?啊!乔安也不挣扎,瞧瞧四周投过来的好奇地目光,以及有意围上来看戏的人群。

目光一扫,静静道:你想要在这里说么?若被人瞧出你的身份,明日可就又是京城的新闻了!龙宸宇气息紊乱,胸膛起伏不定,锐眸扫了四周的人群一眼,那凛冽骇人的眼神气势立时吓倒了那些无聊闲人,纷纷躲了开去,生怕惹祸上身。

他怒道:如今没人了,可以说了吧?乔安避开了他的目光,也不顾仍旧在他手中的手臂,自古往前走。

果然,龙宸宇也跟着前行。

她知道,他不舍得弄痛了她,心中既是欣慰又觉哀伤,幽幽叹道:慕容锦儿什么也没跟我说,只是我今日瞧她的形容憔悴,想要你多去劝劝她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只是,龙宸宇啊,人生不能十全十美的,否则便要招致祸端。

所以说……所以说,你便要做我命中的缺陷,那就九美外的一失,是么?听着前面近似温柔的轻语,他的怒气本已渐渐平息,但最后一句却又撩起他的怒焰,甚至比先前烧的更旺。

乔安轻叹,不愿承认,却也不否认,唯有转移话题,道:刚刚你到哪里去了?去金铺,有些事情。

龙宸宇简短地答道,随即又折回原先的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呢!安,你会是我命中的缺失么?乔安知道躲不过去,叹道:若是,你当如何?龙宸宇定定地瞧着她,沉声道:什么都可以是我的缺失,唯有你不可以!若没了你,我的生命不是九全一失,而是彻彻底底的完全缺失!安,没了你,没人跟我分享一切,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那样,我宁可跟你一起走!乔安迅疾地捂上了他的嘴。

他不能跟她一起走,因为她即将走向的,是虚无缥缈的往生!而他,绝不能跟她一起走!绝不能!若是如此,她宁愿他从来不曾遇见过她!乔安幽幽凝视着他,忽然道:我记得你十三岁那年身中剧毒,命在旦夕,随时都会消逝。

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感受?虽觉莫名其妙,但是乔安难得的那句宇,如同梦中她唤他那般的亲昵,使得龙宸宇魂魄飘荡。

回想了一会儿,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声音低沉,颇为牙医地道:如果要我说实话,那是段很可怕的时日。

那时的我,真的是随时都可能会死去,朝不保夕,随时随地逗得当心自己下一刻会不会倒地身亡。

死亡,的确很可怕,但有时更可怕的,是死亡前的那种逼迫压抑。

一个日日夜夜活在生死边缘的人,身心所承受的折磨,实不足为外人道。

乔安痴痴的瞧着他,心中暗暗道:我懂,我自然懂,所以我不愿跟你说我的事情,不愿你跟我一起活在那种恐惧中啊!因为我知道,若是跟你说了,你会比我更难受的。

龙宸宇不知乔安心中所想,只道她在为自己感触,忙劝慰道:安,你别难受。

那时,我一直都在盼望奇迹出现,治好我的病,然后叫我登上皇位叫那些对我不好的人全都付出代价!结果,你就出现了,真的实现了 我所有的心愿。

所以说,安,你就是我的奇迹啊!他那诚挚纯净的目光瞧得乔安心中隐隐作痛,他的大手、依旧喔在自己的右臂上,温暖如春。

只是,越温暖便越疼!她再度幽幽长叹,拂开了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低声道:龙宸宇,我们回去吧,这些事情晚些再说吧。

也许,世上真有奇迹也说不定!龙宸宇不懂她口中所说的奇迹所谓何指,但却也听出乔安语气中的回旋之意,欣悦而笑,忙追了上去。

绿幽苑中,乔安凝视着窗外的碧竹翠竿,默默不语。

这几日,龙宸宇都在忙着弹劾龙宸烈之事,搜集证据,联络群臣,忙的不可开交,却还记得日日往绿幽苑来些时辰,跟她或闲聊,或议事,俱是意兴畅快,和睦宁平。

今日,他刚刚离去,而乔安则也收到无名谷搜集到的关于尹细雨的部分资料。

她瞧着手中的纸页,只见上面写道:尹细雨,女,年龄不详,相貌不详,来历不详。

近三十年前在江湖现身,精通蛊毒、易容。

性情古怪,变幻万千,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乃至有人疑其究竟是否为女子之身。

六年后没于江湖,再不曾现身,行踪不详。

这就是情报精通甚至胜过皇室朝廷的无名谷穷尽这几日得到的消息,少得可怜,也见这个尹细雨的神秘莫测。

但仅从这资料来看,乔安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一个人物,怎会跟朝廷前大将军徐谷风之事有关。

