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占地甚广,宫殿庞多,水榭楼台,疏栏长廊曲曲折折,极容易迷路。
乔安跟着寒梅,走惯了无名谷的迷踪路,倒也不觉着有什么。
走了不久,也不知究竟到了哪里,忽然有个小宫女匆匆地跑过来,附到寒梅耳边说些什么。
寒梅顿时浮现为难之色,瞧瞧乔安,又瞧瞧小宫女,歉然道:君姑娘,真是抱歉,奴婢有些急事非处理不可……您瞧,旁边刚好是御花园,不如您到园中走走,且稍待片刻,奴婢马上就回来!乔安自然不愿为难她,点头允她离去,自己在原地站了会儿,想想还是依那寒梅所言往左侧的御花园转过去。
或许是因为午休时间,园中并无他人,只见各色奇花异草,精巧亭阁,古柏藤萝,盆栽奇石,溪流湖泊,疏落有致,典雅优美,举世无双。
乔安虽不如区枢般精于建筑庭院,但身为无名谷谷主,也略有涉猎,边走边欣赏,倒也觉悠闲清静。
乔安顺着长廊游览,忽然耳际捕捉到远处似有人低声言道:你确定安插在皇宫的人没有问题吗?接着一个略带些苍老的尖细声音恭敬道:王爷放心,老奴在宫中数十年,对各宫之事了如指掌,绝不会有什么纰漏。
如今就等着王爷决断,究竟要什么时候举事动手了!那声音有些不男不女,阴阳难辨,当是太监无疑。
乔安心中暗凛,听他们这话语倒像有所图谋,难道是要对龙宸宇不利么?王爷?她知道皇子就只有龙宸烈、龙宸煦、龙宸锐三人,这人声音明显不是前两人,难道便是五年前无缘会面的龙宸锐?抑或是其他辈分的王爷?她不自觉地向前走几步,在个亭子里停下,驻足落座,瞧见前方有座亭阁,四面落地窗紧闭,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乔安继续凝神听着两人的对话,只听那王爷道:这倒不能操之过急,我那四哥登位后,就将我的兵权夺了大半给那孟权佑,反将本王的属下派往南疆,难握大权。
本王今日入宫言说南垂边境有叛乱迹象,要求派兵增援,可我那四哥精明异常,只嘴上虚应,却不肯给个实话。
举事还得思量思量!那太监似是也知实情,叹口气,忽然问道:王爷,小姐那边情形如何?能不能暗地将他……只要他死,形势必然大乱,凭王爷的人脉实力,成事当不是难事。
那王爷冷哼道:若能这样简单便好了。
只是,听那妮子说,我那四哥对什么人都不肯轻信。
尽管对她极好,但并不痴迷,她想要找着机会动手是难上加难。
那太监颇带担忧地道:王爷,你说小姐她会不会……那王爷道:这事可还走真不好说。
认真说起来,我那四哥也算俊朗不凡,风流儒雅,别的本事或许没有,对女人可就是轻车驾熟,门道多得很!就连本王的慕容锦儿不也给他骗上手,对他死心塌地的吗?如今更是权倾天下,那妮子若是不动心反倒稀奇了!只不过,她感念本王恩德,当不会背叛本王。
那太监犹疑道:王爷,对于当年之事,您还耿耿于怀吗?那王爷语带愤恨:本王岂能忘却?本来就跟龙宸烈斗得甚紧,没想到半路居然还杀出个程咬金,短短一年便改换形势,皇位荣耀尽落他手,就连本王的美人慕容锦儿也给他夺了去!哼,有朝一日,本王定要洗却此恨!乔安倒是听得稀奇,听他话语,是当年皇位争斗中的人物,当是龙宸锐无疑。
只是,他当年归附龙宸宇,怎么今日又如此怨恨?还有,这慕容锦儿什么时候又是他的美人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还特别多!不过,他们说的小姐当是龙宸宇的新爱,却不知是哪位嫔妃?若这样说来,龙宸宇倒是危险得紧!龙宸锐又道:你我往后还是少见面为妙,我那四哥神通广,稍有不慎便会给他得到消息,往后还是由旁人暗中传信为妙!你可是本王宫中的最大助力,若是有什么事端,那本王可就……那太监感恩道:王爷如此看重老奴,老奴感激涕零,粉身碎骨方能报得王爷恩德一二!不过,虽说是午睡时间,闲人少走动,但终究太过冒险。
王爷,还是将窗户打开得好。
这样即使有人过来,我们也能瞧见,也好早作打算!乔安心中焦急,她正在那亭阁对面,一开窗便瞧得见,这太监当真老奸巨滑!但此刻躲闪已经来不及,但若是用上轻功,叫外面的侍卫瞧见,只怕她就得大战皇宫,不惊动龙宸宇才怪!正思量间,只听得吱呀几声,四面长窗便被打开,乔安急中生智,伏在石桌上假寐。
这桌虽是石质,但质地温和,虽寒冬也不觉冷,倒也是件好事物,难怪能收入皇宫。
乔安刚伏到桌上,便听得那太监又惊又急道:王爷,那边有人!然后是龙宸锐的声音:是,好像是个女子,像是睡着了,应该不曾听见我们的对话。
且不用管她,咱们暂且先离去吧!说罢,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是已经离去。
但乔安依旧伏在桌上,丝毫不动。
果然,片刻之后,两人去而复返,直接来到她所在的亭子。
龙宸锐走近乔安身边,闻得她身上淡淡酒香,释然道:不用担心,这姑娘像是喝了酒,酒意上涌,便在这里昏昏然睡去,应该不曾听见我们的谈话。
那太监仍然怀疑:若是这样,又怎会感觉不到她靠近的声息呢?龙宸锐道:我们是从北门进来的,她或许是从南门进来,正好相对,离得也不近,我们又谈得这般入神,听不到也是寻常。
说着,仔细打量着,瞧见乔安关个侧脸,不由惊诧赞道:好美的女子,竟是比当年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慕容锦儿还要胜上好几分!宫中何时有这样出色的女子,怎么本王从不曾听闻?我那四哥想必也不知道。
那太监也仔细打量着乔安,道:这女子装扮不是宫里人模样,想是从宫外进来的。
老奴听说皇上近日对君氏颇为上心,今日特意吩咐晚妃娘娘招待君氏少主,也许就是这姑娘了。
哦?竟是名闻天下的君氏少主?龙宸锐明显益感兴趣,忽然向那太监笑道:君氏少主名闻天下,谁能想到竟是这样个绝色娇媚的女子?哼,新图曹元敬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居然背叛本王,投向那人,本王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不过,君氏财富声势皆胜过新图不止一筹,这君千羽又如此美貌,本王若能够娶她为妃,有益无害。
这下连乔安也忍不住想要赞他机灵,反应敏捷。
那太监更是欢声道:王爷英明,远胜老奴,老奴便不曾想到这些!只是,据老奴所知,皇上对君氏也颇有意图,以他之精明迅敏,权势倾天,五年来明暗无数动作,却也不曾撼动君氏,想必这君千羽有她的过人之处!龙宸锐笑道:瞧她模样,也不过就十七八岁,能有什么作为?想必君氏的兴盛与她无关。
这样更好,待本王娶了她,这君氏便是本王的囊中这物。
不过,我那四哥对她也有所企图,本王可得加快脚步,别又被他抢在前面了!那太监低声嘟囔些什么,却也没有再说话了。
龙宸锐又盯着乔安瞧了半晌,颇有些恋恋不舍之意,但仍旧道:算了,我们还是走吧!只不过,这几日本王便要去君氏多转悠转悠,会会美人了!说着轻叹口气,转身离去。
