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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氏篇 第二十八章 风波再起(1)

2025-03-26 02:33:50

再到梅轩,枝头上的香雪已经不在了,地上积起一层残瓣飘蕊,唯有那幽幽的芬芳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清新宜人。

乔安摸摸揣在袖中的锦盒,暗暗咬咬唇,不知道自己这份礼物会引起他怎样的反应。

走近木屋,如她意料中的,空寂无人。

她该是来得早了,今日是他的寿辰,自然会有盛大的庆宴为他祝寿,也许等到他能抽出空闲时已经是夜深了吧!推门进去,乔安不禁有些呆住了。

放眼望去,满屋都是悬着的绢画,纯白的绢纱,细腻的笔法,飞扬的题诗,或竹或梅,或石或泉,唯一相同的是其间那个淡泊飘逸的身影,男装女装,背影侧脸,却都辨得出来是谁!林林总总近百幅画像悬在空中,因她推门带进的轻风而飘飘扬扬 ,那画中的人更似要走下来般。

自惊诧中清醒过来的乔安缓步其间,纤手轻抚,感慨震动。

每幅画上均有落款提名,可瞧得出这些画像是他这五年来断断续续画得。

上次来时还不见这些绢画,这是何时挂上的呢?又为什么是今日呢?瞧着这些画像,乔安的心忽然间又乱了。

梅轩是清幽之地,正适合沉淀心情,冥冥静思。

她关上门,缓步上前到琴桌旁,缓缓坐下,信手抚弄,平定心绪。

她沉浸在自己的琴声,自己的思绪中,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直到吱呀一声轻响,她才猛然抬头,正迎上门口龙宸宇那柔和的目光。

他温然一笑,举步入内,笑道:这次来得这样早?乔安看看窗外,夕阳西斜,余晖自窗户泻了一地的明黄锦缎进来,正值黄昏。

她转头,也笑道: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早得多,怎么从宫里脱身的 ?龙宸宇淡淡道:做了六年的皇帝,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我不就太笨了么?说着口气一转,变得轻快起来,满是趣味,我的寿礼呢?我可真想知道,你会送什么礼物给我?乔安摸摸袖中的锦盒犹豫起来。

瞧见那些画像,她再送这样的礼物,会不会有些煞风景呢?而她说的话,会不会又引得他大怒呢?她说过,要常常劝他,尽力叫他想开些,看淡些,直到他能够接受某些事实为止。

可是自己如今一切安好,再这样做,算不算是无中生有呢?瞧着乔安犹疑的模样,龙宸宇剑眉一挑,戏谑道:怎么?是忘了带,还是太寒酸,觉得拿不出手?看着乔安右手摸着衣袖,他摇摇头,上前一步,从乔安袖中将锦盒抢出,径自打开,只见明黄的锦缎上静静躺了块鲜洁莹美的蝴蝶玉片,光晕温润,当不是凡品。

但乔安以此为礼,应该另有深意,龙宸宇瞧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既然如此,不如就说了吧!乔安深吸口气,瞧着他的眼睛,淡淡开口:我曾经听过一个很美的故事。

从前,有对非常恩爱的恋人。

有天,男子突然生了重病,百般救治无效。

眼看着情郎日渐病重,气息奄奄,女子伤心欲绝,虔心祈祷。

也许她的诚心感动了天地吧,夜半,一个神仙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你愿意倾尽所有换取他的生命吗?女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天亮后,男子的气息逐渐稳定,身体渐渐好起来,开始拼命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可女子却已经被神仙变成一只蝴蝶日夜飞舞在他的左右,看着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却无法告诉他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

龙宸宇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淡淡道:你想说什么?乔安诚恳地道:你知道乔哥哥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

我一直都认为他是我的蝴蝶,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

所以每次我看见有蝴蝶在我身边,心里就会觉得很安慰,很窝心。

我觉得那就是乔哥哥,他从来都没有离开我!你懂我的意思吗?龙宸宇定定地看着她,久久不语,眼中有深思,还有伤痛。

蓦地,他抓起那蝴蝶片,看也不看就扔了出去。

蝴蝶片撞在旁边的风炉上,顿时摔个粉碎。

乔安一惊,怔怔地看着那满地的碎玉,咬咬唇,沉声道:宇,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龙宸宇瞧着她,半天才开口,毫不掩饰他们怒气,你送这么块蝴蝶片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你会变成蝴蝶陪在我身边,还是叫我拿这蝴蝶片成是你?乔安,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要用这声蝴蝶片做你的替身,然后你就可以潇潇洒洒地转身离我而去,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休想!最好,你动都不要动这念头!乔安不曾想他会这样猜测,更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激烈,想了想,有些无力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这样想。

我只是想说,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意外——龙宸宇猛地打断她的话,大声道:够了,没有这种如果!我说过了,我不爱听你讲自个的生生死死,就算假设的也不可以!随即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他叹口气,缓缓语气,柔声道:安,听我说,我会好好护着你,不准任何人伤你的。

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都不会放过他!所以,安,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你也不会变成蝴蝶的!可是——乔安迟疑着,想了会才缓缓道:若是你伤了我呢?如果她的闭心诀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只可能是因为他!龙宸宇面色一沉,低眉沉思,神色变幻不定,许久才抬起头来,瞧着乔安的眼睛,如起誓般一字一字地道:那么,我也不会放过自己!乔安心猛地一震,容色顿改,宽大的衣袖上,双手已经紧紧握起,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这答案,她想要他好好的啊!一会儿,她才渐渐改过颜色,勉强微笑道:好了,算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些话。

今日是你的寿辰,我们没必要弄得这样僵。

我换个礼物好不好?龙宸宇也觉放才太过,缓缓口气,故作轻松道:原来你准备不只一份礼物呢?快拿出来瞧瞧,可再不许跟先前那样惹我生气啦!今个,我是寿星呢!乔安点点头,道:我可没准备两份。

这是我临时起意的,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那是我小时候我娘哄我入睡时哼的曲调,我隐隐记得,如今教给你,抵作礼物好不好?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曲调呢!龙宸宇蹙起眉头,想了想道:你确定这能算是给我的礼物?我怎么觉着好像是你比较沾光呢?你若不想学就算了!龙宸宇忙上前,将乔安转过的脸扳过来,笑道:我学,我怎么会不学呢?这可是你第一次跟我说你喜欢的事物,我心里很高兴,就忍不住想要闹闹你!那我们说定,以后若是我惹你不高兴,我就奏这曲子赔罪,你就是许再生气了,好不好?若是这样,我倒觉着还算是件礼物。

乔安想想,点点头应了。

龙宸宇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诡谲一笑,笑容中沾染上几分邪气,靠近乔安,低声道:其实,你若是将自己当作礼物送我,我会更高兴!乔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往一边,正襟危坐,在心中念念曲调,纤手轻抚,悦耳的琴音顿时响起,轻柔如羽毛,煦暖如春日,仿若母亲在耳边低语般,听着便觉安心舒适,心情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来。

龙宸宇便用心铭记曲调,边分神打量乔安。

只见她嘴解含笑,神情柔软,脸上也多了曾淡淡的光彩,如明珠美玉。

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曲调,应该不是信口胡说的。

瞧着,他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她有喜欢的事物就好,他不怕她不喜欢他,最怕她根本就无心无情。

只要她还有心,他相信他总能打动她的!......................................乔安在梅轩跟龙宸宇相聚时,梅轩一先一后来了两个同样风尘仆仆的人物。