何况,慕容德也言说自己不认识此人。

只是,师父慎重其事地留书遗信,又言及慕容德之名,可见并非妄言其事,而是确知其详。

没别的法子,只有慢慢等着,等新的资料送过来,或者能有蛛丝马迹可循。

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至真相大白之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绝不会死在慕容德前面,或者可稍慰父母在天之灵!轻叹一口气,最近,她似乎越来越经常叹气了,是无奈,是感慨,也带着些微的不满与挣扎反抗,只是,软弱得连清风细雨都不如。

想完了报仇之事,接下来浮上乔安心头的,便是令人心烦的龙宸宇了。

也许世上真有奇迹,但是她乔安期盼的奇迹似乎没有可能了,因此,唯有挥剑断情,斩断龙宸宇的种种想念,甚至让他恨她也在所不惜!因为,仇恨不会让人疯狂,只会让人更冷静更理智!而真正能叫人为之痴狂的,只是爱情!何况,自己死后无论怎样的仇恨,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减,然后,他终究会爱上别的女人,渐渐忘记她这个曾伤了他的人。

抑或,见识了天下的绝色清颜,百般绝艺,终究会发觉曾有的深情只是少年轻狂,荒唐幼稚得不忍回首,爱也罢,恨也罢,终究会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湮灭。

这是最好的抉择,对她是,对他也是!乔安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壮士断腕的绝然与坚决,她豁然起身。

是该叫他知道一切情由的时候了!龙宸宇自陈启康府中走出,商定了次日弹劾龙宸烈之事,他放下了心中好大一块石头。

不想政事,不期然涌上心头的,又是乔安绝美脱俗的容颜。

这几日,乔安总往慕容府上去,未免有些奇怪。

而且听说这几日,慕容德的情形是越来越不妙了,夜夜难以入睡,一合眼便作怪梦,然后惊叫连连的惊醒,再难入睡。

而神医施映璇似乎也无可奈何,只有时不时开一副镇定心神的药,使慕容德能安睡一晚。

本就是将行就木的老人,身患重病,又哪经得起这番折腾?不过,说到这个施映璇,龙宸宇总觉他的名字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是怎样也想不起来。

他不由得拍拍脑袋,究竟是在哪里呢?施映璇,施映璇,施映璇……他喃喃自语,忽然间福至心灵,脚步遽然顿了下来。

施映璇,自己四年前流落无名谷之时,医治他的那个人好像就是叫映璇!他脑海中猛地涌起当时的情形,那个叫做霰芷的小姑娘,和她口口声声叫着的那个医术极为高明的映璇哥哥,而乔安则称他为天璇。

接着,乔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师傅的医术我可是连五成也没有学到,还是天璇学的比较多。

以此看来,这位神医,多半便是那位无名谷的映璇了!这或者也可解释为何乔安总往慕容府去罢。

只是,心头忽然涌起淡淡的不安与惶恐,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牵连成线,但又缺了最重要的一环,以致无法连城连贯的思路。

而那件事情,又正好跟自己跟乔安息息相关,重要得不容忽略。

他心事重重地信步回府,刚到门口便见汪浮秋站在门口,似是在送什么人,而前方则尘弥漫,仿佛刚有马蹄踏过。

龙宸宇走向前去,漫不经心地问道:浮秋,什么人刚刚来过?汪浮秋这才瞧见龙宸宇,忙迎上前去施礼,跟着他的步伐一道往府中走去,边走边答道:回四皇子,是孟权佑孟大将军。

哦。

龙宸宇稍微留上了心思,问道,他来有什么事情么?说了些什么?汪浮秋笑道:回四皇子,没什么事,他刚从慕容府过来。

说起来,慕容大人确实情形不妙,据孟大将军说,那慕容大人竟是有些糊涂了,一瞧见他便连连大喊:‘大将军,你别过来!是我害死了你,我罪孽深重,求你别来缠我了!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就真的磕起头来,倒是把孟大将军吓了一跳,不好再呆下去,只得告辞。