等到确定两人离去,再无声息,乔安才缓缓起身,眼神清澈澄明,绝美的脸上尽是冷然淡漠,心中却不禁叹息。
瞧这情形,龙宸宇只怕又要有麻烦了!那自己是要离去,还是留在京城助他一臂之力呢?唉,这世上的事情,怎么就偏生不叫人如意些呢?出了皇宫,谢绝寒梅要人相送的美意,乔安缓缓行在街上。
因为不曾戴得面纱,又不愿意再引起轰动,乔安只得捡那些幽静偏僻的道路走。
改日定要叫区枢拿些相貌平凡的面具过来,否则她就别想安安稳稳地走在这街上了。
边行边思,乔安却还暗暗叹气,拿不定主意究竟该怎样做。
正思量间,心中警兆忽现,乔安倏地转头,眼神锐利地瞧向身后重重屋檐,心中冷笑,却也不说话。
没多久,一个灰衣人影便自檐后翩然跃出,身影灵动,悄然落在地上,赞道:君姑娘好耳力,居然听得见在下这样细微的呼吸声,武功当远在楚倾阳之上!正是一直追到京城来的厉剑薛洪益!听他的称呼便知他已将诸人表面上的底细打探清楚,乔安淡然道:薛公子对我们紧追不舍,究竟想要怎样?薛洪益不若先前的冷厉凌人,笑答道:姑娘这般聪慧,又怎会猜不到呢?我薛洪益平生无所嗜爱,只是恋弄成痴,姑娘有这般好的功夫,在下岂肯错失?还请姑娘与在下痛快酣战,告慰吾心。
乔安冷笑道:只怕当日所谓的为妹复仇应该只是借口,反倒是瞧楚公子身手不凡,见猎心喜,不肯放过。
如今有了我这新目标,便把他丢到一边去啦?薛洪益傲然道:姑娘果然不负君氏少主之名,能挡在下三剑的人尚且不多,何况那楚倾阳居然还能屡屡逃脱,在下又岂肯放过?不过,如今瞧来,姑娘武功当远在楚倾阳之上,说不定也胜过在下,在下更是求之若渴,还请姑娘不吝赐教!乔安在心中冷笑,为这缘故追得开旭天涯逃命?哼,你薛洪益未免也太霸道强横!遂温然笑道:多谢薛公子赞誉!只可惜,我君千羽素来不爱跟人动手,偏偏就不如你意,且瞧瞧你能有什么法子?薛洪益本来还是笑意盎然,但听说到后来却不仅遽然变色,冷哼道:姑娘,你若这般不给面子,那在下可要不客气啦!说罢,他便迅疾拔剑,势如闪电地往乔安攻来。
乔安知道他的心思,自然不肯如他所愿,半招也不攻击,只凭着绝顶轻功闪避躲让。
那薛洪益见她轻功无双,愈加心喜,也愈加心急难耐,攻势更加凌厉,非要乔安放弃守势,转而攻击。
可乔安轻功精妙,在这地势开阔之处正投其长,片刻间薛洪益却也奈何不得。
斗了片刻,乔安倏地轻笑,身轻如燕,在空中轻轻巧巧一个转折,飘然落于地上,罢手道:薛洪益,我可是忍到头了,你若再不知好歹,那我可就——薛洪益心喜,只道她忍耐不住想要出手,忙追问道:你可就怎样?乔安笑道:你若再不知好歹,我可就要大喊啦!薛公子,你可得对我的呼声有些信心,保证一声便能引来巡逻的禁卫军,到时,公子无视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公然斗殴,意图杀害君氏少主,只怕不妙呢!薛洪益一呆,倒没想到乔安会出此招。
他虽然嗜武成癖,却并不痴傻,江湖人最忌与官府结怨,何况是京城禁卫军?思量轻重,他只得跺脚离去,只听得长笑声隐隐传来:姑娘的慧黠在下领教啦,日后定当再来拜访,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姑娘珍重了。
乔安知道日后麻烦定然不断,但这般戏弄薛洪益,心中也觉好笑,原先的心事也放松许多,步履也轻快不少。
约莫一个时辰后,她便回到了君氏布行,一进门便瞧见雾菀,霖苑,霰芷三人在那里查看新进来的布匹,却不见霜草何在。
乔安顺口问了句,三姝都漫不经心地答道:哦,霜草啊,刚刚有人送了封信给她,她瞧了瞧,便匆匆离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不过她神色倒也没有很难看,想必事情也不会太棘手。
乔安点着头,瞧着三姝在那里检验布匹,也不打扰,转身从后门出去,往后院走走。
经过思壁室时,在里面不知道面壁思什么的楚倾阳忙追了出来,讨好道:小姐,你看我也在这里安安分分呆了这几日了,不如就此作罢,准我出去游走游走吧?好不好?乔安满面笑意,柔声道:开旭,你要想出去玩玩啊?那有什么不可以呢?只不过——我刚刚在街上那个刚刚遇见厉剑薛洪益,大战三百回合这才脱身。
你要出去我自然不反对,只是可要小心,别被那薛洪益拿去,逼着跟他那位妹妹成亲才好呢!楚倾阳顿时打了哆嗦,干笑着道:这个,小姐的命令我楚倾阳自然遵从,还是回去接着面壁,等着期满再说吧!说罢便二话不说,义无反顾地一溜烟地跑回思壁室。
乔安瞧着他那滑稽的模样,不禁失笑。
薛洪益虽说可恶,可却也能克制得住楚倾阳。
瞧在这份上,那薛洪益目标转到她身上的事情她还是再隐瞒段时间,等楚倾阳稍敛心性再说吧!静静地呆在旁间,乔安思想着前后诸般事情,心头感叹,可究竟该何去何从,却还依然拿不定主意。
她乔安本不是这样犹豫迟疑的人啊,只因为扯上感情繁绕,便再也难以决断如常。
年前,天璇拿着颗丹药过来,告诉她那叫忘情丹,服用即可忘却前情,再不记得龙宸宇这人,也就不用再受那些感情牵绊,可专心修习寒冰真气,多延寿命。
可当时,她却想孔雀想便拒绝了。
感情固然叫她受尽诸般痛楚,但却也使她尝过前所未有的甜美。
纵然身体康健,天伦永在,觅得知心人,岁岁年年常相伴三愿皆不得偿,但终究是曾领略过,曾沉醉过,难以推拒,尤其是爱情,难割难舍!乱想着,乔安竟也不觉时间流逝,再抬眼望着外面时,已经是日落西山,暮色垂垂。
忽然间外面响起雾菀的呼喊声:小姐!小姐!小姐——喊声未落,人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槛,脸上净是笑意。
乔安瞧着她,摇摇头笑道:你怎么就这样慌急?出什么大事了么?雾菀依旧忍不住笑意,掩袖道:小姐,可真是天大的事情呢!门外来了位公子,说要见小姐。
小姐啊,你可知道那位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叫我们霰芷一见倾心的那位俊公子呢!霰芷如今正在前厅殷勤招待,叫我来催小姐去见呢!看来,小姐是逃不了这一面了。
既然关系到我们霰芷的终身幸福,你说这算不算件大事呢?乔安摇头:你就爱闹霰芷,小心哪日现世报,反叫霰芷捉弄,到时可别说我不帮你!对了,霜草回来了么?雾菀摇摇头,道:还没有!小姐,别管霜草啦,你还不赶快去见我们霜草的心上人吧,再晚一会儿,那位公子等急了先走,小姐,我们耳边可就别想清静啦!乔安失笑,起身道:那公子当真便如此之好?好到叫你们深信我们霰芷大小姐对他动心?我可是不信,非要去瞧瞧不可。
雾菀忙随着她往前厅走去,边走边道:小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年轻公子倒真是俊朗儒雅,谈吐举止皆属不凡,身上衣饰华美,想必身份也自不凡,就连雾菀我也觉着赞赏呢!小姐你就没瞧见霰芷那模样,我们跟前的多言泼辣全收起来了,举止贤淑有礼,谈吐文静优雅,那样子,呵呵,还真叫人瞧着好笑呢!霖苑都不舍得离开,净在那里瞧好戏,却叫我来催小姐。