区枢得到消息后,日夜兼程赶往京城,连歇息一些也不曾,就直奔君氏。

随雾苑来到后厅,瞧见正端坐啜茶的施映璇,他不禁心底一沉,难道他还是来迟了么?想着,他缓步上前,微笑道:天璇,你什么时候到的京城?可曾见过小姐?施映璇神色凝重,尚未答话,旁边一道清脆的女声咬着不大纯正的汉语道:我们今日才到京城,还没见到你们口里那个小姐呢!区枢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施映璇身边还坐了个娇俏可人的年轻女子,容貌秀丽,一双如点漆般的大眼睛灵活之极,不住地溜溜转着,满是黠。

只是,她身上着装甚是奇物,白底蓝花的窄袖大领对襟短衣,下身穿同色百褶裙,戴着各色别致的银饰,手腕上也戴了数十纤细的银镯,举手投足间叮当作响,极是好听。

瞧她这打扮,当非紫星人士。

区枢不由好奇道:天璇,这位是谁?施映璇皱皱眉关,有些不耐烦地道:她叫阿丽雅,是我在路上拣的中了蛊毒的人。

她说她没地方去,我就只好带着她到京城来了。

区枢瞧阿丽雅听见施映璇这样说她时那副又气又怒的模样,心中顿时明了,摇摇头,想起正事,对着施映璇使了个眼色。

施映璇意会,向门口道:雾苑,你带阿丽雅去瞧瞧她的房间,看看可还满意不满意!雾苑也看见区枢那个眼神,知道他们有事要谈,忙上前半拉半扯,拖着不情愿的阿丽雅离去。

施映璇这才道:好了,你想说什么?区枢神色凝重,瞧着施映璇,道:我知道你去南疆,却不知道是小姐派你去的。

天璇,你查到了些什么?施映璇眉着皱得更紧,道:你究竟想说什么?区枢叹了口气,淡淡道:瞧着你刚刚的神色,我就知道你都查到了,是不是?天璇,我知道你对小姐忠心耿耿,什么事情都不瞒她。

可是,天璇,这次不同,你应该知道怎样说对小姐好才是最好的,对不对?施映璇面有惊色,诧异道:天枢,你知道尹细雨......区枢点点头,神色怅惘,道:我比你们入门都早,当时我已经拜师傅为师,自然知道,可我一直没跟小姐说。

天璇,那是因为我知道师傅的一片苦心。

他这样的费尽心机安排只是为小姐好,你可别辜负了才好啊!施映璇心中为难,垂下头去,暗中权衡。

最后,他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低声道:你匆匆赶来京城就是为了这事?你放心,我知道该怎样说。

毕竟,我也是在乎小姐的,也不愿意看着她出事!一曲终了,乔安转首道:可记下了?黄昏的美景犹如昙花一现,转眼间已是夜幕沉沉。

乔安目力好,尚不觉得什么,龙宸宇却得上前点了烛火,用纱罩罩住,这才坐回原位,在中心默念曲调,确定无误,笑着点点头。

轻风拂来,扬动乔安如丝般的秀发,也同时吹得那些绢纱飘飘荡荡,直拂上龙宸宇脸。

他一把抓住,脸上绽起一抹笑,问道:你可喜欢这些画像,我全送给你好不好?乔安抬眼瞧见那些驯服画,在橘黄的烛光下平添分朦胧飘渺之美,脸色微黯,叹口气,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道: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东西来了?今个可是你的寿辰呢!龙宸宇得意笑道:我自然知道。

所以今个我最大,我送你的东西,你只能收,不能拒绝!乔安瞧着他的笑容,心思一时恍惚。

重逢后,除了最初的误会未解,他对着她,总是温柔地笑着,轻言细语。

就连尚公公都知道,他若心情不好,那她乔安就是救星。

无论他为什么生气,生多大的气,一迎上她,就又化作满脸的笑意,温润如玉。

她明白,他倾尽所有的好来待她,或者在他心中,也还是存着分希望,其冀能用他的一片真心打动她,有朝一日能迎她入宫,终身相伴。

可是......安!安!龙宸宇提高声音,终于瞧见她回神,这才笑道:又在想什么?怎么总觉着你喜欢走神,难道我就这般讨人厌,对着我这般无聊?乔安淡淡笑笑,摇摇头,道:我是在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还是早些说出来的好!龙宸宇扬起一抹笑,笑容中有着许多令人看不懂的东西,道:不是说好了,我们要打赌,看是你先看出我的心里打的主意呢,还是我先猜出你心里的秘密?对了,当日我们只打赌,没说赌注,今日添上如何?随他吧?乔安想着,点点头,道:你且说说什么赌注?龙宸宇右手敲着额头,潜心思索,忽然抬头道:赢的人可以任意要求输的人一件事,输得人不能拒绝!这可真能叫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乔安失笑,摇摇头,道:这赌注没意思!如今你还欠着我一件事呢,我又何必打这赌,没的惹自己烦心!龙宸宇直直瞧着她,眼中有光芒闪耀:你怕输,是不是?乔安翩然起身,来到窗前,眺望夜色,一会才转过头来,瞧着他淡笑道:别对我用激将法,我不受激,这你是知道的!龙宸宇也起身走到他身边,伏在窗棂上,埋怨道:我最不喜欢你这副模样!难道就没什么事情能叫你失态些,在乎些么?乔巡悠然而笑,笑容中有着他不懂的淡淡悲哀,道:今日是你寿辰,我实话告诉你,我有很重视很在乎,不愿意失去的,就看你能不能猜得出来了!龙宸宇皱着眉头,斜着眼瞧着乔安的笑容,总觉着有些不同于以往的东西,却又说不出来,闷闷道:你又想要考我呢!安,你什么都叫我猜,难道就不怕我猜错了,误解你么?乔安毫不在意,反问道:那你会把我往坏处想么?龙宸宇为直结舌,转过脸,瞧着漆黑如墨的夜幕,有感而发,道:唉,你的心思就跟这夜幕一般,无星无月,没一点光亮,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要看清,却总是失望!这天还有星月争辉的时候呢,你的心思却永远深沉如大海,叫我看不透,也猜不透!安,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你究竟想要些什么呢?乔安心有所思,也感叹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看清楚的好,也许事情的真相反而是你最不希望的情形呢!雾里看花,灯下看美人,都是越朦胧,才越觉着美。

做人若是太较真,会累的!有感而发?龙宸宇挑眉,可我还是想要知道你的事情!好吧,我遵守赌约,不再问你的事情了!安,再过几日,御花园里的桃李都要开了,你陪我游园吧,好不好?乔安瞧着他,眼中有着淡淡笑意:还是你是寿星你最大?是!龙宸宇也笑起来,大声道,今个我最大,我的邀约也不能拒绝!瞧着他这样开怀,乔安自然不愿拂逆他,微笑点点头。

婚嫁之说是永远无望了,倒不如尽已所能,多叫他高兴些。

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不必亲身经历,单从前世书里看来的,也能知道一二,再瞧瞧那日御花园中的闹剧,也得窥一斑。