这不,转道来问问奴才是怎么回事。

奴才又知道什么了,只是好言劝慰几句,将他送回去了。

龙宸宇的心思顿时又转开了,不再在意慕容德之事,心思又转到了乔安与施映璇身上,只漫不经心地道:瞧来这慕容德确是糊涂了。

是啊,孟大将军好好的,叹什么害死不害死,罪孽不罪孽的?汪浮秋附和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带不安地道,或者慕容大人所说的并非是这位孟大将军,而是前大将军徐谷风。

前大将军生前跟慕容大人的确不和,几次冲突。

以致前大将军亡故后,也有人暗地猜测说前大将军是被慕容大人陷害的,但没有证据,也就是平地声波,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如今瞧来,也许当初的传言还是有些道理的。

龙宸宇随意点头应是,忽然间意识到汪浮秋在说些什么,心中大震,脚步顿止,如旋风般地转过身,瞧着汪浮秋,失声惊呼道:浮秋,你说什么?!由于慕容德病重,这几日到慕容府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但当那位衣着华贵的白衣公子来到时,却还是叫慕容府的人吃了一惊。

无视周围丫鬟侍女暗地送来的秋波,龙宸宇尽管内心焦急,表面却依旧从容淡定,优雅清贵。

四皇子,您怎么来了?闻讯赶来的慕容锦儿双颊晕红,眼中光彩横溢,难言欣喜之意。

但容色憔悴,形容消减,可见这几日劳心费力。

龙宸宇淡淡一笑,道:慕容姑娘,好久不见,不知近来可好?令尊的病情……慕容锦儿神色黯然,低声道:爹依旧情况不好,这几日更是辗转难眠,因此精神恍惚,头痛欲裂,瞧起来真叫我觉着……唉!施神医尚在为他诊治。

龙宸宇颔首,满脸同情之色,道:真是不幸!对了,慕容姑娘,你也知道的,我之前受过重伤,虽然经御医诊治调养,但终究没有好全。

因此想趁施神医逗留京城之际求医,不知方便不方便?听闻心上人有求,慕容锦儿岂有不允之理,忙道:当然方便了。

四皇子这边请,我这就叫人去请施神医过来!龙宸宇忙道:多谢了,另外能否请给我和施神医一间静室,半个时辰,容我仔细请教?慕容姑娘也不必在施神医面前提我的名字,只说有人求医便是。

慕容锦儿微微一怔,随即嫣然一笑,也不多问,前行带路。

没走多久便拐入一座幽雅静谧的院落,遍植杨柳,这时间杨穗柳絮随风飞舞,飘落在二人身上。

龙宸宇出声赞道:好个所在!慕容锦儿微微一笑,道:四皇子谬赞了!您先在这里等会,我这就请施神医过来。

龙宸宇颔首,却不急着进屋,环视四周,只见游丝轻系楼台,飞絮微沾亭阁,假山巍峨,流水淙淙,堂前几株桃李初吐芬芳,淡淡的花香飘逸四周,融在空气中,甜甜的煞是好闻。

龙宸宇赏了赏美景,缓步踏入大厅。

悠然坐下。

不一会便有侍女上来奉上香茗,随即退下。

啜了几口茶,卸下优雅自得的面具,龙宸宇的脸色不由沉重了起来。

照这几日查探的资料,加上自己心中的推测,对于某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心中大概有些数了,今日便是前来求证的。

正想着,轻巧细微的脚步声在堂外响起,龙宸宇立时浅笑盈面,瞧起来温文儒雅。

这才抬起头往门外瞧去,正好看见青衣皂靴的施映璇入内。

只见他步履轻盈,但浑身都散发出淡淡的磊落洒脱之气,,神情清淡,但那双如子夜般神秘深邃的黑眸却是炯炯有神气势凛然。

施映璇默不作声地入座,顺手拿起桌边的香茗,浅啜一口,不看龙宸宇,只望向大厅正前方的书画,以及装饰用的悬剑,等着他发问。

龙宸宇脸上挂着招牌似的浅笑,淡然道:四年不见,不知道施神医可还记得我?施映璇转过目光,打量他一番,随即淡然道:是你!龙宸宇赞道:施神医好记性,居然还认得出我来。

施映璇面容淡定,冷冷地道:我早忘了你的模样。

只是你跟她在一起时间长了。

身上有些她的气息及特质,加上请得动慕容锦为你传话,我自然猜得出来。

龙宸宇继续道:果然是她的手下,精明睿智!那你也该知道我与她的关系了?虽未明说她是谁,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施映璇冷冷道:你也不必拐弯抹角,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能告诉你的,我自然会说,不能告诉你的,你问了也白问。