说话间,已经来到前厅门前,乔安白了她一眼,教训道:这些话你们背地里说说也就是了,可别当着那位公子的面乱讲,既叫人家觉着我们君氏没礼教,又坏了霰芷的名声。
雾菀笑道:小姐,你放心,我们有分寸的!乔安也就随口说说,笑着举步跨槛,淡笑着向厅中央瞧去,温声道:是哪位公子说要见千羽——那个呢字尚未说出,话语便已中断,而乔安的微笑也渐渐凝固,神色渐转凝重淡漠,妙目定定地瞧着那坐于客位的年轻公子。
而那人也一般诧异震惊,不,他比乔安更加震动!原告同样温和淡定的笑容也跟着凝固,双唇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
而原告清朗有神的双目也有着光芒闪耀,震惊,难以置信,狂喜,欣悦……但这些随即隐去,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渐渐地又转为冽然冷漠,以及掩饰不住的愤恨,牙咬得格格响,一字一字缓缓点头道:君,氏,少,主?君,千,羽?好,真,好!真,好!君,姑,娘,你,真,是,好!那人竟是别之久矣的龙宸宇,是她乔安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龙宸宇,是她日夜渴望相见元又避之唯恐不及的龙宸宇!乔安再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情形下相会,猝不及防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唇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龙宸宇却开始冷笑,骤然起身,直视着她,吐字如冰:君氏少主?君千羽?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当真将这句话发挥得淋漓尽致,不愧是隐谋乔安!乔安,你当真瞒得我瞒得好苦,骗我骗得好苦!乔安闭上眼睛,别过脸去,说不出话来。
龙宸宇愤然起身,拂袖出门。
走至乔安身边时,他别过脸,声音轻细却又清晰,字字如刀,直入乔安心底:乔安,你最好不要有离京的打算。
否则,你会后悔的!乔安,我龙宸宇跟你保证,你会后悔的!说罢,他便怒气冲冲地离去。
乔安只觉额头有些眩晕,向前几步,几乎是滑坐在椅子上,以手抚额,这下轮到她头痛了!以她对龙宸宇的了解,若自己当真离去,他绝对做得出来任何事情的。
她苦笑,或许这也算是件好事,至少她不用再费神思量去留问题了。
难道是老天爷瞧她难以决定,便替她做出选择么?君氏篇 第二十五章 何去何从 ( 1 )龙宸宇怒回皇宫,面上的狂怒,身上散出的暴躁之气惊吓一路宫女侍卫,顿时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龙宸宇回至寝宫,坐在桌前,怒气半分也不曾消减,反倒隐隐有增长的趋势。
信手抓过桌上的书本,随意翻阅,想要平息些情绪,却不经意瞧见自己夹在书中的纸张,上面写的正是他悼念乔安之词。
瞧着自己当是痛断心肠,字句含血凝泪写下的词句,龙宸宇心中更觉讽刺可笑,怒意益重。
什么顾盼流波,姿容倾国,举世再无双,什么纤手信抚,昔日清音,如今竟成绝响!什么凝泪为霜,看朱成碧,思故痛断肠,什么碧落黄泉,人间天上,生死两相往,全是笑话!全是笑话!他那样挚爱狂恋,不惜生死相随,可她呢?一再地欺骗隐瞒于他,一再教的伤害刺痛于他。
在她乔安的心中,他龙宸宇算是什么?抓起那张纸,龙宸宇愤恨地将它撕做碎片,随手扔弃,纷纷扬扬飘了满地。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前几日在眠月楼的话语,唉,倘若他娘亲愿意,我楚倾阳早就收心敛性,不问秦歌楚舞出所了原来楚公子也是君氏的人,那你所说的那位女子该不会是名闻天下的君氏少主君千羽吧?四哥,那君氏少主应该不俗,不然又怎么会锁住楚倾阳这样的人呢?那个灵秀可爱的孩子,自己对他莫名的好感,楚倾阳的诸般话语,龙宸宇的猜测,她当他的感情是复仇的工具,却肯为那楚倾阳生育孩子......越想越气,越想越恨,越想越怒,越想越痛,尤其想到乔安可能已经属于他人时便更加痛不可耐,龙宸宇想着,大力一挥,将桌上的书册奏折统纺挥落在地,连玉纸锁,玉笔洗,玉笔架等事物也摔落在地,乒乒乓乓地砸个粉碎。
门外侍候着的尚公公伺候龙宸宇五年,知他想来冷静自持,从未见过他这般愤怒,听着里面的玉器等的碎裂声,不由得浑身打颤,心中暗凛,忙吩咐人去请皇上宠幸的几位嫔妃。
但他却也不禁好奇,究竟什么事情可以叫皇上如此龙颜震怒呢?砸碎了满屋的东西,龙宸宇心关的疼痛酸楚越来越深刻,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浑然不顾满地的玉器碎片,捶地问天:论人品,论痴心,论家世......不管论什么,他有哪里比不上那楚倾阳,为何乔安就是不肯对他稍展笑颜呢?甚至,为了躲避他的追寻,她甚至不顾忌讳,诅咒自己亡故!难道就是因为他父皇的错失害她全家性命吗?可是,那不是他能够掌控,他能够抉择的呀!而且他也很努力地想要弥补,想要尽量挽回当年的错误呀,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待他呢?忽然间,龙宸宇又想起那如梦如幻的深夜,乔安那样温柔深情地拥着她,喃喃细语。
她说:好,我不恨你!其实,我从来都不恨你,甚至,我也不恨你的父皇,因为我一直都知道,我爹是被人陷害而死的。
至于你的父皇的失误,宇,我知道做皇帝时间很辛苦的事情,国家大事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尽管他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可还是避免不了差错的。
她说:别说对不起了,宇,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反倒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爹,为徐府作的一切。
那绝不会是乔安会说的话,会做的事!是的,那又是幽幽帘梦!可是,倘若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永远生沅在那样的梦幻中,再也不要清醒过来,不要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门外忽然传来尚公公的通报声:皇上,晚妃娘娘,清妃娘娘,凌妃娘娘求见!龙宸宇想也不想便怒吼道:谁叫她们来的?全都给朕回去,朕谁也不想见!尚公公跟三妃从未听过他这样的怒吼声,都被震得浑身巨颤,什么话也不敢说,便乖乖散去。