在那种地方。

他又如何过得快活?至于这样会不会更叫他难受,那她宁愿不去想。

世事总难十全十美的!龙宸宇忽然不满道:别用那眼神看我,好像是个慈顺的长辈纵容娇溺任性不听话的晚辈似的,瞧得我刺眼!乔安笑道:你知道自个任性不听话就好!龙宸宇横了她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拐着弯骂我!我比你还大五岁呢,别老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成不成?你比我大五岁么?乔安装模作样,故意逗他,伸出手来故作认真地算着什么,讶然惊道,啊,原来你今年都已经五十七岁高龄啦!是什么五十七岁?龙宸宇莫明其妙,纠正道,我今年才二十九,别说得我七老八十的!你有五十二岁么?乔安但笑不语,她的前世今生加起来,可不就是五十二岁么?龙宸宇瞧着她,脸上忽然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鹰眸一转,道:安,你今年都二十四岁了,早过了婚配年龄,可见是没人要了!安,你为什么不成亲?是不是在等着我?这自恋的模样可又犯了!乔安白了他一眼,悠悠道:我命相不好,不宜婚配!所以,她加重语调,警告道,若是你有什么念想,最好早些打消,免得最后落得一场空。

那时懊恼可就来不及了!龙宸宇皱眉,道:命相之说怎能当真?就算现时有个神仙自天而将,跟我说你不宜婚配,我也是不信的!纵然你铁石心肠,我也非得把它化成绕指柔不可!总之,我这辈子跟你耗定了!他语调轻快,神情却颇为慎重,眼中却似有含着抹笑意,似戏谑玩闹,又似认真。

乔安瞧着他的眼睛,饱含深意地问道:就算你一辈子都娶不到我也无所谓么?龙宸宇终于转过头来,斜看着她,依旧是那副似开玩笑似认真的模样,道:这是我的事情,只要你觉着你心里过得去,你就这样做好了!那可不一定!乔安也迎着他黝黑如墨的瞳眸,若论无情无心,修习闭心诀十数年的我若认了第二,怕是没有敢认第一,你最好有这认知才行!听到闭心诀,龙宸宇脸色一沉,转过脸去,闷声道:安,我们约法三章好不好?你不许再提生死之说,不许再提闭心诀不许再提你的寒冰真气,那我也就不再追问你的心事,不强逼你什么。

如何?乔安也觉换言,想起一句话,笑道:今个你是寿星,你最大喽!自梅轩归来,已是夜半,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打更声,更觉四周寂静悄寒。

夜风中微微带着寒气,却已是不如先前那般凛冽,隐约可觉出春之气息。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事事物物带着生机,可她与龙宸宇的感情能否也能如这季节轮转般再起生机呢?或者,人总是贪心的。

譬如她,如今暂时无性命之忧,便又奢望起琴瑟相协,共度今生来。

这算不算是既得陇,复望蜀呢?算了,人还是该知足些的,反正他们现在也相处愉快,先就这般下去吧!乔安想着,跃入君氏后院,却见院中灯火通明,尤其是后厅处,隐隐传来笑语声音。

她心中疑惑,近前观看,不由得喜道:天璇,天枢,你们这样快就到了?施映璇和区枢四姝都站起身来,出门相迎,相见自有番喜悦,叙旧过后,各人入座,乔安这才问道:天璇,此番南疆可有收获?区枢飞快地扫了眼施映璇,却见他面色如常,淡定地道:小姐,颇有收获!乔安并没想过真能有所收获,又惊又喜,忙道:那就快说吧!施映璇这半晌早想好说辞,迎上乔安的眼睛,道:我收到小姐的传信后,就连夜收拾行装赶往南疆,按照小姐给我的地图跟地名赶路,却不见小姐所说的八里侗。

幸好那地方也有人家居住,我问了些上年岁的老人,才知道,八里侗的人早在十一年前就移居他处。

我又百般打听,终于得出是他们的新居址,好容易赶到那里。

还好侗里有个年过花甲的长老,正是当年师傅家的邻居,瞧着师傅长大的。

经他言说,我才知道师傅跟这尹细雨大有瓜葛!乔安不自觉挺直脊背,正襟危坐,追问道:此话怎讲?施映璇叹了口气,整理下思绪,这才续道: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当初,侗里有个少年叫做巴布拉,还有个少女叫做狄雷娜,两人都生得极好,都是孤儿,又是邻居,从小相互照应着,感情极好,侗里的人都说他们长大了必是一对。

四十年前,巴布拉到林中采药,捡回个中了林中寂寥草之毒的紫星人。

巴布拉是当地人,年经虽小,但对于林中的毒草毒物十分熟悉,采了解药救了他,又带他回自己的住所,连同狄雷娜一起悉心照料,终于救活了那人。

那人是武林中人,见巴布拉颇有侠义之心,又骨骼精奇,是个练武的好胚子,又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便欲收他为徒,将一身功夫尽相传授,小姐,你该猜得出那紫星人是谁了吧?他姓庄,名讳上天下允!乔安点点头,庄天允是关荣的师傅,也就是她的师公:那巴布拉应该就是师傅了。

可以,依你所说,那秋雷娜又是谁?难道是她母亲柳解舞么?施映璇神色转为凝重,瞧着乔安,缓缓道:小姐,我所说的收获就是指这狄雷娜!当时师公要带他们离开八里侗回紫星,便给他们另取了名字。

巴布拉的紫星名字就叫做关荣,也就是师傅,而狄雷娜的紫星名字.....叫做尹——细——雨!什么?!乔安失声惊喊,豁然起立,带动桌上的白釉瓷托杯晃动不已,茶水也泼溅出来,洒落在她的身上。

她却丝毫不觉,只震动地瞧着施映璇,难以置信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尹细雨是无名谷弟子?她的每字句都说得艰涩缓慢,仿佛用尽她所有的力量般。

施映璇了解她此时的心情,再想想自己瞒下的事情,更觉难受,却也只得迎上她的目光,点点头,道:她确是无名谷弟子,而且是无名谷嫡系弟子。

当年就是在八里侗行的拜师礼!乔安怔怔站着,头脑一片混乱,整不出头绪来,颤抖着手取过旁边茶几上的托杯,连喝几口茶,前事一起涌上心头,呆呆滑落坐在椅上。

许久,她神情才渐渐恢复平定,但呼吸仍比平常急促了些许,忽然喃喃道:我懂了,为什么师傅从来不跟我说上代的事情,为什么集名册那页被撕掉。

他要隐瞒的不只是我娘柳解舞的事情,他还要瞒着我尹细雨这个名字!他这样做究竟是想要怎样?乔安不知,施映璇跟区枢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乔安瞧着地面,声音里有些许疲惫,问道:天璇,后来呢?后来怎样?能够不看乔安的眼睛,施映璇是求之不得,咬咬牙,低声道:没有后来了。

当年师公带走师傅跟尹细雨,两个就再也不曾传回音讯。

师傅还曾经回过八里侗,可尹细雨......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区枢这才暗中舒了口气,正要插话,乔安却忽然道:天璇,你的声音语调不对,可是瞒了我什么事情?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平定。

施映璇神色大变,咬着唇不说话,眼神却四处流窜。

区枢也大惊,飞快地转着念着,想要替施映璇遮瞒过去。

急中生智,他忙开口道:小姐,天璇是有事情瞒着小姐没说,怕小姐生气呢!哦?乔安终于抬起头来,神情一贯的淡定,什么事情?施映璇震惊地看着区枢,连使眼色。

区枢却视若不见,笑着道:小姐,你有所不知,天璇此去南疆是一人去,却是两人归,随行的还有位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呢!天璇不知该怎么跟小姐说破,正为难呢!说着转向施映璇,道:天璇,你也老大不小了,竟还是这般脸皮薄,难道小姐还会怪罪你不成?区枢这个理由可说是天衣无逢。

