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凌武门,乔安出示了龙宸宇的玉佩,守卫二话不说,立刻放她进去,还派侍卫给她带路。
乔安深吸口气,瞧着周围的亭台楼阁,栏廊水榭,用心铭记道路,日后她定会常常经过这路的!很快,乔安来到飞炫宫,报上君氏少主的名号,趁尚公公进去通传的空隙,乔安打量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虽然这是个豪华的牢笼,可这里面有着她深爱的人,也就跟着变得可爱起来。
虽说不能嫁他为妻,但如若能就这样知己相交,陪他终生,容她愿倾尽所有帮他助他,使他展露笑颜,欢悦喜好,她也就知足了。
平生第一次,她开始相信,也开始期待,她能过活下去,请让她活下去吧!思想间,尚公公已经出来,躬身对乔安道:君姑娘,你快进去吧,皇上在等你呢!乔安回过神来,面露笑容,颔首向尚公公致意,随即踏入殿中。
殿内不若外面瞧起来的豪奢,反倒简单得叫人意外。
房内靠南窗的地方摆了张紫檀雕花架子床,素色帷幔。
旁边是张红木曲几,摆着些古玩花瓶,件件古朴文雅,颜色清淡。
而西侧则是张高脚凳,摆着个青瓷花瓶,插着几只白梅,枝干如铁,铮铮傲骨,又有芬芳。
左侧是张软榻,右边则是张黄花梨木文桌,搁着各色笔砚笔架笔洗,以及高如累山的案牍奏折。
龙宸宇端坐在桌后,身着梨白棉衣,正低首批阅奏折,听见乔安轻微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微笑着示意她坐在一边的软榻上。
乔安往软榻走去,便笑道:你这屋子倒是素雅得很,我还以为会走进间以金为地玉为土,满屋子明黄龙纹的金屋呢!龙宸宇低着头阅览折子,闻言也不抬头,随口道:这还不是你染的?弄得我如今只喜欢素雅的颜色,便叫他们布置出来。
不过,我不介意建间金屋藏起你来。
乔安摇头嗔道:又说疯话了。
再瞧瞧他面前那堆积如山的奏折,略带不安地道:看样子你今日忙得很,倒是我来得不巧了。
早知道这样,我便不来扰你了。
龙宸宇笑道:做皇帝哪日不是这许多奏折?照你那样说,你便日日不该来了?别在那里净找接口想溜,你今日若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你后悔,准备出宫找你去了。
说着从左侧的奏折中拣出一份,扔给乔安,道:也许真被你说中了,你瞧瞧这份奏折。
乔安见他轻松自若,不存芥蒂,半分未将几日前在梅轩的争吵放在心上,心中愈加喜悦。
信手接住奏折,她也无忌讳,随手翻开。
奏折上是孟权佑写的,里面转述北秋对于和谈的意向,大意是说北秋得知紫星有意议和,深感天朝宽宏之量,为表感激郑重,由温淡可汗携乾于可汗及国师莫哈依等北秋十数位重臣共赴京都,商议和谈之事。
乔安看完,思索着道:只是议和,何须两位可汗亲自前来?这其中定有蹊跷。
对了,这个国师莫哈依我怎么觉着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龙宸宇道:你忘了?六年前你奉命督战文义关,曾经跟他大战一场,扬名紫星北秋。
他是北秋第一高手,成名数十年,从未有过失败的记录。
北秋带了这么号人物,存的什么心思可想而知了。
乔安心中顿时波澜,表面却依旧平静,道:北秋带了他来,只怕随行当还有北秋高手。
他们在战场上输了我们一筹,恐怕是想要找回场子来,进京后定然会提出以武会友之类的借口,想要折辱我朝,杀杀我们的威风。
龙宸宇沉吟道:我猜也是这样。
紫星一向崇文轻武,积弱久矣。
我即位这几年,蓄意改革,想要扭转局势,也略见成效。
何况,再过几日便是科举之期,文武才子聚集京城,未必便输了他们北秋。
只是,据我所知,那莫哈依确实武功高强,就连前大将军,也就是你爹徐谷风,乃至如今的孟权佑都曾跟他交过手,也都折在他的手下。
这样的人物,本期武举中未必便能有匹敌之辈。
乔安忆及当时莫哈依屡次三番偷袭她,更趁她力乏气竭之时想要狠下杀手之事,再听闻自己父亲曾折在这样的人手里,乔安不觉暗为父亲觉着屈辱,冷然道:哼!他来得正好,我便想要领教领教这位北秋第一高手,正好算算旧账!龙宸宇诧异地瞧着她,眼中暗闪冷芒,沉声道:安,他得罪过你?乔安将当年的情形大概讲了。