龙宸宇微怔,眉头不由锁了起来:你很讨厌我么?施映璇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谈不上,但也说不上喜欢。

龙宸宇深沉地盯着他,似乎想要瞧进他的心里,随即淡淡一笑,问道:你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么?施映璇道:知道,可我不能告诉你。

因为,如果小姐愿意告诉你的话,就不用我来说了;而小姐如果不愿意告诉你的话,我自然更不能违抗她的意愿。

所以,你最好还是去问她本人吧。

龙宸宇再啜一口茶,低声道:你不说我也该猜得出来才是。

十三年前,前大将军徐谷风为人陷害,满门不幸;而她也曾说十三年前一场大难使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徐大将军的公子当时四岁,今年该是十七,跟她一般,同是已酉年生的。

她曾说过,当时她还有个乔哥哥,亦在那场大难中过世,而徐大将军的公子名叫徐怀安,一个是乔安的‘乔’,一个是乔安的‘安’。

加上她在听闻前大将军跟慕容德之名时总略有情迹露出,我早该猜到她是谁的。

施映璇倒没想到龙宸宇如此机敏,神色微怔,飞快地扫了龙宸宇一眼,随即眼帘半垂,却不说话。

龙宸宇瞧得清楚,淡淡一笑,道:你虽然闯荡江湖许久,警戒防备之心甚重,但终究不如习过闭心诀十余年的她般稳如泰山,丝毫情绪也不外露。

而论机敏聪慧,心思缜密,更是大大不如。

比如刚才,若换了乔安,定然不会有半毫波动,神情言语也绝不会有丝毫异常,我也没法子从她身上看出我的猜测对错如何。

而刚刚你的表现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我说对了!原来她果真跟徐谷风有着密切的关系,且密切得令人难以置信。

施映璇身子一僵,如剑刃般锋锐的目光瞬间扫向龙宸宇,话语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充满了怒气与阴寒:你算计我?龙宸宇丝毫无视于他阴冷可怖的神情及声音,若无其事地道:你也不用气恼忌恨,换在从前,莫说是你,便是乔安,我也是常常算计的。

只是她智慧过人,聪明绝顶,不容易成功也就是了。

但如今,我知晓乔安纯正坦荡,绝不藏私,也就不好再算计她什么。

相反,她帮了我无数次。

我却没为她做过半件事情,心中实在觉得难安。

因此才来向你探问,期冀能帮上些忙而已,并无他意。

听他语出真诚,施映璇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低喃道:她从来就是如此的,我们从前待她那样不好,她却从来都没怨过我们,只有那次……即便我害的她那般,这些年来她却还是没恼怒我,也从来没趁机报复我些什么。

反倒是我自己难逃内心的谴责,没颜面去见她。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小的失去武功的龙宸宇什么也听不到,只见他嘴唇翕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不由得提高声音道:施神医,你在说些什么?施映璇猛地惊醒,忙掩饰道:哦,没什么。

四皇子还有什么吩咐么?龙宸宇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施神医,慕容德病情真的那般严重么?我记得刚开始只是小小的风寒而已,不是么?施映璇这次学乖巧了,小心思索了一会,才淡淡答道:不错,只是他本来就已经年老体衰,禁不起疾病折腾,加上权势渐失,心情抑郁,更加病情严重,才会病势日重。

尤其近来睡眠不足,恐怕确没几日了。

龙宸宇瞧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便知其中另有蹊跷,浅啜一口茶,低声笑道:当真如此么?我曾听安说过,无名谷有数千奇毒,其中有叫做妙毒心散的,毒性不强,发作起来也不厉害,但最妙的在于无形无色无味,中毒之人毫无异象,状如寒风,便是名医也极难分辨。

不知施神医可曾用过?也不知慕容大人是否跟这妙心散有关?施映璇黑眸蓦滴紧缩,眯着眼睛打量着龙宸宇,却见他云淡风轻,若无其事,似乎对于答案根本就无所谓的模样。

施映璇静然答道:这既是无名谷的药方,我既然专攻医毒,自然有所闻。

至于慕容法人嘛,我这个江湖闲人又怎么知道呢?也许慕容大人不小心将它当做燕窝参汤误服了也说不定。

您说呢,四皇子?龙宸宇心中顿时明悟,低叹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嗓音:慕容姑娘,你不进去,站在这里做什么?自家府邸,怎么这般躲躲藏藏的,难道在捉迷藏么?声音轻柔却也清冷,悦耳但也寒淡,正是乔安!二人悚然而惊,同时往门口瞧去,只见乔安静里门口,神色清淡,白衣微飘,似是随时都会随着轻柔的春风飘去一般,灵秀文雅。