施映璇恋慕乔安之事在无名谷是公开的秘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带了姑娘回来,像是乍然移情别恋,又对上乔安,自然会觉难以启齿。

乔安淡然笑道:天璇,天枢说的对,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们兄弟能够找到归宿,安定下心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你?说着,转向四姝道,那位姑娘你们可曾安顿好?可不许有丝毫怠慢哦!四姝也不曾想阿丽雅会是天璇的情人,不禁纷纷对着他挤眉弄眼,同时大声应道:小姐放心好了,难得我们施大神医开窍,我们自然不能误了他的姻缘!施映璇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狠狠瞪了眼区枢,却也不敢辩驳,否则乔安若问起他失常的缘由,他又怎样说?因此也只好含混应了。

乔安沉默着,满腹心事。

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尹细雨的身份,跟师傅乃徐府的恩怨,却从来不曾想过她会是无名谷弟子。

照天璇所说,尹细雨应该是对师傅情有独钟,而师傅却恋慕她的娘新柳解舞,尹细雨跟徐府的仇怨因此而来。

这样说似乎也合乎情理。

毕竟,嫉妒总是最易引起女人仇恨的事物,而感情更是女人的致命伤!只是,隐隐中,乔安却又觉着哪里不对。

如果是嫉妒,那为何尹细雨早不动手,却要等到她娘成亲后数年。

爹跟娘鹣鲽情深,众人皆知,跟师傅自然无所瓜葛,何况,娘成亲后,就退出武林,专心在家相夫教女,因此就连她也不知道娘亲竟是无名谷弟子。

那尹细雨又何苦再来寻事?再说,尹细雨是无名谷弟子,跟师傅是同门师兄妹,师傅想要找她该不是难事,为何又留待她来找寻呢?难道是师傅顾念他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下不了手?但他又为何毁去关于乡细雨和一概集册,不留半点线索给她呢?难道是为了给她报仇增加难度,从而促使她努力活下去,推进她在闭心诀上做出突破,好能继续活下去么?其中另有情由是她不知道的?想着,乔安另想起一事,向施映璇道:天璇,这五年来,你功夫长进如何?乔安从不曾问过众人武功进境,乍然如此询问,施映璇不由得怔了怔,不知如何回答。

乔安淡笑道:我这是有原因的。

倘若你武功够好,说不定再过几日便可雪五年前之辱!说着将北狄即将入京议和之事说了,末了,道:这次瘟耽跟乾于两可汗均亲自来京,又意带示威,定然会带上诸多武协高手。

五年前伤你的那些人个个武功不凡,说不定就在此行。

你可要做好准备了!施映璇闻言眼中乍起精芒,冷冷道:小姐放心,只要他们在此行中,我便有信心叫他们铩羽而归!乔安点点头,心中又有许多事情要想,因此也不多留,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回房。

她一离去,后厅顿时热闹起来,四姝纷纷上前,围住施映璇问长问短,都是关于他和阿丽雅的事情。

施映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头大如斗,却又无可夺何。

区枢瞧出他的不耐烦,忙将他拉过一边,尚未开口,施映璇便低声埋怨道:你找什么理由不好,偏偏扯上这个,你叫我怎么办?区枢歉意地道:对不住,天璇,我急切中也想不出好的借口来!只是,这些日子,你还是要将戏演足,免得给小姐瞧出破绽来!小姐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吧!反正那阿丽雅对天璇也颇有情意,若能就此撮合他们,那也算是解了小姐心结,功德无量!施映璇闻言脸更苦如黄连,想想阿丽雅这一路上的缠人聒嗓,更觉前途黯淡,渺无光亮。

乔安依约来到皇宫。

这次更不巧,龙宸宇正在早朝。

她丝毫不介意,反向尚公公要了太监带她到皇后的寝宫凤仪宫。

这也是她今日来皇宫的第二个目的——拜访慕容锦儿。

踏入威严庄重的凤仪宫,宫里的侍女瞧她的眼神都带了些敌意,可见慕容锦儿在宫中有多得人心。

乔安苦笑,无奈,瞧着四周满植的高大梧桐树,凤凰栖于梧桐,或者这就是凤仪宫名字的来由吧!慕容锦儿接到通报,心中诧异,想了想,却也不欲为难乔安,遣退侍女太监,这才召她进来,面无表情,冷淡地道: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乔安瞧着她依旧宛如五年前的好女儿颜色,心中感叹,红颜如花易消散,可这深深庭院,锁住了多少人的似水流年,空误了多少如花美眷?她们有能力爱,却遇不见爱;自己没有爱的权利,却偏偏遇上许多爱,究竟谁更幸运?谁更悲哀?想着,她也淡淡开口,道:这几日我常常想着那天你在御花园的路上跟我说的话,也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慕容锦儿不为所动,依旧冷冷道:那日我们不都说得很清楚了么?还有什么要说的?乔安瞧着她,深吸口气,道:我是想要告诉你,你不用那样敌对我,我不会威胁到你什么。

慕容锦儿冷笑道:你自己说这话不觉得心虚么?乔安摇摇头,转过身不去看她,对着外面湛蓝湛蓝的天空,仿若是对着自己的心,道:我是说真的!我来京城,只是因为放心不下他;可来了之后,就再也走不开了。

我们如今怎样相处,你该是知道的,是清清白白的。

我们这辈子也就会这样知已朋友相交,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更不会进宫来跟你们争什么的!你以为我会信这样荒廖的话么?慕容锦儿依旧冷笑:他那样喜欢你,你会不动心?你会当他是朋友知已?你若喜欢他,又怎么会不在乎名分地位,就这样跟着他,就算你能做到,他能这样委屈你?乔安再度叹口气,抬眼幽幽道:对于你们而言,婚姻很重要,名分很重要,你们要依靠婚姻才能活下去,你们要依靠名分才能安度余生。

可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我是谁?隐谋乔安,君氏少主,当然,还有其他身份,可无论是哪个身份,我都是独立的,坚强的,我不用依靠任何人就可以活得很好,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好!所以,我不要婚姻,不要名分,我只要他的感情就够了。

这样的我,还要跟你们争些什么吗?慕容锦儿紧紧盯着那个绝美的背影,仿若是要乘风归去的仙人,飘逸出尘得叫人艳羡,叫人嫉妒。

她可以这样堂堂正正地说她是隐谋乔安,她是君氏少主,她可以不要婚姻,不要名分,只要感情!她总是这样,永远跟别人不同,却总是耀眼夺目,叫人不能忽视!难怪她能够捉住他的心!慕容锦儿摇摇头,苦笑着,道:你真是这样想的吗?乔安翩然转身,幽幽而笑,慕容锦儿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地,竟好像从她眼中瞧出抹苦涩落寞。

只听她平平静静地道:慕容姑娘,真是这样想,假是这样想都罢。

最要紧的是,这样想对我们所有人都会好些,不是吗?慕容锦儿依旧瞧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瞧出些什么来,最后才默然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入宫?他这样喜欢你,绝不会委屈你的,更不会允许谁伤你半根汗毛,你究竟在坚持什么?是害怕伤了别人么?乔安依旧笑着,淡淡的,幽幽的:慕容姑娘,我不是那样好心的人。

