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 第九十九章 ◇

2025-03-21 14:09:12

◎无◎前朝被各方势力推波助澜, 吵得不可开交。

九阿哥闭门不出,称病不起。

四贝勒那边传了信回来,有了荷叶他们的帮助,指出了河工上的问题。

以前的河道修得是表面光, 等于拿金粉糊墙, 表面看上去光彩夺目, 内里却是一团糟。

压根就不稳固的河堤, 一发大水就冲垮了。

工部的官员不承认,互相推诿,急着将自己摘出来。

康熙真正发了火, 誓要追查清楚。

查来查去, 伸出去捞银子的手太多, 数都数不过来。

他的亲信们, 几个儿子,除了齐佑之外,多多少少都沾了些。

九阿哥沾得最多,从修河道徭役的每日补贴,到石方土方, 他都有份。

太子与直郡王哥俩不对付,当着康熙的面, 勉强维持着客气。

背过身去,直跟那斗鸡似的,不是顾忌着身份, 估计能直接动手打起来。

直郡王借着九阿哥还钱之事,对于康熙给太子几十万两的补贴, 酸话小话不断。

诚郡王也借了银子, 他倒聪明, 趁机跑来向康熙借钱,好去还给户部。

九阿哥那边一见诚郡王的举动,病立马痊愈了。

他有样学样,跑来向康熙借钱,说是家中揭不开锅了。

康熙想到九阿哥的所作所为,开始气不打一处来。

见他跪在面前,跟霜打的茄子样蔫答答。

加上后宫宜妃因着九阿哥的事情,成天流泪哭泣,病倒在床。

康熙终是心一软,准内务府补贴九阿哥一些。

口子一开,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其他儿子们有样学样朝康熙借钱。

直郡王率先跑了来,直言自己穷,张口就要向康熙借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康熙差点没气晕过去,将直郡王大骂一通,把他赶了出去。

直郡王退出时,康熙看到他垂头塌肩,委屈几乎没冲破清溪书屋的屋顶。

康熙心痛兼悲凉,他们这些不知足的,是要将他这个老子拆掉,连骨头都嚼着吃了啊!这些算家事,还有国事。

京城等着派官的新科进士,私底下动作不断,争抢着能派个肥差。

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差使就那些、一个萝卜一个坑。

官员在丁忧,致仕,死亡,升迁,被罢官,才会出现空缺。

致士得七老八十,官员恨不得在位置上干到死。

丁忧与死亡,以及罢官都不常见,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有空缺。

至于升迁,往上升一升,得要上面的官员同样丁忧,致仕,死亡,或者升迁罢官才行。

升到最后,不外乎是朝廷中枢,能空出来的位置同样有数。

李光地离京之前,前来找康熙深谈过一次。

康熙想到李光地忧心忡忡的模样,他特别指明,这次山西与江南的考生,他很不看好。

山西巡抚噶礼多次被弹劾,康熙念在他是奶嬷嬷的儿子,又曾是身边的贴身侍卫份上,将此事压下了。

至于江南,曹家李家,乃至两江总督阿山,都是他的心腹。

康熙相信李光地不会空穴来风,被他当面指出来,虽说当时没发作,心里还是不舒服,面子上也有点儿挂不住。

一边是对李光地直言不讳的不舒服,一边还是无法忽视他的话。

在科举成绩出来之后,康熙召见了几个来自山西与江南的读书人。

随意问了几句,考了几道他们当地举人试的题,结果很让康熙没脸。

几人出身好,家中富裕。

学问不算太差,却也资质平平。

山西与江南的文气都算厚重,历年来文人墨客辈出。

这两地所出的举人,不应当是如此水准。

想到江南,康熙不由得看向面前曹寅与阿山的折子。

曹寅的折子是请安折,普通寻常。

他收到后,没有回。

阿山的折子,将齐佑到了扬州之后的举动一一禀报,明里暗里说江南即将大乱。

除此之外,阿山还参揍了曹寅,直指他与盐商勾结,是造成两淮盐务混乱的罪魁祸首。

康熙头更疼了,两淮乃至江南,与朝廷一样皆不安稳。

屋外艳阳高照,花团锦簇。

暮春时节的畅春园,浓绿的树,争奇斗艳的花,小桥流水,美若仙境。

康熙却无心欣赏,坐在书房里,再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孤家寡人。

儿子们与朝臣拥簇左右,高呼万岁。

康熙却无人可说话,一重又一重的压力,犹如浪潮般,扑面而来。

齐佑在做什么?如若他在京城,面对着眼下各种棘手的事情,他会如何处理?以前齐佑一贯的表现,他会一件件,有条不紊处置得妥妥当当。

从顺义到北地,已经足够证明,康熙对此深信不疑。

康熙坐了一会,提笔将大小事,事无巨细写了下来,急递给了齐佑。

末了特别交待,江南不能乱。

齐佑看完康熙的信,站起身在不大的客屋里,来回走动。

他习惯如此,除了活动身体之外,顺便整理思维,平息情绪。

从字里行间,齐佑仿佛看到了愈发苍老的康熙,以及他的烦躁与忧虑,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不大准确,今年选秀,康熙选了好几个年轻水灵的姑娘留在后宫。

康熙知晓齐佑要动江南官场,语重心长讲了一堆道理,叮嘱他以稳定为主。

尤其是曹家李家,阿山劳苦功高。

另外还加上了苏州的王家。

王家是宫里庶妃王氏的娘家,与苏州织造李煦关系紧密。

王氏连生了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如今颇为得宠。

齐佑自嘲地笑了起来,想到《西游记》里,齐天大圣孙悟空只能收拾没背景的妖怪。

其他作恶多端的,最后都被各方势力保下了。

康熙就是背后最大的势力。

内务府作为康熙的私库,银子同样来自于民,究其根本还是剥削。

后宫嫔妃的娘家,基本上都来自内务府。

九阿哥能到处伸手,与他的外家不无关系。

宜妃与郭贵人的父亲三官保,在盛京内务府掌关防佐领,深得圣宠,能与一品大员同起同坐。

三官保的九兄弟,全部在内务府当差。

光是这一家子,就能占据内务府半片江山。

这些皇亲国戚们,不从内务府捞银子,简直对不起自己。

内务府的钱从而何来,当然不会从天而降。

康熙奴才们到各处为官,上贡的贡品,官员们亦不会自掏腰包。

皇商与内务府做买卖,皇商要给买路钱,还要能赚钱。

就只有垄断,以及欺行霸市。

内务府底下的各处织造做买卖赚钱,齐佑好像还没有看到他们有过盈利,连本钱都没还过。

康熙最大,真正一本万利的生意,除了卖藩国的贡品,就是抄家得来的进项了。

齐佑缓缓走回椅子坐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从一边,斜伸出来一枝怒放着,如碗口大朵的雪白琼花,将窗棂分成了两半。

浓郁的花香透过窗棂纸,呼吸间隐隐可闻。

齐佑微闭上眼,深深呼吸,将心底的那股郁气努力压了下去。

情绪无用,尤其是对着康熙。

齐佑叫来得高,吩咐道:去将盐商们叫来。

得高领命而去,没多时,陈金闻他们就赶到了客栈大堂。

齐佑没有废话,直接宣布了盐税以及盐票的事情,朝廷降低盐税,定制盐价。

你们是否有意重新领盐票,只给你们一天的时日考虑。

明日这个时辰,我没有得到反应,就当你们自发放弃,我再另寻他人。

陈金闻等人,突然听到盐务的大变动,一时都楞在了那里。

以他们常年做生意的敏锐,不用细算,清楚知晓,以后想要靠着盐发大财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按照齐佑如今售盐的价钱来算,以后他们卖盐,就跟杂货铺子卖货物一样,赚不了几个大钱。

踏实做,做得久了,不失是一项稳定的进项。

前后一比较,落差实在是太大。

陈金闻看了同行们一眼,他们的神情中,窃喜与失落兼顾。

窃喜的是,扬州许多官员下了大牢,他们没有跟着倒霉。

失落的是,赚的银子少了。

盐价官府指定,盐税低了,盐场那边再一整顿,私盐之路彻底断了。

官员们伸手要钱,也要他们有大利可图,没人会傻得,为了区区几个银子去冒抄家之险。

陈金闻此时,对齐佑的魄力与本事,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与齐佑打了几次交道,陈金闻自诩得了些他的做事方式,斟酌了下,开门见山问道:王爷,草民多嘴一句,如若我们对盐票没了兴致,王爷打算以后让谁来出售盐?其他几人听到陈金闻一问,同时紧张地看向了齐佑,等待着他的回答。

扬州城里的买卖人多如牛毛,买卖做得大的,不屑来参与这点利。

做得小的,朝廷估计看不上他们。

只有他们这些人,其他买卖也涉及一些,主要还是以盐为主。

如今一改政令,等于是要断了他们的生路。

尽管没有被抄家下大狱,也已经是抽筋断骨,元气大伤了。

齐佑没有隐瞒,坦白道:我相信各家杂货铺子会很有兴趣。

屋内众人都呆在了那里。

对,还有杂货铺子!他们看不上的,杂货铺子却会当做宝。

缺酱油灯油,却缺不了盐。

无论什么时候,盐与银子一样。

都是硬通货。

陈金闻脑子转得最快,他们若拿了盐票,再铺下大摊子,找掌柜伙计来卖盐,就没什么利润了。

齐佑的话,使得他眼前一亮。

待拿到盐之后,可以放给各处杂货铺子去售卖。

哪怕一斤盐赚不到一文钱,积少成多,事少轻松,跟那扬州城千百年流淌的里运河一样,钱财源源不断。

当即,陈金闻就拍了板,上前一步恭敬地道:王爷,草民愿与以前一样领盐票。

其他人见到陈金闻表态,有那机灵的,跟着表了衷心。

余下的人犹豫不决,想着还有一天的功夫,得深思熟虑之后再决断。

齐佑没有勉强,让其他几人先行回去,马上给陈金闻他们立了盐票文书。

对于盐票的事情,齐佑经过了深思熟虑。

让杂货铺子直接卖盐,省了中间商,但会给盐场那边增加麻烦。

有盐票的小商贩多了,势必要加多盐场的官员,造成官府官员冗忱,没省钱还多了支出。

小商贩与大商贩们一样,都是图利。

人多且杂,不利于管理。

大盐商们就是那穿了鞋的,顾忌比小商贩多。

批发盐给他们,一出事能找到人,他们还具有善后的资本。

齐佑故意提杂货铺,也是给他们指一条路。

像是陈金闻这般头脑灵活的,马上就领会了。

齐佑不担心其他几人会不来拿盐,其实这几人就足够,估计他们还会从中拦着。

竞争的人越少,他们才越有利。

齐佑大刀阔斧改了盐税,押送着银子离开扬州,去到江宁,督促曹寅与阿山抓紧办案。

在康熙再来信之前,齐佑赶着将江南这边的官场大扫荡了一翻。

那边,李光地回到京城,将江南衙门空缺之事传了出去。

康熙看着大船的银子,户部尚书马齐的欢呼,以及等着加俸禄官员们的欣喜若狂,已经无力回天。

他眼睁睁看着江南大变,捏着鼻子开始派官去填补衙门空缺,着手审理江南的贪腐案。

这边,齐佑押送着剩余的银子回了京。

康熙怀着说不出的心情,召见齐佑。

齐佑请过安之后,觑着康熙黑黄泛油的脸,想了想,老实交代道:汗阿玛,王家我拿下了。

至于曹家李家加上阿山......他双手恭敬将布包放在康熙面前,道:这是账本。

如何处置他们,全由您做主。

康熙几乎没背过气去,沉下脸,怒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十五十六,都是你的兄弟,你们让他们的脸面何处搁?齐佑沉默了片刻,说道:汗阿玛,在内务府转一圈,全是兄弟们的亲戚。

其他人我管不着,只按着您的旨意办差,将手伸向国库的抓了。

康熙被噎住,想到这些时日,朝堂上下的变动,目光黯淡下来,盯着齐佑,说道:老七,你究竟打着什么主意?齐佑认真考虑一下,平静道:我离开时,扬州的琼花开得正盛,洁白如雪。

那天,我听到私塾的学生们在读大唐卢伦的《孤松吟酬浑赞善》这首诗,‘回首望君家,翠盖满琼花‘。

康熙一时不解,愣愣看着齐佑。

他清瘦挺拔,神色沉静。

站在那里,不似花,不似树,似水。

上善似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

齐佑缓缓说道:我想到汗阿玛督促国子监在着手整理《全唐诗》。

一路上,我都在深思,大唐流传下来的文明,给这片土地上百姓,带来了什么启发呢?汗阿玛,您想要的,究竟是何种模样的天下江山?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08 23:28:40~2022-12-09 23:4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108872 5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00 ☪ 第一百章 ◇◎无◎齐佑问, 想要什么样的天下。

康熙想要的,当是盛唐最繁华的天下。

在历朝历代中,康熙最喜欢大唐灿烂的文明。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文人志士集聚的长安, 万国来朝的繁华。

他盼着能做一代明主圣君, 如开元盛世中唐太宗, 唐明皇那般。

成也萧何败萧何, 唐明皇治理下的后期大唐,历经安史之乱,大唐至此一蹶不振, 疆土四分五裂。

思及此, 康熙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从心底深处来说, 他不敢保证自己比唐明皇还要厉害。

当年他八岁登基, 各种强权势力环伺左右,费尽心机后才真正主政。

唐明皇却不比他好多少,父母皆死于非命,在祖母武则天手下小心翼翼求生。

历经生死,幽静多年, 最后方杀出重围,登基为帝。

执政初期的唐明皇, 励精图治,知人善任,赏罚分明, 大唐如中原明珠般璀璨夺目。

后来的唐明皇,宠幸纵容亲信, 口蜜腹剑的李林甫, 心怀鬼胎的安禄山。

宠妃杨贵妃的娘家鸡犬升天, 后戚干政。

同为帝王,康熙认为,当时的大唐面临何种境况,唐明皇肯定没看明白。

哪怕再愚蠢的帝王,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江山陷入分崩离析。

先前齐佑说,在内务府走一圈,遇到的全是兄弟们的亲戚。

宜妃的娘家阿玛加上叔伯侄儿,加起来几十人,全在内务府当差。

这些人都是他一手任用,宜妃的阿玛三官保在世时,哪怕是一品大员都不放在眼里,被御史参奏,他并未理会。

从此以后,得宠的包衣在朝廷大员面前趾高气扬,无视各自的差使等级,逾越品级的风气蔓延了开来。

宜妃能与杨贵妃比吗?康熙当然不承认,对于外戚他一直打压提防。

康熙脸颊抽出了下,估计唐明皇当年亦如他这般想,只想给心爱宠妃家人些脸面与好处罢了。

九阿哥的嚣张,宜妃娘家的嚣张,与杨国忠等人又有何不同呢?噶礼,阿山,甚至曹寅他们,会不会是另外的李林甫与安禄山?唐明皇没能察觉的,康熙扪心自问,他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吗?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他们都贪婪无度。

无论康熙如何找理由,有再多的身不由己,因为他的放纵,他们手伸得越来越长。

已经入夏,康熙感到手脚阵阵冰凉。

第一次有人敢问他这些话,他想了又想,却不敢再想下去。

累得撑住头,试图平缓里面咚咚跳着的疼。

深呼吸一口气,康熙口干舌燥,抓起已经凉了的茶碗,猛地一口气灌下去。

凉茶沿着喉咙滑落,他觉着稍微缓过了气,抬头直视着齐佑,哑声道:老七,你觉着天下江山,应当是何种模样?齐佑神色坦然,想也不想答道:太平祥和,国富民强,百姓真正安居乐业,有尊严地活着。

康熙浑身一震,喃喃道:尊严......齐佑不紧不慢地道:汗阿玛,人人应当有信仰。

不是信奉某个教宗,而是会自我约束。

道德教化,会有一定的作用,还得加上律法。

律法为主,给人警示与惩戒。

当律法被破坏殆尽时,就好比房屋的房梁,地基开始毁坏,崩塌。

强撑着,也撑不了多久。

牵一发而动全身,律法不存,礼仪道德跟着消失。

人连活着都难,尊严这些休得再提。

反之,若是百姓活得有尊严,则足以表明,他们生活在兼容并包的国度,官员们是真正在做事,而不是在统治他们。

他停顿片刻,说道:官员的俸禄,乃是百姓所缴纳。

他们万万不能同意,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养着一群欺凌他们,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

康熙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齐佑自小就说过,是底下的奴才供养着他,故而他要回报他们一二。

这些年来,齐佑也一直没忘记他的许诺,身体力行为百姓做事。

康熙以前不同意齐佑的想法,他们是皇室,是贵得不得了的贵人。

底下的百姓,本就该为他们卖命。

事实证明,齐佑为了他们,开荒,办学,推广种植番薯与洋芋等等。

经过他治理的地方,无论是人口或赋税,都有大幅提高。

尤其是顺义,尽管这里达官贵人的庄子加上皇庄,几乎占据了顺义全部的土地,发展早远超宣化府,甚至比关口张家口还要繁荣。

顺义的马场被缩小,有一部分还做了百姓的耕地,上泗院退出,变成了养牛场。

原来在马场当差的人,齐佑并没有让他们离开,保留了他们的差使,让他们改放牛。

留下来的人,有两种选择,一是继续拿原来的俸禄。

二是承包牛场的耕牛。

假若承包一定数量的耕牛,每年向朝廷缴纳一定的银子,余下的银子,则归自己所有。

当年选择拿俸禄的,都后悔不已。

几个大胆承包的,靠着卖小牛犊,耕种季节赁出耕牛等,赚得盆满钵满。

不用贪污,发财也发得心安理得,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令康熙高兴的,是拿了出海海贸的那几家,缴纳上来的税银。

宁波一地有三家海商,他们几家缴纳的税银,能占宁波府所有铺子三分之一的商税。

康熙思忖片刻,揉了揉眉心,勉强打起精神说道:老四过几日要回京,河道那边的事情,你去给他些主意,帮着想法子处理好。

唔,江南那边拿下的官员,就按着律令审吧,你抽空盯一盯,免得有人徇私枉法。

想到齐佑带回来的银子与铜钱,康熙想吩咐他去铸成官银,话到嘴边又一转,说道:老七,从扬州运回来的都是些碎银加上铜钱,你是作何打算?齐佑坦白道:汗阿玛,铸造官银产生的火耗,地方衙门没有能力来承担,这笔缺损,肯定要由百姓来承担。

比方产生了一百两的火耗,衙门摊派下去的,可不止一百两。

雁过拔毛,他们绝不会放弃能伸手的机会。

这可是正大光明的摊派,朝廷亦心知肚明。

对于火耗的事情,康熙自然一清二楚。

他为了江山太平,无数次给百姓免税,当然不想这笔税收,再转嫁到百姓头上去。

可让户部来承担这笔亏损,他就算舍得,有时候也舍不起。

户部没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赈灾,打仗,官员俸禄,都需要银子。

齐佑道:火耗本不用产生,银子或者铜钱,都是用于交换的钱币。

如果能承担得起火耗亏空,干脆将火耗归公,铸成统一的钱币当然是好事。

但从眼下朝廷的状况来看,我认为是不必要的损失。

完全可以将这笔火耗亏损,拿去做别的事情,比如投入学堂,鼓励百姓的创造上。

康熙思索了半晌,一时拿不定主意。

再一想,反正都是实打实的钱财,他暂时将这个问题抛在了一边,说道:你赶路辛苦了,先回去洗漱歇息一下吧。

西郊的庄子,你还是第一次去,先回去看看习不习惯。

等歇好之后,再来畅春园好生逛一逛,别到时候迷了路。

齐佑应是,起身告退。

离开清溪书屋,前去给戴佳氏请了安。

畅春园里的景色多,院子少,后妃多。

戴佳氏的院子里,跟着住了足足四个年轻的小答应。

齐佑不方便在此多留,吃了午饭之后就起身离开。

上了马,行了约莫两里地,来到康熙赐给他的庄子,门口的匾额还空着。

下马仰头看了一会,齐佑对等在门口得高道:等下我写个名,你拿去做块匾额来。

得高躬身应是,说道:王爷,先前奴才已经四下查看过,宅子里什么都不缺,皇上已经差人将屋子布置好了。

奴才不知王爷喜欢哪间院子,就没先自作主张。

等王爷选好之后,再安排人手伺候。

齐佑的院子从不让生人伺候,他所用的人不多,除了得高桂和之外,有几个是在顺义所选。

贴身伺候的人,全都已经跟了他多年,稳妥放心。

想到康熙与梁九功都老了许多的模样,齐佑看向得高与跟在身后的桂和,他们跟着他到处跑,累归累,精神头倒十足。

虽是亲爹,齐佑还是比较偏向于,康熙都是自找的。

看在眼前庄子的份上,毕竟康熙的儿子多,慈父心要分成多份,着实难得。

加上改革引起的混乱,都是他一手促成。

齐佑叹了口气,准备休息缓缓,任劳任怨善后。

院子的建筑风格,非京城常规四合院,偏向江南园林式样。

齐佑挺喜欢这种格局,他选了间临湖的院落常住。

湖里碧波荡漾,靠岸边还停着一艘扁舟。

湖里的一边,荷叶连连,偶有带着粉色花苞的尖尖冒出头。

沿着九曲游廊,来到挖出来的湖心亭里。

亭里布置了竹塌,四周挂着纱绡,风吹过轻摆摇晃,凉爽舒适。

齐佑看得满意,打算在这里午歇。

得高带着人打了水,拿了换洗衣衫来。

洗漱完,换上舒适的便服之后,齐佑刚准备歇息,桂和跑了来,说道:王爷,直郡王来了。

齐佑知道直郡王性子急,这个时辰跑来,不见的话,他又得一大堆的抱怨酸话。

无奈,翻身坐起,说道:你去领他到这里来吧。

桂和领命,没一会,直郡王走得衣袍下摆惊涛骇浪般摆动,一头一脑的汗来到了凉亭。

齐佑见礼,抬眼看去,不过短短几个月没见,直郡王黑了许多,还胖了些。

从他不断喘气,眼袋垂下,满脑门儿的油的模样来看,他是浮肿虚胖。

直郡王手不断在面前闪动,上下打量着齐佑,又转头四下张望,怪叫道:老七,你还真是会享受,瞧这湖,啧啧,这亭子,景致真好!不待齐佑回答,直郡王一屁股在塌上坐下,接过桂和递上来的布巾擦拭着头脸,不满哼了声,抱怨道:汗阿玛待你真好,庄子宽敞不说,里面种的都是奇花异草。

