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乔安转向那络腮胡子,只见他虽然身着文士服饰,但依旧难掩其豪爽洒脱之气,目光锐利,气势凛然,浑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风,身份定当尊贵;刚刚龙宸宇不叫他说话,想必是怕她听出口音来,难道这人竟不是紫星人士?值此与北狄议和之机,龙宸宇又曾言说此人关系她跟莫哈伊决战之事,旁边站的是龙宸烈,那此人的身份已经是呼之欲出……她微笑着屈身对那人福了福,不卑不亢地道:民女拜见乾于可汗!那人正是乾于可汗,听闻乔安说出他的身份,微感诧异,讶然瞧向乔安,目光丝毫也不掩饰对她的欣赏惊艳之色。
龙宸宇却是扬声高笑,满脸赞誉,转过头对龙宸烈道:二哥,如何?朕说了她定能猜出来,这场赌可是你输了!龙宸烈躬身笑道:皇上,对于乔姑娘的聪明才智,臣一向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皇上您先开口赌乔姑娘猜得出来,臣也只好应景,早料定是必输无疑的!说笑着,忽然警觉,猛地抬头道,皇上,难不成您所说的迎战莫哈伊的人选便是她?龙宸宇不说话,转眼瞧向乾于可汗。
乾于可汗正感疑惑,他跟紫星皇帝商议要事,紫星皇帝怎会带个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进来?这女子是什么身份?听闻龙宸烈之言,他不由得震惊莫名,急急道:皇上,跟莫哈伊决战之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岂能……他本想说岂能儿戏,但猛地想起此语过于不敬,只得生生咽下。
乔安瞧瞧龙宸烈,又瞧瞧乾于可汗,心念电转,刹那间已将事情理出头绪来。
龙宸烈先前便跟乾于可汗久有联络,共同压制温耽可汗,虽后因而获罪,但这确实是应付北狄最好的法子。
龙宸宇如今要跟北狄议和,想必也想到这条关系上,因此暗中派龙宸烈牵线搭桥,联系乾于可汗。
而乾于可汗跟温耽北狄同为可汗,却彼此间却也明争暗斗,彼此勾心斗角。
但乾于可汗因势弱而屡遭打压,难以发展壮大,心中自然也久怀愤懑,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或者,此次北狄之战能赢得如此迅捷漂亮,这位乾于可汗也是功不可没呢!转瞬间,乔安已将此事大概脉络理出,心中又是赞叹又是感慨。
龙宸宇启用龙宸烈的原因无人明白,但已经为他赢得仁爱之名,善用之声。
连之前跟他斗得死去活来的龙宸烈他尚且原宥,委以重任,何况其他?而日后他若要再对付龙宸锐,便不会遭人非议,而使人觉得必是龙宸锐咎由自取。
而如今他又委派龙宸烈牵线联系乾于可汗,不但是对龙宸烈先前作为的肯定,也充分表明对他的信任。
看看龙宸烈那含笑敬服的眼神,便知龙宸宇确已将他收得服服气气的了!龙宸宇自然明白乾于可汗的言下之意,但笑不答,显得有些高深莫测,转向乔安道:你可听见了?人家对你的本事不信服,若不露几手显示下实力,只怕想要跟莫哈伊决战还有得波折呢!乔安叹口气,右手忽动,迅疾无伦地自桌上取过什么,随即信手轻扬,只听见扑扑几声轻不可闻的细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觉旁边声音是自那鎏金九盘龙柱上传出,却瞧不出什么来。
乾于可汗走进细看,不禁骇然,只见那鎏金柱上有几道细痕,虽然细几不可见,却是极深,认真些便能看出里面的红木木质,却不见暗器踪影。
他好奇道:不知姑娘的暗器是什么?乔安悠悠浅笑,指指书桌上的砚滴,道:我练得是极阴寒的内力,自砚滴中取过些水,凝水为冰,作为暗器。
如今天气渐暖,那小而薄的冰片瞬间便融为水,也难怪可汗找不见?乾于可汗伸出手去触碰那些细痕,果觉微湿,心中感叹。
龙宸宇瞧着乾于可汗,笑道:可汗还要考验她的功夫吗?乾于可汗微微犹豫,迟疑道:皇上,这位乔姑娘初进门时,小汗竟未瞧出她身怀绝技,可见她的武功已臻至炉火纯青,返璞归归真的地步。
只是,莫哈伊身为北狄国师,数十年雄踞北狄第一高手之位,绝不可等闲视之。