是,我无意去伤害任何人,但也不会为了不伤害别人而来伤害自己的。

我这样做,自然就有我的道理。

慕容锦儿错愕,继续猜测:那是你不相信他?你害怕他终究有天会遗弃你,移情别恋么?若是的话,你大可放心,因为我从没见他能像待你一样待别人。

你知道吗?他之前很少理会后宫的事情,可是,前几天薰然被关禁闭,凌妃也被打入冷宫。

当然,这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明眼人都瞧得出,他在维护你!他这是在警告任何想要对你不利的人,你是他的心头宝,他不许任何人伤你分毫!他表现得还不够么?乍闻这些,乔安也不禁震动,眼中微露伤感,随即淡笑着道:这是他的事情,我无权置喙!慕容锦儿终于起身,走至乔安身边,仔仔细细观察着她。

而乔安也就那样站得挺直,神色淡然,眼神平静,丝毫也不在意她们目光,半晌,慕容锦儿终于放弃,摇摇头,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一点也瞧不出来。

她的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似乎还带着些许失望失落。

乔安眼中忽然现出精芒,直直地瞧着慕容锦儿,慕容锦儿乍然迎上这样的目光,不觉心神恍惚,急急移开。

乔安笑了,道:慕容姑娘,你固然聪慧,却只是个姑娘家,连他我都不愿意让看出我的心思来,何况是你?慕容锦儿越发茫然,喃喃道:乔姑娘,我不知道你想要瞒些什么,可我感觉得到,你也是喜欢他的,那你为什么还忍心让他这样为你费尽心机?你是怕他太过于喜欢你,你进宫后会引起诸多风波,让他为难吗?乔安依旧摇摇头,道:慕容姑娘,他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有多少本事我最清楚,自然不会这样小看他。

我有我有缘由,你就别再问了。

还有,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缘故,你也不用再费尽心机撮合我们了。

慕容锦儿大惊失色,随即别过脸去,强作冷淡道:我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你知道的!乔安转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脸,瞧着她,柔声道,慕容姑娘,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有心要撮合我们,所以故意扮坏人,故意拿那些话来气我,来激我,好叫我不用顾忌你,甚至为你那些话气怒之下偏生要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慕容锦儿震惊地瞧着她,怔怔的,忽然就掉下泪来,双手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喊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没你想象中的那样好!我是真的那样想的!我是坏人,我就是坏人!乔安心中感动,轻轻拿下她的手,声音柔和而坚定:慕容姑娘,你不是坏人,我瞧得出来!我说了,我乔安不是那样傻的人,为了别人可以不顾自己。

我如果能跟他在一起,五年前就在一起了,不会等到今日。

如今我能做的也就是这样陪着他,不可能再多一点的!慕容锦儿瞧着乔安,泪流满面,突然间紧紧抱住了她,痛哭失声。

乔安一怔,随即放松身体,轻轻揽住了她。

许久,慕容锦儿才渐渐止住哭泣,擦拭着眼泪,依旧泪眼朦胧,哽咽道:我只道我做得很好,却原来还是没能骗过你!乔安笑着道:这世上能骗过我的事情还真是不多呢!慕容锦儿抬起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乔安静静道:五年前,也许有些事情我是做错了,五年后,我不想再错上加错,再为搅乱你们的生活。

我也不希望你跟薰然敌视我。

也许我现在的做法还是很自私,因为我毕竟还是夺走了他的心,可这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慕容锦儿心头苦涩疼痛,低声道: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从没得到过他的心。

乔安眼中痛楚一闪而过,随即换上贯然的温淡,柔声道:慕容姑娘,虽然我不在皇宫,可我猜测得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无亲无故的,想必闷得很,若是不介意,我们不妨做个伴。

你若有什么心事苦恼,也能跟我说说,你说这样可好?慕容锦儿瞧着她,咬着唇不说话。

当然,乔安笑道,也许你做不到,那也没关系的!迎着乔安那双明如秋水,诚挚恳切的水眸,慕容锦儿眼神变换无端,最终低低道:我懂了,你还是为他好,为了薰然,你不愿意叫他为难!好,我应你!反正,这五年来,我也看清了,不管我多努力,终究都还是枉然!说着,她伸出稍嫌细弱的玉手,握上了乔安的手,眼中忽然又掉下泪来。

乔安心中松了口气。

慕容锦儿说对了,她是有很大部分为了薰然。

她也曾有过那样的年龄,比任何人都渴望天伦之乐,自然也不愿意去伤了个小姑娘的心,更不愿意龙宸宇父女因她失和。

反正,正如她所说的,她不要婚姻,不要名分,只要他的感情就够了。

而他的感情,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了她!此时,慕容锦儿的贴身侍女碧菡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来:娘娘,端太妃娘娘遣人过来,说想娘娘了,要娘娘过去聚聚!端太妃就是龙宸锐的母妃,乔安心中一凛,故作无意地道:慕容姑娘,端太妃娘娘跟你很熟?慕容锦儿随口道:是啊,我入宫之后,她时时照料我,提点我待我犹如亲人般。

这皇宫算是她待我最好了!既然她相邀,恐怕我得过去。

乔安深思着,跟慕容锦儿告了辞,正待离去,忽然间又想起一事,顿住脚步,道:慕容姑娘,你跟清妃也很要好是不是?慕容锦儿正在整装梳洗,闻言道:清妃为人孤傲清冷,不常跟别人说话,也因此得罪不少人。

我待她好些,她便也跟我亲近。

怎么了?乔安淡淡笑笑,道:没什么,我随口问问!我走了。

说着转身离去,心着疑虑无限。

为什么跟龙宸锐有关的人都围绕着慕容锦儿呢?这是巧合,还是阴谋?二月初春,正是风华乍现在的初春时节,乔安上次见着的杏花蓓蕾此番已经纷纷怒放,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占尽春风,与吐绿柳叶相互辉映,临水映池,明暗光影,兼之立在树下的娉婷身影,人面娇花,相应相称,美不可言。

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乔安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指着那满树云霞,笑道:回来了?你看这花开得多好?龙宸宇朗声笑道:花色纵然娇,不如佳人俏!它开得再好也没有树下的人好!说着,大跨步走近,道:没想到你也喜欢花儿,我还以为你只爱那翠竹呢!乔安转身对着他,笑道:美丽的东西谁不喜欢呢?你看那枝开得多好,多美!龙宸宇来到她的身边,也扬起了头,瞧着满树春意,果见有枝横斜逸出,朵朵灿烂,团团簇簇又疏落有致极是夺目,遂伸出手去,道:你喜欢,我摘下来给你!乔安忙拉住他的手臂,道:别摘!若是摘下来,没开多久就败了。

这花的光华灿烂本就短暂,若再早夭,岂不是叫人惋惜?那花想必也觉难受。

龙宸宇回转头,定定地瞧着她,眼神深邃,忽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师傅要叫你修习闭心诀了!乔安心不觉跳漏了一拍,心念百转,表面却依旧平静,道:哦?你且说说看,是为什么?龙宸宇叹道:你的心思太软,不然又怎会连花都怜惜?你师傅若不叫你修心闭心诀,只怕天下的事情就都归你管了!乔安松了一大口气,想想又觉好笑。

她不过想到自己的命运,有感而发,又哪里说得上什么心思软?遂笑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若论心肠铁硬,我定是拔得头名。

在历阳,人人都知道君氏少主心肠如铁,最不容情的!可是,龙宸宇伸手抚上她丝丝顺滑的青丝,嗅了口她身上散出的幽幽芬芳,道,你身边还有四名龙女呢!心思良善,怜贫惜弱,人人皆知,就连路上见了乞丐也会施舍几文钱,这也是人尽皆知的啊!这是她们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乔安身子微僵,还是不太习惯他突如其来的亲密,转头假装瞧树上的花儿,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抚摸,笑道:你倒知道得清楚!你还知道些什么?龙宸宇毫不在意,泰然自若地收回手,坦然道:除了不知道君氏少主是乔安你,其他的都知道。

