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柜台处站着两名年轻的俊逸男子,一个全身黑衣,神色冷漠,冷眸冽色,对周围事情不闻不问,衣服‘生人勿近’的模样。
另一个则完全相反,青衣锦服,给人的感觉很是温和,正在柜台边与掌故交涉:掌柜的,若是没有上房,普通房间也可以的,哪怕一间也好,价格都不是问题。
外面天寒地冻,我们总不能露宿街头吧?他的声音十分温暖,仿若寒冬的炉火般,听得人心中暖融融的,十分舒服。
掌柜为难地道: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已经满了,实在没有空房间了,您瞧大厅里这许多人,都是没地住的人!要不您往别住瞧瞧?黑衣男子听得不耐烦,便要转身离开。
青衣男子却反手拉住他,继续对掌柜道:掌柜的,迎宾客栈是豫郡最大最好的客栈,若是连这里都没有空房,那别的地方自然更没有了。
还是请你行个方便吧!这....他的话自然令掌柜很舒服,但客栈确实没有空房,总不能变一间出来给他吧?何况,连大厅也已经人满为患了。
青衣公子自然瞧出实情,也是左右为难,叹了口气,正要离开。
就在这事,一道清脆的女声自二楼传来,叫住了他:公子,请留步!我们家小姐说了,我们那四间上房愿意让间出来给您二位,就委屈二位将就一下吧!青衣公子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二楼上亭亭立着个绿衣女子,说话的便是她了。
青衣公子脸上带着温和感激的微笑,道:多谢姑娘!不知尊主任何在?还请现身相见,好叫杜某能够表示谢意!说话的便是霜草了,她目光微微扫扫大厅周围的人,笑道:杜公子太客气了。
我家小姐说了,相逢即是有缘。
何况,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遇着难处的时候,大家互助互帮是应该的,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青衣公子随即醒悟,向霜草拱拱手,也不多言,拉着黑衣公子便随店小二进房间去了。
霜草则回到房间,向端坐桌边的乔安点头示意,表示事情已经办妥。
旁边的霰芷终于忍不住疑惑,问道:小姐,你刚刚为什么脸色突然变了?还有,你干什么要帮他们?乔安心中也觉迷茫,轻摇螓首,眉头淡锁,眼中神色变化不定,幽然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只是,我听见那人声音的时候竟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而且应该是很亲近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再说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们今日帮了他,说不定日后会有所受益呢!突然间,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随后一个温雅有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杜明原求见!方才大厅中人多口杂,不好言说,如今特来向姑娘致谢!正是方才他们谈起的青衣公子,原来他的名字叫做杜明原。
雾苑忙起身上前开门,随后让开,依旧青衣素净的杜明原缓缓而入。
只见他眉宇温淡,朗目柔和,嘴角有着淡淡笑意,一身青衣更显得他面如冠玉,当真称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字。
他目光轻扫,在瞧见素衣素面的乔安后明显一怔,虽有惊艳之色,但也微显茫然,怔怔出神,竟跟乔安刚刚的神情有些相像,呆呆出言道:姑娘,我们在哪里见过吗?霖苑淘气,故意调侃道:杜公子,这样的搭讪方法可着实有些老套,太没新意了!杜明原顿时醒悟自己的失礼,俊脸上浮起淡淡红晕,尴尬的咳嗽两声,以作掩饰。
乔安轻瞥了霖苑一眼,斥道:霖苑,不得无礼!随即向杜明原淡淡道:小婢无礼,公子不用放在心上!古语有云似曾相识,或许指的就是这种从未相识但隐约熟识的感觉吧!杜明原脸现惊喜,道:幸好姑娘没以为杜某唐突无礼,是轻浮之辈,心有不轨,否则杜某当真无地自容了。
霖苑可没打算放过他,凑到他身边道:杜公子,你对我们家小姐当真没有他念,不曾心怀不轨?杜明原更觉尴尬,俊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乔安水眸微眯,淡淡瞧了霖苑一眼。
霖苑吐吐舌头,顿时不敢再说话。
杜明原是谦谦君子,着实有些怕霖苑那张嘴,顿觉自己不宜再呆下去,忙告辞道:姑娘,今日之事,杜某多谢了,日后若有机缘,定当回报!姑娘一路车马劳顿,想必也累了,杜某就不扰你,先告退了!乔安微微颔首,待杜明原离去后,白了霖苑一眼,却不苛责,平静地道:霜草,你们四个到我左边房间住宿,开阳,你到我右边的房间,逸凡跟我宿在这里。
为免事端,大家都待在自己房间,别出去了。
最晚今晚,定会有敌人前来,大家警戒些,有事便相互呼应,尤其是开阳你更要注意,到时记得通知我们,千万别逞强!楚倾阳知道事态严重,不敢再嬉皮笑脸,慎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随即众人回到各自房间,洗漱后便先少家休息。