龙宸宇听得脸色越来越是不豫,尤其听闻他曾对乔安狠下杀手时,他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杀机。
但他神色依旧平静无波,沉默了会儿,方才郑重问道:安,你老实说,若对上他,你有几成胜算?乔安思索了下,认真地道:五年前,我定然是不如他的。
但如今我闭心诀已达第三层,内力武功也都跨入新的境界。
可他这五年来想必也没有闲着,没见着他本人,我也不好轻易下定论。
但他跟我有此宿怨,我非要跟他算算这帐,也要替爹洗涮败名!龙宸宇起身来到乔安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安,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你若真想跟他一战,我会替你安排,让你们光明正大地决斗。
可你千万别私下跟他约斗,免得他暗地布下什么阴谋诡计,暗算于你。
!乔安觉出他的关怀担忧,笑着抚慰道:我是那样凶狠斗勇的人么?龙宸宇诚挚地道:我知道你一向沉稳,可我怕你因你父亲的事情气昏了头。
乔安反手握住他的手,道:宇,你放心,我不会那样鲁莽。
再说,北秋带他前来,用意昭然若揭,我难道还怕找不着机会跟他比划么?你不用为我担忧。
好了,赶紧回去批折子去,免得夜里又要熬夜。
龙宸宇又气又笑,道:你倒是比我还要关心政事,倒不如这个皇帝换你来当好了。
真是的,说起政事来,你就这样轻松自在地侃侃而谈,口若悬河,若换了别的话题,又该冷冷淡淡了。
难不成我跟你之间就只能谈政事了么?乔安既然下定决心要全力弥补他,心中原有的隔碍也就跟着烟消云散,笑道:这可不能怪我。
你也知道的,我原先修习闭心诀,曾经长时间不言不语,早习惯于沉默寡言了,若是要谈天聊心,我还真是不大适应。
这短时间怕是改不过来,你若是想要我跟个话篓子似的,只怕有得等了。
龙宸宇见她不若先前般的闪躲逃避,心中诧异,抬头仔细瞧瞧她,见她眉眼含笑,温软柔和,眼神中也透着些如水温柔,心中更觉欣喜,柔声道:我叫你来,也未必非要你陪我说话。
就算我们什么也不说,就只是沉默不语,有你在身边,我也觉着心里安稳愉悦得紧。
乔安听他说得柔和,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扩散,道:那我以后常来陪你。
龙宸宇点点头,想了想忽然喜道:我知道你还要处理无名谷和君氏的事情,不如你将那些东西带进宫来,就在这飞炫宫,我批折子,你处理君氏无名谷相应事务,我们做个伴,有事也好相商,你说可好?乔安想想,笑道:我看看吧!不过你常常要召见大臣,宫里又人多口杂,我这样常常来,谁知道被人瞧见,又会传出什么好话来。
倒不如我隔几日来,也不那么扎眼。
龙宸宇道:飞炫宫向来是我的地方,没我的吩咐,谁也不敢进来。
尚连生服侍父皇几十年,是个聪明人,不会乱说话。
再说,我好歹是一国之君,若是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子,我便摘了他的脑袋!乔安听着他的话,皇帝的威严尊贵不由自主地便散了出来,在他眼里,别人的性命只怕是当真是如蝼蚁般轻微吧!算了,何苦想这些,就算他真是冷漠狠厉,视人命如草芥,但对她确是尽心尽力,温柔体贴,自己也不该有什么微词。
何况,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是清白的好人?这点,她早有认知,也早有准备接受所有的龙宸宇。
想着,她也觉着释然,开玩笑道:你这样常常摘人脑袋,别哪日兴起,连我的脑袋也摘了就好。
龙宸宇面色剧变,握紧乔安的手,郑重道:安,不会的!你忘了么,我说过的,无论如何,我绝不会杀你的!乔安想起旧事,轻叹道:你还记得这话。
我当然记得。
龙宸宇道,随即轻轻揽住乔安,将头靠近她的怀里,柔声道:安,别再说些生生死死的话好不好?我不喜欢听!你不知道,那日,我听探子说从无名谷传来消息你已经亡故时,我心里有多难受,就好像把我的心生生割裂,磨成碎片一样。
那种痛楚,我这辈子再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就算是假设也不可以!乔安听着他的喃喃低语,不由自主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安稳。
