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依然灯火通明,乔安熟门熟路,偷偷溜进绿幽苑。
苑内绿竹轻雾,飞雪轻扬,幽静如故。
乔安漫步其中,想象着月前在此偶遇龙宸宇的情形,又是怜惜又是欢喜,嘴角不禁微微含笑。
缓步入了自在居,翻看着屋内书籍,抚摸着密室的寒玉床,想着五年前的诸般回忆,甜蜜又伤感,百感交集。
游览完绿幽苑,她又来到梅轩。
梅轩植满白梅,早晚皆有,各时节竞相绽放,使得梅轩整个冬季都暗想浮动,嗅之神清气爽。
步经梅林,便染得满衫的幽芳。
地上已经积起薄薄的一层雪,乔安缓步其上,猛回首瞧着身后一个又一个纤细的脚印,不由得想起从前她跟龙宸宇并行的情形,微感清冷孤寂。
她转首往皇宫方向瞧去,绝美的容颜上净是落寞寂寥。
今日是除夕,想必他正跟众臣妃嫔共举同欢,守岁迎新,可会偶尔想到她么?嗡的一声轻响,琴音清幽空灵,一如五年前。
乔安怔怔瞧着,不自觉地起身端坐桌前,瞧瞧窗外寂寞无声的飘雪,想想五年前后的诸般情形,念念迷蒙茫然的未来,手指不由自主地拨弄着琴弦,幽幽的琴音流水般倾泻而出。
她不动丝竹久矣,初时尚有些凝涩,后来便逐渐流畅,犹如雨打芭蕉,如泉流松林,如飞瀑鸣溅,如碎玉相击,如歌如语,如诉如泣,闻之动人心魄。
乔安由着心意信手抚弄,略吐情衷,一曲终了,也觉心中好受些,正待起身,忽然一道温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你果然在这里!乔安讶然抬眼,往门口瞧去,不由微怔。
只见温文尔雅的龙宸宇身披白髦,手持油纸伞,静立门口,不知站了多久了。
无视乔安的怔愣,龙宸宇温然自若地缓步入内,擦亮火石,点了烛火,屋中顿时明亮起来。
盈盈烛火下,两人面容都有些模糊,更曾朦胧美感。
乔安回过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睡不着,想要找你守岁。
到君氏去,他们说你不在,我猜着也许是往这里来了,就过来了。
龙宸宇答道,温软随和,犹如两人间从不曾有任何芥蒂般,转而问着:安,你可要喝茶?我可是好久都不曾亲自烹茶了!乔安这才发现房间角落里竟还有一整套的烹茶器具,先前竟是没有发现。
她瞧着龙宸宇,见他脸色已比先前见面时好了许多,心中安慰。
见他感意拳拳,她也不忍拒绝,遂点点头。
龙宸宇微笑着,将各种器具搬出来,生火煮水,屋外飞雪飘飘,屋内炉火融融,倒也十分温暖。
没多大功夫,两杯澄碧透亮的热茶便摆上桌面。
龙宸宇举杯致意,道:这是贡品好茶,名叫玉萱,味道清雅独特,数泡之后依旧芳香如故,算是茶中极品,我喜欢这茶的味道!你不妨常常。
乔安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顿时口齿生香,笑着道:我知道。
龙宸宇一拍额头,失笑道:我倒是忘了,这玉萱本就是君氏进贡来的茶叶,你身为君氏少主,自然是知道的。
我先前还觉着奇怪,这玉萱这般合我的口味,难不成这制茶之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现在想想,安,这玉萱是你制的吧?乔安微微侧头,轻声道:算是吧!龙宸宇像是陷入了回忆,满脸温馨的光辉,轻笑道:安,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母妃做的菜肴稀奇古怪,味道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可是,她泡的茶却很清香,我一直都记得。
安,这茶跟母妃泡的茶的味道很像,喝着会觉得很安心。
乔安微怔,低声道:是吗?这么巧?我只是想着也许你会喜欢这味道。
龙宸宇神色温和起来,嘴角的笑意也显得颇为愉悦,道:我还道你当真把我全忘了,原来却还是记得的。
安,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躲着我,不肯见我?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找你找得有多苦?乔安心中喟叹,却不回答,转过话题道:可最后还不是被你找着了?我且问你,是不是你吩咐新图散步关于君氏少主的谣言?见龙宸宇脸上浮起戏谑好笑之色,她也不由失笑,心情更轻松起来,嗔道:你也太缺德了吧?什么面目丑陋,躲着不敢见人,什么纵欲过度,身体虚弱,常年躺在病榻上,见不了人,就连生行猥琐,曾经轻薄淫辱众多女子,结果被受害人联合起来天下追捕,所以躲着不敢露面也编出来了,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龙宸宇忍俊不禁,笑道:我若不如此,你这个神秘的君氏少主何时才肯现身相见呢?说着忽然感慨,把弄着手中精巧可爱的茶盅,道: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敢相信你就是君氏少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安?乔安摇摇头,温淡如水,道:君氏是我的师兄朱玑创的。
五年前,他要随美人浪迹天涯去,就想要撂挑子啦啦。
我想反正我也是闲着,不如就替他掌管几年好了。
龙宸宇沉吟道:那...孟权佑呢?乔安也不瞒他,坦然道:他也是我的师兄,自幼研习军事兵法。
龙宸宇听着,叹道:从知道你是君氏少主开始,我便猜着孟权佑跟你有关系,却没想到....说起来,孟权佑跟君氏是我夺得皇位的最大助力,却原来都是你的安排。
安,没有你,我想要那般轻易安定乾坤只怕是奢望呢!听他话语中微带颓然,乔安劝慰道:你也不用灰心,先皇本就有意叫你继承皇位,只是想要好好磨练你一番罢了。
就是没有我,你也定能赢得最后胜利。
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龙宸宇听着,神色淡然,不置可否,忽然举杯仰头,饮尽香茗,起身为自己有倒了杯茶,这也问道:你是无名谷谷主,现在又接掌君氏,会不会太劳累了些?乔安道:怎么会呢?无名谷的事情有我几个师兄帮着忙,君氏也还有四姝助我,说起来我只是个甩手掌柜,把事情都扔给他们管去。
反倒是你,身为君王,国事缠身,想必很累吧?你在乎吗?龙宸宇苦笑着,若是在乎,你为什么把我一人丢在这里,不肯来陪我呢?其实,国事并不累人,真正累人的是心。
安,你可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除夕,你在文义关,我在皇宫。
不知道为什么,往常并不在意的,那个除夕我却觉着过得分外悲凉。
只可惜,那时我还不知道,往后的除夕也都只有我一人而已。
乔安自然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埋怨凄凉之意,心下伤感凄恻却又无奈,终于还是说到这件事情!她想了许久,幽幽道:若真是这样苦,宇,你干什么不试着去忘了我呢?忘了你?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龙宸宇淡笑着,神色间却难掩凄楚,道:可是,安,我喜欢绿竹,喜欢白梅,喜欢穿纯白的衣服,喜欢在人前一副淡笑自若的模样。
安,你认真瞧瞧我们两个,你认真瞧瞧,就连现在我脸上的神情都跟你相像。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教了我很多东西,多得我不管做什么都肯定能跟你连起来,多的我就好像是第二个你。
安,除非我能看不见自己,否则怎么去忘掉你呢?乔安默然。
龙宸宇转而自嘲道:当然,我还是不如你。
至少,我到现在还是看不清楚你究竟是什么心思,而我,不管怎样想要遮掩,却还是忍不住。
看来,你有很多东西,我都还没有学到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