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见到素月夫妇,难免又是一番唏嘘。
素月虽舍不得我们几个,不过她嫁了人,当然得嫁鸡随鸡了。
吃过晚饭,我把要托付的事向他们夫妇交待得清清楚楚,两人郑重允诺定不辜负于我,这才离去。
第二日,舅舅至午时方才回来,向他解释了凌府来人接我回去后,我将帐册、钥匙等一并交予了他。
舅舅言辞之间很是惋惜失去我这个好帮手,我安慰他说维扬也长大了,我也教了他不少东西,我走之后维扬也可以替他分担了。
舅母在一旁说道,她也舍不得我,这几年来一直当我是亲生女儿,如今走了也没个人陪她说知心话了,一边说还一边泪涟涟的,弄得我心中也酸楚不已。
后来她又道,女儿家大了,总是要许人家的,也不能老让他们当男孩子养在身边,我父亲接我回去说不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要给我配个好人家。
我当时一听这心里就格登了一下。
舅母说的话不是没有可能,这么长时间没想起我这个凌家女儿来,说不定真是要搞什么利益联姻了这才想到我。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如惹那人值得我嫁自然再好不过,顺水推舟从此跳出凌家,过我自己的日子去,如惹不是,本姑娘总有办法给你搅黄了,看你能耐我何!到了晚间,等一家人都歇下后,我换上男装,取出特制的飞鹰面具戴上,遮住了脸孔,只露出眼睛和嘴,轻提真气,从后院飞身而出,来到潞州城最大的青楼--惜芳楼。
见到这张面具脸,楼中下人惊喜叫道:公子,您来了。
我挥挥手,表示不用管我,径直向楼上走去。
还未踏步,便听见一阵琴瑟檀板之声,一个清丽的声音唱道:为爱莲房都一柄,双苞双蕊双红影。
雨势断来风色定,秋水静,仙郎彩女临鸾镜。
妾有容华君不省,花无恩爱犹相并。
花却有情人薄幸,心耿耿,因花又染相思病。
唱的是欧阳修的《渔家傲》。
这个时代当然不会有欧阳修,除非他也穿越了。
我淡淡一笑,上得楼来。
这词乃是我向六一居士所借,还好这里不会有人告我侵权。
丫环荷烟见是我,笑道:公子终于来了,我家小姐可是盼了好久呢。
我问道:小姐有客么?是几位世家公子,只点着要听小姐的曲儿。
荷烟先领公子进小姐屋里去。
长亭,长亭,告诉小姐公子来了。
我随荷烟进得屋中,不到片刻,惜芳楼的头牌柳梦裳小姐就带着满脸的笑容过来了。
摒退丫环,屋中只剩得我两人时,我拿下了面具。
妹妹好长时间不曾来了,我还等着你合奏那《春江花月夜》之曲呢。
柳梦裳年方十八,一袭淡黄衫子郁金裙,腰身纤细,体态轻盈,可能是刚喝过酒,此时脸颊有着淡淡的红晕,眉如墨画,神若秋水,恰如那一枝杏花春,说不出的柔媚细腻,更添一种别样温柔。
我不由心下感慨,如此品流详雅之人,不称在风尘啊!姐姐倒是好雅兴!我此番前来,是专程来向姐姐道别的。
妹妹要去哪里?梦裳一惊,急忙问道。
姐姐也知绸缎庄的夏老爷只是我舅舅,其实我本京城人士,如今家里来人接我了,这几日便要回去了。
展瑶,看你如此的相貌才情,我就知你身世必定不俗,却又以男儿身示人,不着痕迹周旋于众商家之中,如此胆色心性,为我柳梦裳平生仅见。
我一个青楼女子,能得你这样一位知己好友,也不枉此生了!。
我笑道:姐姐谬赞了,我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哪比得了你这个潞州城第一美女加才女啊!能得你这样一个姐姐,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摇摇头,梦裳轻笑出声:你那还叫小聪明啊,如今潞州城里谁人不知夏家有个经商奇才夏展瑶,年纪青青,手段了得,又有何人不晓来我惜芳楼的‘无名公子’,诗词书画,堪称一绝,可谁又知道这两人本就是一人,还是个姑娘家。
我有这么出名么,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嘻嘻一笑,我偏着头说道:梦裳姑娘既然这么欣赏夏展瑶与无名公子,可是看上哪一个了,可愿为他洗尽铅华?手指轻点我额头,嗔道:坏丫头,没个正经。
我正色道:不是说笑,只要姐姐点头,明日我就带姐姐离开这惜芳楼。
当真?梦裳一脸惊异。