君逸凡年纪小,这半日赶路早已困倦,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乔安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床边的帷幕上,神思却早已飘荡出窍。
在瞧见杜明原时,她只觉心头微震,仿佛被石子投入心湖中般,泛起层层涟漪。
这杜明原不但声音熟悉,就连面容也让她隐隐觉着似曾相识,偏生她又无比肯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那种感觉从未有过,却也破为奇妙。
只可惜,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不容她多想。
正想着,霜草轻轻推门进来,见君逸凡已经熟睡,蹑手蹑脚走至乔安身边,低声道:小姐,我们刚进客栈,你在走楼梯时突然顿步,是为什么?乔安目光轻淡,却隐隐约约有锐芒闪现,声寒如冰,一字一字吐道:我是在想,我们是不是上当了!上当?霜草莫名其妙,我们上什么当了?乔安冷冷道:霜草,如今已经十一月了,再有余月便是一年一度的新年祭祀,再有两月便是科举时日,而且,如今正式与北秋激战之时,各方面运度都很紧张,而且,照那商贾所说,如今格尔木也该押解入京,若你是皇帝,你会在这时候微服离京,置许多国家政事于不顾,只为到历阳来探视一个意向不明的商贾么?霜草道:若是我自然不会,可是若是龙陈云那就不一定了。
他心思深沉,难以捉摸,平时行事也都跟常理不符,谁知道他会不会这样做!再说,那张密函的字迹,语气都跟天权很像,天权总不会骗我们吧?乔安摇摇头,淡淡道:我们都太过于想当然了。
天权如今正在跟北秋作战,若那商贾所言不虚,他如今还要为我爹的事情操心,哪里还有时间去管京城是非?再说,他知道我对徐府事情的关注,若是他的密函,又怎会不提此事?只怕我们都被愚弄了!霜草也开始动摇,沉吟道:这个....可若不是天权,那会是谁呢?乔安神色愈加清冷,漠然道:想要对付君氏的,不外乎龙宸锐跟龙宸宇。
但是知道天权跟君氏有关,同时又能将天权的字迹喝与其模仿得如此之像,只怕龙宸瑞跟天权还没有这份交情!可是....可是,皇上知道天权跟我们君氏有关吗?乔安叹道:他知道。
早在六年前他跟君氏合作时,他就查清君氏的底细,知道天权跟君氏交情匪浅。
这一点,他曾跟我说过。
说着,她不由得想起从前的事情,心中感慨。
尽管他从前真曾有心算计自己,但即使那时,他也真的很信赖自己,什么消息都不隐瞒她。
为什么呢?霜草开始感到事情不妙,神色慎重地道:小姐,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只是为了告诉我们他知道天权跟我们君氏的关系吗?不,他是为了引我到京城去。
霜草依然不解::可是,他有怎么知道小姐会去京城呢?除非...除非...除非他知道君氏少主就是小姐!乔安平静地道: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君氏少主是我。
只是,我相信君氏今年的举动,他早已通过密探得知,应该在暗中猜测过君氏少主的性格与行事作风,而君氏少主在历阳出现已经四年,却始终不曾到京城觐见,他应该猜得出君氏少主并不想见他。
倘若他派人前来密函,说他要到历阳来,那么不愿意见他又精明睿智的君氏少主最有可能到哪里去呢?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他了解,而君氏少主也了解。
再说,即使我不去,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啊!霜草越想越觉心惊,越想越觉恐惧,颤声道:可是,从没见过或接错过真人,只是靠着君氏的举动便能猜出小姐的心思跟行事作风,小姐,他当真有这样厉害么?乔安幽幽道:他本就是很精明的人,聪明才智不在我之下。
何况,这五年来,他独担朝政,经历着官场中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那是另一种没有硝烟的战场,也更加残酷,更加变幻莫测,他日日征战,自然也已经变得更加厉害了!说着,她心中暗叹,宇,在那样的战场上,有没有人陪着你呢?你会不会觉得孤单寂寞呢?还有...经过这五年,你的感情又是怎样呢?是爱我?是恨我?我丢你一个人在那战场,你怨我么?想到这里,乔安心中伤痛,不愿霜草瞧见她眼中的哀伤凄恻,她转头望窗外看去,只见外面早已染上重重暮色,夜色苍茫。
原来,两人说着话,竟然没察觉时间的流逝。
霜草虽然瞧不见乔安的神情,却也猜得出来,心里替她难受,黯然道:小姐,那我们还要到京城去吗?乔安叹口气,摇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正在想。
霜草沉默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寂静的气氛顿时笼绕屋内,只剩下君逸凡酣眠的呼吸声,与窗外寒冬夜风的呼呼声。
就在此时,乔安忽然神色一凛,轻跃起身,纵到窗边,取下刚刚挂在墙上的寒玉剑,轻轻打开窗户,飞掠出去。
厉剑薛洪益,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