而一旁身着素衣的慕容锦儿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怔怔地盯着厅中施映璇,眼中惊讶,气恼,哀伤疑惑。

种种不一,呆呆地任由乔安将其扶入厅中主座,半晌回不过身来。

一见乔安,施映璇的脸色刷的苍白起来,垂首低眉,不敢去瞧她绝美清艳的容颜。

这几日乔安也常来慕容府,但每次施映璇皆借机闪避,不敢见她,没想到今日却还是见着了,心中无味交杂,痛如刀绞,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乔安低柔飘忽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天璇,咱们好久没见了。

施映璇紧咬下唇,外人在旁不变跪拜,只向乔安一拱手,依然默不作声。

乔安并不在意,环视四周。

龙宸宇则借啜茶之名低头亦是不语。

慕容锦儿此时终于消化了先前所听之语,蓦地站了起来,急冲冲地奔至施映璇面前,怒容满面,食指指着施映璇,叱道:施映璇,你是悬壶的大夫,理当除人病痛,以救人济世为几任的。

儿如今,你居然对我爹下毒!你知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有多难受,有多痛苦——施映璇淡淡地打断她,冷然道:慕容姑娘,容我提醒你两件事。

第一,我没说慕容德先前病症是中毒,我只说我知道妙心散;第二,硪更没说是我下的毒,如果是我下的毒,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慕容锦儿一呆,随即问道:那你刚刚的意思是……施映璇淡然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慕容姑娘,妙心散炼制繁难,但中毒后一无异状,便如风寒一般,即便是我,也无法诊出病因。

也就是说,即便慕容德真是中了妙心散,我也瞧不出来。

你懂我的意思了么?慕容锦儿顿时有些糊涂,呆呆地瞧着施映璇不说话。

龙宸宇心念如电,瞬间向乔安看去。

而施映璇似乎也有意无意地瞧着她,深思不语。

乔安淡定如水,波澜不惊,静静地道:你们都不用瞧我,若真是我下的毒,也许我会觉得好过些。

只可惜,慕容德确是感染风寒,由于就医不慎,加之年老体衰,以至病入膏肓,乃是天命所至,非人力可回。

慕容锦儿心中更是迷茫,惑然道:乔公子,为什么他们都怀疑是你?为什么你说若是你下的毒,你还会觉得好过些?难道……你想要我爹的命?!乔安深深地瞧着慕容锦儿,心中涌过百般念头,最后长长叹息,幽然道:慕容姑娘,我本没打算告诉你的,不过事已至此,你也对我起疑,倒不如叫我把事情说个清楚吧!不错,我确是想要令尊的性命。

而事实上,我也确实下手了,在他的药里加了一味瑶草香。

慕容锦儿怔怔地道:瑶草香是什么?乔安镇定平静,如同教导什么也不懂的徒弟一般:瑶草香又叫悔过香,是一种奇特的药材,少量服食,可以催眠安定心神。

但是如果服食过量的话,就会变成迷幻药,使人难以入眠,一睡眼前便会出现无数可怖可怕的幻境,严重者白天亦有幻觉出现。

但是,不同于寻常迷幻药,瑶草香会勾引起尘封于人内心深处记忆,尤其是那些自己不愿想起的痛苦记忆。

慕容锦儿恍然明白过来,怒道:也就是说,我爹最近辗转难眠,痛苦不堪是你的杰作了!乔安丝毫没有心虚畏缩之态,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是,是我的杰作。

慕容锦儿心中忽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愤怒气恨,甚至还隐隐有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

或者是因为先前她总当乔安是可以信任的人,甚至在只见过一次面的情况下去找他倾吐心事,毫无避忌。

而如今,她却亲耳听到他承认谋害她父亲,心中的怒气比寻常情况下更多了一倍。

再想想父亲这些日子不得安眠,辗转呻吟的痛楚,气急之下,想也不想,转身去墙上抽出悬挂墙上的宝剑,朝乔安刺了过去。

无论是施映璇还是龙宸宇,目光都始终不曾离开乔安,也都瞧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瞬间,三只手同时握住疾刺而至的剑锋,武功不错的施映璇,失去武功的龙宸宇,以及宝剑疾刺的对象——乔安本人。