进了影壁,庭院里那几颗银杏树,得有上百年了!你不知道,这座庄子,太子爷看上了,老三,十四都看上了。

他们向汗阿玛讨要过,汗阿玛没有答应,原来留着给了你。

齐佑真没注意庄子种着的花草树木,更没注意到什么银杏。

看着酸气冲天的直郡王,齐佑不由得笑起来,好笑问道:大哥,您没看上这座庄子?直郡王噎了下,斜了齐佑眼,直言不讳道:我也看上了,跟汗阿玛要过,他没给。

罢了,给你就给你吧,你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要知道,几十万两银子,修座小紫禁城都绰绰有余,你一座庄子算什么!齐佑见直郡王还念念不忘太子的几十万两银子,失笑问道:大哥,您这个时辰来找我何事?直郡王扬首吃了几口温茶,放下茶碗,凑上前紧盯着齐佑,说道:老七,你这一趟出去,将扬州,江南衙门的官员都快搬空了。

可最肥的几个差使,人还没动呢。

你给我透个底,这些位置,可会空出来?最肥的几个差使,当是两江总督,江宁织造加上苏州织造。

曹家李家与阿山,先前康熙未曾提及。

齐佑眉毛微抬,不客气问道:大哥,你想安插谁过去?直郡王迎着齐佑深幽的目光,下意识别开了头,干巴巴道:这几个地方,哪是我想安插谁就安插谁,得看汗阿玛的意思。

不过,就算我安插不进去,总不能便宜了别人。

这个别人当然指太子,齐佑心下了然,也没有戳穿直郡王,说道:汗阿玛没有提到他们,我也不知他们究竟会如何。

直郡王相信齐佑,若是他知道,却不宜说的,就会干脆沉默。

经由他口说出来的,都是真话。

想到太子也得不到好处,直郡王就放心了。

他先将此事抛到一边,准备静观其变。

放下一桩急事,直郡王有了闲心打趣齐佑,说道:这次你将十五十六的外家办了,可是彻底得罪了两兄弟。

王氏得宠,十五十六被汗阿玛看做眼珠子般疼着。

他们两人,与老八他们玩得好,兄弟手足情深。

齐佑在京城的时日少,康熙的儿子们实在太多,他只与曾一起上过学的熟悉些。

其他年幼的兄弟,他都只在去年回京过年时,在筵席上见过一面。

还有好几个小的,连见都没见过,比之陌生人还不如。

得罪不得罪,齐佑并不在乎。

直郡王的话却很有意思,王氏与苏州李家有关,十五十六与八贝勒他们相好。

直郡王起身走上前,撩起纱绡望着亭外的湖泊。

片刻后,他回转身,揶揄道:老七,你还没成亲,身边也没个女人伺候。

有些事情啊,你不懂。

有的女人身子软得,跟那湖水一样。

他放下纱绡,手朝湖里面指去,女人的眼泪,也跟水一样。

红着眼朝你嘤嘤抽泣,就是铁石心肠都得融化了,恨不得将心都掏了给她,哄得她开颜。

直郡王的言外之意,莫非说王氏得宠,会向康熙求情。

他在提醒齐佑,康熙会被吹了枕边风,放过王家。

如果康熙连王家都放过,那曹家李家,加上阿山他们就更没事了。

曹家李家没事,八贝勒九阿哥他们就没事。

等到蛰伏些时日,在江南可以势头再起。

齐佑只静静听着,淡笑不语。

直郡王被局势逼得太急了。

急了就会乱投医,钻牛角尖。

他要争的这个大位,明面上的劲敌是太子,其次再是其他兄弟。

眼前的局面,八贝勒他们的势力越大越好,可以分担一些太子的火力。

这也是齐佑留着曹家李家与阿山,没动他们的原因之一。

直郡王想要借齐佑的手,处置几家,打压八贝勒一系的势力。

齐佑当然不会沦为他的打手,更不是为了那个大位,所谓的权衡手腕。

拿下几家,对齐佑来说有一些难度,却不会太大。

但因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会彻底激怒康熙。

再说拿下几家之后,体制没改,新去的人不一定比他们好。

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是上上之策。

齐佑将他们留给了康熙处置,算准他最后只会不痛不痒训斥几家几句,将阿山调职,再罚点银子。

让他们吐出银子,就达到了齐佑的大半目的。

江南官场曾大换血,新官上任,总先得提着脑袋做事。

盐这一块没了油水,齐佑估计他们会把手伸向海贸。

海贸这一块,就是齐佑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

有他在,他们边都沾不到。

留着八贝勒这一派的势力,让他们彼此在京城中混战,厮杀。

等到婚后离开京城,埋头做他的实事。

再过几年回京,就可以等着坐收成果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09 23:45:26~2022-12-10 23:2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耳麦 20瓶;46700563、阿毛 10瓶;甜粥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01 ☪ 第一百零一章 ◇◎无◎如齐佑预料的那般, 康熙最后没有处置曹家李家,将阿山调回了中枢。

至于王家,康熙衡量之后,到底没有管。

戴佳氏悄然告诉齐佑, 王氏每天都哭, 哭得都病了, 还是没有令康熙心软。

发没全部家产, 只未曾打入包衣奴才籍。

十五十六阿哥年纪还小,不懂得掩饰情绪,偶尔碰到齐佑, 眼中的怒火与恨意熊熊燃烧, 好似面对着生死仇敌。

齐佑没有功夫与两人计较, 只感到好笑与荒唐。

审理官员贪腐很快, 派官很是花费了齐佑许多功夫。

吏部尚书李光地强势宣布,京城等着候官的往年举人,同进士们,以及新科进士一起参加派官遴选。

面对着朝廷突然颁布的政令,所有人一下被打得措手不及, 傻了眼。

按照以前朝堂百官的习惯,无论出现任何的变动, 总有人会跳出来提反对意见。

这次并未经过朝议的决定,朝堂上却哑了火,硬是没一人敢站出来说话。

无他, 这几天翰林院修明史,提及过许多次万历帝。

万历几十年不上朝, 从中枢到地方衙门都空了, 大明江山也还好好的。

以史明鉴, 这足以说明,他们这些官员除了浪费朝廷俸禄之外,并没有多少用。

何况康熙不是万历,李光地敢提出来,肯定是得了上意。

在李光地背后,站着的可是大刀阔斧解决了两淮盐务,将江南官场大换血的齐佑。

他们也怕被拉去考试,江南空荡荡的衙门,令他们望而生畏。

新科进士们等了太久,候官的举人同进士们,甚至有人已经等了近十年。

对于朝政时局的变动,作为准官员的一群人,他们最为敏感,还很识相。

无人敢提出异议,老老实实参加了考核。

考核的试题很简单,分别是基本的公函来往,算术,民生,以及大清律。

与以前写策论文章,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不同,此次试题全都是应用题。

根据发生的场景,做出相应的处理。

通过考核,将只会死读书的一部分人甄选了出来。

综合得分最高,有实干之才的,被派往了江南任职。

好些进士希望落空,尤其是苦读多年才考上进士的,被派往了各部任职笔试帖,或者到各县去任教谕。

派官令一出,他们一肚皮怨气,在背后有心的怂恿下,成天跑到户部讨要说法。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李光地还是被烦得不行,来到齐佑的庄子躲清闲。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开始还艳阳高照,没一会就阴云密布。

齐佑气定神闲坐着,提壶倒了杯薄荷茶递给李光地,说道:喝些解解乏。

李光地收回看向亭外的视线,道谢后接过茶喝了半杯。

薄荷的特有清香,沁人心脾,令他的烦闷消散了些,说道:看这天,只怕要下大雨了。

齐佑望了眼被风吹得翻动的纱绡,满不在乎说道:四季变换,月晴圆缺,乃是寻常。

连续晴了许多天,下雨能缓一缓。

要是连下上整天不停,届时再急吧。

雨下一整天不停,就该担心洪涝灾害了。

李光地愣了下,苦笑着叹道:王爷早就说过,一个人做事,哪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

尽管去做正确之事,但求无愧于心就好。

理都懂,是我的心境修为不够。

看到那些不满来闹的人,我依旧很生气。

齐佑笑了起来,说道:让他们闹去吧,没人搭理他们,在派官令到期之前,会急着去应差使的。

真有那不愿意领差使的,我还高看他们一眼。

我倒是认为他们连教谕都做不了,怕他们教坏了学生。

李光地一想到那些被刷下来的,顿时愤愤道:考上进士又如何,一群只知晓纸上谈兵的废物!大清律背得滚瓜烂熟,用在判案上,却张冠李戴,笑掉大牙。

简直蠢得跟驴一样,尽会转弯拉磨!能将温和的李光地逼到骂人,可见批阅试卷时,看到荒唐答案太多,真是气狠了。

齐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替他茶碗里加满了,打趣他道:他们有一支笔,说不定还会写文章骂你。

骂就骂吧,总有一日,后人会替你平反。

外面早已经有人在骂,齐佑与李光地是坏了千百年科举的罪人。

齐佑满不在乎,李光地也勉强按耐下了怒气。

他喝了口茶,咂摸着薄荷的滋味,说道:随着他们去写吧,除了写酸文,他们也没别的能耐了。

王爷,我还有件事放不下心,觉罗氏学堂考进来的那些学生,会被排挤打压。

这次六部与太医院,一并招了好些觉罗氏学堂的学生。

他们考试的试题不同,比派往江南的官员考得更专业。

最后录用之人,虽官职不显,都是些苦差事,他们依然抢了许多人的差使。

齐佑沉吟了下,说道:倒也不怕,总要有能做事的人。

比如一个府里,可以没有管事,却不能没有洒扫,烧火煮饭的人。

他们就如这些人般,真正有本事傍身,难归难,也不会真有人蠢得将他们弄走。

你平时看到的时候,多护着他们些。

如果实在不像话,就抓一个典型出来,狠狠惩治,杀鸡儆猴。

外面狂风乱做,豆大的雨点打在竹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光地见到齐佑突然沉下来的气势,犹如外面翻卷的乌云扑面而来,令他心神一凛,神色渐渐恍惚。

不知什么时候起,平时温温润润的齐佑,总令他感到捉摸不透。

与对康熙的畏惧不同,在面对齐佑的时候,李光地是敬畏。

一字只差,却相差万里。

李光地怔怔发呆,旋即很快就释怀了。

一个是身份地位,一个是做事做人。

这些东西,不止李光地一人能看出来。

朝堂里不乏聪明,有抱负的官员,他们也应当同样看得一清二楚。

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就又阳光灿烂,李光地等雨一停,忙告辞回去与闹个不停的人周旋。

他前脚刚走,刚回京城去交了差使的四贝勒,顾不得回府去休息,赶来找齐佑。

齐佑打量着四贝勒黑瘦许多的脸庞,尤其是眉心展不开的川字纹。

他想了想,没有绕圈子,径直问道:四哥,您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四贝勒一路上,都在想齐佑在江南以及京城闹出来的动静,始终没想透彻。

为何他就能够做好事?四贝勒看了齐佑一会,嘴里苦涩蔓延,说道:先前我去见了汗阿玛,回了河道上的差使。

汗阿玛让我来找你,说是旁观者清,让我听听你的看法。

七弟,我这趟差使,是办砸了。

齐佑愣了下,温和地道:不瞒四哥,您在河道上遇到的问题,汗阿玛曾与我提过。

您不算办砸了差使,而是你碍于人事,没办法放开手脚去做。

四贝勒听到齐佑安慰他的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胡乱谢了句。

雨后空气清新,他依然感到闷热烦躁。

事实摆在那里,他的确因为重重顾虑,所以差使没有齐佑办得漂亮。

比如讨要欠债,他念着不能得罪人,最后惨淡收场。

齐佑却做到了。

无欲无求品自高,四贝勒却不行。

他早已身在其中,哪做得到全无顾忌。

四贝勒稳了稳心神,说了遇到的问题:修河道的银子多,各方势力复杂,谁都想来分一杯羹.....话语微顿,四贝勒自嘲不已,他的人亦一样。

真正懂,知晓河道周围土质的少之又少。

多亏七弟给我的几人,他们很厉害,姑娘也不娇气,在外面跑来跑去,从不喊苦喊累。

做起事来,比男人还强上几分。

有了他们帮忙,我虽知道了河道该如何修,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拿到修河道差使的,将事情层层分了出去,从中捞银子不说,修河的用料,该用的砂石以次充好不说,还偷工减料。

四贝勒抬眼直视着齐佑,皱眉苦恼不已,说道:我想过很多种法子,比如用重典,敢这般做的,抄家砍头。

但这些年来,因着河道出事被抄家砍头的,比比皆是,压根无法杜绝。

齐佑听得频频点头,说道:前朝太.祖朱元璋,为了遏制贪腐,杀贪官杀得衙门都没人了,依然没能止住贪污腐败之风。

四哥,您不用因此而自责,这是人性,很难一下改变。

我们只能取一个折中,尽力去改变,比如招投标。

四贝勒听到齐佑安慰,心底稍微好过了些。

至于招投标的方法,他思忖了下,眼神一亮,说道:七弟,你可是说,像你以前让那些商户拿出海海贸那般做?招投标在后世很常见,同样无法完全避免,做出来豆腐渣工程的问题,可也没有更好的方式了。

齐佑以前简单使用过招投标的方式,打算再改动一些,因地制宜,用到河道工程上。

如今他们都是单干,没有资质,只能以个人名义录名。

所幸的是,他们现在估计还想不到串标的方法。

齐佑简明扼要说了招投标的方式,再细细跟四贝勒解释其中的条款。

一,来投标的人,必须列明这个工程,由哪些人参与,管事是谁,用料来自何处,必须将所有的人身家背景如实提供。

二,标书上要写明工期,清楚列出各项预算,石方用多少,土方用多少,工匠工钱多少等等。

三、要有监督,比如朝廷派出懂行的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不能光在旁边指手画脚,送来的用料要由他检查过,合格之后方能允许使用。

更不能乱签字,签字之后就表示他要承担责任。

四、修河道的银子,不能一下全部发放,得分期支付。

最后剩下三成的银子,得等到工期完成,保证三年不出问题,方可分批付清。

四贝勒听得瞪大了眼睛,说道:这般苛刻的条件,还会有人敢来投标吗?前世的时候,不管多大多小的工程,都有人去抢着做。

当然,商人逐利,给多少钱,就做多少的事情。

钱少了,做出来的工程肯定不能看。

工部用于修河道的银子很多,被层层克扣之后,真正用在修河上的少之又少。

有了监督,以及各种震慑,定能让他们少抠一点。

假若原来十两银子,真正用在修河上的只有二两。

经过改变,他们能用到四两,加上专业人士的监督,至少河道不会年年修,年年垮了。

齐佑老神在在说道:四哥放心,只要有银子赚,肯定会有人来的。

四贝勒一想也是,看向齐佑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佩服,感叹着说道:还是七弟想得周全啊!齐佑失笑,他不过是仗着后世的经验罢了,认真说道:我不敢保证能做到十全十美,能比以前好上四五成,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人与天比,地动山摇,海啸山洪,如一粒尘埃般,实在太过渺小,无法抵挡。

四贝勒说了句这倒是,与齐佑商议起其中标书的细节。

待到天色转暗时,方起身离开。

下过雨后,天气凉爽了许多,风中带着阵阵的荷叶荷花气息。

四贝勒站在水亭边,望着眼前的碧波与深蓝天空,他想起了齐佑庄子前挂着的匾额,上面只用油漆刷成一片留白,无字。

话到嘴边,四贝勒到底将问题咽下去了,对送他的齐佑说道:叨扰了七弟,不用相送了,留步。

齐佑笑着应好,站在亭子边,待到四贝勒走下石阶,转身回去。

四贝勒走了几步,脚步微顿,到底没能控制住,回过头喊了他一声:七弟。

齐佑转身,看到四贝勒站在台阶下,天色暗,他仰头看来的双眼,很是闪亮。

静默了一会,四贝勒问道:七弟,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可曾怕过?怕不怕,怕什么呢?怕因此被康熙忌惮,怪罪,死无葬身之地。

怕得罪了各方势力,最后得不到他们的支持。

齐佑当然怕,所以他每做一件事,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做。

兴许正因为这份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决心,最后他做到了。

齐佑平静且坦然答道:怕。

四贝勒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去。

齐佑回了凉亭,嘴角难得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未来的雍正,处处受掣制,趋利避害,韬光养晦。

齐佑却与之相反,奋不顾身,埋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且不说他所做之事,能让无数人得益。

就凭敢做事这一点,他就赢了!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0 23:28:02~2022-12-11 23: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 20瓶;甜粥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02 ☪ 第一百零二章 ◇◎无◎齐佑与四贝勒两人一起前去请见康熙, 向他禀报了招投标的打算。

河道向来重要,这么多年来,想尽了办法都未见成效,认真听过之后, 康熙很快就同意了。

标书要有统一各式与要求, 须得根据现有的情况做出调整。

从无到有, 虽说简单, 细节繁琐,很是耗费功夫。

齐佑不习惯如今书籍以及各种记载的模糊形容,比如看很多工具类, 如《齐民要术》之类的书, 上面的很多种地方法, 都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趁着这次机会, 齐佑打算立新规矩。

以后各种文书公函,凡事涉及到数据的,必须精确,标准参照后世的说明书。

外面天气炎热,齐佑便没有出门, 关在湖心凉亭里潜心做事。

四贝勒完全被吸引,只要一有空就跑来, 与齐佑商议核对条款,更多的时候还是请教。

齐佑不喜欢用模棱两可的用词,多用务必等强调语气的词语。

四贝勒一时没能适应, 还是习惯留三分的说话方式,文书公函亦如此。

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七弟, 如此可否会太过生硬?齐佑能理解, 四贝勒在面对下属时, 居上位者说话会留有余地。

或是立威,掌控,震慑,以示深不可测。

在面对上位者如康熙太子等人时,说话要七分委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是傻。

招投标的消息一放出去,解决了李光地的烦恼,没人再理会那些考核落榜之人,眼光全放在了工部的河道工程上。

聪明的人很多,他们敏锐嗅到,此事不同寻常。

除了修河道,其他如修城,修衙门等等,涉及到官府出钱的差事,以后可否会一并跟着改?不懂河道以及各种修建等学问的人,如何能做监督。

齐佑紧接着向康熙建议,各项工程的监察御史,必须经过考试。

康熙这次没那么爽快答应了,他几乎毫不犹豫拒绝了,皱眉道:御史首先得忠心,清廉,正直。

只懂得做好学问,当不好这个差使。

这就是齐佑与康熙的矛盾点所在。

康熙强调以德服人,当然,皇帝都强调道德。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伦理纲常,这是帝王统治的基础。

但这个德,压根儿就很玄乎。

道德是拿来律己,而不是要求他人。

皇家口口声声标榜道德,齐佑作为皇家一员,他深以为耻。

连道德的底线律法都做不到,将自己拔得更高一层,等于是在沼泽地里不打地基,直接建造高楼大厦。

海市蜃楼般,风一吹就倒塌了。

御史是闻风而奏,从不做核实。

尽管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被参奏之人,必须反驳回应。

现代司法是谁主张谁理论,眼下是谁要证明清白,则需要自己去找证据自证。

尤其是各种道德问题,比如扒灰,男女关系上等等,要拿出证据来难如青天。

万幸证明了,最后发现,没人会管这些。

人性从古到今没什么变化,大家还是乐于听到各种离奇,香艳的八卦。

齐佑想要的是,具有专业性,以及接受律法监督的御史,而不是仅仅只有德。

对于自己的想法,齐佑当然坚持,有理有据说服康熙:汗阿玛,何为正直呢?只敢直言进谏可算?直言进谏的御史最讨厌,只要有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成儿个喋喋不休。