就连楚倾阳避祸到君氏,华阳帮暗中接助君氏水路运输我也知道。

乔安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在君氏究竟有多少耳目?快从实招来!龙宸宇也没必要瞒她,她从未想着瞒她,否则今日也不会提及。

遂老老实实道:君氏在紫星大小各种店铺营运共有三百一十四处,处处都有我安插的探子。

其中,有一百二十五处的高级管事中有我的人,实际能够控制的店铺共有七十九家。

你倒是坦白!乔安再度横了他一眼,又是惊讶又是欣慰又是感叹,也有些气恼怅然,以及失落,叹道,你的手脚倒真是快,我竟一点也不知道!好啦,果然如你所说,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龙宸宇忽然上前从背后抱住她,笑道:别恼了!难道这些年了,都还不许我胜你一回么?再说,你没发现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动作,否则,只要我稍有异动,肯定就被你察觉了。

何况,我的暗探满天下,又对君氏情况了如指掌,却还是没找着你,你岂不是还是比我高一筹?乔安猛地不防,吓了一跳,随即手肘往后一撞,挣开他的怀抱,警告道:你可是越来越不规矩了!谁跟你争这些?只是这几次来,每次都瞧见你书桌上案牍如山,我突然觉着做个皇帝好累,天下人都要防着,都要管着,时刻也不能清闲。

龙宸宇揉着腹部,埋怨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天下也就你敢这样跟我说话,还跟我动手!随即又笑道,怎么,心疼了?那就进宫来陪我啊,有你替我分担些,我定能轻松不少的。

再说,这个皇帝可是有大半是你推我上来的,你得对我负责才行!有时候想想,我自个也觉着做个皇帝挺累的,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把我扶上帝位,以为报复的!听见报复这个词,乔安暗凛,但见龙宸宇神色如常,俊容含笑,又渐渐放下心来。

他能这样轻松自若地拿报复开玩笑,或者也正是向她表明他已放下五年前的事情,不萦于怀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更觉欣慰,也笑道:若这是报复,那肯定很多人想要这样的报复,尤其是你那位五弟!龙宸宇并不在意,忽然张开双手,向乔安扑去,笑道:若是再加上你本人,那更是求之不得!乔安轻轻一闪,避了过去。

龙宸宇今日行为举止都跟往常有些不同,又轻松自在,又亲密无间,仿若是寻常情人间的戏笑玩闹般,叫她心中又惊又疑,从未历经这些,有些无措,但心头又隐隐泛起丝甜蜜,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虽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感觉,但乔安知道,此时的自己确实是喜悦无限的!既然如此,哪有何必去多想?以前的她,就是想得太多,顾虑太多,才会那样为难自己,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思想透彻,既然不能有婚姻的相伴相守,那此刻何不尽情享受感情的甜蜜愉悦呢?即使是放纵,那就放纵自己吧!想着,龙宸宇又年将过来,乔安一声轻呼,起身向前跑去,他在后面紧追不舍,两个在杏花林中追逐嬉戏,欢笑声不断。

跑着笑着,乔安的心神忽然恍惚起来,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画面,似乎在哪里看过,这样的欢声,这样的笑语,也似乎在哪里听过。

恍神间,龙宸宇已经赶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有些气喘地笑问道:又想什么呢?都给我捉到了!乔安尚在冥思,没有挣扎也没有闪避,只无意识地摇摇头。

龙宸宇见她心神不专,原先的欢容又收敛起来,叹口气,抱紧她,叹道:安,别再露出这样的神情好不好?好容易看见你笑得那样开心,怎么一转眼就又恋回来了?难道刚刚跟个普通人一样好好开怀欢笑不好么?乔安扬起头,他的面容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碰到。

她眼中微显迷茫,道:你想要我像个普通人一样,是不是?邀我赏花,刚刚那样跟我闹,逗我开心,是想我别再这样淡然,是不是?龙宸宇俯首,不答反问道:那样不好么?你就这样讨厌情绪波动?乔安也没有回答,伸出手去抚着他的眉峰,低声喃喃道:你这样费煞苦心,这样待我,若是最后我还是不能嫁你,怎么办?龙宸宇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怎么总这样说,就算你无心嫁我,也不用这样随时随刻点醒我吧?很伤人的!我说过了,这是我的事情。

若我能打动你的心,让你心甘情愿嫁我那自是最好,不然我也不会强逼你的!所以,把心放宽些,认真感受我对你的好,认真开心就好!别再东想西想了。

乔安瞧着他如海洋般深遂的瞳眸,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她挣脱他的怀抱,跑了开去。

大概跑了十几步远,她忽然顿住脚步,转身面对他,灿然而笑,大声道: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的!我没想清楚前不能再这样给你占便宜了!说罢转身跑开,一会就不见踪影了。

龙宸宇微微一怔,随即大喜过望,也对着她莞乐一笑。

然而,待乔安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庭院后,他的笑容也就跟着渐渐僵冷,恢复他在朝堂中的淡然冷凝,眼眸中也渐渐显出一抹锐芒,一抹深思,久久不语。

她并不排斥他的亲密接触呵......走在路上,乔安终于想起那场景为何眼熟了,当她还是徐怀安的时候,她跟乔哥哥就经常在徐府庭院的碧桃花树下追逐嬉闹,欢声笑语不断。

那时的自己的笑容,是那般明亮方肆,自己的心情,却又是那样的约会快满足,而今日的自己,隐隐中竟有回到那时的愉悦感,是自己变了吗?因为龙宸宇而渐渐变了吗?乔安心中微惊,随即又安慰自己道,不妨事的,自己的心情那样欢快,却也不觉万毒之首又发作的征兆,该是没关系的。

心思平定没多久,她的嘴角又不自觉地上扬成美好的弧度,在杏花林中的甜蜜欢快又再度回到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品读。

那种幸福美好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啊!君氏后厅,四姝在后厅中各自忙碌,不经意抬眼间瞧见乔安嘴角含笑,眼神明亮,不由得相顾惊诧,她们从未见过她这般神采飞扬。

雾苑好奇地探询道:小姐,你心情很好!有什么好事么?乔安嫣然一笑,不答话。

霜草唯一能想到也就是龙宸宇,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影响小姐的情绪呢?她眉目含忧,瞧着乔安,低声提醒道:小姐!乔安明白她的担忧,笑道:不妨事的,霜草,我自个的身子,我自个清楚,我还想要好好活着,不会轻易伤到自己的!可是,霜草想了想,还是将埋在心中许久的话语说了出来,小姐,往后呢?他究竟要怎样安顿小姐?乔安依旧笑着,毫不在意:什么以后?干什么要想以后?以前我总过的那样辛苦,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想得太远。

现在我身体安好,他对我又这样好,有答应不逼我,我心里高兴,又不会情绪过度动荡,影响闭心诀。

这样的日子还不够好么?所以,从此往后,我什么都不想啦,只让自己活得高兴自在!霜草默然无语,低头看着君氏各分行递上来的文书,这才记起自己方才的疑惑,也为转开乔安的心思,遂拿着文书到乔安面前,递给她看,微带忧虑地道:小姐,不晓得怎么回事,这段日子里,君氏许多分行的高级管事都或病或事,总之有着各种原因纷纷隐退,提名新的管事顶上,有的分行甚至举行变动。