由于宝剑的锋利,三人的手都被割破了,鲜红的血顺着剑锋、手掌蜿蜒而下,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妖艳鲜亮的红莲。

二人同时对乔安道:你没事吧?慕容锦儿被那滴滴不断的鲜血给吓到了,大喊一声,松开了手,怔怔不语,半晌忽然喊道: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谁叫你那样狠毒,我爹已是病入膏肓,又年老体衰,你还忍心这样对他!你是没瞧见,这些日子他的模样……当日我跟你说我爹,说亲情,瞧你那模样,也知道亲情可贵,为什么你还要做这种事情?乔安亦缓缓松手,直至地瞧着慕容锦儿的眼睛,缓缓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亲情的可贵,也比任何人都看重亲情。

正因为我看重,我才要这样做!慕容锦儿,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你是隐谋乔安,谁不知道?慕容锦儿脱口说道,随即想起刚刚听到的话,微带迟疑地道,刚刚听他们说,你还是前大将军徐谷风的公子。

我知道了!可是就算你是徐公子,也不能这样待我爹啊!我爹只是奉皇命前去监斩而已,是身不由己的呀!乔安摇摇头,淡然道:我爹会死,我全家会蒙难,正是因为慕容徳这奸贼!当年我爹率兵力抗北狄,屡屡得胜,加上北狄内乱,乾于可汗趁机兴兵,顺势崛起。

温耽可汗无奈,只得上表与我朝议和。

当时慕容德与北狄勾结,互通有无,在朝中主力议和,却暗中与乾于可汗相约趁我爹撤兵之机铁骑突袭,趁势侵占紫星王朝。

不过这封密信却落在了我爹手里。

由于事态紧急,我爹的奏书到了京城,却被当时的御史大夫慕容德发觉,为了杀人灭口,他就趁势上奏皇帝,说我爹不从皇命,属大不敬,理当满门抄斩。

慕容锦儿也极聪慧,稍加思索便立刻辩驳道:你胡说八道!我哥哥跟我娘都是被北狄人杀害的,我爹跟他们势不两立,怎么可能跟他们有什么勾连?再说,我爹位列三公,也没必要跟他们勾结啊!何况,北狄人就那么听我爹的话,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乔安依旧平静如水,对答如流:你爹勾连北狄,并不是想要从北狄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支持乾于可汗只是为了培养能够跟温耽可汗相抗的部族首领而已,挑起北狄内乱,毕竟,慕容德再笨也该知道,凭北狄兵力,驰骋征战也就罢了,想要侵占整个紫星王朝根被就是不可能的!北狄人也不是笨蛋,更是不听你爹的话,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

侵占紫星虽然是可能的,但可趁机掠夺布帛子女,对他们而言也是有利无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至于你娘跟你哥哥——她顿了顿,想了半晌,深深地瞧着慕容锦儿低低道,慕容锦儿,你真得要知道么?慕容锦儿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不忍与哀伤,心中顿时笼上了浓浓的阴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深深地攫住了她的心,无声地告知着她:不要去问!那会是很恐怖的真相,也许恐怖得叫你难以忍受!不要去问!不要去问!瞬间,她便陷入了空前的混乱,思绪如麻。

忽然间,她猛地抬起头来,定定地道:乔安,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证据呢,拿出证据来啊!乔安从怀中拿出一封已经泛黄的信封,新手一掷,便平平飞去,正好落入慕容锦儿的手中,可见乔安内力之强。

她淡淡道:慕容锦儿,你爹的自己印章你应该很熟悉,认得出来吧?至于人证便是我爹当年的亲兵,我好容易才找出他来。

你若是不相信,我随时可叫他出来作证。

当年便是他在慕容府的书房,亲耳听到令尊说出前因后果。

慕容锦儿飞快地展开信封,一行行扫视,神色也越来越慌乱,越来越无措,眼睛也渐渐迷蒙起来,隐隐有光芒出现。

末了,她合上信纸,闭上眼睛,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溢出,接着两滴,三滴……大颗大颗的泪珠随之纷纷陨落,湿了粉颊,湿了衣衫,也有一些坠落地上,砸个粉碎。