龙宸宇瘫坐在地上,闭目无语,满手鲜血淋漓,却恍然不觉疼痛,神情间愤恨渐消,但那股无奈心痛以及伤心却越来越明显,难以自制,使人神伤。
........................................三姝瞧着呆坐藤椅淡然不语的乔安,再相互对视,心头都觉不安。
霰芷犹豫着,迟疑着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霰芷这次太过任性胡闹,害得小姐伤心?乔安睁开眼,勉强浅笑,抚慰道:霰芷,你别多想,这跟你没关系,原是我自己先前的烂摊子,如今也只是该我再收拾而已,没什么,你们也不用担心。
对了霜草还没回来吗?三姝摇摇头,纵然心中有诸般疑虑,却半句也不敢多问,只小心翼翼地答道:小姐,还没有呢!乔安强撑着起身,向外面望去,眼见夜幕已然降临,灯火渐明,不由得心中担忧,低声喃喃道:奇怪,霜草从不曾这样的,难道竟是出什么事情了么?我去找找她吧!三姝忙拦阻道:小姐,我们叫人出去找好了,你且先稍事休息吧!瞧你的脸色很不好呢,小姐,不管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镇定,千万不能妄动心思啊!乔安知道自己久不曾这样,也许是有些吓到她们,颔首道:你们放心,我自己知晓厉害轻重,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你们赶紧去找霜草,若是有什么事端,就用无名谷的方式联络,我会赶去帮你们的!三姝答应着,各自出去找人。
等到大厅空寂,乔安才幽幽叹息,浑身无力地软靠在藤椅上,明显感觉自己心绪不宁,气血翻涌。
她心里明白,若是换在五年前寂之心的境界,说不定便要剧毒发作。
她知道龙宸宇是她闭心诀的最大破绽,却不曾想会这般厉害。
先前的欣喜倒还好些,如今这情形确是.......她真有些有心无力的感觉,就想解释也不知该从哪里解释起,繁如乱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重,星月不见,灯火皆隐,漆黑如墨,什么也瞧不清楚。
忽然,乔安耳际一动,隐隐捕捉到门口有着些吵闹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四姝的笑语嬉闹。
她这才放下心来,起身迎了出去。
才走到中庭,就瞧见奴仆上前点燃灯笼。
朦胧的灯光下,可见一群人拥簇着而来,正是四姝,她们身边还有两们年轻公子,具是熟人。
便是当日在豫郡遇见的杜明原和秋凌鉴二人,却不知他们怎生走在一起的。
杜明原瞧见乔安,神色欣喜,上前拱手,温然道: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咦,君姑娘,你有脸色不大好,哪里不舒服吗?乔安淡淡笑着,道:没什么!对了,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霜草瞧瞧乔安,又瞧瞧杜明原,微郝道: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今日多亏杜公子跟秋公子相救,否则,也许霜草就瞧不见小姐了呢?乔安略加思索,微微色变,道:霜草,难道你碰见舒凝宏啦?哦,我知道了,今日你接着的信件便是他遣人送来的,对不对?你要想自己私下解决这事,所以也不知会我声,便要自己逞强,单独赴会!霜草,你以为你是谁?关羽啊,还单刀赴曹会呢!霜草知道小姐担忧,嗫嚅道:我瞧小姐这几日心事重重,不想再叫小姐为我的事情烦心。
再说,这祸本就是我闯下的,也该叫我自个收拾才是。
从小,小姐就跟我们说,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小姐你都不会过问,只是自个做的事情就得自个担当,要能够勇于承担责任,我们不能事事都靠小姐呀!乔安忽然听见这些知,不由得轻颤,心有所悟,喃喃道:是啊,自个做的事情就得自个担当,要能够勇于承担责任。
这都是多久前我说的话了,也难为你还记得。
可这次不同,若你能够担当,我自然不会去管,但擎天门非比寻常,你又哪里担得起呢?杜明原瞧着霜草那模样可怜,忙转移话题,道:君姑娘,莫非是你不太欢迎我们这两位不速之客?不然怎么都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反叫我们站在这门口吹冷风呢?乔安这才醒悟,忙迎着几个入厅堂。
秋凌鉴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模样,乔安知道他面冷心热,否则也不会救霜草,因此也不介意,随后入内。
主客各自分坐后,杜明原说起事情原委。
原来,秋凌鉴今日得了消息,知道舒凝宏已然入京。
杜明原生怕他会先寻乔安等人的麻烦,因此求着秋凌鉴带他去见这位擎天门门主。
结果到了约定地点后,却正好瞧见霜草跟他争执不休,便顺势救下,带她回君氏。
乔安沉吟道:杜公了,你说你们赶到时,见舒凝宏正在跟霜草争执,两人却没有打起来?杜明原点点头,笑道:君姑娘,确是如此!其实,我跟舒门主谈过几次,他心胸宽大,不是锱铢必较之人,若是有什么误会,想必是能够说清楚的。
乔字函授,淡笑不语,只是眼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旁边的霜草。
霜草被她瞧得有些心虚,垂下头不敢跟乔安对视。
乔安心中更加疑惑,却也不说,跟杜明原两个闲聊着。
究竟夜已深沉,杜明原也不好多做留恋,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
乔安起身送他们出门,便直接转回后院房中,瞧着黑夜不语。
没一会儿,门被轻轻打开,霜草轻轻溜了进来,来到乔安身边,焕道:小姐,我......乔安打断她,淡淡道:霜草,你若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会强迫与你。
只是,你要记着,若是有什么事端,我永远都是站在你们身边的。
霜草心中感动,声音微带哽咽,道:小姐,我都听雾菀她们说了,那个人就是龙宸宇吧?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怎么会待你这样冷冽呢?乔安叹息,也不说话。
霜草语带担忧:小姐,你要怎样做呢?乔安轻声道:还能怎样?就像我教你们的,自个做的事情就得自个担当,要能够勇于承担责任。
这是我五年前丢下的烂摊子,如今自然也要一手担起来。
只是,如今我还是有些混乱,整理不出头绪来,因此还想要自己多静静,多想想。
这几日我不见外客,你们都替我推拦着。
可如果是他来了呢?霜草疑问道。
乔安苦笑摇头,道:你放心吧,这几日他气还来不及呢,不会过来的。