康熙最讨厌的就是御史大夫,有时恨不得缝上他们的嘴。

经过几次整顿都察院之后,康熙耳根清静了。

那些讨厌的御史不敢再将矛头对准他,只敢参奏底下的官员。

对于齐佑的问题,康熙老脸微不可查红了红。

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双重准则。

但他是皇帝,谁能与皇帝叫板。

对此,康熙很快变得心安理得,神色恢复了寻常,说道:敢于直言进谏的,当然算得上正直。

齐佑紧跟着问道:那诬陷算不算?康熙眉头一拧,斜着齐佑不悦道:无风不起浪,哪就能诬陷了。

御史的差使如此,总不能放过任何的一点蛛丝马迹。

齐佑毫不退缩,继续问道:那证据呢,不需要讲证据,只凭着一支笔,一张嘴?再者,因为监督御史不懂行,造成了工期的延误,这个损失算谁的?其他还好,洪水可不等人,别说皇帝,估计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康熙被噎住,一时没了话说。

齐佑觑着康熙的神色,诚恳地道:汗阿玛,监督御史不懂行,就等于太医院的太医不懂医般,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而且,监督御史必须得接受监督,约束监督他们的,该是大清律,而不是道德。

具有道德的君子当然好,我觉着,不能一下要求太高,还是用具体的律法条例去管着比较合适。

说句大不敬的话,造反会被诛九族,这是天下所有人皆知的道理。

因着这个震慑在,天底下方能太平无恙。

关于江山社稷的话,算是戳在了康熙的心上。

再转念一想,反正已将此事交给了齐佑。

他要举行考试,让有本事的人来当差,这件事他又没什么好处。

得益的,还是大清天下。

康熙斟酌再三,总算同意了齐佑通过考核选拔监督御史。

此事在外人眼里看上去不大起眼,齐佑却长长舒了口气。

从德到法,可以说是质的改变。

齐佑冒着炎热,跑了一趟顺义,去学堂向教授各科的先生虚心请教,认真出了份专业考题。

李光地开始忙着给各州府下公函,面向大清上下招考监督御史。

齐佑则与四贝勒,盯着户部与工部,开始了招投标的事宜。

标书条律详细,每一条写得清楚明白,只要读过书,识字的基本上都能看懂。

怀着各种心思打算的人,全都凑了上来。

只要符合参与条件的,齐佑都没拒绝,轰轰烈烈开始了大清的第一次朝廷招标工作。

七月流火,时光倏忽而过。

秋风乍起,齐佑成亲的时日到了。

成亲要宴请宾客,齐佑想了想,只打算请宗亲兄弟。

康熙在旁边看着,很是满意齐佑的不拉帮结派。

帝王心思百变,康熙见齐佑连一个外人都没请,又不乐意了。

亲自下令,让他请些有头脸的朝廷官员。

齐佑难得耍了个小心机,做了甩手掌柜,央求康熙去定请客名单。

康熙一边嫌弃齐佑给他找事做,一边却干得很是起劲,每天看着名单左右琢磨。

亲事办得庄重而热闹,因着是康熙亲自拟定的宾客名单,加之齐佑的名气,能前来喝喜酒的人,受到了万众瞩目。

齐佑在喜宴上,见到了各大学士以及六部侍郎以上的达官贵人。

他不知太子与直郡王等会如何想,反正他作为新郎官,着实没心思考虑太多。

面对婚姻这片空白领域,齐佑真正不安,恍惚了。

家国天下,上辈子的时候,靠着家人的爱护支持,他方能活着,学习。

那时候,他都在家人的庇护下。

这辈子不同的是,他成了家的庇护者。

送走宾客后,齐佑回到了正院。

新房院子外灯火通明,到处透着喜意。

齐从未如此紧张过,他在院子外站了好一会,方深呼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去。

门口守着的下人们团团请安见礼,伺候那拉氏的章嬷嬷与喜娘,两人忙不迭一起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大声请安道喜。

齐佑颔首道了辛苦,进了新房,四下到处红彤彤,晃得他眼睛都闪了闪。

那拉氏闺名海霍娜,满语是百灵鸟的意思。

她坐在床榻边,身上穿着厚重的喜服,头上戴着沉重的钗环珠宝。

脸上浓厚的喜妆,依然掩饰不住浓浓的疲惫。

瞄见齐佑进屋,海霍娜蹭地站起身,飞快瞄了他一眼,福身见礼,僵硬而紧张,叫了声爷。

齐佑对上了双明亮含羞带怯的眼眸,带着丝颤意的声音,依然能听出清亮婉转,如同其名。

他不由自主呆了呆,干巴巴说道:你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轻便的衣衫。

海霍娜飞快福身应了是,章嬷嬷忙上前,搀扶着她去了净房。

齐佑暗自松了口气,正欲去另一间净房洗漱。

海霍娜的丫鬟跟了上前,他脚步微顿,转头看着还立在那里的喜娘,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不用人伺候。

喜娘怔了下,忙福身告退。

丫鬟回过神,落后一步跟着退下。

齐佑洗漱了出来,海霍娜也洗完回到了卧房。

她双手搭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坐着。

头上的钗环拆了,只依然梳得整整齐齐。

素净娟秀的脸上,不知是烛光映着的红,还是羞涩,几乎与大红的喜服融为了一体。

章嬷嬷见状,脸上堆满笑,说了几句吉祥话,福身告退。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除了喜烛偶尔的哔啵声,呼吸可闻。

齐佑扯了扯衣领,喉咙发痒,不禁干咳了几声。

海霍娜一惊,抬头看来,与齐佑的目光相对,如小鹿般惊惶,又飞快垂下了头。

一来一回,齐佑反倒轻松了些,他舒了口气,含笑道:我与你一样紧张。

海霍娜怔了怔,缓缓抬眼看向了站在面前的齐佑。

齐佑朝她温柔一笑,说道:第一次成亲,许多事情不懂,请你谅解。

海霍娜神色明显松弛了许多,手指扯了下衣袍下摆,低声说道:我也不懂,若是有不合规矩之处,请王爷见谅。

齐佑不求轰轰烈烈的感情,他也不懂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只凭着本能,以及他一贯的要求,盼着以后夫妻之间,能互相尊重。

盲婚哑嫁,他认为先要坦诚布公谈一谈,让双方对彼此有一定的了解。

沉吟了下,齐佑声音温和,徐徐说道:我平时都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穿衣洗簌都自己动手。

先前你的丫鬟要来伺候,我让她下去了。

我不知道你的生活习惯,抱歉先自作主张了。

你不用将就我,你若需要她们,以后还是如在娘家那般皆可,我会尽量适应。

海霍娜怔怔看着齐佑,点了点头,嗯了声,我平时也没召唤她们伺候,嫁人的时候,额涅给我选了陪嫁嬷嬷与丫鬟。

齐佑是郡王,作为郡王福晋,那拉氏准备的陪嫁嫁妆就得与之匹配,不能让皇家没了脸面。

听到海霍娜的回答,齐佑又放了些心。

他不怕她是娇滴滴的公主,他可以让步配合。

但他一个人生活习惯了,怕有时候没注意到,让她受了委屈。

不管愿不愿意,赐婚一下,海霍娜都得嫁给他。

齐佑活在大清这么多年,始终没学会接受,妻子必须得以夫为天。

齐佑笑道:你只管按着习惯的来就好。

平时我会很忙,可能有考虑不周,或者忽略了你之处。

夫妻,人与人之间,沟通很重要,你有任何的想法,意见,不舒服,别藏在心里,要及时告诉我。

若是找不到我,去找得高桂和都行。

我们还不熟悉,起初时,你可能会说不出口,不急,慢慢来。

海霍娜眼神一亮,抿着嘴唇,重重点头,声音中的颤意没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欣喜,道:多谢王爷细心,我知道了。

世人都说王爷是端方君子,果真如此。

齐佑失笑,说道:那是承蒙世人谬赞。

海霍娜抿嘴继续笑,齐佑情不自禁跟着她笑,说道:听说你读过书,识字。

海霍娜笑容僵在了脸上,不安地道:王爷的学问过人,我只粗识一些字罢了,不敢在王爷面前说读过书。

王爷若是嫌弃,以后我定会努力再学。

齐佑忙宽慰她道:我不是嫌弃你,是因为我在外面忙碌的时候多,你独自在家,若是喜欢读书,多看书,日子会不那么无聊。

不喜欢读书也没关系,你可以找别的喜好,比如种花养草,学习各种技艺,想做什么都可以。

等过段时日,我可能离开京城,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跟着我一同前去。

若是习惯京城生活,不舍得离开父母亲人,你可以留下来,我会安排好人照顾你。

海霍娜定定盯着齐佑,眼眶渐渐泛红,泪水滚滚而出。

她背过头去,努力擦拭掉眼角的泪,然后说了句什么,声音哽咽到含糊。

齐佑听了个大概,好似她在说我跟你去。

他神色温柔慈悲,望着海霍娜清瘦的双肩,心里泛起了阵阵酸楚。

他不过做了人该做的事情,却令她意外激动至此。

这个世道对女人太苛刻,尊贵如戴佳氏,锦衣玉食。

一辈子困在华丽的笼中,能触及到的,不过方寸之地。

对于生母,他如今只能亏欠。

海霍娜作为他的妻子,两人都是身不由己凑在了一起,他愿意尽力待她好。

待人以诚,以心换心。

都说家是温馨的港湾,齐佑心想,他太累太辛苦,他是不是,以后也能拥有些小小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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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下起了雨,到了傍晚时分停了,空气通透凉爽下来,齐佑从海关总署回宅子, 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五岁的弘暖坐在桌前写字, 她见到齐佑进屋, 放下笔。

从椅子上轻盈跳下地, 跑着迎上前福了福身,脆生生叫了声阿玛。

齐佑看着女儿比星辰还要明亮双眸,眼里情不自禁溢满了笑, 摸了摸她头上的小包包。

那边, 两岁半的弘曙回头看了一眼, 双手抱拳遥遥请安, 继续吭哧吭哧往炕上爬,玩他近来最喜欢玩的上下炕游戏。

爷先去洗漱吧。

海霍娜安排好齐佑,又对弘暖笑着说道:暖暖快去写字,等下吃完饭再出去玩儿。

外面刚下过雨,地上湿哒哒的, 仔细着湿了鞋子会生病。

齐佑每天从外面回来,都会带姐弟俩出去玩一会。

弘暖听到海霍娜阻拦, 只要她反对的,基本上齐佑都会答应。

一心想出去玩儿的愿望落了空,弘暖撅了撅嘴, 乖乖去写功课了。

海霍娜进屋去箱笼里取了齐佑的换洗干净衣衫,轻声细语说起了家常, 无奈地道:暖暖的病刚好, 可不能惯着她。

齐佑接过衣衫, 煞有介事点头,只管着一一应好。

海霍娜见齐佑跟两个儿女听训一样,被他一下给逗笑了,嗔怪地道:你少作怪,孩子们都亲近你,倒弄得我像是坏人。

齐佑好脾气地赔笑,说道:你辛苦了,平时他们都多劳你照顾,当然以你说的为准。

海霍娜刚想说什么,听到那边弘曙在哼哼唧唧,弘暖在生气大声喊不行,知道姐弟俩又闹了起来,忙跑去劝架了。

姐弟俩成天在一起闹个不停,齐佑见怪不怪,进去净房去换衣洗漱。

换了身干爽衣衫出来,齐佑检查了弘暖的大字,开始教她拉丁文。

弘曙仍然在一旁乐此不疲地爬上爬下,爬完塌几,觉着无聊,颠颠跑来往齐佑身上爬。

齐佑干脆将他抱了起来,圈在怀里不许他动,轻点了下他右脸颊上的擦伤,问道:还痛不痛?弘曙平时闷声不响,听到齐佑的问话,蹦了一个字出来,言简意赅答道:痛。

齐佑笑了笑,继续问道:乱爬会摔跤,摔了会痛,那你以后还要不要再爬?弘曙睁大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齐佑,干脆利落答道:要!齐佑哭笑不得,两三岁的小孩子,对大人的话似懂非懂,还精力旺盛,简直狗都嫌弃。

所幸姐弟俩虽都有性格,规矩倒好。

回到京城宫里,不至于出了差错。

齐佑成亲后离开京城,转眼间已快九年。

大清开放了四个关口进行海贸,分别是江海关,浙海关,闽海关,粤海关。

管着海关的官员叫做海关监督,朝廷考虑得也周全。

为了防止他们贪腐,只允许在当地任职一年,以后不得再到其他关口,出任同样的差使。

朝廷的出发点看似很好,其实内里照样一团糟。

首先,海关官署最重要的地方,必须得懂税务。

齐佑记得,前世大清后期的税务总司官员,还是由英国人出任。

英国人来当大清的税务长官,听起来很匪夷所思。

齐佑在海关里只呆了不到一天,就完全明白,清廷当年的昏聩,以及无可奈何。

从朝廷派来的海关监督,全部出自内务府,由康熙钦点,直接听命于他,当地官员无权干涉。

首先,他们要面对的是语言关。

语言不通可以找驿官,但海关的翻译,除了涉及到很多专业的术语与词汇,还涉及到复杂的经济贸易问题。

译官学问不够,翻来翻去,齐佑看到的是乱七八糟。

税务复杂,有关国际贸易这门学科,内务府这群人钻营厉害,遇到专业知识,他们就是十足的门外汉。

再次,是税收混乱问题。

尽管海关监督只有一年的任期,他们上任时,带了一堆家人亲属前来,由他们去收税,拼命将银子往私人腰包里捞。

在这群康熙的亲信眼里,反正西洋人千里迢迢而来,想要与大清做买卖,还不得听话交钱。

否则,他们一怒之下,不买他们的货,或者不许把货卖给他们,让他们空跑一趟。

反正到时候向康熙胡乱一报,少来了几艘船又没人知道。

在康熙的心中,最担心的还是海防问题。

海关监督只要不让当地海上乱,他们从中贪污捞银子,一般都不会出事。

大清只开了四个关口,限制海船出海的规格。

康熙一是怕他们造反,二是很多海船出海之后,未在规定的时日内回来,一去不复返。

康熙的担忧,有一定的道理,采取的措施,却是治标不治本。

齐佑一直在努力建造水师,比如在黑龙江河的水师,如今大名鼎鼎,威慑着罗刹国。

他们与准噶尔,肯定有在私底下偷偷摸摸交易,但再不敢大张旗鼓,放到明面上来谈。

海船出海不回大清,不外乎是犯了事潜逃,被逼离乡,大清没有海外过得好。

若是大清能赚到钱,安稳度日。

故土难离,谁会背井离乡,到完全陌生的国度去讨生活。

以康熙的聪明,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至于他可曾有过反省,齐佑就不得而知了。

齐佑到了海关之后,大刀阔斧进行了改革。

首先,他将所有的官员拉来学习,至少他们得懂最基本的经济贸易原理,比如贸易顺差与逆差带来的好坏,如何控制与平衡等等。

学完之后再考试,考过之后方能继续当差,反之,全部革职。

其次,在海关总署加入专业译官,觉罗氏学堂的学生,又有了施展才华之地。

最后,他将海关官署的职权差使做出了细分,职权分明。

各项贸易货物的关税征收标准不同,制定海贸严禁进出口的货物种类。

鸦.片等会致人上瘾的药物,以如今的医学技术水平,还不能使其安全用于治病上。

齐佑干脆一刀切,严令禁止。

敢有种植与贸易的,重罪处罚。

兵器,以及矿产,粮食等一般严禁出口。

至于海外来的粮食,东瀛来的黄铜,佛郎机等来的大炮火器等,全部免税。

其他珠宝首饰等等奢侈物品,则课以重税。

海关的贸易物品,以及税收标准,会根据实际情形做出变动。

海关官署底下各司的人员变动,除了查实有犯事情形的,最低两年才能调整调动。

这样一来,能在一定程度上杜绝,海关监督一到任,就将自己的人安插到税收等肥差上去。

人走茶凉,等一年解职之后,后任的官员,哪肯用上任官员的人。

整顿理清之后,齐佑再说服康熙,放开了海船限制,允许大船出海。

出海的大海船如期归来,拉回了粮食,各种奇珍异宝。

康熙听到船回了大清,松了口气,欣慰不已。

户部关税一年比一年多,国库难得充实。

对于齐佑折子上关于水师的想法,答应得很是爽快。

齐佑从西洋买了许多大.枪.支,送了些回京城让他们研究制造。

另外,他调了在黑龙江河的水师将领,在他们的帮助下,在宁波与广州打造了海船,充盈了水师。

齐佑在外忙得不可开交,京城那边同样热闹得很。

太子自从索额图被幽禁赐死之后,不但与直郡王图穷匕见,与康熙之间的父子矛盾,愈发不可调和。

最终,先是直郡王被圈禁,十三阿哥几乎在朝堂之上不见了踪影。

太子则两次被废。

历史似乎在不变向前,似乎又有了改变。

如今已是太子被废的第二年,康熙写了信来,下旨让齐佑回京。

因着两个孩子小,加上路途遥远,齐佑在三年前去宁波时,独自回过一次京城。

京城的局势混乱,曹家李家仍在,八贝勒照着以前齐佑的预料,重新崛起。

只是齐佑几乎斩断了八贝勒的羽翼,在盐业上他没了进项,海贸这块他试图涉及。

趁着允许大海船出海,他们跟着有两艘船出去了。

海船出海,并不那么容易。

海上气候多变,加上一到海外,皇子阿哥的头衔就不管用了。

海船千辛万苦回来,拉了些粮食做掩盖,里面藏着些八音盒,加上各色珠宝,香水,想要偷税漏税。

货物被海关总署查出来,齐佑恰好在江海关,直接让人扣押了,按律例处置。

京城离得远,八贝勒的势力够不到,也没那么快够到。

此次损失惨重,几乎血本无归。

没了银子,八贝勒在江南读书人中的名声就没那么大了。

朝堂之上,对他的推崇虽少,康熙成日被朝臣逼着立太子,他同样讨不了好。

在京城的儿子们,除了年幼的,齐佑估计康熙谁都不信。

他这个远离漩涡的儿子,此时被康熙惦记上了。

齐佑当然不会认为是父子情深,康熙拉他回去,莫非是因为两点。

一是康熙成日杯弓蛇影,看谁怀疑谁。

二是想要拿他去对付朝臣,以及其他成年的儿子们。

齐佑亦认为,眼下他是该回京了。

等到弘暖与弘曙睡了之后,齐佑告诉了海霍娜回京的事情,道:以后我们应当不会再回来,宅子是赁来的,还给房主即可。

余下如书本等东西,照着以前那样处置。

他们搬家得多,海霍娜对处置家什等,早做得驾轻就熟。

齐佑读了许多书,照理是爱书之人。

但他从来不留书,全捐给了当地的学堂。

其他的如家什,用不上的衣衫等,则拿去典当行死当。

得来的银子,再拿去买米面,分送给穷苦百姓。

起初海霍娜还不理解齐佑的做法,他告诉她,宅子里摆设的家什物件,他们穿的衣衫,都不算顶顶贵重。

对于穷苦百姓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及。

贵重的东西送出去,他们拿到手上,也是偷偷去变卖掉,换取其他实用的东西,还不如直接给他们最需要的粮食。

海霍娜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施恩要施得准。

齐佑就是那种真正让人感到舒服,温暖的人,能直达人心。

成亲以后,两人从没有红过脸。

海霍娜所有不懂的地方,齐佑很有耐心,会掰开揉碎了教给她。

这些年来,齐佑只守着她一人过日子。

也有官员送女人前来,他全都拒绝了。

信守了成亲时承诺,给她足够的自由与尊重。

海霍娜读了许多书,走过了无数的地方。

她的眼界跟着在提高,不断充实着自己,让自己跟得上他的脚步。

哪怕,他总是会停下来等她。

她不会让他久等,卯尽全力去追。

在出嫁前,额涅告诉她,男人敬重嫡妻看似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得有宠爱。

就像是宫里的嫔妃们一样,得宠的与不得宠的,待遇差别可大了去。

嫁给齐佑之后,海霍娜认为额涅说错了。

夫妻之间,还是能并肩前行,并且保持自我与独立更重要。

他们能一起看日出日落,也能在他忙碌离开时,她独自欣赏花开。

哪怕有了孩子,她照样让自己先过好了,再来管他们。

如今他们的儿女,聪明伶俐。

没有其他贵人家中的孩子,脸上如蒙了一层石蜡般,雾蒙蒙的钝感。

作为妻子,海霍娜看到了齐佑所做的事情,她深深认为,他应当有更广阔的的天地,不该困在海关官署这一块。

他们总有一天要回京城去,在外肯定自在,离开京城这些年,她享受了最好的时光,已足矣,无悔。

海霍娜明媚一笑,说道:我先前还准备问,过年是否得回京去。

这两日我去铺子里买些当地的特产,总得带些年礼回去。

皇上那边,你看送什么好?齐佑笑了笑,说道:多带瓶红酒回去吧,汗阿玛喜欢喝。

他知道我们没钱,不会计较的。

海霍娜一向听齐佑的,出去买了年礼时,她给戴佳氏买了好些海珠,以及海外来的香脂香膏。

比给她亲生额涅的礼物,还要贵重数倍。

安置收拾好之后,一家四口回到京城时,恰好下了大雪。

姐弟俩习惯了温暖的地方,一下到了寒冷之地,身体倒没事。

反倒难得见到雪,兴奋得很,恨不得冲到雪里面去打滚儿。

齐佑先进宫去拜见康熙,乾清宫依旧看上去金碧辉煌。

只不知是康熙平时久住畅春园,宫里久未住人之故。

一进东暖阁,齐佑就感到一股隐隐的腐朽之气扑面而来。

康熙瘦削得颧骨上的皮快挂不住,直往下耷拉。

眼袋再掉下来,好像一大一小两个口袋,精神虽算好,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老态毕现。