恕小汗直言,乔姑娘虽说武艺精湛,但终究太过年轻,内力修为跟莫哈伊差几十年,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弥补的。
这些日子莫哈伊在贵都横行无忌,想必皇上也对他的武功有所闻,还请皇上三思!龙宸宇偏过头瞧着乔安,见她坚定地点点头,无奈轻叹,转头淡然道:乾于可汗,朕方才没有给你们作介绍,也许你还不知道这乔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不如朕现在补上。
说着站着身来,神色郑重,声音沉稳有力,这位是前大将军徐谷风之女,现大将军孟权佑之师妹,也是朕先前的谋士。
也许你在北狄曾听过她的名号,她曾经被称作隐谋乔安!此语不啻响雷霹雳,震得乾于可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在北狄心中,紫星有三人最叫他们胆寒,徐谷风,孟权佑皆榜上有名,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姑娘竟跟他们都有关系。
但这并非他震惊最主要的原因,毕竟,徐谷风之女,孟权佑师妹,虽听起来威风凛凛,却终究是凭借别人的名声。
何况,这两人也都曾是莫哈伊的手下败将。
北狄畏惧佩服的是他们的兵法谋略,但最叫他们敬畏的却不是这二人,雄踞榜首的乃是七年前奉命代天巡视的督战御使乔安!当年,乔安于文义关观望楼上一箭射断北狄帅旗,两军阵前跟莫哈伊大战数百回合而不落下风,以百余人设计拖延北狄大军七天七夜,为文义之战赢得关键性的转折,其武功智谋不仅为紫星所敬服,即使在北狄也被传为神话。
后来,龙宸宇即位,便再未听闻乔安之名,有人说他归隐田园,有人说压根没有这人,乔安便是映昌皇帝龙宸宇本人,种种不一。
但因乔安再未再身,便如流星般瞬间光华,终究还是归于沉寂。
然而,何曾想他今日竟得睹乔安真面目,更不曾想那在北狄心中如天神搬的隐谋乔安竟是这样个娇娇怯怯的绝世娇娆,又如此年轻!见乾于可汗呆愣的模样,龙宸宇便知自己的介绍已经起到作用,满意而笑:乔安想要为其父徐谷风洗却败名,因此渴求此战。
想必可汗也知道六年前她曾跟莫哈伊一战,如今她武功内力更上层楼,跟五年前有着天壤之别,当有能力跟莫哈伊决斗。
可汗以为此人选如何?乾于可汗垂头思索半晌,扬眼瞧着乔安,神色中已多了敬慕钦服,沉声道:乔姑娘,跟莫哈伊之战,敢问你有几分胜算?乔安淡然道:若是六年前跟我交手的莫哈伊,我有着十分胜算。
但如今世改时移,我未跟他交手,不知他如今深浅,不敢言说胜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乾于可汗微忧,但又感欣慰,乔安肯如此说,那便说明她心神稳固,也绝不会轻视对手而招致落败,遂问道:既然如此,那姑娘为什么不去探探他的底细呢?乔安笑道:正如可汗所言,他总长了几十年,内力修为定然超绝,也许会胜我一筹,那么我就更不能出手,被他得知虚实。
我暗他明,我暗中研究过他的招数,他对我却几乎无所知晓,那我便占些上风。
何况,在众人看来,我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他却是成名数十载的前辈高手,在对上我时不免会有几分顾忌,我却能放手而为。
即便我输也没什么大损失,但若有万一,莫说我赢,便是平手,他莫哈伊便下不来台阶,颜面尽失!可汗以为如何?乾于可汗闻言更喜,道:乔姑娘思虑详熟周道,果然不愧隐谋之名。
再说,姑娘六年前已能跟他相斗,如今定然更好,当是出战的最好人选。
小汗虽知姑娘绝不会轻敌,但却也不得不多嘴说上一句。
据小汗所知,这些日子莫哈伊相斗时并未出尽全力。
而且,这六年来,听闻他又得觅新技,虽不知究竟是什么,但威力必定不凡。
因为他半年前练成之日,曾口出狂言道,天下自此再无其对手!乔姑娘,你要万事小心!乔安淡淡而笑,心中警惕,面上却丝毫也不露出来,道:多谢可汗提醒,乔安知道了。