霜草瞧着她,道:小姐,你很伤心吧?乔安依旧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霜草如今最瞧不得乔安的笑容,淡淡的,浅浅的,似乎云淡风轻,却蕴含着无数悲哀。
最要紧的是,此时的她,是该哭的,而不是笑。
可是苦到极致,却反而哭不出来的只能笑着,笑着,凄美绝艳,叫看见的人都为之神伤。
眼眶温热,渐渐有泪光涌出,霜草不想叫乔安看见,捂着嘴奔出房间。
乔安缓缓转过头,半侧着脸瞧着她逃也似的匆匆离去,摇摇头,轻声叹息,脸上又浮起那般叫人心伤的笑容,接着仰头瞧天,再也不想说出话来。
虽然说不了见任何人,但总有些人例外,比如今日整访君氏探视乔安的这位。
乔安得讯出来,上下打量眼前身着湖绿色棉衫的龙宸烈,眼中微有诧色,问道:龙宸烈,怎会是你?我记得你不是被软禁了吗?褪去满身傲气,眼前的龙宸烈意态悠闲,倒是越来越像龙宸宇了。
闻言他微微一笑,摇头叹道:乔姑娘,你果然存心要避他,所以连京城的消息都不肯听闻。
若你能听得一听,便会知道我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解禁,如今还颇蒙圣宠呢!乔安正吩咐四姝上茶,闻言笑道:是么?这是好事,恭喜你了。
龙宸烈见她展颜,不由微怔,随即瞧着她,问道:那乔姑娘,你可知道其间的缘由?我不知道,乔安依旧淡笑,从容避开他的眼光,也不想知道。
龙宸烈闻言又是一怔,却也不逼问,转开话题道:这些年从不曾有你的音信,我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闻名天下的君氏少主君千羽就是你,你倒真是躲得巧妙!我这一路过来,眼瞧着莳花疏木,奇石楼阁,端的是清幽雅静。
你在这神仙处所倒是过得好,可不知道宫中如今已是闹翻天了。
乔安抬眼瞧了他一眼,心里明白,却不说话,眼光随即转摇,轻轻落在门外。
龙宸烈叹道:乔姑娘,他已经好几日不曾上朝,你倒真是忍心,也不去瞧瞧他,看看他。
乔安淡然道:去了又如何,不去又如何?龙宸烈道:唉,虽说他做了皇帝,可还是跟从前一样冷静自持。
即使臣下犯错,他只是冷冷瞥上那人一眼,也不用说话,也不用发怒,就够叫人畏惧的了。
如今可是龙颜震怒,大发雷霆,你说能不叫人害怕么?弄得宫里是民心惶惶,人人自危,当值的人个个出门前都得先交代好遗言。
乔姑娘,你就当行行好,解救众生,去见见他吧!乔安依旧玉容平静,波澜不惊,温然道:这样说来,今日是他叫你来做说客的了?龙宸烈摇摇头,柔声道:乔姑娘,这你可猜错了!他如今自个消沉着,哪里还想得起叫我做说客?我只是瞧他那模样实在是叫人难受,瞧不下去,因此过来的。
说话间霜草已经端茶上来,瞧向乔安的眼光中总带着些忧虑,却也不多说什么,也不敢多做停留,即时退下。
乔安依旧淡淡的,伸手凋过香茗,浅浅啜饮,道:那你可就太看得起我了,就算我去了,也抵不了什么事情,没什么用处的。
龙宸烈闻言诧异,忍不住又上下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微显迷茫,又微带了悟,悠悠道:乔姑娘,先前刚瞧见你,见你浅笑低语,还只道你改了性情,谁知道竟还是跟从前一般淡漠,只是将那冷冷的表情换成淡笑模样罢了。
唉,只是,瞧你这样子,我到越发觉着你跟我那四弟像到骨子里去了,都是将心思烂到自己肚子里去的人,倒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
你明明知道他为什么恼,心病还需心药医,若你去都不用,还有谁能劝得了他?乔安默然不语,幽幽叹息,低声道:也许,我本不该进京的,那样的话,一切各依原位,也就没这许多是非了。
龙宸烈却摇摇头,叹道:这你可就又说错了!我倒情愿你来了京城这趟,否则,后果才真是不堪设想呢!哦?乔安微挑柳眉,这话怎生讲解?龙宸烈忆及往事,幽思微扬,神情转黯,幽幽道:我跟他本是势不两立的对头,我更是几次三番想要他的性命,你可知道为何我还能有今日的地位自由?乔安似乎已经在猜到他说些什么,叹口气道:我说过了,我不想知道的。
龙宸烈直直瞧着她的眼睛,眼神锐利,似乎又回到许久前倨傲逼人的他,缓缓道:乔姑娘,你不想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怕你知道后会懊悔你这样待他呢?乔安这次却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缩,安然道:我从不为做过的事情懊悔。
那你为什么不敢听我说?乔安淡淡道:难道这世上做什么都要有理由才行么?龙宸烈这番并不打算放过她,咄咄道:若你不怕懊悔,若你不心虚,就听我说。
乔安颇有些无奈,只得道:那好,你要爱说你就说吧,我听着呢!龙宸烈缓缓起身,走至门前,以手抚着门框,幽思飞扬至几年前,神情微黯,声音低沉:父皇驾崩后,我是有些万念俱灰的,软禁生活虽然清苦,行为也受限制,但却还也受得住。
直到四年前的一个深夜,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寄畅园。
我只道他来是嘲弄我,或是来瞧我如今的凄惨状的,自然对他没什么太好的脸色。
可结果我却猜错了!他来了之后,连瞧都不瞧我一眼,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园中浮碧亭里吹笛,神情落寞。
那笛声低沉婉转,缠绵缱绻,又带着满满的哀伤痛楚,即使曾在对立面,曾经斗得你死我活,甚至他还幽禁我,可我还是觉着为那奏笛之人感伤莫名。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他是太过于思念你,压制不住,想要找个地方发泄倾诉。
皇宫虽大,却处处有人耳目,到最后他竟只能躲到我这里来。
说不来也许你不相信,那段时间,我不跟他说话,他也不跟我说话。
他吹他的笛子,心情好些便离开,而我也只顾做自个的事情,看书沉思。
两个人都好像对方不存在般,却又偏偏都能感觉着彼此地气息,感觉彼此渐渐融合。
春花秋月,夏荷冬雪,转眼间时光飞逝,我们偶尔也渐渐会对视,说几句不相干的话语,也渐渐觉着彼此间的对立仇恨慢慢消减,飞散。
最后是我先问他是不是在想你,他不回答,过了半晌才问我是怎样看待你的,还问我当年在太子府跟你那半月的相处的细节。
这是我们第一次长谈,全是围绕你的。
他的语气很淡然,你是在闲话家常般,可我听得出来他的心里有多难受。
像他那样骄傲有那样深沉的人,一般深沉淡漠,喜怒不形于色,可他念你的心思却管不住,藏不住!他必须要想法子排遣那股相似,想找个人来跟他谈你,才能抑制不叫自己发疯。
而我,却正巧因为曾跟你有过半月缘,能跟他谈论你,才正好成了这幸运之人。
大约两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派到桥云郡的人误报人亡故的消息。