在那个女儿心中不当自己的父亲是英雄?她知道她爹贪慕荣华,痴恋权势,但她始终认为她爹虽不算什么君子,却也算不上坏人,何况,随对她严厉些,苛刻些,却终究不曾做过什么真正伤害她的事情,而如今,铁证如山,她爹却勾结北狄,还谋害他人性命,竟是个十足十的坏人,这叫她情何以堪?乔安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低低一叹,悠然道:第一次在绿幽苑见着你的时候,你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偶尔为爱情苦恼,跟爹娘置气。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心中有多痛?那是我真的好生恨你!慕容锦儿,若不是你爹,我也会是你那般模样。

吥!我一定比你幸福许多倍的!我爹刚烈耿直,品行纯正,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且他还视我如珍宝;我娘豪爽慧黠,品貌双全,也是个磊落洒脱的女子,待我之好更是不用说;家里的奴仆侍女,个个都极喜欢我,呵护关爱,无微不至。

还有……乔哥哥!慕容锦儿,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逃脱灭门之祸的么?是乔哥哥,是他顶替我去死的!每当我想起当时乔哥哥拼死喊着‘我是徐怀安,我是徐怀安!’时,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么?他是真的愿意为我去死,而不是空虚山盟,虚言海誓,是真的替我去死了啊!慕容锦儿,我曾有这样一个家,曾有那般浓烈真切的幸福,可这一切,全毁在了你爹手里!那日,我亲眼瞧见整个徐府的人被斩首,那样明亮的太阳下,每一次号令,便会有十数个我熟悉的亲人离我而去。

慕容锦儿,我只是在你爹的药李家了味瑶香草,你知道后,柔弱如你,也会对我拔剑相向!那么,慕容锦儿,亲眼瞧见我的亲人在面前一个个倒下去,尸首分离,鲜血四流,你说,我当时又作何感受?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啊!她的声音渐趋高亢,尖锐激烈,情绪也跟着猛烈波动,头脑只觉一阵眩晕,不由得以手扶额,竟有些站立不稳。

施映璇忙上前扶住,担忧地道:小姐,你还好吧?乔安摇摇头,镇定思绪,推开施映璇,缓缓道:天璇,你不用担心,仇恨不会叫人失常疯狂,只会叫人愈发冷静理智,好想清楚究竟该怎样才能报仇!龙宸宇冷眼瞧着施映璇的殷切关怀,表情平淡,只是眼眸愈加黝黑深邃在最深处似乎闪过一道冷芒。

慕容锦儿却听见了施映璇那声称呼,惊叫出声:小姐?小姐!原来你是……女子。

你竟然是女子!乔安淡然自若,冷笑道:不错,我是徐府千金,而不是所有人认为的公子,这也是我能侥幸逃脱的原因之一。

可是早在许久之前,我就忘记自己是个女子啦。

家破人亡后,我流落街头,被人欺负,受人鄙视,什么样的苦我没吃过,什么样得罪我没受过?慕容锦儿,身为千金小姐的你可能想象我当时的处境跟心情么?可当时的我,还一直希翼能有奇迹出现,给我依靠,替我报仇,可是事实有多无情有多残酷!渐渐地,我绝望了,不再指望任何人了。

后来,我拜了师傅,学了武功,我什么也不管顾,只想要努力酵子自己变强,为自己的家人报仇雪冤。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慕容姑娘你,也不是任何女子,撒个娇,落个泪,就会有人冒出来替你们解决一切问题,我万事只能靠自己!可……她猛然顿住,瞧瞧自己的右臂,再瞧瞧龙宸宇,心中痛如刀绞,竟似乎比旧疾复发时还要疼痛难忍,贝齿咬唇,说不出话来。

更多的泪珠自慕容锦儿眼中滑落,她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抓着乔安的衣角,哽咽着连声道:乔公子,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可是,求求你放过我爹吧!他已经快要离开人世了,你就别再折磨他,叫他好好走完人生最后这段路,好不好?求求你了!乔安瞧着她哀哀祈求,想起自己遭遇,凄然一笑,将她扶了起来,道:慕容姑娘,你可知我人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佛前许三愿:一愿身体健康,二愿天伦永在,三愿觅得知心人,岁岁年年常相伴!这是我毕生祈求,我本来都有的,可是全毁在你爹手里了!如果你能叫一切回归原点,将我失去的一切全还给我,莫说放过你爹,不管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慕容姑娘,你做得到么?你做得到么!慕容锦儿泪流满面,连连摇首,悲怆欲绝:乔公子,你这是为难我!谁能叫时间倒流?乔安笑得凄凉,笑得悲哀:那么,慕容姑娘,谁该为我全家人的性命负责?谁又该为我这些年来受的苦负责?难道这一切是我活该么?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想要毁掉的,不是慕容德一人,而是整个慕容家族!甚至可以说,我恨任何跟徐府有关的人。