小姐,是不是有人想要对付我们?乔安心中一动,也不接文书,问道:共有多少这样的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霜草微微思索了下,又回身查查资料,心中更是担忧,答道:好像自我们入京后不久就开始了,当时我没放在心上。

可我刚刚查查,才发现到现在为止,共有一百二十五处店铺有此种情况,七十九处有过半的变动。

三姝皆尽变色,霰芷道:霜草,你确定没弄错?我查看这些日子的账本,并没有大落,盈润一如往常啊!乔安顿时明悟,这是龙宸宇在对自己表明真心,他不会再对付君氏!心中更觉喜悦,微笑抚慰她们道:你们不用担心,这不是坏事,是好事!四姝都莫明其妙瞧着乔安:好事?乔安点点头,笑道:是啊,是某人将他安插在我们君氏的暗探全部撤出,才会造成这样的动荡。

你不用管他们,再派人接手就是!四姝自己明白她的意思,相顾骇然。

在她们不知不觉中,他竟已安插这许多密探进来!同时也不禁有些后怕,若非如今小姐跟他关系和睦,如今君氏真跟他硬对硬,能有几分胜算?此人的手段心机着实叫人可怖!难怪小姐先前对他有那样高的评价。

众人各有所思,后枯兀自沉默着,忽然有奴仆前来禀告:小姐,四位姑娘,门外有人说有东西要送给小姐,要不要让他们进来?霜草率先问道:那人可有说是谁派他们来的?奴仆低头道:他们不曾说,只说小姐见东西就知道了。

四姝瞧着乔安,乔安也在暗自猜测,想想淡然道:那就叫他们把东西送进来好了!奴仆应声出去,不一会儿就有数十人依次进来,每人怀中都抱着盆有半人高的杏树。

也不知这杏树是怎生栽种出来的。

虽只有半人高,但姿态苍劲,冠大枝垂,疏落有致,花朵如云霞般,开得极是灿烂,便如是把十多年上的老杏树缩小了安在这盆中般,也宜厅苑也宜闰房,既大气又精雅,放好盆树,那些人齐齐向乔安施礼,随即告退离去,半句话也不曾说。

四姝莫明其妙,瞧着那些盆栽指指点点,都喜欢得不得了。

而乔安又惊又喜,又感动莫名,嘴角再度涌起笑意,脸上也泛起耀眼的光彩。

方才跟龙宸宇的对话不期然涌上心头,原来他都记着,都放在心上!她说不爱杏花摘下后凋落,他就叫人送这些能摆放厅苑房间的盆栽杏树来。

东西虽精巧,但更叫人感动的是这份心思!原来,渴求那样久的幸福,这样容易,这样简单啊!映昌六年的二月,注定是乔安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月!她抛开龙宸宇的后宫嫔妃,抛开慕容锦儿,抛开万毒之首,抛开闭心诀和寒冰真气,抛开过去未来所有的顾忌,专心享受在手的幸福甜蜜,享受纯精神的爱恋,轻松自在,愉悦欢欣。

她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笑容越来越甜蜜,整个人都像是笼上了层光彩,耀眼夺目,清艳不可方物。

四姝瞧着这样的乔安,心中有喜悦,的欣慰,但也有着深深的担忧。

这样的小姐,幸福固然幸福,美丽固然美丽,可她究竟是更洒脱,还是更多牵绊了呢?这样的她会不会有危险呢?然而,每次对上乔安神采飞扬的容颜,她们喉咙里却像堵了东西一样,那许多的话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毕竟,在乔安二十四岁的生命中,真正快活的日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好容易有着这些幸福,谁又忍心去打断呢?初春二月,春风各煦,春光明媚,恻恻轻寒难掩那枝头春意,春光所及之处,花柳繁茂,莺啼燕鸣。

桃李怒放,彩蝶翩翩。

还有满城柳絮飞舞,白绒绒地拂落游人衣衫,可爱动人。

龙宸宇跟乔安皆是一身白衣,携手走在御花园中,花红柳绿间更显飘逸出尘,直如神仙。

转过座假山,龙宸宇指着前方道:你瞧瞧那边!乔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前方奇石玲珑,怪石崎岖,间落有致,更有泉碧水自石间滑落飞溅,便如小小的瀑布般,泉下也布置着几处光洁华润的石头,飞瀑落在上面,激起濛濛雨雾,映出弯小小的彩虹,七彩缤纷,煞是好看。

龙宸宇笑道:那园林师摆设许久才确定好下方石头的位置,在丽日便可映出这虹彩来。

你看如何?乔安颔首轻笑,道:确是精巧得紧,可见是费了心思的!龙宸宇谦道:当然,比起闻名久矣的园林大师区枢,还是远有不及的!乔安被他逗得笑了:你何必这样诚惶诚恐?难道我就是那样小气的人,不许别人比我有丁点好么?这飞瀑虹彩确是好看,可见此人心思灵巧。

如今区枢正巧在京都,你若不介意,就叫他们相互切磋交流番,如何?龙宸宇喜道:那是求之不得呢!两人正说笑间,尚公公突然自后方赶上,躬身道:启禀皇上,大鸿胪御庄大人秉奏,北狄二汗并孟大将军及随行已近京都,预计午时将入宫觐见!龙宸宇和乔安换个眼色,淡淡道:朕知道了,直叫他在御书房候着,朕这就过去。

待尚公公退下,龙宸宇沉思了会儿,抬眼笑道:他们来得倒快!这样也好,科试甫过,众举人尚集聚京都等待发榜,正好趁这时机瞧瞧今年的武举如何。

安你的机遇也来了。

你放心,我定会替徐府洗脱罪名,叫你堂堂正正地以徐怀安之名鼎立天地,以补父皇之过!乔安点点头,道:我明白,你去忙吧!我自会离宫。

待龙宸宇离去,她在御花园又赏了会儿景致,正要离去,背后一声娇柔的轻唤牵住她的脚步:君姑娘,请留步!乔安转过身,瞧着身后一身水绿,优雅娴静的晚妃,心中暗自警觉。

后宫三妃中,表面上瞧起来,这晚妃最为贤淑静雅,颇得人心,但乔安却觉着她的心机是最重的,面善心恶之人才是最该叫人防备的!向晚妃行个礼,乔安淡淡道:晚妃娘娘有何见教?晚妃脸上浮起和善的笑容,过来扶起乔安,拉着她的手,道:君姑娘不必如此!算起来,我们也算旧识,姑娘这般人物,我心里常常当你是妹妹看的。

何况,皇上这般喜欢你,我们姐妹相称之日当不远矣!你行这般大礼,岂不折杀我了?乔安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晚妃见她似乎并无欣喜之色,心中微疑,随即笑道:难得今日遇上,妹妹可肯陪我走走?妹妹?乔安叹口气,她已经二十四岁了,晚妃这个姐姐会不会太年轻了些?然而面上自然不能这样说!她仍是淡淡笑着,道:娘娘有命,千羽焉敢不从?晚妃拉着她的手,并肩而行,指点园中各处景物,言笑嫣然,言语随和,便像真是当她是妹妹般亲切和蔼。