齐佑上前请了安,康熙叫了起,眯缝起眼睛,不住朝他细细打量。

几年未见,这个儿子好似变了,好似一点都没变。

变了的是,因为赶路辛苦,加上常年吹拂海风,他黑瘦了些,看上去略显疲惫。

没变的是,他身形挺拔,眉眼温和。

还是如水一般,以前是平静的湖泊,如今的他如大海。

白居易诗中所写,海漫漫,直下无底旁无边的大海。

康熙胸口涌动着说不清楚的情绪,凝滞了下,脸上浮起了笑,说道:回来了啊,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快过来坐,你怎地没将弘曙带进宫来,我这个玛法,还没见过他呢。

齐佑谢恩后落座,无奈地道:他们姐弟太淘气,一路上闲不住,先前都累得睡下了。

怕带进来哭,吵到汗阿玛。

等他们睡醒之后,再带来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听齐佑提到弘暖,顿了下,说道:弘暖那丫头,听说已经在读书了?齐佑说了是,年后我打算把她送到顺义学堂去读书。

康熙眉头皱了皱,到底没有多说,问起了齐佑海关那边的情形。

齐佑如实回答了,康熙听得满意不已。

军事加强,户部有了银子,应付起来还不吃力,脸上堆满了笑,道:有了宁波与广州,加上黑龙江河的水师,海上这块的军事,以后没什么可担心之处。

东瀛不足为惧,罗刹国更不怕。

康熙说了些准噶尔那边的动静,最令他遗憾的,还是西疆:京城这些人,真没一个可用之才。

想当年,老大太子…….提到先直郡王与先太子,康熙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说道:我这个当阿玛的,自认为没有对不住他们之处,倒是养出了两个白眼狼!齐佑沉吟了下,抬眼看向康熙,诚恳地说道:汗阿玛,我这次回京,给大哥与二哥也带了年礼。

我想亲自送去,去看看他们。

康熙定住,一瞬不瞬看着齐佑,许久都未曾做声。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2 23:11:41~2022-12-13 23:4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粥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04 ☪ 第一百零四章 ◇◎无◎雪花飞扬, 在空中飞卷。

蓝底匾额上的咸安宫几个烫金大字,蒙上了层雪,看上去灰扑扑的。

刺骨的寒风在夹道中旋转呼啸,转瞬间, 全身就被吹冷成了冰。

齐佑裹起了大氅, 动了动僵硬的双腿, 走了上前。

守门的太监与护卫听到动静, 缩着脖子探头出来张望,一脸不耐烦。

齐佑平时在京城的时日不多,他们看他眼生。

好一阵后, 脸色纷纷变了, 堆满笑跑出来, 躬身见礼请安。

管钥匙的护卫一溜烟小跑着上前, 忙着打开侧门。

锁匙碰撞,哗啦中透出股股寒意。

锁打开之后,护卫推了下门。

门好似卡住了,一下没推开。

他再用了些力气,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勉强打开了大半。

齐佑盯着半开的侧门一会,抬腿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吱吱呀呀一阵响动, 再次合上,落锁。

雪在地上覆上白白的一层,盖住了杂草枯木。

廊柱的油漆斑驳, 一片片像是长了藓。

廊檐下明黄的碎琉璃瓦片上,几只麻雀翘着尾巴在啄着什么。

听到动静, 叽叽喳喳齐叫唤, 拍动翅膀, 扑腾着飞走逃窜。

屋内的石氏听到动静,将门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朝外打量。

看到齐佑与提着包裹的得高与桂和三人,神色愕然,赶紧将门打开,奔上前福身见礼。

齐佑忙颔首还礼,叫了声二嫂。

石氏瘦得颧骨嶙峋,脸颊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应了。

她拢了拢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灰白中夹杂着些黑发。

齐佑恍惚了下,眼睛阵阵干涩。

谁?!暗哑中夹杂着不耐烦的声音,从东暖阁传来,接着是女人的嘤咛娇喘。

石氏垂下头,脸一阵红一阵白,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齐佑皱起了眉头,朗声答道:二哥,是我!屋内静默了一会,窸窸窣窣之后,是不耐烦地低声呵斥:赶紧穿好滚!齐佑暗自叹息,朝得高桂和示意,对石氏温声说道:二嫂,我刚从广州回来,给您与二哥带了些当地的土产,不贵重,就图个新鲜。

石氏哎哎了两声,赶着要上前接,又怕怠慢了齐佑,一下手足无措呆站在了那里。

齐佑不忍再看,听到东暖阁动静停下来,抬腿走去。

到了门边,一个衣领还敞开着的年轻女人垂着头冲出来,对齐佑福了福身,侧身飞快走了出去。

屋内光线昏暗,齐佑适应了好一会,方看得清楚些。

废太子胤礽比以前胖了一圈,脸庞跟发面馒头一样,肿胀的眼泡,使得眼睛成了一条线。

身上裹着半旧的锦袍太紧,将身子勒成一节节,盘扣好似会随时飞出去。

胤礽披散着头发站在塌前,神色怔忪望着齐佑,喃喃道:真是老七?齐佑笑着上前见礼,微笑着叫了声二哥。

胤礽动了动,脸上浮起些讥讽之色,说道:哟,我可担不起你这个礼。

如今我得向你请安下跪才对。

说完,他作势要跪。

角落里摆着几个炭盆,黑炭刺鼻,屋内空气浑浊,透着难以形容的怪味。

齐佑没搭理胤礽,走过去推开窗棂。

胤礽腿弯下去,见齐佑没有阻拦,一下僵在了那里,跪也不是,起也不是。

外面冰凉的空气涌入,齐佑觉着舒服了些,转头望着胤礽,指着他被崩开的盘扣,不加掩饰说道:二哥,起来吧,您这样实在难受。

胤礽悻悻哼了声,站起身拢了拢衣袍,说道:这里比不上你的王府,要是不嫌弃,就随便坐吧。

齐佑合上窗棂,留了条小小缝隙,走过来在塌上坐下。

胤礽提起茶壶,倒了杯半温的茶水递过去,说道:老三老四奉命看管着咸安宫,你来可得了他们的同意?康熙神色复杂的脸色,在齐佑脑子里浮现。

当时他过了很久,才含混不清唔了声。

齐佑吃了口茶,说道:我得了汗阿玛的允许,等下我还要去看大哥。

胤礽提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片刻过后,他放下茶壶,呵呵呵呵笑。

他越笑越大声,笑声瘆人,像是寒风的呜咽,又像是破风箱的嘶鸣。

齐佑面色平静看着胤礽,他笑得涕泪横流,弯腰大咳不止,咳得惊天动地,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石氏惊恐不安走到门边,掀起门帘往屋内仓惶张望。

齐佑抬眼看去,朝她点头颔首,宽慰她道:二嫂,没事。

石氏肩膀塌下去,努力朝齐佑挤出一丝笑,放下门帘轻手轻脚离开。

齐佑望着晃动的门帘,默然片刻,提壶满上了胤礽的茶碗,说道:二哥,喝口水。

胤礽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妪般,缓缓直起身,抬起衣袖,随意抹了把脸,抓起茶碗咕噜噜灌了下去。

砰地扔下茶碗,胤礽红彤彤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淬满了不甘与恨意,咬牙切齿说道:我没事,我偏要好生活着,活得好好的,气死那些看笑话的!齐佑想了想,轻声问道:二哥,您这是与谁置气呢?胤礽猛地看向齐佑,额头青筋突起,愤怒地道:难道我不该气,不该恨?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失去,可害怕的东西!大不了一死,大不了一死!恨意太浓,齐佑被冲得垂下眼眸,沉吟了下,说道:弘皙还住在宫里。

二哥,您看看二嫂,还有您的小儿女们。

兴许,我说这句话,有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意思。

可是我还是要说,二哥,愿赌服输。

胤礽呼吸急促,眼里是疯狂的光,他死死盯着齐佑,怒吼道:我不服!老七,我当了快四十年的太子,四十年的太子!老七,你读了那么多书,史书上可有如我这般的老太子,处处活在他的眼皮下。

吃什么,穿什么,读什么书,做什么事,身边伺候的人,全都由他人决定,连呼吸都不得自由的太子?我不欠谁,这个太子之位,是我的额涅,我的舅家亲人,拿命替我换来。

我不欠谁,谁都不欠!齐佑提壶,替胤礽再倒了碗茶,说道:二哥,哪怕您心中有再多的怨恨,事已至此,您又待如何?好好活着吧,让与您一起的家人们好过一些,这是您目前能唯一能做的事情。

胤礽的眼泪猛然汩汩而出,双手捂住脸,肩膀抽搐着,无声痛哭。

齐佑没有劝,安静坐在旁边看着胤礽哭。

等到他哭完,递上干净的帕子,茶水。

胤礽不客气接过帕子擦拭脸,喝了几口茶。

他眼眶虽然愈发肿,看上去倒松快了些,深深吐出口浊气,哑着嗓子说道:老七,我一落败,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你能来看我,还能叫我一声二哥,我承你这份情。

齐佑笑道:我也做不了什么,以后有我在京城,你们的吃穿用度倒不用太担心。

锦衣玉食我办不到,能保证你们能吃饱穿暖。

明日我让人送些好的炭,几身合体的衣衫进来。

胤礽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臃肿的身子,神色黯然下去,自嘲地道: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四下连指甲盖大小的纸都看不到。

我除了塞一肚子猪食,与女人玩乐,还能做什么呢?时日漫长,白天黑夜没完没了。

我不能让脑子空下来,一空,我会胡思乱想,会疯掉。

齐佑眉头皱了皱,说道:明年我打算送弘暖去顺义学堂读书,我会跟汗阿玛提一提,让侄儿侄女们一起去顺义。

他们兄弟姐妹们在一起读书,也好有个伴。

胤礽愣愣看着齐佑,鼻子直发酸。

他凄然一笑,说道:是我连累了儿女。

老七,一切都拜托你了。

说完,起身行礼。

齐佑赶紧拦住了他,说道:二哥,您坐吧,别讲这些虚礼。

倒是您,要多动一动,太胖可不好。

胤礽坚持着见了礼,目光炯炯盯着齐佑,朝屋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老七,我再托您一件事,将弘皙弄到宫外去住。

齐佑迎向胤礽的视线,坦率说道:他太年轻了,还是让他留着吧,有人看着不会出事。

胤礽愣住,过了半晌,他跌坐在塌上,苦笑道:也是,出去被有心人挑拨,只会害了他。

齐佑看了下天色,站起身说道:二哥,我得走了,您多保重。

胤礽缓缓站起来,将齐佑送到门口。

在错身的瞬间,将手里的纸团不动声色塞了过去,摆摆手,说道:我不能出门,就不多送你了。

齐佑捏了捏手心,对走过来相送的石氏颔首欠身,二嫂留步。

离开咸安宫,齐佑到了先直郡王的府上。

与咸安宫一样,曾经金碧辉煌的王府,大门油漆斑驳,到处都透着腐朽与破败。

胤禔与胤礽不同,他瘦得惊人,眼眶深凹进去,衣袍挂在身上,随着他来回的走动晃荡。

一见到齐佑,他先是愣了下,飞快冲过来,枯瘦的双手猛地抓住齐佑,桀桀如同老鸹般狂笑:老七,你来了,真好,你来了!齐佑抽挥手,叫了声大哥,转头四下打量。

到底是以前的王府,屋子里虽然冷,倒比咸安宫要好一些。

胤禔停止了笑,狐疑地打量着齐佑,问道:外面重重护卫看守着,你如何能进来?话语微顿,接着他眼睛一亮,急促而期待地说道:你可是来放我出去,汗阿玛查明我是被冤枉的了?齐佑就那么望着胤禔,残忍戳穿了他的幻想,说道:我跟汗阿玛请求,来看看您。

今天我刚回京,先前顺路去看过了二哥,出宫之后再来了您这里。

胤禔眼里的光散去,又猛然疾走旋转,拍着手掌大骂:该!活该!老二不是好东西,老三更不是好东西!老七,我跟你说,老三自小就不是好东西。

呸!什么书读得好,他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去,沽名钓誉的混账王八蛋罢了!齐佑被胤禔转得头晕,伸手拉住他,说道:大哥,别骂了,坐一会吧。

胤禔停下脚步,目光直直看着齐佑。

突然,他一下抓住齐佑的手臂,慢慢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声凄凉,传得很远很远。

等到胤禔哭得差不多了,齐佑蹲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劝慰道:大哥,地上冷。

起来吧,仔细着生病。

胤禔哭得嗓子都冒火,眼泪干了,撑着膝盖站起身,坐回塌上。

胡乱擦拭了脸,沙哑着嗓子说道:老七,你能来看我,也只有你来了....齐佑见胤禔没再流泪,却看上去比哭还要哀伤。

他摸了摸炕桌上的茶壶,见还微温着,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说道:大哥,您喝点水。

胤禔接过茶碗喝了几口,难过地道:我这里没有好茶招待你,瞧这茶汤跟泥浆一样,如今只能吃这些茶了。

老七,你嫌弃吃不下的话,我也不会怪罪你。

茶是陈茶,茶水有些浑浊,肯定比不上以前。

齐佑听得哭笑不得,见到胤禔还能挑剔吃穿,倒是放下了些心,说道:大哥,我让人给您送些茶叶来。

其他的吃穿用度,我都回去给您准备一些。

不过,您得多担待,锦衣玉食是不行了,我真没什么银子。

胤禔斜乜了齐佑眼,幽幽叹息一声,落寞地道:我哪能不知道你,就靠着俸禄田庄过活。

你待奴才下人宽厚,还不贪污受贿,能有银子才怪。

你有这份心已经足够,我如今也不挑,戴罪之身,能多活一日都是万幸,哪能还挑剔。

齐佑如同在胤礽那里一样,问了胤禔的意见:大哥,侄儿侄女们没人看着,长久以来也不是个事。

我打算年后送弘暖去顺义学堂读书,您要不要他们也一起去?只是,二哥的孩子们也要去。

胤禔怔了怔,出神望着某处,半晌后凄然一笑,说道:我们斗了这么些年,如今两败俱伤。

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儿女们还能动,让他们去吧。

不管他们如何对待彼此,我是管不着了,各安天命。

齐佑说了声好,大哥,我得回去了。

等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您。

您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胤禔看向齐佑,满脸不舍怅然。

他知道,齐佑这句话不过是安慰。

这次来看他,得了康熙允许不易。

若是经常来看,就得惹怒康熙了。

胤禔脸色一暗,嘴里苦涩蔓延,说道:宫里的人向来势利眼,额涅那边,你让成妃母帮我照看些。

我这个儿子,没能尽孝,还让她成日为我操心,实在对不起她。

齐佑一口应了:好,惠妃母那边,我会跟额涅去说。

大哥,您活得好,惠妃母才会好。

胤禔眼又红了,抽噎了下,说道:老七,你送东西进来时,给你嫂子多准备些,快要过年了,给她几身新衣衫穿。

她嫁给我这么多年,生了一堆儿女,身子不好。

又陪着我圈禁,眼都快哭瞎了。

老七,你去吧,以后,你的侄儿侄女们,一并都交给你了。

齐佑想到先前见到的伊尔根觉罗氏,她比石氏看上去还要苍老,头发几乎已经见不到黑色。

他点点头,说道:先前我听到大嫂在咳嗽,我再去太医院给她开方子,抓些药送进来。

胤禔脸上浮起笑,站起身送齐佑出门。

他压低声音,在齐佑耳边飞快说了几句,然后恢复了正常的声音,说道:老七,你再给我送些酒进来。

齐佑笑笑,走出屋外,朝胤禔抱拳,大哥,回去吧。

酒就别吃了,喝酒伤身。

胤禔瞪眼要发怒,齐佑已转身大步离开。

他脸上的神色淡去,站在廊檐下,失神望向天际某处,久久未动,几乎与风雪融为了一体。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3 23:42:22~2022-12-14 23:2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筱媚清涟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05 ☪ 第一百零五章 ◇◎无◎齐佑将抚平的纸重新揉成团, 扔进了炭盆里。

火苗窜上来,很快就烧成了灰烬。

他未再看,开始整理要交给康熙的文书。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人走茶凉。

这两句话兴许不是真理, 但蕴含了绝大部分的道理。

权势斗争是不见血的刀, 对于齐佑来说是把双刃剑, 他并非清高狷介, 不屑于拉帮结派。

道不同,不相为谋。

齐佑需要的,是有相同理念的伙伴, 而不是为了富贵荣华站队的帮手。

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以后就需要付出相应的回报。

何以为报?提拔他们的家族, 许以他们高官厚禄。

或者, 弹鸟尽,良弓藏,走兔烹。

前者,他必须用天下苍生的利益换取自己的上位,与曾经的太子, 直郡王他们的做法有何区别?后者,实乃非君子所为, 恕他难以苟同。

这么多年,他都坚持过来了,打下了广泛的基础, 从顺义到北地,再到几大关口。

有兵, 有文, 有经济民生。

齐佑不再需要太多的支持。

呼声越高, 对康熙,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当然,这些人对齐佑来说,并非全无用处,他只要他们保持中立就好。

齐佑对胤礽说,愿赌服输,其实也是在告诉自己。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能接受。

付出并非都有回报,放平心态,忙中会出大错。

齐佑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文书,到了时辰,回到卧房歇息。

躺下来合上眼睛,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起来,收拾好进宫。

在马车上,他习惯性微眯上眼,思考一天要做的事情,检查中间是否有疏漏。

海霍娜带着姐弟俩进宫见戴佳氏与康熙,弘暖好奇,拿起车帘挡着寒风,打量外面的街道。

弘曙与以前一样,撅着屁股闷声不响爬上爬下。

海霍娜见齐佑在沉思,将一刻不肯停的他搂在怀里,凝视着他的眼睛,细声细气商量:等下进宫见到汗玛法,你可记得要如何做呀?弘曙定住,眨着乌溜溜的眼睛想了下。

他抱着胖拳头,脑袋点了点,做出请安的动作后,扭动着身子往下滑。

外面又冷又黑,弘暖看了会感到没劲了,放下了车帘坐好。

她见弘曙闹腾,拉过他,咯咯笑着将他的胖脸蛋好一通乱揉。

弘曙胖脸挤成一团,嘴张成了一个圆,晶莹的口水,颤巍巍挂在身前。

弘暖呃了声,嫌弃地放开了他。

姐姐,再来。

弘曙好似玩出了兴趣,伸手去拉弘暖的手往自己脸上放。

海霍娜看得好笑,拿帕子熟练擦拭掉弘曙嘴角的口水,同时又犯愁。

弘曙这满身口水的傻样,等下不知会不会被康熙嫌弃。

再看身边安然自若的齐佑,海霍娜又放下了心。

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亦不担心康熙与戴佳氏,会逼着齐佑再娶侧福晋格格,多生孩子开枝散叶。