当时他正巧在寄畅园,平静温文挥挥手叫那人下去。
当时我们的感情已算是不错,他还若无其事地跟我说,说他不相信,他绝不会相信这样荒廖的消息!可是,没多久,他起身观荷时却身子摇晃,当场潜然泪下。
乔姑娘,他很少哭的!当年他母妃遗弃他去祈福时,他哭着求他母妃留下。
那年他才九岁,从此我就再没见他落泪过。
可那时他居然流泪,当着我的面流泪!那时,我就知道,他真的爱你胜过任何人!当时他口口声声说着不信,可却还是落泪,还是心痛,我明白,他心里也许早就相信了,却还是抱着那渺不可及的一线希望兀自自欺欺人,还是满天下地找你。
找了那么久,你依旧渺无音讯,他心里已经开始渐渐绝望,开始作践自己。
他日日夜夜勤政,头痛身虚却从来不治,视御医叮嘱为耳边风,任由自己身子日益差下去,他甚至曾经吐血!倘若你不曾入京,乔姑娘,倘若你不曾入京,也许再过几年,你便只来得及参加他的葬典了......他后面说些什么,乔安就再没有听见了。
表面上她依旧浅笑淡然,似乎毫不在意,可长袖中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指甲扎得她的手心生生的疼,一如她的心。
自从进入灭之心的境界,她久未犯过这老毛病了,可如今却又难以自禁。
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如果说她曾经懊悔自己入京的举动,那现在她庆幸自己来了。
否则,若是他当真死了,那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可有谁能明白,她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却也就是因为恐惧他的这份痴狂啊?因为她本就没资格去爱的人!早在许久之前,他为自己挡下那一指时,她便隐约了解他对自己用情至深,才想过要坚决斩断这份情缘,可倔重伤迎雪立于绿幽苑,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她的真心,终于还是将两人卷入难以逃脱的情缘中。
可是,若有此种深情,她的闭心诀终究会崩溃,终究会命丧黄泉,难道真要他在她死后这样糟蹋他自己,跟她共赴黄泉吗?她不要,她绝不要!很久之前,乔安就明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从六岁起,她就断情绝欲,深信自己此生无情,可还是出现意外,还是遇上龙宸宇!同情的,只要他活着,纵然对自己深情无限,纵然他觉着此生再无可能去爱他人,可只要他活着,就还可以再遇上能够爱的女子,同偕白首,共度今生。
可他若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来生,什么再世,全是虎无缥缈的事情,这世上,能够打握的就是只有今生而已!所以,她不愿意他死,她要他活着!所以,她情愿他恨她,狠心说出绝情话语,离他而去!可如今,却又是怎样的情形?爱也不是,恨也不是,聚也不是,散也不是,究竟要她如何是好呢?纵然有着深情无恨,纵然本该是壁人成双,可偏偏天意弄人,可偏偏情深缘浅。
倘若可以,她情愿倾飞一切,只换得长命数十年,能与他红尘作伴,白首同心!龙宸烈正说着,一转眼瞧见乔安那副淡然模样,仿佛他所说的事情都于自己无关般,不由讶异震惊,心中也暗自思索,五年未见,乔安她竟是越来越飘渺虚幻,叫人难以捉摸!即便是他,却半点也瞧不出她的心思。
思想间,他们话语便停了下来,只定定瞧着她,问道:乔姑娘,难道你竟是无动于衷么?难道你当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对他并无情意?乔安自沉思中惊醒,启唇淡笑,再端过桌上的香茗垂首轻啜,以作掩饰。
饮茶间衣袖微微滑落,皓腕上佩戴的寒白玉镯顿现,正巧被龙宸烈瞧见,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道:你还戴着这玉镯?我还记得当年也就是这玉镯叫我瞧出他身怀武功,而不若他表现出来的文弱,原来是送你的。
乔姑娘,由此可见,你对他也并非全无情意,为什么不肯去见见他,劝劝他呢?乔安还是浅笑着,终于轻叹开口道:龙宸烈,我懂你的意思。
可这事并非我去见他就能解决的。
自从进京以来,各种事情层出不穷,我都有些应接不暇,心思也有些混乱,你且容我静上几日,细细思量清楚,再说进宫见他的事情,好不好?听她话语松动,龙宸烈顿时微松口气,也不好再苦苦相逼,点点头,起身告辞:如此也好,乔姑娘,你也不必相送,还是尽快思想清楚。
你可得记住,宫里的人都还等着你去救命呢!乔安含笑点头,心思却早已飞扬,不知往哪里去了。
是夜,寄畅园又有不速之客。
龙宸烈倒似早料到,预先吩咐宫女准备好香茗甜点,坐在浮碧亭里恭候来人大驾。
瞧见那熟悉的月牙白衣衫,锦貂大氅,他忙站起来,迎道:早猜着你会来。
这样瞧来,你气归气,怒归怒,倒也像那些宫女太监所传的那般夸张,这宫中的诸般事情你竟还是留着心思呢!龙宸宇神色平静,丝毫瞧不出先前的震怒哀伤,缓步入亭,也不顾冬日的寒冷,坐在石凳上,淡然道:别废话了!你去见她,情形如何?龙宸烈颇有些无奈:见倒是见了,话也说了,可我却瞧不出她心里究竟怎样想。
说到这里,她竟是比你还能深藏不漏,神态言语都淡定安然,就连我瞧着她眼睛,都感觉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不过,她说等她静静,想清楚些事情,也许就会来瞧你。
龙宸宇并不意外,清冷如旧:若你瞧得出她的心思,她也就不是乔安了。
龙宸烈瞧着他,眼中有些感慨,叹道:我记得,她亡故的消息传来后,你跟我说,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她能够转活!可如今她活着,你却又这样震怒伤痛,皇上,你究竟要她怎样呢?是死了好,还是要她活着?你为什么就能当作是老天爷听见你的心声,叫她又活过来了呢?龙宸宇眉眼转为幽暗深邃,思量着不说话。
龙宸烈继续劝道:你也曾经说过,你一遍遍回想着五年前她说过的话,总觉着很多话都是话中有话,都好像带着浓浓死别之意。
难道说如今她活着,你就不觉着它他只是欺瞒之辞了么?任何话都只有一种涵义,不会因为境况不同而有所变化。
皇上,你可想清楚那些话究竟代表着什么了么?五年前,她究竟是另有苦哀,还是存心欺瞒?龙宸宇眉宇舒展,神情淡漠依旧,神韵倒真是跟乔安像了七分。
龙宸烈知道他心中已经有所定论,又鼓励道:你知道吗?我瞧见她还戴着那个寒白玉镯。
我想她对你未必便如她说的那般无情。
而且,皇上,算起来他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可她尚未成亲,还是姑娘家装扮。
不管她是为什么缘故,这都是皇上的机会!龙宸宇不再言语,霍地起身,转身离开。