可是,他对于她的生死如此看不开,若有什么万一,他又要如何承受?想着,乔安忙又否认,不会的,不会有什么万一,她会好好活着,为他好好活着的!是的,她一定会活下去!乔安抬起头,仰视着屋顶,眼神坚定无比。
本来龙宸宇还要乔安再多陪他一会儿,但丞相凌绵蕴突然求见,说有要事禀奏,乔安见天色不早,也就顺势告辞,龙宸宇无奈,只得应了,但要乔安再三保证隔几日便来瞧他,这才放人。
本来他还要尚连生相送,乔安却婉言谢拒。
她本是聪慧绝伦的人,来时早用心将道路记下,而尚公公是龙宸宇的贴身随侍,究竟太过醒目,难免落人口实。
乔安漫步走着,忽然听得顶上风声突响,侧身轻轻避开,一粒小石子掷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叮当的轻响。
乔安仰头顺着身旁的高大的松树向上瞧去,只见葱葱郁郁的叶丛中露出个小小的粉色身影,大约三四岁,容貌秀丽,尤其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甚是有神,正怒目盯着乔安。
她身上的衣着甚是华丽,可惜却沾染上泥土枯叶,有几处甚至有些破烂,乔安想想倒也笑了,这样高的松树,她小小女孩竟也爬了上去,可见不是个安生文静的主,衣衫不整也就情有可原了。
那小女孩见她微笑,更是恼怒,喝道:你笑些什么?她声音颇为清脆娇嫩,乔安听着,自然不会着恼,更不会跟她个小女孩计较,转身正欲走开,却又听得背后传来那小姑娘的怒喝声:放肆,我准你走了么?你给我站住!乔安自然不会理她,继续前行,却听得背后松树微微晃动,想必是她气得直跳脚了吧!忽然听得背后一声惊呼,接着便风声大作,乔安不及多想,转身飞身而起,在半空中稳稳接住那女孩,在树干上一点,借机消去她下坠的力道,翩然落于地上,低首往怀中的女孩瞧去,只见她面色惨白,想必被吓得不轻。
随即,那小女孩掩起惊容,向乔安怒目喝道:发丝,谁准你这样瞧着我了?还不快放下我,向我行礼?听着她口气甚是骄纵蛮横,在这宫里身份当是不低,又是这样个三四岁的小女孩,难道....乔安再仔细打量那小女孩,见她眉宇间隐有着些尊贵气息,眼眸也果跟他有些相像,心中不由暗自酸痛。
她终于还是瞧见了!尽管她早知道他立后册妃,这五年也该有子息,心里早做好各种准备。
但她刚刚自飞炫宫那样温柔亲密的氛围中出来,却有乍然遇上她,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叹了口气,乔安深深呼吸,按下心中的微微疼痛,情绪回归平定,淡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叫我放下你,我就偏不放下你,你能拿我怎样?别忘了,刚刚可是我接住你的,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就这样待我么?这是谁教你的礼仪?那小女孩犹自倔强着,道: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跌下来?说起来,全是你不好,你是坏女人!哦?乔安倒觉着稀奇,问道:这要怎么说?那小女孩振振有词,道: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好端端地跑到树上去?若不是你刚刚你听我的话,气得我跺脚,一时没站稳,我又怎么会跌下去?这不是你的错,又是谁的错?乔安愈加听得莫名其妙,道:你跑到树上,跟我什么相干?那小女孩道:我想拿石头扔你,当然要到树上去了。
你想拿石头扔待我才跑到树上,难不成我还应该站在那里给你扔么?乔安暗感好笑,随即又问道:你为什么想要砸我?那小女孩脸上一红,似乎也觉无理,随即又面露怒色,蛮横地道:谁叫你是坏女人!你跟宫里那些妃嫔一样,都是坏女人,想要跟我和我母后抢我父皇,你就该被砸!母后?乔安面容一肃,缓缓放下她,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问道:你是慕容锦儿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