到了神武门下马车,齐佑抱着弘曙,海霍娜牵着弘暖一起前往乾清宫。

天还未亮,四周挂着灯笼,森严肃穆。

弘曙难得安安静静,依偎在齐佑的怀里。

弘暖往齐佑身边靠近了些,抬头仰望着他,小声说道:阿玛,好安静啊。

齐佑朝着弘暖温柔一笑,腾出手轻抚她的头,别怕,阿玛与额涅都在。

弘暖嗯了声,脸上重新绽开了笑容。

弘曙胖胳膊搂得更紧了些,乖巧贴着齐佑的肩膀。

齐佑望着眼前雕栏玉砌的白玉栏杆,雪已经扫净,四下依然冷得刺骨,空气都好似凝固了。

他与弘暖一样,从小到大都不喜欢紫禁城。

尤其是在冬日,天地间只余下了冷意。

早起时去上学,走在夹道中,他心里总是空荡荡的,无限寂寞。

如今与妻儿们走在一起,齐佑并未感到轻松。

并不是亲情的温暖不足以抵消荒芜,而是森森宫廷带来的意义。

森严,冷酷,禁锢,血腥。

乾清宫灯火辉煌,康熙无论是否上朝,都在寅时左右起身。

此时他已经用过了早点,在御书房里坐着。

手上拿着一本折子,已翻开了好一阵,脑子有些杂乱,想着昨日齐佑的种种,半个字都未曾看进去。

梁九功上了年岁,常年弯腰躬身,好似缩了水的干虾米。

他轻手轻脚走上前,轻声道:皇上,淳王爷来了。

康熙道了声宣,放下折子,身子在椅子里不由自主动了动,抬眼朝门外望去。

齐佑与海霍娜一起进了屋,领着姐弟俩上前请安。

康熙不错眼看着极为肖似齐佑的两人,弘暖玉雪可爱,落落大方。

弘曙憨态可掬,两人的一双眼眸,都明亮如星辰,灵气逼人。

他心里一暖,说不出的欢喜,笑得直合不拢嘴,连声道:好好好,快起来,到汗玛法面前来,让汗阿玛好生看看你们。

弘曙偏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康熙,弘暖懂事,忙拉着他走过去。

她脆生生再叫了声汗玛法,弘曙则直直盯着御书桌。

康熙顺着弘曙的视线看去,笑着逗他:弘曙想玩什么?弘曙没有回答,垫着脚尖往上看,他穿得厚,一下没站稳。

歪歪倒倒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呆了下,小胖手拍着胸口说道:哎哟,吓我一跳。

康熙见弘曙摔跤,本来以为他会哭,见到他跟大人一般的举止,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忍不住要亲自上前拉他起身。

弘曙撑着地,熟练灵活地爬了起来。

见康熙朝他伸出了手,顺势搭了上去,很不见外翘起腿就要往上爬。

海霍娜看得紧张,见齐佑微笑不语,暗自松了口气,跟着在一旁含笑看着。

康熙抱起了弘曙,学着他那样哎哟了声,看上去丁点大的小人,身子还真不轻,结实。

咦,这脸蛋怎么伤了?弘曙流利答道:摔伤了。

康熙愣了下,噗呲一下又笑了起来,拉过笑弯了眉眼的弘暖到身边靠着,对着齐佑说道:你瞧,他脸都伤了,还这般不在乎。

平时你可得多看着些,脸蛋上顶着一块疤出来,你当阿玛的见了不心疼,我当汗玛法的可不依。

齐佑笑着应了,他向来淘气,一下没看住,就不知跑到哪里去闯祸了。

小孩皮实一些也好,谁不是摔摔倒倒长大。

以前弘暖如他这般大的时候,也爱乱跑乱跳,如今大些就好了。

康熙深深看了齐佑一眼,唔了声不置可否。

弘曙探着身子在朝御书桌上看,康熙笑着问道:你在找什么?弘曙大声答道:糖!康熙愣了下,笑着轻拍了下他的屁股,你个贪嘴的,汗玛法这里没有糖,去跟你阿玛要!齐佑见康熙被弘曙一番折腾,额头已经冒出了汗,忙上前将他揪着放在了地上。

弘曙不哭不吵,御书房里新奇东西太多,他蹬蹬瞪又朝立柜跑了去。

康熙眼神不停看向弘曙,生怕他摔了,又慈爱地问弘暖:平时在家中都玩些什么呀?弘暖清脆地答道:回汗玛法,平时在家里,我得上学,读书写字,写完功课后才能玩一会儿。

阿玛教我写了计划表,我得按着十二时辰的计划来做事,可辛苦了。

康熙恍然忆起年幼的齐佑,他在弘暖这个年纪时,每天勤学苦读,功课出众。

在上书房,将所有的兄弟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如今,他们早已经长大,生儿育女,他也已经快当翁库玛法。

世事变幻,他亲手抚育,付出了无数心血,盼着他们成才的儿子们。

霍霍磨刀,干戈相向,再挥向他这个亲爹。

康熙问了几句弘暖的功课学习,龙心大悦,连声夸个不停,又对海霍娜说道:你将他们姐弟教得很好,以后带着他们多进宫来请安。

景仁宫也冷清得很,有孩子在,正好热闹热闹。

海霍娜应是,康熙赏了她柄玉如意,姐弟俩一人一块怀表,便让他们去了景仁宫,留下齐佑说话。

康熙喝了口茶,感慨万分道:如今上了年岁,就盼着能儿孙满堂,一家子和和美美在一起。

齐佑觑着康熙黯淡的脸色,主动将见胤礽胤禔的一些情形说了,汗阿玛,眼见快过年了,天气实在太冷,我给大哥二哥他们备了些炭,厚衣衫与吃食送进去。

康熙冷哼一声,横着齐佑说道:就你好心!老大性子暴躁,不顾兄弟父子之情。

老二眼高手低,总以为有旷世之才,恨不得马上做了大清江山的主。

他连身边的太监都管不好,何以管天下。

他早忘了自己姓觉罗氏,把自己当成了赫舍里氏!齐佑看着康熙不停怒骂,上下翕动的嘴唇,胡子乱翘。

恍然觉着,他骂人时的举止形容,看上去与胤禔还挺相似,真不愧为亲父子。

他们从没错,是天下负了他们。

康熙骂得口干舌燥后方停下来,吃了口茶,瞪着齐佑道:以后你少管他们,自小锦衣玉食,就是养得太好了。

早该让他们体会一下吃粗糠腌菜的日子,省得成日自以为是。

齐佑好脾气笑了笑,说了明年将弘暖与堂兄妹们一起送到顺义去读书的打算。

照说他们要在上书房读书,只汗阿玛,不敢瞒您说,他们身边虽有奴才伺候,奴才看菜下碟,没个人看着,他们迟早得被养废养偏了。

还是送到学堂去吧,早些让他们学着独立。

住在学堂里,有舍监先生看着,前期让那拉氏在那边住一段时日,看着他们习惯安定下来。

顺义离得近,我过几天会去看一趟。

胤禔胤礽小儿女们的下场,康熙自是一清二楚。

自从他们被圈禁之后,弘皙他们早懂事的,吓破了胆,惠妃成日惶惶不可终日。

其他小的由奶嬷嬷贴身奴才伺候,哪能真正尽心,看着他们小,暗地里还不知怎么欺负呢。

除了齐佑之外,迄今无人去管他们。

诚郡王等都在京城,他们这些叔伯,从未伸出过手帮他们一把。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孙,康熙到底心生不忍,对其他几个儿子,心里就多了层埋冤。

他们要远离京城独自上学,身边没人伺候,康熙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来怕他们照看不好自己,二来怕他们被有心人挑拨。

听到齐佑将弘暖也送去,有他经常去看望,康熙马上放下了心,一口应了:在觉罗氏学堂读书,也算是家学。

只老七,你如今跟前才一儿一女,应当多生几个才是。

当年你说不熟悉,不要侧福晋。

年后我打算给你们兄弟再封一封,你屋里仅有那拉氏一人,仔细让人笑话你。

齐佑笑着说道:汗阿玛,儿女们不是想要就能有,还要讲究缘分。

我不贪心,只想着尽心尽力将弘暖弘曙养育好。

至于侧福晋格格这些,我还是不要了吧,夫妻两人过日子已足够,再添人就吵,拥挤了。

他们笑话,就笑话去吧。

自己家中后宅乱糟糟的,哪来的脸笑话我呢?康熙想着自己的儿女一大堆,结果闹得不可开交,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后宫的嫔妃更多,私底下哪能真正一团和睦。

当年那种被齐佑气得牙痒痒,却又说不出口,深感无力的感觉,霎时之间全涌上心头。

康熙悻悻盯着齐佑,想骂句兔崽子,一开口,却笑了起来,无奈摇摇头,说道:这么些年过去,就你一点没变。

齐佑赔笑,拿出整理好的文书递上去,说道:汗阿玛,您看看这个。

康熙斜了齐佑一眼,边翻边笑道:你一回来就开始忙,也不歇几日。

翻看了阵,康熙的眉头紧皱起来,神色变幻不停,说道:真当如此?齐佑说是,这些数据,我不敢说十成准确,至少九成九没错。

当年我去顺义时,前去的流民从各地而来。

我听他们说闲话,比如村子里哪家有傻子,或者脑子不大好的,或者生了不治之症的人。

再听了一些他们祖上父辈的亲事,就多了个心。

事关姻亲,又关系到后世子孙,我不敢轻易下决断。

到了北地,再到其他地方,都在收集数据。

经过分析,若是血缘相近的亲戚成亲,育下的后代,极大可能会有呆傻,以及生病的危险。

早在多年前,齐佑就想过要改变满汉不同律的规矩。

以前是时机不成熟,加上实在分身乏术。

这些年来,齐佑收集的数据样本已足够多,更有说服力。

趁着明年选秀,选秀后旗人家里要忙着定亲,正好将这份数据公布出去,着手开始促进真正的旗汉联姻。

等到旗汉成了姻亲,再提出修改律法,所遇到的阻力就会小了。

康熙不解道:同族是不婚,这可是表兄妹成亲,哪就能有事了。

佟佳氏好几个姐妹进宫,加上蒙古科尔沁的女子送进宫,后宫中康熙的表亲可不少,齐佑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

都说儿女是父母双亲的骨血,有来自父亲的,自然也有来自母亲的。

同族同宗,表亲堂亲是一样的道理。

齐佑尽量用康熙能听懂的来解释,思索了下,干脆直接说道:旗人就这些,来来回回都认识,谁都连得上亲。

旗人能纳汉人女子为妾,私底下,也有娶汉人女子为妻者。

不若旗人姑娘也可以嫁给汉人,真正放开联姻。

一则,我不希望看到,以后旗人生出一堆有病的傻子后代,二则,此举还可以真正促进满汉和睦。

顺治当年就极力推行旗汉联姻,可惜他驾崩得早,最后此举被旗人反对,又改了回去。

康熙喜欢汉人姑娘的温柔小意,年纪越大,安置在热河行宫等处的汉人姑娘越多。

喜欢汉人姑娘只是其一,这种理由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能真正促进满汉关系,对康熙来说方事关重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此事对齐佑来说,他得不到什么好处,御史参奏,文人酸儒写文骂他。

康熙能想到,此举一出,齐佑肯定会被很多与表亲有联姻的人骂。

在京城的权贵中,就不乏有很多这样的官员。

开始担忧齐佑声望过高,康熙想到他要被骂,又不乐意了,沉声道:此事你先别放出去,等到年后衙门开笔时再提。

那时候,我打算封一封你们兄弟。

齐佑听到康熙第二次提及加封,心里一动。

借着加封,康熙是想看清,哪个儿子在朝中的声望更大。

齐佑这次也想亲眼看看,八贝勒究竟有多少人支持。

四贝勒那边,会做出如何举动。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4 23:22:11~2022-12-15 23:4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被困在时光里的小孩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巴啦啦辣 15瓶;绿苔衣、甜粥粥、绿筱媚清涟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06 ☪ 第一百零六章 ◇◎无◎新年很快来临, 中间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雪,外面几乎滴水成冰。

齐佑不清楚现在小冰河时期可有过去,又或许他在南方呆了几年,身子已不能与年轻力壮时相比。

他觉着京城比在北方的时候还要冷, 一到屋外, 冷空气好像往人脸上啪啪啪, 直呼巴掌, 气都快透不过来。

弘暖弘曙姐弟俩,开始见到雪时兴奋了几天,后来几乎不能出门, 两人都受不了。

大一点的, 在屋内怏怏不乐, 打不起精神。

小点的, 哼哼唧唧赖在地上打滚儿,吵着要出去玩。

齐佑抽空尽量陪着姐弟俩,或者将他们裹得严严实实,进宫去陪戴佳氏说话。

这天傍晚,齐佑领着姐弟俩从景仁宫出来, 经过坤宁宫,打算从神武门出宫。

走出涌道, 齐佑看到弘皙裹着大氅,怔怔站在那里出神,不由得脚步微顿。

弘皙听到动静, 忙抬眼看了过来,神色中的仓惶与脆弱一闪而过。

见到是齐佑, 他急着两步上前, 抱拳请安。

齐佑回京之后, 还是第一次见到弘皙。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成亲亦在宫里。

与弘旺,自我吹嘘的弘历不同,他才是弘字辈中,唯一真正跟在康熙身边长大的皇孙。

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与康熙大婚后就住在坤宁宫,自她薨逝之后,康熙后来又有了孝昭仁,孝懿仁两任皇后。

坤宁宫却无人再住进去过,只用于平时祭祀。

弘皙站在这里,齐佑不知他是在怀念孝诚仁皇后,还是在怀念胤礽仍是太子时的风光。

齐佑笑着朝弘皙颔首打招呼,叫过弘暖弘曙见礼,说道:这是弘皙哥哥。

弘曙胖脸蛋上满是不解,坚持道:阿玛,是伯伯。

以前在外地,弘曙习惯了见到年纪长的叫叔伯,年纪小的叫哥哥。

弘皙虽然只二十岁出头,已经蓄了须。

加上眉眼间透露出来的疲惫,令他看上去足足有三十岁出头,比齐佑都苍老。

齐佑心里叹息了声,温声纠正他道:这是大哥,不是伯伯。

你们是堂兄弟,同你平时遇到的外人不一样。

弘曙似懂非懂,听话地叫了声哥哥。

弘皙被奶声奶气的弘曙逗笑了,说道:七叔出去这么多年,我们这些堂兄妹见面都不认识了。

齐佑笑着说道:以后在京城,大家多见面来往,也就熟悉了。

你没事的话,就来我那里坐坐吃杯茶。

自从胤礽被废之后,其他人都在避嫌,齐佑是第一个邀请他到府里做客的人。

弘皙喉咙一梗,神色激动。

不过渐渐地,弘皙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下来。

齐佑往咸安宫里面送了炭火吃食衣衫等东西,私底下已经有人议论纷纷。

弘皙作为胤礽的亲儿子,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咸安宫都不敢靠近。

到底怕给齐佑带来麻烦,弘皙深深抱拳见礼,说道:多谢七叔。

齐佑知道他为了胤礽而谢,微笑着说道:举手之劳罢了,你无须想太多。

外面太冷了,早些回去吧。

弘皙勉强挤出一丝笑,低声道:七叔,快过年了,一切还得有劳您。

到过年时,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

往年毓庆宫早就粉刷一新,到处喜气洋洋。

紫禁城各处都已经粉刷过,朱红的宫墙,碧绿的廊檐,明黄的琉璃瓦。

映着白色的雪,五彩斑斓,热闹喧哗。

除了已经长了杂草,空无一人的毓庆宫,荒芜冷清的咸安宫。

齐佑笑着应了,过年要吃杀猪菜,我会送半扇猪进去。

当年我与你阿玛,还有你大伯父,曾一起从顺义抬了半扇猪回宫。

弘皙出神听着齐佑说起他们幼时的事情,眼神一片灰暗。

以前弘皙因为胤禔处处与胤礽作对,ᴶᴼᴶᴼ所以恨他。

胤禔如今同样身陷囹吾,他不知道该恨谁。

从皇太孙的位置上,一下跌落下来,却不是跌落在谷底。

他迄今依旧住在宫里,康熙待他一切如常。

弘皙反而更加诚惶诚恐,好像跌落在半空中,脚下一片虚浮,没有着落。

弘曙不耐烦听大人说话,跑到墙角跟去踩积雪。

弘暖劝不住,见他玩得开心,干脆加入一起去乱踩。

鹿皮靴子不太防滑,还会漏水。

齐佑赶紧上前去拦住两人,与弘皙点了点头,带着兄妹俩离开。

走了很远,齐佑回过头,看到弘皙还站在那里。

齐佑没再看他。

有些话,齐佑不能与他说太多,给他太多的错觉,无谓的希望。

齐佑更不能鼓励他,弘皙与胤礽一样,都是被关在金笼子里的海东青。

看似威猛,实则早已不能飞。

过了两日送灶,康熙在坤宁宫设了供案祭灶神。

齐佑进了宫,跟着前去祭祀。

一串繁琐的礼仪之后,康熙用麦芽糖糊住灶王爷的嘴,再次磕头,祭灶总算告一段落。

坤宁宫里的青石地面,寒意直往膝盖里钻。

加上人多,各种的气味发散出来,香火缭绕,说不出的憋闷难闻。

康熙起身时,手撑着膝盖,身子晃了晃。

随侍在旁的梁九功,眼疾手快上前,不动声色搀扶住了他。

胤禔胤礽不在,诚郡王如今排在最前。

依次下来则是齐佑,四贝勒以及五贝勒,按照品级长幼排了下去。

齐佑看到斜前方的诚郡王,眼睛陡然睁大,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忙垂下头掩饰。

诚郡王很是机敏,很快朝齐佑这边看来,眼含探究。

齐佑不躲不闪,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作为直接告发胤禔压胜之人,齐佑给他府里送东西进去,诚郡王很是不安,还让人写折子参揍过齐佑。

诚郡王神色不自在起来,勉强回了个虚虚的笑,僵硬转过了头。

康熙站起身,搭着梁九功的手臂,看了屋内众人一眼,说道:都散了吧。

众人齐声应是,等康熙走出去后,方纷纷离开。

诚郡王大步走最前面,停下来侧过身,对齐佑笑着说道:老七,你去了南边,这么多年都不见,如今回来了,也不上哥哥府里来坐坐吃杯茶。

咱们可是血亲兄弟,哪怕几十年不见,也照样亲密无间。

老七,你莫要弄得彼此生份了。

齐佑笑着回道:我先去看了大哥二哥,这些时日都在忙,加上孩子们不太习惯京城的气候,就没出门,还请三哥见谅。

诚郡王听到齐佑提及胤禔胤礽,脸色变了变,呵呵笑了起来,阴阳怪气道:老七真是,记得被汗阿玛圈禁起来的老大老二,却不记得我们这些好生生的兄弟们。

齐佑面不改色,始终温和道:三哥别生气,若是您被圈禁,我也会来看您,给您送东西的。

你!诚郡王没想到齐佑这般不给他面子,登时气得眼前一黑,手猛地朝下一挥,怒道:老七,你这是什么意思?以前的齐佑,脾气极好,温润如玉,从不与人为难。

诚郡王还是三阿哥时,对他那些有意或者无意的嘲讽,齐佑亦从未放在心上。

时至今日,齐佑依然不会与诚郡王计较,只有来有往罢了。

他不喜在背后说人,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三哥,你难道听不懂吗,我就是话中的意思啊。

如若三哥被圈禁,我也会来看您。

哪怕会被人参揍,我也不会在意,因为我心怀坦荡,任何牛鬼蛇神都不惧。

诚郡王小时候,荣妃受宠,他跟着被人高看一眼。

在兄弟们中排行第三,对于老大,他不太屑,两人向来不和。

胤礽是太子,还比诚郡王见长,他只能屈居其后,自认为实际是兄弟中排行第二之人。

齐佑哪怕念书再好,办了许多差使,在诚郡王看来,他也不过是个瘸子,俗话所称的残缺人。

面对着毫不退让的齐佑,诚郡王脸一阵红一阵白。

怒归怒,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敢拿齐佑如何。

齐佑淡然站在那里,身形挺拔,眉眼温润。

从私德到公德,他都无懈可击。

八贝勒这时笑着上前,劝说诚郡王道:七哥向来心直口快,他也不是故意要与您顶撞,就是心里怎么想怎么说。

在汗阿玛面前都有一说一,三哥您就别生气了。

诚郡王一听,心中的怒火更甚。

八贝勒的言中之意,是在说齐佑巴不得他圈禁呢。

九阿哥眼珠子一转,跟着说道:七哥,您这般友爱兄弟,怎地没见您对十三表示关心,难道十三就不是您的兄弟了?齐佑神色平静,目光凉凉,在火烧浇油的八贝勒与九阿哥身上扫过,微笑着说道:我给十三送了些东西进去,你们的消息向来灵通,难道没人跟你们提吗?还有,我与十三不熟。

九阿哥神色阴沉,冷哼了声,原来与十三不熟啊,我还以为七哥只挑有用的去关心呢。

齐佑笑了笑,说道:咦,有用!九弟这句话,说得就有意思了,原来兄弟是拿来用的。

九弟,你提醒了我,我深深觉着,你挺没用的。

九阿哥脸一下拉了下来,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齐佑不紧不慢说道:我若是要欺你,你还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九弟,你靠着投胎,享受了常人不能享受的好处,且知足吧,切莫做得太过。

几个兄弟之中,齐佑最不喜欢八贝勒与九阿哥。

关于八贝勒的才情本事,齐佑只听到他一堆差使办得好的评价。

至于什么实事,齐佑没看到。

八贝勒左右逢源,圆滑机敏,这些都不是坏事。

常话说,在一个人落难时,方能看清身边之人的品性。

八贝勒自幼得惠妃抚育,无论他可否有被照看,在表面上,都该对惠妃尽孝,他却连面子情都懒得做。

胤禔被圈禁之后,惠妃在宫里过得很不好。

戴佳氏曾告诉齐佑,惠妃的份例看似与以前一样,其实处处被克扣。

比如冬日的炭,只有上面盖着的一些是红罗炭,底下大半部分都是黑乎乎,烟熏火燎的黑炭。

惠妃上了年纪,绿头牌早就撤下了。

以前康熙还会去她的宫里坐一坐,在胤禔被圈禁之后,再也没踏进半步。

人情世态炎凉,在宫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八贝勒哪能不清楚,但他只当作没看见。

九阿哥看似聪明,早早站了队,实则被八贝勒当做枪使罢了。

他拼命捞银子,从江南到北地,河道,海关关税,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若八贝勒真坐上了大位,身份角度一变,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九阿哥。