乔安自然不会轻易为之所动,只淡淡应着。

走着走着,晚妃瞧着满园春色,突然幽幽而叹,瞧瞧乔安,又转过脸去,边走过道:其实,我初见妹妹,便知道皇上定会喜欢你喜欢得紧。

这般的美貌绝伦,这般的雅致飘逸,这般的淡定出尘,偶尔又微带着些凛冽的冰雪气息,简直......人人都说这宫中凌妃妹妹最美貌,清妃妹妹最淡然,而我就见颜居个雅静,而妹妹一人便集我三人之赞于一身了!乔安仍旧淡淡道:娘娘谬赞了!晚妃摇摇头,似说自己并未谬赞,又似在否定些别的什么东西,忽然立定脚步,定定瞧着乔安,喃喃道:像......真是太像了......难怪......见乔安眼中微露疑惑,方觉失言,忙掩饰地笑笑,仓促别过脸去,像是在思虑着什么,犹豫难决。

许久,她又转过头来,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环顾四周,见无人后方道:妹妹,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我跟妹妹一见如故,相知甚好,却也不忍隐瞒。

妹妹可知皇上为何如此宠爱我跟清妃妹妹三人?乔安玉容平静如水,道:娘娘美貌贤淑,蒙受恩宠自是理所当然!晚妃摇摇头,神色寂寥落寞,幽幽道:妹妹错了,皇上如此宠爱我等,非是我等有什么过人之处,乃是因为皇上心中另有所爱!我曾有个闺中知已,她曾是皇上的御前侍茶,服侍皇上三年,后来却无故受罚,逐出宫去。

旁人都不知她犯了何错,我跟她私交甚密,入宫前她才跟我说了当年情由。

乔安暗自沉思,道:是什么情由?晚妃幽幽而笑,神情微带凄恻,道:她跟我说,她被逐出宫不是为了其他,乃是因为她无意中瞧见皇上所作的一幅画像。

那是个美貌绝伦的女子,从画笔题词中均能瞧出皇上的款款深情。

据她所言,那女子不但容颜绝美,而且气质出尘,静雅淡然,直如神人。

而更令她讶异的是,当时后宫中受宠的几位妃嫔,容颜气质都或多或少跟那女子有些相似。

她这才明白,人人都说滥情风流的皇上,原来却是个痴情钟情之人!正如皇上珍爱的一方私印的刻字‘千古一情痴’般。

而后来皇上察觉此事,勃然大怒,本想将她处死,但念及其父功在朝堂,宽恩逐她出宫,并警告道,若是她敢对他人言及,就当心小命。

末了,我那好友拉着我的手,道,蕙缓,你这般容貌性情,跟那姑娘也有相似,入宫定会得蒙圣宠,但切记不得言及那姑娘半分事情。

我入宫后,果如我那好友之言,蒙受恩眷。

这些年来,我冷眼旁观,但凡皇上留意赞许之女子,也多逃不过我那好友点评之语。

妹妹将这几样都占全了,皇上喜欢你那自是顺理成章之事。

乔安心中凛然,顿时明白这位晚妃娘娘今日寻她所为何事。

表面上听来,她这番话意在提点,是番好意,但实际上却另有心机。

若她不是乔安,若她真如表面上瞧来的天真无邪,胸无城府,如今正值与龙宸宇这般情浓意重之时,忽然听闻只是他人的替身,自然会大受打击,跟龙宸宇心生嫌隙。

若再理想些,她莽莽撞撞寻龙宸宇质问此事,只怕就会落得跟她那闺中好友同样的下场,那便正合晚妃之意!这借刀杀人之计果然阴毒无比!见乔安神色微变,晚妃心中暗笑,动之以情完了就该晓之以理!她随即又拉着乔安的手,神情诚挚恳切,意味深长地道:妹妹身为君氏少主,经营如君氏偌大个商行,自然也是聪慧之人!这皇宫辉煌灿烂,威严庄重,我们这些后宫嫔妃蒙受圣宠,身份尊贵,一乎百应,仿佛是人生之顶端。

可以妹妹之聪慧,自然明白这些只是表象而已!今日我们辉辉赫赫,集万午宠爱于一身,可说不定哪日一个不对触怒圣颜,就落得个凄凄惨惨!确实,皇上年轻有为,又温润儒雅,风流倜傥,也难怪妹妹你动心,可是妹妹你如今只瞧见这里的好,可知道在你瞧不见的地方,冷宫是何等的凄惨碜人呢?那些也曾容颜如花,也曾威威扬扬,圣眷昌隆。

说句不敬的话,帝王之爱,从来都如镜花水朋,春冰风烛,难保长久。

妹妹身为君氏少主,那是何等的自由光耀,叫天下女子艳羡钦慕,何苦.....唉!真是可惜至极!乔安神色凝重,默然不语。

晚妃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多留,道:我这是与妹妹相亲,才肯说这番话。

若妹妹觉着我是别有用心,大可当我从没说过这话。

言尽于此,妹妹你好自为之啊!言罢瞧了眼沉累静默的乔安,嘴角暗暗勾起抹笑,优雅离去。

听见背后轻巧的脚步声,闻见熟悉的芳香,乔安转身,淡然道:慕容姑娘,你怎么来了?慕容锦儿桃红宫装,正如这春景中的碧桃花般,瞧着晚妃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听人说晚往你这边来,就赶过来了!乔安明白她这般关心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跟她交情有多好,乃是瞧在龙宸宇的份上,瞧在感情的份上,但心中感激,仍道:多谢你费心!说着,也抬头瞧着晚妃优雅的身影在月亮门后转个弯,消失不见。

瞧了眼慕容锦儿,警告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要小心!方才她话语中只提清妃,凌妃及她三人,丝毫不涉慕容锦我管个皇后,用心可疑。

慕容锦儿转过眼,不在意地淡淡叹道:这皇宫中,又有谁是简单的?说着又笑笑,甩开那些烦心事,转身向后方招招手,龙薰然粉妆玉琢的小脸顿时从假山后面探险出,朝慕容锦儿扮个鬼脸,轻快地跑过来,拉扯着她的衣襟撒娇。

慕容锦儿弯腰揽住她,抚摸着她的小脸,慈爱地道:又淘气呢!指着乔安,道:快叫安姨!龙薰然抬头瞧瞧乔安,小脸一板,嘟起了嘴,恼道:母后,她是坏人,抢走父皇,又害得薰然被关禁闭,干吗叫她安姨啊?我不要!慕容锦儿呵斥道:不许胡说!这是母后从前的故识,不是坏人。

快叫安姨!龙薰然倔强地道:我就不要,我讨厌她,我就是讨厌她!说着转过身,给两人个背影。

慕容锦儿无奈,歉意地对乔安笑笑。

乔安毫不在意,那倔强任性的模样,真的像是从前的徐怀安!乔安淡淡笑笑,道:小孩子嘛,都是这样。

我小的时候也曾经这样任性过。

再说,她不喜欢我也是正常,别非扭着她了。

龙薰然微微发呆,转头瞧了她一眼,正迎上乔安含笑的目光,脸色一冷,重重哼了声,一跺脚转身跑了开去。

慕容锦儿叹道:这孩子!怎么就这样不知事?乔安瞧着那个活泼娇小的身影,心中微叹,随即抛开,笑道:我要走了!慕容锦儿点点头,道:我送你吧!遂上前几步,跟她并肩而行,直送至凌武门方才止步。

乔安从怀中拿出面纱戴上,这才漫步街上,听得众人都在纷纷讨论着大将军孟权佑凯旋胜归之事,言谈间尽是自傲喜悦,欢庆无比。

乔安想着龙宸宇所应之事,心中也觉欣悦,或者,今年的清明节,她能够光明正大地回乡祭拜,以徐怀安之名傲立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