你应该感谢老天爷,我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慕容德就已经日薄西山,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任何人的!龙宸宇若有所思地瞧着乔安,低声道:安,原来这便是你要我替你做的事情。

慕容锦儿知道无望,哀哀欲绝地瞧着乔安,最后问道:乔公子,你真的不肯放过我爹么?乔安断然拒绝:不可能!我没有亲手将他杀了已经懊悔万分,决不可能再叫他好过的。

何况,我也说了,瑶草香显出的幻象正是他本人曾做的亏心事,若非他双手沾满血腥,又怎会如此痛楚?说到底,还是他自己造的孽,怨不得旁人!慕容锦儿点点头,眼中忽现坚决刚强之色,低声喃喃道: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可是,乔公子,就算我爹曾做了这许多坏事,就算是我们慕容家先对不住伱们徐家,可无论怎么说,他是我爹,是我的至亲,我会恨你的,我会恨你的!你这般残忍地对待一个将死的老人,终究会遭天谴的!乔安苦涩一笑,心中道:我早已是遭了天谴的人了。

嘴上却道:好,我等着。

不过,慕容姑娘想要我命的人还真的不少,你最好快一些,免得我先死了,你不是又扑了个空么?慕容锦儿收起眼泪,恨恨地盯了乔安最后一眼,冷声道:乔公子,这是慕容府,若是无事,请你快些出府,慕容家不欢迎伱们!还有施神医,也请另移法驾,我爹的病情,也不劳您再关心了!说罢,仍不忘记向龙宸宇施了一礼,这才愤愤而去。

施映璇瞧着她离去的身影,叹道:她已经被仇恨冲昏头脑,分不清青红皂白了。

慕容德有这样为他的女儿,也算是他的造化。

小姐,她请不到人来缓解瑶草香之毒,慕容德多痛苦一日,她便多恨你一日!乔安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若我是她,或者也会这样的。

毕竟父女天性,血脉相连,瞧着自己的父亲这样痛楚悲惨地死去,任谁也会想不开的。

随她去吧,爱恨我便恨我罢!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我们也该离去了,不是么?施映璇颔首,却瞟了眼龙宸宇,冷冷道:小姐,就算走也是属下跟你一起走,至于这位龙公子四皇子,人家慕容姑娘可不曾驱逐呢!没看见刚刚人家还向他施礼么?龙宸宇便如没听到般,依然浅浅一笑,对乔安道:我们一起走吧。

============================================================出了慕容府,已是日落黄昏,桔黄色的斜晖照在三人身上,带些温暖,又有些寒冷。

施映璇瞧瞧乔安,欲言又止,总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如何说起。

半晌,他长长一叹,向乔安施礼,随即黯然转身,飘然而去。

只剩龙宸宇与乔安结伴回府。

龙宸宇似乎在思索什么,一语不发,乔安心思烦乱,更不愿意说话。

一路沉默无语,直至四皇子府。

送乔安至绿幽苑,眼看着乔安即将在竹林中隐去,龙宸宇忽然叫住了她:安!乔安转身,淡淡地瞧着他。

龙宸宇犹豫了许久,终于问道:安,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帮我?如果是为了毁掉慕容家族,那为什么是我?乔安神色平静,淡然道:怎么又想起问这个了?龙宸宇凄恻一笑,摇着头,道:我突然觉得很不安,真的。

安,先前你不曾投向龙宸烈,是因为他跟你家灭门之事脱不了干系,是不是?其实就像你先前所说的,只是一场交易而已,无论对方是谁都无关紧要,是不是?我龙宸宇也只是恰巧碰上了而已,对你乔安来说没有丝毫意义,也没有丝毫特殊,是不是?他期待着乔安的否认,期待着她能说他是特别的,是无可替代的。

可是乔安却没有丝毫表示,沉默了半响,才淡淡答道:我心里很乱,想早些歇息了。

龙宸宇的心猛地坠入深渊,而且是直坠入渊底,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瞬间将她淹没。

他凄然一笑,低声道:安,我懂了。

说罢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乔安瞧着他的身影渐渐走出她的视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中阵阵绞痛。

忽然间她迅疾无比地转身,瞬间隐没在白雾缭绕的绿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