五贝勒看到九阿哥与齐佑争执起来,一边是幼时最好的伙伴,一边是亲兄弟。

他左右为难,憨厚的脸上满是焦急,干脆一下窜到两人中间,团团转劝道:七弟,九弟,你们都少说一句吧。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四贝勒这时也走上前,拉着齐佑,劝道:七弟,我们走吧,我有些事情要与你商议。

齐佑没再搭理几人,与四贝勒一起离开。

走了一段路,四贝勒回头,看到其他几人也朝另一边走了,再看向齐佑。

四贝勒神色颇为复杂,不解道:七弟,你一贯温和,也知道三哥向来说话不好听,老九脾气急躁。

今儿个怎地就沉不住气,与他们两人吵了起来?齐佑笑道:四哥,在这个宫中,除了汗阿玛之外,我竟然不知,还有其他脾气不好之人。

身为皇子阿哥,自小学规矩,早早被剪去了棱角。

脾气好不好,端看对着谁罢了。

齐佑对着讪笑的四贝勒,坦白道:他们太过了。

四贝勒叹息一声,没再提他们,说道:七弟,我真是有事情要找你。

你先前让人送东西到十三那里,可曾知晓他的具体情形?齐佑回想了下,歉意地说道:这个我真不知。

得高送了东西去,回话说是让门房转交,未曾与十三见着面。

四贝勒一阵失望,垂下头,再次叹息,说道:老七,我也想照看十三一二,又担心惹怒汗阿玛,倒显得我不孝了。

听说你要将几个小的送到顺义去读书,可能将十三的儿女们也一并带去?齐佑一口应了,好啊,人多正好热闹。

先前是我没想周全,四哥,你放心,我这就去跟汗阿玛说。

四贝勒愣了下,说了声有劳,嘴里不免更苦涩了。

他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万万不敢触及康熙的逆鳞。

齐佑朝着四贝勒抱拳,转身去了乾清宫。

康熙半倚靠在塌上,腿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不大好,对齐佑沉声说道:吵完了?他们在坤宁宫的争吵,肯定瞒不过康熙的耳目。

齐佑来乾清宫的原因之一,就是防着其他几人先告状。

长这么大,总该让他先声夺人一次了。

齐佑敛着眉眼,没有添油加醋,更没隐瞒,不卑不亢说了前因后果,最后还总结了原因:三哥是因着私,心里有鬼。

八弟九弟是因着公,损失了银子,在旁边火上浇油。

康熙听到齐佑与平时写计划一样详实的回答,几乎快被他给气笑了。

不过稍微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齐佑常年在外,哪来的功夫与他们结怨?他们不顾兄弟之情,齐佑做了,他们还要说三道四。

康熙对几人不满又多了一层,沉默了会,说道:我打算在郑家庄修一座宅子,以后让老二搬到那里去住。

注郑家庄远在昌平,康熙将府邸修得远,安顿好胤礽,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齐佑能理解康熙复杂的心情,一切皆因为,他与胤礽的父子情分,重不过江山社稷罢了。

康熙对胤礽的感情,真正复杂至极。

说白了,只有他能怒骂责罚,其他人若是来踩上一脚,却是犯了他的大忌。

齐佑笑着说道:我昨日见了弘皙,跟他说了几句闲话。

快要过年了,我打算送半扇年猪去大哥二哥那里,让他们能过个好年。

另外,汗阿玛,十三弟的儿女们,明年让他们也一起去顺义读书吧。

康熙没好气看了眼齐佑,嫌弃地说道:你成日事多不算,还到处揽事上身。

十三本性纯良,就是纯良得过了头,傻气了,得好生磨一磨。

齐佑没与十三打过交道,不知道他的真正品性,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通过此事,齐佑算是看清了四贝勒与八贝勒的部分实力。

康熙掀起眼皮看了齐佑眼,状若无意问道:十三跟老四向来走得近,可是老四托了你来说情?齐佑说道:先前四哥劝架,将我拉走了,提到了十三弟。

我与十三弟不大熟悉,倒是四哥提醒了我。

反正要送,就干脆一并把他们一并送去,堂兄弟妹们在一起,觉罗氏学堂,总算当得起这个名号。

康熙唔了声,失望,难过等情绪,在心头不断翻滚。

四贝勒与十三交好,他处处回避,推着齐佑上前。

齐佑聪明绝顶,却不躲不闪,毫不犹豫站了出来。

康熙心情逐渐平缓下来,望着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说道:天太冷了,我老啦,身子骨受不了来回折腾,尤其是这腿,不能跪。

到时候,你且代我去祭天吧。

这可不能感恩戴德马上答应了,齐佑心思转得飞快,惊讶地望着康熙,脱口而出道:汗阿玛,我腿也不便啊!康熙差点被噎着,瞪着他骂道:你少给老子胡说八道,瞧你年纪轻轻的,哪里就不好了,妄想着偷懒,看我不收拾你,让你去就去!作者有话说:注:康熙给废太子的王府,在他驾崩前刚修好。

在昌平郑家庄,父子感情真的很复杂。

感谢在2022-12-15 23:40:49~2022-12-16 23: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粥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07 ☪ 第一百零七章 ◇◎无◎皇帝除了冬至祭天, 还有春正月天地和祀等各种大祭,热闹而庄重。

齐佑代康熙祭天的消息一传出去,朝堂上下暗流涌动,议论纷纷。

祭天之前, 需要提前三天前去斋宫斋戒沐浴, 书写祝文, 宰猪杀羊, 牛,鹿,兔子等牲畜做成斋品。

齐佑从读书到今, 未曾有过这般清闲的时日。

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难得什么事情都没做, 靠在榻上想着那些传言, 不禁笑了起来。

残缺人前去祭祀,乃是对上天的不敬。

皇上已选定储君人选。

一直在皇上面前挣表现,显得忧国忧民,这时总算露出了狐狸尾巴。

等等各种难听的话。

当然,真正有想法的朝臣官员, 他们不会将心思诉诸于众。

能传出来的话,都是有心人指使罢了。

他们都太急了。

祭祀仪式繁复, 不断起起跪跪。

京城正月的天,滴水成冰,所有的官员都冻得脸色发青。

祭祀之后, 齐佑按着规矩,将用清水煮过的祭品, 赐给朝臣们享用, 以示天威。

诚郡王看着太监送上来的一大块兔肉, 脸色从青变成了紫胀。

肉是清水所煮,未加任何佐料。

如今早就冻成一团,白花花的油花浮在上面,既寡淡又腥臭。

他偏偏得的还是兔肉,比牛肉鹿肉等,还多了层骚气。

放眼望去,如李光地等老臣,面前都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牛肉。

四贝勒面前的是块鹿肉。

鹿肉鲜嫩,肯定比兔肉好吃。

齐佑明摆着在欺负人,火气在诚郡王胸口不断翻滚,在祭祀的场合,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发出来,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诚郡王拿着兔肉,卯足力气都下不了口。

他不死心再四下偷看,盼着有人能跳出来,趁乱混过去。

等他看到八贝勒九阿哥他们面前一大块油腻腻的的肥猪肉,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要惨些。

死道友不死贫道,诚郡王那股气方平了些,甚至开始幸灾乐祸,等着他们吃肥猪肉,等着好看热闹。

齐佑没他们那么下作,而且他们的那些流言,对他来说并没影响,甚至还可能是助攻。

点到即止,齐佑眼神在诚郡王等身上淡淡扫过,朗声道:诸位口下留情,且将祭品带些回去,亦是将福气带回,一并福泽家人。

众人正愁祭品无法下咽,顿时松了口气。

听到带福回府,真正转忧为喜,恨不得多抢一块,好得到更多的福气。

齐佑说完,抬腿朝外走去。

众人忙见礼恭送,等着他的仪仗浩浩荡荡离开,方四下散去。

回宫之后,齐佑换了身常服,前去向康熙交待差使。

一进屋,热浪扑面而来,冲得齐佑快透不过气。

康熙靠在塌几上,身上穿着厚夹衫,腿上搭着厚锦被,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不振。

康熙手撑着塌,坐直了些身子,上下打量着齐佑,说道:回来啦,坐吧。

齐佑谢恩后坐在塌前的锦凳上,说了前去祭天的经过,汗阿玛,我让他们将祭品带了回去。

一来是图个吉利,二来,祭品没滋没味倒是小事,主要是早冻得冰凉,我担心老臣们肠胃不好,吃了会生病。

祭祀前后发生之事,康熙早已知晓。

仅近是让齐佑代他去祭天,各路牛鬼蛇神,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这样也好,康熙至少将他们心头烧得旺旺的那把火,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恨不得捉住他的手,替他在诏书上写下他们满意的储君人选。

康熙冷哼了声,说道:你做得很好,倒是真正在积福。

他们若还不惜福,就该遭天谴了。

那些说你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齐佑动了动左腿,不以为意笑了笑,道:他们双腿齐全,跪久了照样会腿疼腿酸。

我天生如此,只这里不方便而已。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腿,再指了指头,拿人身体残缺来说事,至少这里不大好。

康熙知道是谁在暗中兴风作浪,其他几个儿子在背后指使,依附他们的朝臣们,则为马前卒罢了。

他们嘲笑齐佑的腿,对他百般鄙夷,康熙感到怒不可遏。

儿子虽腿瘸,却是他亲生。

骂齐佑,等于说他这个当老子的不积德。

康熙不禁错牙,沉下脸骂道:一群混账东西!齐佑忙劝道:汗阿玛您别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

汗阿玛......迟疑了下,齐佑将视线投向康熙的腿,问道:您的身子看上去不大好,可召太医诊过脉?帝王的脉案,身体好坏,都属于绝顶的机密。

其他人只敢问候关心,并不敢细问。

康熙掀起眼皮看了眼齐佑,很快耷拉下眼皮,静默半晌后,说道:太医说是消渴症。

消渴症就是后世的糖尿病。

齐佑久病,对各种疾病有一定了解。

后世的糖尿病都无法根治,何况是医疗落后的大清。

到底是亲爹,齐佑沉思了会,遵循着自己的本心,直言不讳说道:汗阿玛,您平时的饭菜,要吃得清淡些,少糖少盐少油。

不要□□细的百米白面,改吃粗杂狼。

康熙愕然,没料到齐佑是这等反应。

如若换了其他人,他们肯定先会忧心忡忡以示关心孝顺。

至于他的脉案药方,就算是太医正都不敢轻易拿主意。

齐佑缺毫无避讳,提出让他改善饮食的建议。

康熙心情复杂至极,问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方子,可有用?齐佑只能按照康熙能理解的解释:汗阿玛,这个方子可能没什么大用,但是我建议您一定要试试。

您想啊,平时我们吃多了糖,很快就会口渴,与消渴症的症状有些相似。

白米白面中含有大量的糖,小麦可以拿来做麦芽糖,米亦能拿来熬糖。

汗阿玛,消渴症难治,只能寻求缓解的方子,让您得到些缓解。

消渴症向来治不好,齐佑实事求是,将道理讲得清楚明白。

如若吹得太过,夸大其词,康熙反而会起疑。

方子并未加任何的药材,齐佑所言的膳食习惯,倒符合养生长寿之道。

他平时博览群书,懂得极多,能琢磨出这个方子也不足为奇。

康熙斟酌再三之后,彻底放下了戒心,打趣道:也好,我姑且听你一回,以后就忌口些,戒了那糖。

齐佑跟着劝说道:汗阿玛,除此之外,若是您有力气,能走动的话,还是起来动一动。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百九。

不但饭后,平时也要多走动。

康熙瞪了眼齐佑,掀开锦被不耐烦道:好好好,我且听你的。

活到九百九,那是千年的王八,能活到八九十,就是长寿了。

齐佑上前伸出手,只虚虚待在一旁,并未真正搀扶,笑着说道:汗阿玛,瞧见您,我总算明白了,怪不得能猎到老虎。

我就不行,可不能与您比。

康熙瞥了眼齐佑的手,脸上笑容愈发浓,在屋子里慢慢走动,说道:那是你成日只管着读书读书,哪怕学会了拉弓射箭,不过是花架子。

上过猎场围猎,方能见真章。

康熙几乎年年前去木兰围场,数次下江南。

齐佑从未随行过,他不禁笑道:等到今年木兰秋狝,汗阿玛把我也带上吧,让我去开开眼。

康熙笑着看了眼齐佑,感慨不已说道:蒙古的台吉王公,可是经常问起你。

他们有些是好奇,有些可是对你不满。

你将喀尔喀部落的人变成了真正庄稼汉,好些牧民眼见他们日子过得舒适安稳,跟着有样学样,将帐篷毡房定下来,半耕种半放牧。

这人呐,一旦日子舒坦了,就没了斗志。

若是长此以往,再过十几二十年,蒙古那边就彻底能安定了。

林大牛脱了籍,得了康熙御赐的牌匾,就是贵人见了都要客气几分。

如今他依然扎根在那里,苦苦研究粪肥。

如林大牛这般的人还有很多,张松张柏姐弟,荷叶林绣绣等。

他们有些人已经成家,有些人还孤身一人,散落在大清各地,为了测绘事业而努力奋斗。

北地的庄稼收成逐年增长,对于当地的安稳太平,齐佑从未敢居功,说道:他们要见我,还不如去问问当地的百姓,很快就可以得知,他们想过怎样的日子。

康熙听习惯了齐佑对百姓的看重,以前不觉着,如今感触颇深。

户部有了银子,无论做什么都有底气。

百姓能填饱肚皮,不用经常免税,他们同样对朝廷心怀感恩。

他们若是能懂,就不会为了争牧草牛羊,成日跟斗鸡似的,恨不得弄死对方。

算了,不提他们也罢。

康熙边摆动着手臂,边放松身子,说道:躺着是舒适,可躺久了全身发软,起来走动一下,还真轻快不少。

这人啊,身子好,什么都好。

身子一差,什么事情就出来了。

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明日早朝后,将你先前拿来的文书,颁布给他们。

齐佑应是告退,刚走到门边,康熙叫住了他,犹疑了下,说道:弘皙你多看着些,省得他如惊弓之鸟般,不得安宁。

齐佑想了下,干脆说道:汗阿玛,不如让弘皙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康熙楞住,直直看着齐佑。

齐佑目光一如既往的清亮,不躲不避,坦诚道:弘皙已经成家,已是一家之主。

他总该做些事情养家,而不只靠着俸禄过日子。

我让弘暖,其他侄儿侄女们去顺义学堂读书,学真正的本事,也是怀着这样的打算。

以后等弘曙大一些,同样会将他送去。

无论他们喜欢学什么,医科,农业,都随他们去。

我不想看到,他们长大后,成为只知道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的废物。

他们既然生在皇家,比谁都应该学一门本事,做些力所能及的贡献。

不辱没了觉罗氏的名声,对得起这片生养了他们的土地。

康熙浑身一震,心头滋味百转千回。

他的儿子们,延请名师教授,从幼时读到几十岁。

读到头来,他们学到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对于孙子辈,康熙不是没考虑过他们的出路,始终没想出个两全的办法。

上书房的阿哥们,身在权利中枢,自小耳目濡染,身边围着一群聪明人。

在不知不觉中,划分阵营,抱团结党,不争也得争。

儿子们早已杀红了眼,康熙不欲再看到孙子们自相残杀。

他想开口说话,喉咙直发紧,好一阵后,喃喃说道:是,他们再也不能成为废物。

弘皙你带去吧,明日起,就让他在白日跟在你身边做事。

能学到你一两分的本事,对他以后也受用无穷。

齐佑没提让弘皙搬出宫,康熙多疑,离开了他的视线,又该想东想西了。

到时害了弘皙不说,还连累了自己。

至于齐佑自己,他问心无愧。

他做的每件事,都能坦坦荡荡放在康熙眼皮子底下,供他审视。

第二天一早,弘皙袖着手候在神武门边,脖子伸得比鹅还要长,不断朝前打量。

齐佑的马车一到,他立刻窜上前,刷一下拉开车门,脸笑成了一朵花,大声喊道:七叔!齐佑被他吓了一跳,无语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也不嫌冷!弘皙咧嘴笑得一排白牙全露了出来,说道:七叔,我不冷。

七叔,小心地滑。

您腿脚不便,我来扶您!齐佑倒吸了口凉气,有点后悔带着这个棒槌了。

他不客气一巴掌拍了过去,沉声道:闪开些!弘皙嘶了声,缩回手眼巴巴望着齐佑,满脸忐忑不安。

齐佑利索下了车,斜睨过去,看到他那可怜巴巴的小样,耐着性子,掰开了揉碎了教他:你今日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你不该这般急不可奈地前来等我,在乾清宫候着就成。

官员上朝大多都从神武门进来,他们见着你,该作何想?弘皙只是太急,并不是蠢。

前后一想,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脸色一下煞白。

昨日下午康熙把弘皙叫去,让他跟着齐佑做事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当场哭出来。

以前他跟在胤礽身边,也做过些事情。

胤礽自己的差使都不多,他能做的,都是些跑腿的琐碎细活。

齐佑所做的事情,世人都看在眼里。

在弘皙看来,他才叫真正当差。

自从胤礽被废之后,弘皙就没了着落。

直到昨日,他才感到,总算真正落了地。

很疼,但是踏实。

他到神武门来等着齐佑,一来显得他猴急忙慌,好似要替胤礽平反。

二来,显得康熙待他不好,没给他指派差使,让他无所事事。

弘皙慌张地道:七叔,他们肯定要参揍我了,那我该怎么办?齐佑气定神闲说道:事已至此,别管,由着他们去吧。

以后做事之前,不管急不急,先三思而后行。

弘皙长长舒了口气,头点得如小鸡啄米般,不断说道:行,我都听七叔的。

汗玛法也叮嘱过我,七叔吩咐如何做,我就如何做。

不懂之处,就多问,别自作主张。

七叔,您先前说第一,那第二呢,我还有哪里做错了?齐佑见他还记得第二,不算太笨,心中稍慰,说道:我的腿虽不便,但我还没到七老八十,尚能骑马走路,哪就用得着你搀扶了?我没关系,不会与你计较。

但你要记住了,除了对方真正无法起身,行走不变时,其他任何时候,你都不要冲上去帮忙,只在一旁用心看着。

等对方真需要帮助,你搭把手就好。

人不服老,也不愿意真正对外示弱。

他们自己说说可以,你却不能说,更不能做。

弘皙听得恍然大悟,道:看来,处处都是做人之道。

七叔,你真是厉害。

齐佑笑了起来,随意问道:昨日你汗玛法叫你去说话了?弘皙说是,接着就要将康熙见到他的话,全盘托出。

齐佑赶紧抬手拦住了,板起脸沉声说道:打住!在御前的话,无论是什么,你都不能往外说!弘皙一拍脑袋,懊恼不已,嗫嚅着说道:我相信七叔,以为这些话也不算是机密,就没想着要守口如瓶。

齐佑认真地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学会闭嘴。

不能说的,对着谁都不要说。

弘皙耷拉着脑袋,一一应了。

他沮丧不已,不过前来迎接齐佑这么件小事,他都犯了好几个不可饶恕的大错!亏得是齐佑,愿意点拨教他。

若是换了其他人,估计他早就倒了大霉。

怪不得康熙不放他出宫,弘皙这时候,方察觉到了康熙的良苦用心。

弘皙自此乖乖跟在齐佑身后,待早朝之后,一起前去御书房。

八贝勒与九阿哥,加上十阿哥十四阿哥走在一起。

他们看到亦步亦趋的弘皙,几人嘀嘀咕咕一阵,十四阿哥叫了声:弘皙!弘皙停下脚步,回过头,恭谨地叫了声十四叔。

十四阿哥不怀好意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七哥的跟班?叔侄俩只相差六岁,十四阿哥极得康熙的宠爱,性情张扬,弘皙平时与他就不大对付。

虽见到他明显一幅看笑话的模样,弘皙念着齐佑的教诲,还是强忍住了,说道:十四叔,汗玛法吩咐我跟着七叔做事。

十四阿哥怪叫一声,上前搂住弘皙的脖子,夸张地道:哎哟,原来你跟着七哥在做事啊。

来来来,你教教我呗,跟我好生说道说道,你什么时候搭上了七哥。

以后七哥再代汗阿玛去祭天,我也能挤到前面去,在众人面前露个脸!齐佑一直不动声色看着,让弘皙自己去处理。

见到十四实在是不像话,他回过头,似笑非笑看着十四阿哥,说道:十四,你作为叔叔,欺负侄儿算什么本事。

你要露脸还不容易,反正你脸皮厚,直接去汗阿玛面前哭闹,让他派你去祭天,不就成了!十四阿哥哪受过这种委屈,脸瞬间黑沉如锅底,撸起衣袖朝齐佑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6 23:54:14~2022-12-17 23: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下迷藏、巴啦啦辣 5瓶;梭梭树、甜粥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08 ☪ 第一百零八章 ◇◎无◎八贝勒他们只管在一旁看戏, 弘皙被十四带着撞到一旁,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挥着手臂堪堪站稳,白着脸不知所措。