龙宸烈瞧着他大步离去的模样,心中感叹,不管他有多气多恨,可瞧见乔安安然无事,他心里衷情还是欢喜居多,至少,他已经开始知道保重自己了!但愿,他们真能冰释前嫌,那便就世界大同了!乔安静思三日,似是拿定主意。
幸好这几日龙宸烈天天到君氏报道,因此立即着手安排她秘密入宫。
当她迈入飞炫宫时,瞧见满地的玉器碎片,心中暗叹。
龙宸烈早已说了,这都是前几日他打碎的,却不许人打扫清理,任由它他散落各地。
他就如此之气么?龙宸宇早得了消息,将随侍诸人都遣了出去,只留尚公公在门口守着,不许旁人进来。
虽然早有准备,可瞧见乔安时,他却还是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只见乔安改却先前女儿装束,换回旧日打扮,纯白儒衫,青丝挽采,眉目浅淡,神情冷定,竟似五年来没有丝毫改变,刹那间,从前的点点滴滴重现眼前,旧日疏密,旧日情缘,旧日恩怨,都在瞬间涌上心头,龙宸宇不由有些昏沉,分不清虚实,往日今昔,喃喃道:安......乔安也瞧着他,纵然有所准备,心中却还有抽痛。
不同于月色下的飘渺虚幻,白昼里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愈加显得清癯消瘦,唯有那双眸子却还依旧清亮,瞧着她的目光也还依旧柔软。
她低头瞧瞧自个身上的装束打扮,换成男装固然是为了方便起见,不引起意外的闲言碎语,可却也还有着另层深意。
有时想想也觉着荒唐,自六岁起,这辈子自己最不会的事情便是劝人,今日不但要劝,而且还是要劝个倔强傲气的人!她深吸口气,压抑情绪,脸上浮起淡然的笑容,虽不太情愿,却还是跑拜在地,道:草民乔安拜见皇上!就这么句轻轻巧巧的话语,就将龙宸宇从五年前的温馨甜蜜中拉了回来,迅速堕入冷酷的现实。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面容瞬间冷地,漠然道:起身吧,君氏少主!乔安却泰然起身。
龙宸宇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虽她容颜装束一无所改,但总觉着跟先前的乔安不大相同。
瞧了半晌,他有些了悟,原来的她是如冰冷漠,现在的她却是如水淡然,唯独没有改变的是隐藏情绪的功力,不减反增。
于少,龙宸宇就瞧不出来她的心思。
他猛地想起什么,心中轻颤,却也说不清楚是喜是忧,只是瞳眸愈显得幽暗深邃。
前几日推掉包括龙宸锐在内的诸多人烦扰,乔安一直都在君氏静想。
五年前她许是做对了,许是做错了,但都已经是过往这事,难变难更。
与其做那些无用的懊悔追忆,倒不如好生想想该怎样解决眼下的难题。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但却已经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至少,他已经是紫星王朝的映昌皇帝,而她也变成君氏少主君千羽。
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龙宸宇跟乔安了。
何况,如今的他们甚是尴尬,他是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而无论是先前的乔安,还是如今的君千羽都是不可能入宫,成为其后宫妃嫔,日日倚门,夜夜望窗,只等着他来宠幸。
那又该如何呢?乔安想了许久,也只有五年前交给龙宸宇的那个法子,拖!且先将如今的他安抚好,别再伤人伤已,其他的,交给时间吧!何况,实在不行,她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因此她今日特意换了旧日装束,放低姿态,低眉垂首,清声道:五年前的事情,是我对不住皇上,今日特来请罪!龙宸宇默默地打量着刀子,目光锐利如剑,却依旧瞧不清楚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思量许久,他轻声道:你当真觉着五年前是你错了,想要赔罪补偿?乔安答道:是,皇上。
龙宸宇突然逸出一丝笑意,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道:那也好办,只要你依朕一件事,五年的事情便一笔勾销。
你可愿意?乔安心中思索着,口上答道:皇上还是先说清楚什么事情,再容乔安考虑考虑吧!龙宸宇浅笑道,高深莫测:其实这事情也很简单,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你离开京城。
若你依了朕这件事情,五年前的旧事,两年前的欺君之罪,朕都不再追究。
乔安终于抬首,再度瞧向龙宸宇,只见他表情淡定,眼眸含笑。
瞧见她打量的目光,他眼里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随即轻轻转过目光,瞧着手中的奏折,等着她的答复。
认真说起来,这条件不算苛刻,甚至比她先前想的优渥许多,只是......龙宸宇是这样肯轻易罢手的人么?留她在京城,他又存着什么样的心呢?乔安想着,有些感慨,也恍然醒悟,他确已经不是先前的龙宸宇,经历这五年官场乃至后宫的争斗是非,他终于成熟稳重起来,机谋气度都比先前大有精进,至少,如今她便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也罢,反正如今自己身体也还安好,这条件又不为难,不如先答应吧!不管往后会有什么事情,终究他还欠她一件事,终究她还有先皇御赐的金牌令箭,纵然后者自己并不愿意用。
想着,乔安沉声道:好,我答应。
龙宸宇早料到她会答应,悠悠浅笑,也不瞧她,道:既如此,若你没有事,便先回去吧!君氏不是还有许多事情等你处理的么?乔安再度瞥了他眼,心中越发不清楚他打的什么主意,却也不多问,淡笑应着,转身出门。
乔安转身后,龙宸宇的目光便自奏折转到她身上,目送着她优雅飘逸的身影渐渐远去乃至消失,嘴角勾起一抹笑。
五年前,他捧出真心来赌,那次,他输得一塌糊涂。
可是,五年后的现在,他仍愿意再赌一次,但这次,他要把握先机,掌握主动!乔安,欢迎来到朕的赌局!君氏篇 第二十六章 梅轩幽芳(1)出了门,乔安暗自琢磨着,却还是想不透龙宸宇究竟想要怎样。
候在外面的龙宸烈迎上来,殷勤问道:怎么这样快就出来了?谈得如何?乔安随着他往宫门走去,边将方才的情形说了。
龙宸烈也觉有些诧异,随即又笑道:虽说有些叫人疑惑,可也终究比先前那消沉颓废的模样好多了。
乔安淡淡笑笑,不答话。
龙宸烈又道:乔姑娘,你可知道那格尔木明日就要押解进京了?乔安瞧了他一眼,道:他这也跟你说了?龙宸烈点点头,有些惊讶,问道:怎么,你好像并不在乎这个消息。