见乔安闻言神色不变,乾于可汗的眼中便又多出几分欣赏赞誉来,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可见其心神坚定,果然不愧是隐谋乔安!龙宸宇眼眸含笑地望着乔安,正迎上她淡定平静的目光,嘴角又勾起一抹笑,他不插口,便是相信乔安自有能力说服乾于可汗,如今果不出所料。
只是……若那莫哈伊真如乾于可汗所言之厉害,那乔安……见龙宸宇眼眸突然转黯,乔安便知他的忧虑,微微一笑,点点交通法规以示抚慰,龙宸宇见了,也报之浅浅而笑,随即收敛,正色转向乾于可汗跟龙宸烈,也不避讳乔安,开始商议正事。
乔安在旁静静听着,不肯多言,只有当龙宸宇点名问及时方淡淡言上几句,却都正中要害,一针见血,听得乾于可汗跟龙宸烈又是敬服又是惭愧。
龙宸宇却毫不介意她抢了自己风采,只是时不时含笑瞧着乔安,眼眸中尽是恋慕赞赏之色。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诸般事情已经议定,龙宸烈跟乾于可汗向龙宸宇告辞,正待离去,乔安却猛地想起一事,心中犯疑,突然唤住乾于可汗,出言试探道:可汗请留步。
先前乔安在天然居对贵属下多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乾于可汗果然诧异顿步,茫然道:小汗不明白乔姑娘在说些什么。
天然是哪里?小汗自到京城,约束手下,从不肯叫他们多出会馆一步,又怎会跟乔姑娘在天然居有会面呢?乔安追问道:可汗可能确定?乾于可汗肯定地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乔姑娘为何问及此事?乔安瞧瞧乾于可汗,见他满脸迷惑不像是假装,又瞧瞧龙宸烈,再瞧瞧同样茫然的龙宸宇,心中暗自沉吟,表面却笑道:没什么,想是我弄错了。
乾于可汗不在意地洒然一笑,随着龙宸烈离去。
等到房中只剩他们二人,龙宸宇才问道:安,你刚刚为什么那样问?乔安心中迷茫,道:我现在有些乱了。
宇,你可记得七年前秋季遇刺之事?当时那些刺客都是北狄人,我们曾经猜想是龙宸烈所为。
后来慕容德曾跟我说那些人是他派去的,是想要为龙宸烈除去阻碍。
你还记得当时我伤了那些刺客,更在碎剑上喂了毒药。
后来正巧赶上天璇入京,那些刺客听闻他的医术,便拦路相截,想要天璇为他们医治。
天璇不肯便跟他们大打出手,因此负了重伤。
半月多前,天璇曾在天然居认出那些刺客,并与之交手。
可是,方才乾于可汗却说那些不是他的手下。
龙宸宇机敏精明,立时明白乔安的意思:二哥是跟乾于可汗结交,中间由慕容德牵线。
若那些刺客果是慕容德派出的,那那些现实便该是乾于可汗的手下才对。
然而,刚刚他却否认。
按理说,乾于可汗如今跟我们合作,该不会叫手下滋事生非,更不会撒这等可轻易查清的谎,勾起我们对他的不信任。
那那些刺客确该是温耽可汗的人才对。
然而,龙宸烈确是只跟乾于可汗有联络,这点该是确然无疑的。
乔安接着道:而当初那些刺客也该是慕容德派出的才对,否则便不可能知道你在醉仙亭,时机安排的那样精准。
难道——两人对视一眼,都瞧见彼此眼中的光芒猜疑,同时道,慕容德?乔安秀眉微销,凝思道:其实,这些年来,我有时沉下心来思索当年慕容德跟我说的话,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当年慕容德舍弃娇妻幼子,为自己跟北狄的联络打幌子,当时龙宸烈也就不过九岁而已,为何慕容德就那般认定了他,不惜舍弃亲人性命,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北狄结交?即使龙宸烈是皇后嫡出,可紫星向来立贤不立嫡,当时你又明明得宠,远胜龙宸烈,为何他却舍你而选龙宸烈呢?龙宸宇微怔,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乔安同样为此费煞思量,不由得心生怜惜,道:安,算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
不管怎么样,慕容德已经亡故,纵然有再多内情也都没什么意义。