齐佑气定神闲站着, 面对着冲到面前, 如同愤怒狮子般的十四阿哥, 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幼稚, 狂妄!又一个被康熙宠得无法无天的皇子阿哥!齐佑性情温和,却不是毫无原则。

他很少在京城,其他人没有与他相处过, 对他了解实在太少。

无论在朝堂之上, 还是他下放地方。

官员们对他或望而生畏, 或毕恭毕敬。

不主动惹事, 亦不会怕事。

居移气养移体,他是在实干中养出来的气势威严。

如十四等皇子,是康熙的宠爱,养出来的娇纵与不可一世。

两者一旦对上,胜负高低立现。

换作以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齐佑会息事宁人拉走弘皙, 不搭理十四的挑衅。

如今他不会退让,否则,他就成了他们眼里的软柿子, 谁都会上前来踩一脚。

他该立威了,让他们知晓他的攻击性。

无论是诚郡王, 还是十四。

他们只要撞上来, 他都会即刻打回去。

十四比齐佑低小半个头, 他迎着齐佑如同古井无波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不受控制阵阵发紧。

从年纪上来说,齐佑居长。

从身份上来说,齐佑是郡王。

无论哪一种,他敢动手就是以下犯上,不懂礼数。

外面已经有朝臣,三三两两朝御书房走来。

他若是敢动手,一个冲动狂暴的名声是跑不掉了。

这辈子得康熙宠爱,从没人敢这般下他的脸。

十四胸口萦绕的那股子气尤未平息,拽紧拳头挥了挥,压低声音咬牙道:有本事,咱们到校场上见真章。

齐佑嘴角动了动,连眼神都没再多给一个,转身离开。

十四被彻底忽略无视,憋得鼻子里喷出的气,好像两条火柱般,呼哧呼哧直响。

八贝勒不动声色看着,此时走上前,拉着他低声劝了两句,走,先进御书房再说,等下仔细惹恼了汗阿玛。

十四阿哥抬眼看去,立在御书房门外的梁九功,脸上堆满笑,在向齐佑请安。

他重重哼了声,不屑道:瞧梁九功那谄媚的模样,真是一条好走狗!八贝勒脸色微变,转头朝四下望了眼,见后面四贝勒与五贝勒两人一起走近了,赶紧推了十四一把,说道:你少说两句,隔墙有耳。

十四才悻悻闭了嘴,冷着脸往御书房走去。

齐佑与梁九功打了招呼,对垂着脑袋的弘皙说道:挺直背,打起精神来!弘皙忙挺胸抬头,扯开嘴角挤出一丝笑。

齐佑听着身后十四走得震天响的脚步声,斜睨了眼笑得难看的弘皙,无语嫌弃。

进屋请安后,依次落座。

康熙在御案后抬起头,眼神扫过众人,在齐佑弘皙与十四身上短暂停留,垂下眼睑,继续低头翻看手上的折子。

待人都到齐之后,康熙吩咐梁九功领着御前伺候太监,每人手上发了份誊抄的文书。

众人将文书从头看到尾,皆看得一头雾水,不由得交头接耳低声讨论。

李光地握着文书,下意识看向空着手,端坐着的齐佑。

四贝勒眼观四处,早就发现齐佑手上空着,心念一转,就知道这份文书肯定是出自他之手。

其他人也陆续发现了,八贝勒转头对九阿哥说了句,九阿哥立刻看向齐佑,对着十四眼神示意。

十四很快抬头朝齐佑看去,原本按压住的火气,这时渐渐复苏。

按耐不住,蹭地站起身,扬声道:汗阿玛,这上面所记载的情形,实在是匪夷所思,我们都看不明白,还请汗阿玛明示。

康熙掀起眼皮看了他眼,抬手摆了摆,让他退回去,你看不明白的话,就好生听着。

他转头看向齐佑,老七,你且来解释一二。

齐佑应声而起,走到屋中央站定,镇定自若说了文书上记载的数据来源,以及近亲成婚,对于后代的危害。

他视线投向太医正,以及太医院的众医官:许多疾病,在发生之前都闻所未闻。

被大夫郎中发现之后,他们经过琢磨钻研,寻找治疗的方案。

但迄今为止,依旧无法治疗癔症,以及出生时的各种缺陷。

有些癔症是从娘胎带来,有些是后天所得。

无论哪一种,我们都应当尽可能预防,规避。

众人不由自主被齐佑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他声音清越温和,吐字清晰。

偶尔伴随着恰到好处的手势,风仪无双。

齐佑说到这里,话语微顿,手往下压,以示强调:综上所述,朝廷得要广召天下,不允许五服之内的同族,表亲结亲。

旗人的人口少,旗人之间互相通婚多年,为了替后代子孙着想,以后不再限制旗汉通婚。

众人回过神,惊诧,不解,沉思,嘲讽,种种情绪交织,很是精彩热闹。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十四率先跳了起来,嘴角下撇,冷冷不屑道:七哥,上千年来,表亲之间就可以通婚,这可老祖宗留下来的经验。

难道祖宗规矩,还会有错不成?我对你的说法,恕难苟同。

不许表亲之间通婚,决定下得太过儿戏了。

有些府里有表亲联姻的官员,心下惊疑不定,纷纷跟着附和:同族不婚,姨表亲乃是母亲那边的亲戚。

血脉血脉,乃是来自父亲这边的血脉,跟母亲可没半点干系。

是啊是啊,倒没见过他们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些傻子。

不过,这句话他们说得没多少底气,京城表亲夫妇所生的孩子,傻子并不鲜见。

就算不太傻,也绝对算不上聪明。

有些人看似正常,实则脑子不太灵光,好似被堵住了般,总有地方透不过气。

还有些则是,在儿子辈看不出有何不同,到了孙子辈,疾病缠身,早早就去世了。

最大的例子,就是纳兰明珠。

纳兰家族与皇家联姻频繁,尤其是纳兰揆叙,他生母乃是觉罗氏,再娶了安郡王岳乐的外孙女,无后。

齐佑不疾不徐答道:那是因为他们有些孩子早夭,或者尚在母体内就流产,根本没有生出来或者长大的机会。

至于血脉,有来自父亲的骨血,也有来自母亲的骨血。

为何有些人肖似其母,甚至其祖母。

女儿肖父,儿子肖其母,像这般的比例很高。

你们随便看看周围就能得知,都是身边活生生的现实。

比如,十四弟,你就酷似德妃母。

四贝勒不禁看向十四,眼神复杂。

十四不止长得像德妃,性情更像。

一样固执,且顽冥不化,令人讨厌极了。

十四嘴张了张,一时被噎住了。

他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只是康熙的儿子,而与德妃毫无关系。

齐佑笑了起来,说道:当然,朝廷只是尽职尽责,一心盼着你们与天底下的百姓,都能平安康顺。

若实在不信邪的,朝廷也不会强加阻拦。

权贵们为了万世其昌,百姓为了后世子孙。

齐佑不相信,他们会拿如此重要的事情去冒险。

在后世医学发达的时候,照样有表亲偷偷成亲。

有些皇室有钱人,为了保持血脉的纯粹,都是近亲结婚。

且不限于表亲,甚至还有姐弟,堂兄妹等。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后代被遗传性疾病所折磨。

他们能在生前做各种基因检查,避免生出不健康的孩子。

如今医学技术落后,只能纯靠碰运气了。

齐佑提出近亲结婚的危害,一举两得,主要还为了放开满汉联姻。

十四被齐佑说得哑口无言,眼神瞄向康熙,见他背靠在椅子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言不发听着大家的议论。

十四心里顿觉着没底,悻悻坐了回去。

九阿哥见十四吃瘪,他站了起来,眼里阴狠闪过,皮笑肉不笑对齐佑说道:七哥,我有件事不明白,你让旗汉联姻,混淆旗汉血脉,究竟是怀着何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齐佑不疾不徐答道:大清江山,有旗人,也有汉人。

若是要分太清楚,旗汉就生份了。

以前汗玛法曾经下令让旗汉通婚,莫非汗玛法也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当然,我再次强调,愿意与旗人联姻的,继续与旗人联姻。

愿意与汉人联姻的,朝廷不再阻止。

众人见有选择,一下松了口气。

有那聪明的,如今在替家里儿女物色汉官的子女。

齐佑这时朝九阿哥笑了笑,问道:九弟向来交游广阔,乐善好施,仗义疏财。

视西洋传教士为密友,术士方外之人为贵客。

我倒不明白了,九弟究竟是觉着,汉人甚至还不如西洋人,亦或九弟所结交的,乃是有用的汉人,其实骨子里看不起他们?顺治可是身体力行,在后宫立了汉人大福晋。

九阿哥脸色涨红,他可不敢说顺治有错,更不敢说看不起汉人。

在屋内,有李光地,张廷玉等汉官。

最令九阿哥呕得吐血的,是听到齐佑提起他仗义疏财。

皇子阿哥们开府,分到的宅子,皇庄,家什等都不能动。

皇庄里的庄稼收成,加上俸禄,要供他们养着下人奴才,以及满宅子的妻妾儿女,平时人情往来花销。

日子过得还算丰裕,却绝对不够他的乐善好施。

他最大的进账,乃是来自江南的供奉,两淮的盐税。

有了钱,他才可以大方,笼络各方人士,收买人心。

如今这条财路断了,他早已不复从前,没了银子,追随他们的人逐渐减少。

连着八贝勒在江南读书人中横溢的才情,都溢得没以前多,快枯竭了。

康熙这时开了口,说道:事实证据在面前摆着,岂由得人怀疑,此事就如老七所言那般定了。

诸位回去之后,将朝廷决断递到各州府,令他们知悉,并向百姓宣读,解释。

过两月选秀之后,你们可以将家中女儿,与汉人联姻,许配给旗人,都由你们自行做主。

退下吧。

众人见康熙发话,不敢再多议,忙起身见礼告退。

齐佑并不担心他们会拒绝与汉人联姻,像是李光地等官员的儿孙后代,比起好多虚有其表的勋贵强上数倍,势必会成为香饽饽。

亲事向来讲究的是门当户对,阶层无法跨越太大。

权贵与权贵联姻,普通旗人,则与普通汉人老百姓结亲。

很快,旗汉通婚就会热闹起来。

弘皙亲眼见到齐佑在众臣面前侃侃而谈,面对着指责与质疑,有理有据做出回应,反击,将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他激动不已,紧跟在齐佑身后往外走去,有一肚皮的话等着想要问。

梁九功走上前,躬身对弘皙说道:大阿哥,皇上让您且留一留。

弘皙脚步停下来,对齐佑说道:七叔,汗玛法留了我,等下我再来找您。

齐佑心下了然,笑着应了,头也不回离开。

弘皙转身回去,上前请了安。

康熙和颜悦色,吩咐他坐了,说道:今儿个一大早你就去等你七叔了,跟着他可学到了些什么?想到齐佑先前对他的教诲,弘皙心里一紧,嗫嚅着说道:七叔教了我人情世故,我学到了不少道理。

康熙哦了声,好奇问道:你七叔都教你哪些人情世故了?弘皙跟在康熙身边已久,知晓伴君难。

他左右衡量之后,将见到齐佑的经过,全部和盘托出。

康熙只垂眸听着,不时唔一声。

让弘皙跟在齐佑身边,康熙还是有所考量,并不能完全放心。

其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先生教学生,都会留一手。

没曾想,齐佑教弘皙,比胤礽教儿子都细心,揉碎掰细了教,毫不藏私。

其二,教人分两种,有往好处教,也有往坏处教。

齐佑教弘皙,并非只为了展现他对兄弟的手足之情,在做表面功夫。

比起良妃没了,九阿哥他们在八贝勒府,替他弄得宾客盈门,车水马龙的治丧。

齐佑对兄弟侄儿们的关照培养,授人以渔,才算真正的友爱兄弟。

弘皙心中没底,心一横,将前面与十四的争吵,前后经过仔仔细细说了:汗阿玛,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七叔。

在乾清宫里发生的事情,岂能逃脱康熙的眼睛。

具体的争吵内容他不知晓,十四都跟头牛犊般冲向齐佑,两人肯定发生了大矛盾。

怪不得先前十四对齐佑百般挑刺,康熙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

十四与齐佑哥俩都没见过几次,唯一能让他们起冲突的原因,是受了八贝勒九阿哥的挑拨。

齐佑所言的满汉联姻,不仅关系着满汉关系,还关乎着江山社稷的安危。

十四公私不分,不顾念与胤礽乃是血脉兄弟,蛮横跋扈欺负弘皙这个侄儿。

九阿哥亦一样,他到处捞钱,替八贝勒收买人心,两人真真是既可恶,又愚蠢透顶!更令康熙心寒,且警惕忌惮的是,他好几个儿子,都跟那失心疯般,围在了八贝勒周围,替他冲锋陷阵。

康熙温言细语对弘皙说了几句话,让他好生跟在齐佑身边学习,便让他退下了。

御书房安静下来,康熙独自坐在御案前,陷入了沉思中。

许久,他暗哑着嗓子,唤了梁九功上前,铺纸磨墨,肃立在旁伺候。

康熙提笔在纸上写完,从头到尾再检查了一遍。

取出私印盖了,再盖上了玉玺。

梁九功在旁边瞄见,不禁浑身一凛。

他垂下脑袋,不敢再多看。

却暗自庆幸,真正长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正文快要完结啦,小天使们别养了,已肥可宰杀。

另外,再看看《穿成书中极品女配后成了大佬》的预收吧,自强自立向,还有感情哦,求收藏。

感谢在2022-12-17 23:58:35~2022-12-18 23:3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巴啦啦辣 5瓶;甜粥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09 ☪ 第一百零九章 ◇◎无◎康熙再次给儿子们加封, 只这次的封赏,并不是人人都有。

比如诚郡王直接封为亲王,晋升一级算是正常。

连升两级的,有四贝勒五贝勒八贝勒十阿哥几人。

除了十阿哥封为郡王, 其他几人皆封为亲王。

从光头阿哥升一级到贝子的, 有九阿哥, 十四阿哥两人。

让朝臣们大跌眼镜的是, 独独齐佑这次品级不变,未有任何的封赏。

旨意一下,有人欢喜有人愁。

诚郡王变成了诚亲王, 他居长, 又是亲王品级。

遇到齐佑时, 胸脯挺得老高, 远远看上去像是患了鸡胸一样。

齐佑宠辱不惊,照着规矩请安。

诚亲王抬起下巴拿眼角斜睨过来,显得很是不可一世。

诚亲王比齐佑要矮上一个头顶,斜眼朝下,就看不到齐佑的脸。

他又不甘心错过齐佑的反应, 便掀起眼皮朝上,使劲撩眼珠子。

这一下, 他的眼睛就剩下了眼白,好似吊死鬼。

齐佑看得有趣,在一旁的弘皙差点就逗笑了。

笑容刚上脸, 想到康熙的封赏,倏地消散无踪, 愁眉不展。

连十阿哥都成了郡王, 与齐佑同品级。

他除了母族出自曾经的辅政大臣之一, 遏必隆家族。

其他任何一方面,压根无法与齐佑相比。

弘皙除了发愁,还替齐佑委屈。

什么都不做的阿哥皇子,享受着荣华富贵。

累死累活的,却得不到半点好。

八九十十四这一系,风头一时无俩。

有不少的朝臣上书,催促康熙立储。

一想到这些,弘皙就惶惶不安。

涉及到储君的事情,实在太过敏感,他又不敢开口问,急得嘴角都起了个大泡。

齐佑始终如一,无悲无喜,按照原来的安排,送一群金尊玉贵的阿哥格格们去顺义学堂读书。

弘皙随行,跟在齐佑身后,从第一辆马车走到最后一辆马车。

齐佑一一亲自检查过马车,车里的炭盆可否安全,细声细语,没人都宽慰叮嘱几句。

莫名间,弘皙成日提着的心,一下落回了原处。

仅仅凭着齐佑这份常人难以企及的沉稳气度,无论外面如何变,他都会始终屹立在那里。

如崇山,如深海。

齐佑检查完之后,对弘皙说道:他们都是第一次出门,身边又没有嬷嬷奴才伺候,你压后,仔细看着些。

弘皙自小身边就一大堆下人伺候,就是胤礽被圈禁,身边也有粗使奴才使唤。

他不免同情起这些要吃苦的弟弟妹妹们,咧嘴笑道:七叔,他们什么都不会,以后可要遭罪了。

齐佑看着弘皙嘴角的泡,淡淡移开了目光,说道:换下来的衣衫有人洗,一日三餐的饭食,有人做好送到面前。

他们只需要自己动手洗漱,可以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都这么大了,早就该自己学着做事了。

就算身边有人伺候,做不做是一回事,会不会又是另一回事。

人养被养得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缺了生活的真正体验。

以后做事,就好比地基没打好,就在上面建高楼,虚不说,还容易倒。

弘皙可是一样都不会,他脸开始发烫,含糊着应了声,缩起脖子,一溜烟跑向了最后面的马车。

齐佑看了眼逃之夭夭的弘皙,笑笑摇头,上了马车。

海霍娜坐在车里,在齐佑进来之后,忙将暖手炉递给了他,不放心问道:弘暖可有吵闹?她与十三弟的两个姑娘在一起,有了新伙伴,哪顾得上吵闹,叽叽喳喳说得欢快得很。

齐佑拿着暖手炉在手上握了握,便塞回了海霍娜手中,我不冷,你拿着吧。

海霍娜关心完弘暖,又担心留在京城的弘曙,说道:他跟着额涅住在宫里,我就怕他哭闹,吵着了额涅。

这次海霍娜要留在顺义照看这群小的一段时日,戴佳氏不舍姐弟俩,弘暖走了,她便将弘曙留在身边照看,没让他跟着齐佑他们去顺义。

齐佑说道:过两日我就回去了。

额涅巴不得他跟在身边,哪会嫌弃吵。

倒是你,这群娇生惯养的阿哥格格,身边没了人伺候,你要多费些心。

海霍娜一想也是,半晌后,她低声道:说实话,先前你答应将弘曙留给额涅,我还有点儿不情愿。

他们还小,哪离得了父母,这些天我倒想通了。

他们生在皇家,贵为阿哥格格。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天下最危险的差事,就是做阿哥格格。

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自立自强。

以后遇到了事情,总好过什么都不会,两眼抓瞎好。

封爵的事情,加上朝堂上的风风雨雨,到底让海霍娜不安了。

齐佑伸出手去,覆上了她的手背,微微用了用力,说道:让你担心了,对不住。

海霍娜手背传来熟悉的感觉,齐佑干燥温暖的手心,总会给她无尽的力量。

她反手握住了齐佑的手,冲着他灿然一笑,说道:我就是杞人忧天,如今我们都还好着呢,想那些作甚。

你以前总是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种下什么瓜,就结什么果。

你我都问心无愧,怕什么怕!齐佑见海霍娜想通了,细细与她说起了顺义:当年林义诚在顺义做县令,后来升到了知府,辗转到其他地方任职。

吏部任命已出,他会升任两江总督。

两江总督噶礼乃是康熙心腹,深得他的信任。

听到换成了林义诚,海霍娜惊讶地瞪大了眼,说道:噶礼出事了?齐佑笑笑,说道:天让人亡,必先让其疯狂。

八弟在江南读书人中的名声,最近陡然大增,两淮的盐突然涨了价。

他们倒聪明,不敢超过朝廷的最高限价,却在盐充裕的时候,每斤长了两文。

平时外面发生的大事,海霍娜有不懂之处,齐佑都会分析给她听。

她并不像其他后宅妇人那样,对朝堂局势看得还算透彻。

前后一思索,海霍娜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苦笑一声,说道:你辛辛苦苦改了的盐税,这么多年都好生生的。

噶礼一去,一朝快回到从前。

白费了你的心血不说,吃苦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唉,幸好,噶礼这次倒了霉。

她顿了下,犹疑不定望着齐佑,林义诚能做两江总督,可是你的举荐?皇上那边…..齐佑明白海霍娜未尽之意的意思,能将林义诚放置到两江总督,封疆大吏的位置上,说明康熙照样重视他。