难道你不想徐府洗清冤屈,恢复名声么?虽说慕容德已逝,当年的事情不能再大白于天下,却也总能稍加弥补。
乔安摇摇头,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格尔木进京又如何呢?他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徐府之事关键在于北秋之战。
当年之事大半跟慕容德有关,虽说北秋紫星征战多年,跟我爹又算是死对头,可要他们应了当年的事情,又不牵连慕容府,平白无故的,人家干什么要答应?若是此番孟权佑赢了,北秋必定上表求和,那时这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否则,纵有格尔木,也终究只是空谈而已。
龙宸烈顿时默然,想了会儿,点点头,道:你倒是想得通透。
不过据如今传来的消息看,此战我朝赢面占了五六成呢!想必还你爹清誉,正徐府之名之期不远。
到时你前大将军遗骨的身份也能恢复,不必再隐瞒了。
乔安笑笑,她改名乔安是为了纪念乔哥哥,纪念那段短暂的幸福时光,却不是为了闪避追捕,但这点却也不用跟他明说。
正走着,路过御花园,乔安忽然想起上次在这里听到的谈话,心中一动。
她离京久矣,对宫中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而龙宸烈这些年长居皇宫,想必对这些事情还算清楚,倒不如趁机问问他。
想到这里,乔安向他道:龙宸烈,你可知这些年他比较宠爱的妃嫔有哪些?龙宸烈一呆,不敢言说,推脱道:这——我哪里清楚这些事情?再说,你也知道的,他的心全给你了,哪里还有别人半点位置?你大可以放心,不会被人欺负了去的。
乔安不禁失笑,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遂将上次听见的话跟他说了。
龙宸烈眉头深锁,沉吟道:五弟的心思我有时也隐隐能瞧出些来,也曾经提醒过皇上。
可是皇上那模样,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也不知是不当回事,还是早已经胸有成竹。
只是,没想到他竟还有这样一张牌。
听他那话语,那位妃嫔最近都还很受宠的,我想想,如今宫中最受宠的有晚妃,清妃,凌妃。
只是,这三人都是身家清白的,跟五弟并无瓜葛啊!乔安微怔:你确定?龙宸烈点点头,道:晚妃的父亲是京兆尹徐前英,久居京城,人人皆知。
凌妃则是丞相凌绵蕴独生爱女,丞相是先皇重臣,一向中立平和,跟五弟更没关系。
至于清妃,她是豫郡郡守李黄明的遗孤,名叫李清芬。
李黄明原是我的人,我曾盘问过她,对于李黄明的事情她知之甚详,若非亲女当不能及。
哦?乔安思索着,瞧他这样说来,晚妃跟凌妃应该没有任何嫌疑,而这个清肺却还需确定....瞧着乔安深思的模样,龙宸烈道:你放心,我会提醒他,也会益加小心的。
何况,皇上他是何等精明谨慎的人物,当不至于给人轻易得手,你也不用太过焦心了。
乔安点点头,心中忽然想起个人,犹豫了会儿,还是站定脚步,向龙宸烈低声道:龙宸烈,慕容锦儿...她还好吧?龙宸烈一怔,万万想不到乔安会问起她,也摸不清乔安的心思,顿了会儿才道:唉,怎么说呢!若是对一个皇后来说,皇上对她还是极好的,该有的荣耀尊崇一样不少,宫里的妃嫔无论多受宠,也没人敢恃宠对她有半点不敬。
只是....乔安明白他的意思,幽幽轻叹,街道:只是,对于一个妻子,对于一个爱他的女人来说,他给的,他做的远远不及。
龙宸烈敛容,叹道:乔姑娘,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后宫里的女人本就是这样,有恩无情。
若是换了我,我未必就能待她这般好。
我想,她入宫的时候,应该就有这样的准备了。
再说,乔姑娘,算起来,她还是你的仇人,你还这样挂心她?乔安淡淡笑着,心中轻叹,也不说话。
两人就此无言,默默出宫。
龙宸烈事务缠身,只送乔安出宫便告辞离去。
乔安不管硕路人惊艳神色,边走边想心事。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竟已到了君氏后门,她悄悄进去,回房写了书信给莫光和邱顺衡,着他们以华阳帮和无名谷的势力追查李黄明家世,探明那李清芬的身份。
接下来的日子竟是出于意料的清闲幽静,龙宸宇也不见乔安,也不找她,竟像是把忘了乔安这号人物般。
乔安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他究竟想要怎样,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不再去想。
反正无论如何,龙宸宇总不会害她,就由他去吧!这些日子,边关捷报犹如雪花般纷纷传来,兼之年关将近,上至官员显贵,下及贩夫走卒,脸上的喜气都越来越重。
乔安幽居君氏后院,忙着处理君氏和无名谷相关事务,偶尔读读书,赏赏景,跟来访的杜明原等闲话一番。
另外就是那个嗜武成癖的薛洪益明枪暗箭,各种手段用尽,非要跟乔安比武。
乔安就偏不如他意,每次都戏弄一番后恐吓他离去,也算是偶尔的消遣。
除了难以自抑的相思之情,日子倒也算是平静自在。
无名谷跟华阳帮早送来关于李清芬的密报,将其身世调查清楚。
原来这豫郡郡守李黄明祖籍青木郡,三十年前中举,随即被委任为豫郡凌源县县丞,五年内步步高升,直作至豫郡郡守,也算是得志。
十六年前科试徇私舞弊案牵连官员近四十人,李黄明也牵扯其中,因而问斩。
李黄明共有三女一子,在其被斩后便随母回归故居。
十年前青木郡遭逢瘟疫,李门只有幼女李清芬存活。
两年前秀女大选中,清静文雅的李清芬脱颖而出,与徐蕙媛并列双魁,蒙受恩宠,就此平步青云。
从这密报上看来,李清芬似乎毫无问题。
听龙宸烈说,他曾经盘问过她李黄明的旧事,答问皆无问题,当非冒充。
而且当年的科试案是有隶属龙宸锐的官员检举而发,意在打击龙宸烈,二人也算有冤仇,应该不可能有什么关联。
但是莫光跟邱顺衡却特意注明,李清芬三岁至十八岁间隐居山林,从不与外界接触,直到选秀方才露面。
乔安思索着,若是有心人冒名顶替,却也并非不可能。
看来,有时间的话,也许她还得去拜访下这位清妃娘娘呢!放下密报,乔安盈盈起身,向窗外瞧去。
外面天色阴暗,灰蒙蒙的如灌了铅般,像是要飘雪的模样。
今日已是二十九,明日便是除夕,三姝早已张罗着将各处布置得喜气洋洋,年货完备,年关气息浓郁。
只是那霜草却不知是怎么回事,常常跑得不见人影。
三姝跑来告状,乔安却但笑不语。
除夕夜,阴沉了几日,终于飘将起雪花来,而霜草也终于露面。
三姝气不过,嚷嚷着要罚她,杯筹交错,没多大会儿便将她灌醉。
其实,三姝也已经醉眼惺忪。
乔安吩咐众人将她们送回房去,任由楚倾阳跟君逸凡出去游玩,她却悄悄离了君氏,往内城方向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