呵呵,端看你是选择随了夏展瑶还是无名公子了。
你的意思是……我正色道:对外当然是说痴情公子恋慕柳梦裳姑娘,倾千金抱得美人回归故里,实际是请姐姐暂时委屈作小楼的乐部教习,一年之后,想走想留随便姐姐。
妹妹和小楼是什么关系?小楼六大管事之一的傅青云之妻,是我原来的丫环素月。
姐姐的赎身之资甚巨,单凭展瑶一人之力难以让姐姐脱离此间,傅管事说小楼主人倾慕姐姐才华,愿以一半赎身之资请姐姐在小楼教习一年,此后两不相欠。
梦裳听罢喜极而泣,对我倒头便拜:能脱离这苦海,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妹妹的大恩大德,梦裳没齿难忘,在此谢过。
我忙拉住她:你我姐妹还用得着客气么,今日展瑶有此能力,能救得姐姐跳出这红粉场,不保哪日展瑶也有求着姐姐的时候。
若有那么一天,梦裳定然万死不辞!我笑道:好了好了,我怎么觉着咱姐妹俩像在唱戏啊!梦裳也笑了,此话略过不提,拉着我就要求合奏那《春江花月夜》。
中华文化沉淀千载,留传下来的这首古典名曲,是我最喜欢的,琴箫合奏,令人沉醉不己。
我前世擅长的乐器是洞箫,有一日随手拿起洞箫吹了一段,引得梦裳大是感叹,以为是我所作,几次来都硬逼着我接着把曲子续下去,由她谱成曲,如今终于成了,兴冲冲地要与我合奏。
其实我与梦裳的相识也缘自音乐。
自历史中便知烟花女子中不乏出污泥而不染之辈,柳梦裳更是此中的皎皎者,以死铭志,卖艺不卖身,不仅生得如花似玉,更是才高不让须眉,尤其一手琴技,闻名容国。
她只第一次见面便知我是女儿身,我实言相告想拜她为师学习琴技,在和我谈诗论词几番后,两人互引为知己。
点上薰香,摆好琴案,清越的琴声响起,一阵前奏后,我随之轻启唇,洞箫声起,一时间恰如春江潮水缓缓流过,滟滟随波千万里,皎皎一轮孤月静撒寒光,照在江上,人沐月光中,影映江水里,如诗如画……一曲终了,外间传来啪啪的掌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听闻梦裳小姐的入幕之宾,只有无名公子一人,小弟早想看看是何等样人物,今日闻得此曲,我等确实是甘拜下风,肯请兄台一见。
我迅速戴上面具,低声说道:我先走了,姐姐收拾好,明日我再来为你赎身,咱们合力演一出戏,从此潞州就再无柳梦裳此人。
出得门来,看到四名锦衣玉带的公子站在门外,当先一人面若秋月,眼如桃瓣,眉梢含笑,竟生得比女人还祸水。
见我出来,拱手道:在下端木偁,请无名公子共饮一杯。
我压低声音道:今日无名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叼扰众位兄台。
说毕侧身要走,一人已冷笑道:公子好大的架子,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我等诚心相邀,竟然如此对待。
人家不想理你你也不知趣,还在这儿鬼话连篇。
我懒得搭理,迈步向前走去。
身后带起一阵轻风,那人见我不理,竟伸手出掌,意欲掀我面具。
原来是个会家子。
我旋身一缩,曲指弹向其手腕,口中说道:公子如此待客之道,怕是无人敢消受。
语毕脚尖轻点,施展轻功绝尘而去,留下一众人目瞪口呆站在那里。
第二日,无名公子以三万两白银之资从秦妈妈手中了赎走了柳梦裳,坐着马车向西而去。
我坐在马车里,小心肝还在疼着,我的妈呀,居然这么贵,我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去掉了一大堆!心里那个疼哦,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毕竟是我自个儿愿赎人家的,又没人拿刀逼我。
出城二里地,我们和等在那里的小楼掌柜佟天换了马车,倒回潞州城而来,直接驶入小楼,原来的马车由佟掌柜驾着向西而去。
安顿好了梦裳,现在不叫梦裳了,她已改名柳念瑶。
我觉得有点别扭,我都还没死呢,她倒先纪念上了。
之后,我叫下人通知束潇然,我们明日出发回天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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