逝者已矣,我们应该把握好现在才是!时辰不早了,你也饿了吧?我这就叫人传晚膳去,你不如就留下,用过膳食再走吧!用过晚膳,已经是夕阳西落,晚霞如火,映得大地彻红,刚出飞炫宫的乔安脸上也镀上一层余晖,更增艳色。
龙宸宇携她在园中漫步,随意谈笑:安,刚刚瞧你用膳时似乎没有特别的喜欢什么,是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合口么?你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叫御膳房去做。
乔安摇摇头,笑道:不是,是我对吃的东西从不讲究。
有段时间,我在无名谷的寒谭闭关,都是不用饭菜,只带些炼制的丹药而已。
何况,我也没心思在这上面,几次出谷历练,山野之地,也都是以特制的丹药充饥。
久而久之,对这些就没有太在意,也就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了。
龙宸宇听得心中难受,随即笑道:瞧你那模样,无欲无喜,都快要能得道成仙了。
这可不成,我非得想法子把你改过来不可!往后你多在我这里用膳,我叫御膳房多做些各色风味,看哪种合你的心思。
乔安失笑道:你已经反我改的够多啦,难不成非要我变得跟普通人没两样你才满意吗?小心到了那时候,第一个要躲我的就是你!不会的!龙宸宇瞧着她,柔情脉脉,我永远也不会躲你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的喜欢你。
哦?乔安斜睨着他,道,那你喜欢的究竟是什么呢?乔安这个名字?乔安这副容貌?还是乔安这副性情?龙宸宇微显呆滞,歪头想了半天,道:我也说不清楚。
我就是喜欢乔安,只有乔安,只有乔安,跟其他都无关。
就算你如今丑如无盐,性情粗笨,改换姓名,可只要你是乔安,我就还是喜欢你!乔安睁大眼睛,道:若是那样,我还是乔安吗?龙宸宇突然右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你自然还是乔安,因为你能叫我信任,叫我安心,叫我交付所有。
这可是你用四年的时间一点一滴地走进来我心里的,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乔安破天荒地没有挣扎,轻轻靠在他的胸前,闻着那强烈的男子气息,心中只觉安心无限,低声道:我曾经那样伤你,你还是这样信任我吗?龙宸宇轻叹口气,也低低道:即使你那样伤我,我还是觉得这世上你最可信任。
只要我不怕被你伤心,还是能够对你知无不言的。
乔安听得心中难受,缓缓闭上双眼,双手也不自觉地轻轻环在他的腰间。
她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他,为何却又是她伤他最深呢?从今往后,她一定要尽其所能叫他幸福快乐,以弥补自己的错失!就在两人柔情无限时,偏生就有不识相的人前来打扰:皇上,大将军孟权佑求见,说有要事秉奏!乔安猛地惊醒,急忙推开龙宸宇站好,脸上飞起云霞,明丽无伦,龙宸宇顿失怀中温柔,恨恨地瞪了眼尚公公,瞪得他心中发毛,面滴冷汗,方转过头来对乔安低声道:安,该不会是来做你的救兵的吧?难不成怕我吃了你吗?乔安笑着推了他一把,道:你想太多啦!快去吧。
龙宸宇恋恋不舍,叮嘱道:既然不是约好的,那你不许走,等我回来。
乔安点点头,道:知道了,我不走。
只要赶上宫里落销,能赶得回去就好。
龙宸宇得到想要的保证,这才依依离去。
乔安瞧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摇头失笑,瞧着园中的翠竹乔木,赏了会儿晚霞夕阳,正待回房中找些书来看,忽然听得背后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心中暗叹,转过身来迎上龙薰然纯净无暇的双眸,微笑不语。
龙薰然瞧着她,神色微显忸怩,半晌才道:你不是叫做君千羽么?为什么母后要我叫你安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