同时,海霍娜又担心康熙怀疑他在安插自己的势力,在眼前的节骨眼上,绝不是什么好事。

齐佑解释道:林义诚以前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算是最接近我做事风格的官员。

举贤不避亲,汗阿玛当然不会因为我的举荐,就将两江总督这等重要的位置随便给人。

端看林义诚的履历,他在任的地方,无论是赋税,还是其他如教化等方面,取得的成绩都有目共睹。

拿实际数据说话,这才是对汗阿玛最有力的说服力。

海霍娜松了口气,笑道:你向来如此,公私恩怨分明,皇上肯定也知晓这点。

康熙知不知道这点,齐佑并不在意。

一来,林义诚真正能干。

二来,齐佑在实际上得了好处,两江地区被他拿在了手中。

这次封爵之后,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底下的刀光剑影,比任何一次都厉害。

老四聪明,想要回避。

他原本想替年希尧争两江总督的位置,被林义诚截胡,他的安排落了空,一下就有点急了。

此次老八更急,他与康熙的矛盾,已经白热化,早已没了退路,干脆乱打王八拳。

先前十五十六两兄弟阿哥,老八极力拉拢。

王家倒台之后,两人连他一并迁怒,拉着玩得好的十七阿哥一起,倒向了老四。

老四就算想避开,也避不了。

朝臣们逼着康熙立储君,虚虚实实,将老四与齐佑的名字都报了上去。

因此,朝堂上又多了一份争吵:有腿疾的齐佑,可否担起储君的重任,可否丢了□□上国的脸,让其他番国嘲笑。

齐佑压根没搭理他们,顺义的学堂开学在即,孩子们读书要紧。

顺义县城与学堂,经过多年的不断发展,齐佑都快认不出来了。

原先的山长福全去世之后,山长之位不再由觉罗氏的人担任,改由竞聘制。

五年一任期,到期之后就退,永不连任。

弘皙跟着齐佑走在学堂的校园里,目不转睛看着不同学科的课室。

他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惊叹连连,很是大不敬地道:七叔,上书房无法与这里相比,景山官学更是不能比。

我看得都想来读书了。

齐佑指着周围,与他介绍当年刚来这里时的情形,起初这片是地动后的荒地,阴森得很,大白天都瘆得慌,没人敢靠近。

修屋子时,地下还挖出来了不少白骨。

弘皙望着四周陆续经过的学生,他一点都不感到害怕,笑着道:学堂阳气盛,能镇住所有的邪祟。

七叔,您当年想得真远,能计划得如此周全。

齐佑看着已经陌生的学校,他同样感慨不已。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弘皙道:朝廷六部有个不成文的说法,景山学堂出来的学生,只能做笔试帖。

觉罗氏学堂出来的学生,才是各部真正顶事之人。

要想事情能做好,去找他们准没错。

齐佑笑,第一批考进六部的学生,在官油子面前可吃足了苦头。

他们靠着本身过硬的本事,加上李光地他们的帮忙,总算立下了技术型官员的形象,为后来的学弟学妹们打下了基础。

在顺义忙了几天,安顿好这批特殊的新学生,齐佑与弘皙回了京城。

弘曙白天还好,晚上没见到父母,哭闹不止。

戴佳氏如何都哄不住,最后被康熙接了去。

齐佑前去乾清宫回差使,顺便接弘曙,见他正坐在御案上吃点心,康熙身前的衣襟上,清晰印着他的胖手印。

看到齐佑进来,弘曙双眼一亮,将剩下的点心飞快送进嘴里,爬起身请了安。

康熙忙伸手护着,紧张地道:哎哟哎哟,快别摔着了。

见他站得稳稳的,又不住地夸:弘曙这规矩,真是学得好。

齐佑请了安,上前揪着弘曙,把他从御案上抱了下来。

拿出帕子给他擦手,将他搂在怀里,说了顺义那边的事情:开始时他们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学堂同学多,他们应当会慢慢适应。

汗阿玛放心,有那拉氏看着,加上学堂的先生与舍监,不会出什么事情,过几日我再去看他们。

康熙向来放心齐佑做事,说道:你下次去的时候,将弘曙送到我这里来吧,你额涅可看不住他。

齐佑笑着应了,这两日,辛苦汗阿玛了,我这就来将他带回去。

康熙不舍地道:你急什么!先坐吧,等到晚上的时候再领回去。

你媳妇儿不在,回去你自己带,他能跟着你?齐佑说道:他们自小都不跟在嬷嬷身边,都是我们亲自带着。

我已经带习惯了,汗阿玛放心。

康熙听得心情十分复杂,怪不得弘曙与奶嬷嬷奴才不亲,原来都是他们亲自拉扯大。

两个孩子没被养得娇气,反倒都聪明伶俐,活泼中不失规矩。

尤其是这两天亲自带着弘曙,康熙感悟颇深。

弘曙虽然调皮,会哭会闹。

但他小小年纪,只要耐心与他讲理,他会一边流泪,一边点头答应,直看得人心都能化了。

康熙对于齐佑培养其他侄儿侄女们,让他们自立的做法,从观望态度变成了彻底的信任。

静默了片刻,康熙说道:老七,你去安排一下,将毓庆宫修一修。

齐佑听得心头一跳,忙应了下来,很快就问道:汗阿玛,是只修葺一下,还是大修?给二哥还在修府邸,加上过年时候花了很多银子,汗阿玛,内务府那边,钱够不够?康熙既无语,又高兴。

这个儿子,还真是至始至终的沉稳大气,不光有大智慧,还实干!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12-18 23:39:21~2022-12-19 23:4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甜橙的西瓜、秋月梨树下 10瓶;巴啦啦辣 8瓶;懒人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10 ☪ 正文完结 ◇◎无◎齐佑开始着手修葺毓庆宫。

与以前一样, 齐佑并未将此事随意交给别人,而是认真对待。

专业的事情交由专业人士把关,他先去工部找了懂建筑的行家,内务府掌宫廷修缮的营造所长班雷金玉。

叫上他们一起, 先去毓庆宫仔细查看, 找出需要修葺的地方, 再列出修缮方案。

毓庆宫已久未住人, 耀眼夺目的太阳,依然驱不散殿内说不出的荒凉腐朽。

放眼望去,廊柱屋檐油漆脱落, 槛窗破败。

石缝里长出的草, 在冬日枯萎了。

如今春来, 有那不怕寒冷的, 已经在向阳背风的地方,悄然探出了一截新芽。

四进的重重院落,东西耳房与庑房转角相接。

后殿以隔断分成数间,精妙精致。

雷金玉进屋细看后,说道:王爷, 后殿屋子好些地方被虫蚁蛀过,原先雕花的师傅技艺高超, 重新雕花需要费些功夫。

胤礽除了太子妃,侧室以及格格一大堆。

为了安置她们,毓庆宫不断扩张, 将后殿的屋子,隔成了一间间华丽的鸟笼。

按照齐佑的想法, 最好将隔间拆掉, 通透又省钱。

念着宫殿是文物, 尽力保持原样为好,说道:尽力按照原样恢复吧。

雷金玉应声退下,带着人从木梯上屋顶,检查屋脊瓦片。

齐佑前去主院,进了正屋,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铺陈着编进金线的羊毛地毡。

紫檀木的塌几家什,繁复吉祥的雕花藻井,极尽奢华。

案桌前,书本仍摆在案头。

齐佑走过去,随意翻开,纸张哗啦,碎裂。

他小心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

满天星尚在,近壁烛仍残。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齐佑转头望去,看到老四提着青袍下摆进了院子,他上前见礼:四哥。

老四颔首还礼,笑道:我刚路过这里,看到殿门打开着,就进来看一看。

自从毓庆宫修缮的消息传出去,比起上次康熙封爵时引起的震动还大。

毓庆宫乃是康熙特意修给胤礽的东宫,所代表的意义非同一般。

重新修葺,表示康熙可能要重立储君,各方势力都坐不住了。

齐佑视线掠过老四眼底的青色,舒展不开的眉心,说道:屋子里气味重,我们还是去外面吧。

老四抬眼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太阳透过破了洞的窗棂,光线里尘埃飞舞,呼吸间是浓浓的霉味。

他点点头,与齐佑一起来到屋外。

齐佑在栏杆上随意坐了,老四学着他那样,在他旁边坐下,望着眼前一排排的屋子,说道:毓庆宫我来得极少,里面真跟迷宫似的,差点儿迷了路。

不知修葺好之后,谁会搬进来。

齐佑笑笑、没有接话。

老四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转头看向齐佑。

想解释,嘴张了张,又颓然放弃了。

他们都在棋局里,各为棋子。

背后无形的手,在不断推动他们兄弟,皆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老四心里一片冰凉,他恍惚一笑,说道:七弟,我甚是佩服你的心境。

齐佑神色真诚,答道:四哥,您也不差啊。

老四一愣,跟着笑了,说道:你过两日要去顺义,到时候劳烦你,帮我带些衣衫吃食给十三弟的儿女。

胤禔与胤礽的儿女没份,只给十三的儿女。

齐佑挺佩服他的直率,沉吟了下,委婉说道:四哥,还有弘暖呢。

您这个伯父,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老四垂下眼皮,默然片刻后,苦笑一声,说道:对不住,弘暖极少在京城,我还没习惯她回来了,一不小心就忽略了她。

不过七弟你说得对,都是侄儿侄女们,我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偏心。

都带一些吧,人人有份。

齐佑认为,上一代的恩怨,完全没必要波及到下一代。

老四嫉恶如仇,说得好听点是恩怨分明,难听点就是睚眦必报。

任何一种极端都不是好事,尤其是上位掌权者,必须得公允公正。

老四到了一会,没看到齐佑的影子弘皙,不禁转头四看,问道:弘皙呢?齐佑无奈摇摇头,笑道:他昨日功课没完成,我让他回去写完了再说。

老四好奇不已,问道:你让他学什么了?齐佑说道:弘皙想学拉丁文,除了跟我学,平时他也跟西洋先生在学。

我每天都要给他布置功课,他昨日回去晚了些,没有完成。

先前被我训了一通,估计还委屈着呢。

老四想到弘皙,不由得想到小时候读书时,齐佑的刻苦。

他心情一时有点儿复杂,勉强挤出丝笑容,说道:你倒是个严厉的先生。

雷金玉他们从远处走了过来,见到两人坐在栏杆上说话,离得远远的就站住了。

老四看到了,站起身,说道:七弟,你先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齐佑没有挽留,起身相送:四哥慢走。

老四笑了下,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院门边,他停下脚步,转回头看去。

齐佑指着窗棂,正在与雷金玉几人说着什么。

他温润的眉眼,坚毅自信的神情,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老四嘴里苦涩蔓延,不知是太阳晃花了眼,还是其他。

他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脚下的路,更看不清楚眼前的局势。

齐佑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只一心修葺毓庆宫,抽空前去顺义学堂看望一群阿哥格格。

康熙在开春之后,就启程前去了畅春园。

到了雩祀大祭,与春正祭天一样,将此事交给了齐佑,由他代为前去圜丘祭天。

此令一出,犹如在原本沸腾的油锅里,浇进了一大勺水。

油锅翻滚,油水噼里啪啦往外乱溅。

朝臣们各种折子往清溪书屋飞,更甚者,这天康熙在澹宁居听政理事时,理藩院尚书,总理火器营事务的重臣阿灵阿站了出来,直言不讳道:皇上,奴才以为,今年天旱,估摸着与淳郡王春正祭祀,引起了上天震怒不无关系。

朝臣们神色复杂,眼神偷偷在康熙与阿灵阿身上飞快来回。

纳兰揆叙跟着上前禀奏:皇上,奴才附议。

淳郡王功勋卓著,可身子不全,恐引得上苍不满,着实无法胜任祭天的大典,还请皇上三思。

康熙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哦了声,问道:那你们觉着,该选谁去祭天才可?阿灵阿眼神微闪,忙说道:皇上,奴才以为,皇上应当早立储君。

选出太子之后,以太子之尊,代皇上前去祭天方最合适。

揆叙狡猾些,说道:皇上,奴才以为,当皇上亲自前去祭天为上。

李光地眉头皱了皱,出列道:皇上,臣以为两位大人的话有失偏颇。

圣人曾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上天的胸襟气度,岂能如两位大人口中所言那般狭窄。

他转头看向阿灵阿,问道:阿灵阿大人,你先前说今年天旱,是以何为据?阿灵阿脸色变了变,李光地向来比泥鳅还要滑头,对立储君之事逼退三舍,万万没想到他此时站了出来。

以前李光地与齐佑多次在一起办差,这些年,两人除了正事,并无私下往来。

阿灵阿暗骂了句李光地老狐狸,隐藏太深。

至于干旱,乃是因为春天时雨水少,陆续有天旱的说法。

后来下过了几场雨,到了春末夏初时,已连续晴了多日。

阿灵阿对于干旱之说,就有了借口。

思及此,阿灵阿沉声辩道:天不天旱,端看天气就能断定。

李大人莫非连每日是刮风,还是下雨,都难以分清楚?李光地不疾不徐说道:我以为,一切当拿证据说话。

下了多少天的雨,出了多少天的太阳,并不能判定天是否多雨,或干旱,得以地里的庄稼收成为准。

如今快到端午节,正是小麦收成之时。

阿灵阿大人盼着这时候下雨,是否盼着小麦麦穗断掉,烂在地里?阿灵阿出身于遏必隆一族,身世显赫。

他作为权贵子弟,知晓春耕秋收,却并不清楚小麦成熟时下雨会影响收成。

呐呐片刻,阿灵阿涨红着脸,转开了话题:无论如何,淳郡王以郡王的身份,前去祭天实属不妥。

诚亲王与雍亲王,同为尊长,让他们任何一人前去,都比淳郡王合适。

李光地见阿灵阿在打乱拳,将其他人拉下水,他没有接话,说道:由谁前去祭天,当由皇上定夺。

无论是阿灵阿大人,还是揆叙大人,乃至在屋中的所有臣子,都当遵从上意,听从皇上旨意行事。

阿灵阿若是再敢辩解,就是抗旨不尊了。

他咬咬牙,悻悻闭上了嘴。

康熙眼神冰冷,从立在一旁的几个儿子身上,缓缓移到朝臣们身上。

齐佑不在列,他前去了顺义,看望侄儿侄女们。

从送他们去顺义学堂时起,齐佑每隔七日,风雨无阻前去探望。

对胤禔与胤礽的照顾,他从未间断,给他们送衣衫吃食等等,妥帖又不夸张。

阿哥格格们去了学堂,学会写字之后,齐佑让他们每人写了信给康熙。

他们字体稚嫩,不会写的字,就画画。

他连蒙带猜,读懂了他们的信。

稚童的语言,简单,真诚。

令他几乎爱不释手,每次遇到烦心事,拿出来读一读,总能让他心情好转。

要做出兄友弟恭不难,关键是如何做,能坚持多久。

一时能沉住气不难,关键是能沉多久。

在朝堂内外风起云涌时,只有齐佑淡定从容。

从做人的德行,到做事的手腕,朝堂上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得一清二楚。

康熙震怒不已,他们已胆大至此,迫不及待至此。

居然当堂质疑起他的决定,还拿上苍来压他!此事必须早点解决,再拖只怕难以收场。

康熙沉沉开了口,说道:诸位说得对,国不可一日无君。

朕当早立储君,省得诸位始终惦记。

霎时,屋内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焦急等待。

康熙眼神讥讽,吩咐梁九功几句。

很快,梁九功回到了澹宁居,将手上的卷轴递了上前。

康熙打开手上的卷轴,确认之后,吩咐道:李光地,你前来宣读。

李光地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神走上前。

接过卷轴,迫不及待扫了一遍,不受控制舒了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宣读起了旨意。

皇七子淳郡王胤佑,深肖朕躬,立为太子。

除了李光地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地上落针可闻。

阿灵阿朝老八几人看去,他们垂着头,只能看到苍白的侧脸。

再转到老四的脸上,看到他同样如此,垂首肃立。

原本要迈出去的脚步,在身边揆叙马齐他们都没动静时,迟疑了下,暂时稳住了。

十四最先回过神,不管不顾冲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道:汗阿玛,儿臣不服,七哥岂能为储君!康熙不动声色哦了声,问道:那你以为,谁能为储君?十四再热血上头,这时也不敢说出老八的名字,他重重磕了个头,疾呼道:汗阿玛,七哥腿脚不便,若他为一国之君,以后大清的脸面何处搁?自古以来,哪有身子残疾之人为君的先例!李光地笑呵呵道:十四爷,前朝明仁宗,腿脚不便,明成祖照样立了他为皇太子。

十四被噎住,他先前一时嘴快,没想太多,霎时有点儿恼羞成怒了,厉声道:李大人,你当着我大清的官,却拿前朝来说事,究竟居心何在?老九见十四孤掌难鸣,忙上前跪下给他撑腰:汗阿玛,十四弟说得是,有些人居心不良,汗阿玛,您一定要严查啊!老十见他们跪,犹豫了下,上前跪在了一边。

阿灵阿先前受了李光地的气,见机哪能不落井下石,说道:李大人乃是汉人,惦记着前朝汉人的江山,倒也情有可原。

他这句话,纯粹只针对李光地,却将屋内无论什么派系的汉官,都得罪了个遍。

所有的汉官都是靠着读书考学,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

这群旗人官员,只靠着投胎就能当上大官。

同样是满汉尚书,按例来说,彼此之间品级相等。

汉官却被旗人官员欺压,压根做不了主。

汉官常年积攒下来的怨气,此时快要压不住了,眼见就要彻底爆发。

康熙脸色霎时一沉,抓过手边的茶碗,朝十四砸了去,怒斥道:混账东西!茶碗擦着十四的肩膀而过,温热的茶水泼了他一头一脸。

肩膀上传来的痛意,让他清醒了些,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康熙尤未解气,随手抓起手边的折子,笔墨等,再往老九以及老十身上砸。

砰砰声之后,几人身上以及地上,一片狼藉。

阿灵阿早已跪了下来,趴在地上的手,都不禁簌簌发抖。

儿子们可以打骂教训,阿灵阿虽是奴才,却也是朝臣。

康熙不能像对儿子们那样,直接对阿灵阿动手,眼神冰冷看去,怒不可遏道:阿灵阿,朕顾念着太傅之情。

多年以来,一直对你有所宽宥。

没曾想,倒把你宽宥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阿灵阿脸色惨白,心凉了半截,磕头颤声道:奴才有错,请皇上责罚!康熙叫了声李光地,阿灵阿当场出言顶撞天子,蛮横没规矩。

挑拨旗汉是非,实则居心叵测。

将他带下去,此案由你来看着审理。

李光地躬身应旨,很快,屋外进来侍卫,将阿灵阿押了下去。

眼见就要翻脸的汉官们,看到康熙教训完儿子们,飞快处理了阿灵阿,终于没人再说话。

即将猛烈燃起的硝烟,化为了无形。

康熙平缓了下心情,拔高声音,痛心疾首说道:你们以为,你们拿到比以前多数倍的俸禄,是从何而来?全靠着你们眼里的身体不全之人,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替你们争取谋划而来!天上不会掉银子,地里更不会直接长银子,你们舔着脸要争的北地,究竟是如何从荒无人烟之地,变成了产粮的沃土!你们要的大清国威,不是靠着你们长得好看的一张脸,吹得天花乱坠,花言巧语的一张嘴。

而是镇守在边疆的军营,在黑龙江河里巡逻的水师,在江南广州各地海中巡逻的战船,威慑四方而来!屋内众人,听到康熙几乎快哽咽的声音,心头滋味复杂多变。

无论支持谁当储君,康熙这番话,加上每个月领到手的真金白银,都让他们无话可说。

全都是齐佑实打实的功劳。

康熙眼神沉沉,再次拔高了声音,质问道:你们且说一说,还有谁能堪当太子储君之位?谁?!再也无人敢做声。

康熙长长呼出口气,说道:老七不在,照理说该等到他回来再宣旨。

不过,他不会在意。

无论他是谁,是何种身份,都会如以前那样刻苦做事。

朕不盼着你们能为大清鞠躬尽瘁,只盼着你们能学到老七......,不,太子的一两分做事作风,为官为人,就是大清天大的福气了!李光地站了出来,跪下朗声道: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大清后继有人!其他官员见状,三三两两跟着一起跪下,朗声恭贺。

康熙满意不已,揉了揉发疼的头,眼神看向趴在那里的十四几人,心中恨恨骂了句兔崽子。

幸亏他们遇到了齐佑,若是别人,凭着他们今日所为,以后哪还有活路。

齐佑在顺义接到了他被立为太子的旨意,高兴肯定高兴,就是有点儿哭笑不得。

这也太随意了点。

太子就太子吧,储君向来不好做。

不过,退一万步说,储君再不好做,也不会比做皇帝难。

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齐佑站在田坎边,望着眼前一片金色的麦浪。

百姓们拿着镰刀,忙碌着在收割早熟小麦。

他们常年劳作,布满风霜的脸上,此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丰收的喜悦扑面而来,齐佑仿佛闻到了新小麦磨出来的面粉,那种特别清新香甜的味道。

他的起点从这片土地开始,在这里暂时划上一个句号,也算是有始有终。

齐佑拿出荷包,从里面掏出早已吹不响,变成深褐色的哨子。

他放到嘴边试着一吹,哨子居然急促响了声。

为了如扬丹,地里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包衣奴才们,他们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尊严,富足,平安,自在。

这就是齐佑此生,早已认定的意义。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番外不定期奉上。

感谢所有小天使们的支持,一切尽在不言中。

抽奖只是小小心意,并不足以能表达我的感谢。

再次吆喝一声预收《穿成书中极品女配后成了大佬》,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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