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阿史那欲谷便在牙帐为卫子君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
几乎所有的大臣,梅录伯克们都参加了这个盛宴。
卫子君冷眼淡扫,将宴席上的所有人物,一一记在心内。
整个席间,卫子君只觉得有一道目光几乎未有一刻离开她,那样的目光让她有些忐忑,那样的露骨的,说不出是痛恨还是纠结抑或怨毒的目光,让她的心生出一丝不安。
那个人,是阿史那步真。
这个人,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是他曾为了争夺可汗之位,将族兄阿史那弥射的弟侄二十余人谋杀,这人的阴险狠厉可见一斑。
她,没有得罪过他吧?眼光扫向对面,那是阿史那欲谷的儿子颉苾达度设,一幅粗邝窄面,高鼻深目,灰蓝瞳眸,带着温良无害的笑容。
再看旁边的阿史那贺鲁,怎么与阿史那家族的人长的那么不同呢?这张脸孔丝毫没有一点的突厥特征,实在是美的任何女人见了也要心跳,该不会是他的身体里有其他的血统?贺鲁察觉了卫子君射来的目光,对上她,冷淡的一瞥,便转过脸去。
卫子君淡淡一笑,那挟持之仇,她还没报。
这个人,总有一天,她要让他换换这幅冷漠的面孔。
阿哥----阿史那羝蓝又缠了上来。
搂着卫子君的腰,阿哥喂我。
这个七岁的小女孩,是阿史那欲谷与侧妃热依阚的女儿,长得乖巧可爱,总是缠着卫子君不放。
卫子君浅笑着撕下一块羊肉送到她嘴边。
不,我要哥哥嘴里的。
卫子君一惊,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食物。
坏阿哥,再嚼给我。
羝蓝自己吃啊,怎么能吃别人嘴里的食物?很恶心的!我不,我要吃,阿哥用嘴喂我。
羝蓝,休要胡闹。
旁边的阿史那欲谷脸色一沉,将阿史那羝蓝一把拎了开来。
阿史那羝蓝挣脱阿史那欲谷的手,扑身上来搂住卫子君的脖子,向着那红唇,吧唧亲了一口。
卫子君当即瞪大了眼睛,她她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强吻,这阿史那羝蓝虽然是小孩子,但也是个女性啊,啊呸呸,卫子君用衣袖狠擦了擦那被亲得油乎乎的嘴,该死,总是忘记带丝帕。
阿史那羝蓝满意地吞了下口水,小脸露出得逞的笑容,搂上了卫子君的脖子,阿哥,我们亲嘴了,以后羝蓝就是阿哥的媳妇,羝蓝长大要嫁给阿哥。
卫子君一阵恶寒,却露出温良的笑容,好,那羝蓝要快快长呀,长大了哥哥好娶你哦。
说完自己先掉了一地鸡皮。
本就一直注意着卫子君的大臣们,瞪着眼前这一幕,背上都冒了一股凉气。
这这这,这小子真是父女通吃啊。
男宠就是男宠,这狐媚尤物,果真有一套,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正当这些人暗自嘀咕的当儿,一个附离进帐报道:可汗,有信使来报。
呈上来。
阿史那欲谷欠欠身子,望了眼身旁的卫子君。
待他展开手上呈上来的密报,稍顷,轻叹了声:吐蕃知我身染重疾,要大举进攻了。
整个帐内瞬间静了下来,方才的热闹场面瞬间凝固。
阿史那欲谷轻轻捏了卫子君的手腕,风,恐怕这次又要靠你了。
------------------------------冬至之前这些日子,天黑得早,也亮得晚,但卫子君依然坚持天未大亮便起来习武。
自恢复了功力后,发觉身子虚了不少,连日来的苦练,让她身体恢复起来,功力也随着增加。
初入陌生地,四面不知是友是敌,都让她多了份戒心,能够保全自己的,也只有这身武功。
况且,这蛮夷之地,人也是野蛮骄横,她若不是凭着一身武力取胜,谁又会把她这样一个文弱小子看在眼里。
是以,她必须凭自己的本事,就算不居人上,也绝不能屈居人下,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些衷心于她的将士,她要让他们因为她,而受人尊敬,而不是遭人欺负。
而这突厥可汗,且不说有救命之恩于她,单说他因为她忧郁成疾,她也不能撒手不管。
等到陪他走过这段时日,她也算报恩了,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回她的大昱了。
抬头看看天,望着远方的天际出神。
到汗庭已十多天了,派回去报平安的差人应该到了吧,只盼师傅能早些知悉她的消息,也免了牵挂。
身后一声轻响,打断她的思绪,收回遥望的目光,转过头去。
想也不用想,她就知道那是谁。
风——你不来喂我吃药吗?撒娇般的声音响起,卫子君不由打个寒颤。
三四十岁的人了,撒起娇来比那些吃奶的孩子都厉害。
她已是强忍着习惯,依然时不时被刺激得阵阵发冷。
无奈转身,走向牙帐。
西突厥的汗庭与高昌城的宫殿不同,是一个巨大奢华的牙帐,设于三弥山,毗连天山山脉。
牙帐内的金狼头汗位,与牙帐外飘舞的金狼头大旗,都充分说明,这是一个以狼为图腾的汗国。
帐内,飘着酥油奶香,已是进早膳的时候了。
整个喂药过程,阿史那欲谷那双眼,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卫子君的脸,盯得她好生不自在。
总算是忍着那目光喂完了药,开始进膳,那大块的羊肉又令她皱紧眉头。
她向来喜欢清淡的食物,早餐一般喜欢喝点粥,吃些小菜,哪里能够一大早的就吃得这般油腻。
阿史那欲谷看出她的为难,满含歉意地道:风,我知道你不喜欢油腻。
很快就有进贡来的蔬菜了。
卫子君闻言不由有些心疼,可汗,为何不建城郭发展农业?叫我欲谷!阿史那欲谷纠正道。
好……好吧……欲谷,我是说突厥不建城郭,居无定向,种类资给,惟藉水草,若遇个风灾雨雪,严寒旱疫,牲畜大量死亡,经济①萎顿,必然政权骤衰,若发展农业,储存稻米,则便是遭遇天灾亦可捱过一时。
风,你以前就这样说过,虽不无道理,但突厥人户寡少,不敌大昱百分之一,之所以能与之抗衡,正因为逐水草而栖,居处无常,我突厥子民射猎为业,个个习武,人人皆兵,强则进兵抄掠,弱则窜伏山林,大昱兵多,亦是无所施用。
若筑城而居,改变旧俗,一朝失利,必为大昱所制啊。
卫子君闻言,沉思不语。
阿史那欲谷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她所说的也是切中要害,怎样取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她并非杞人忧天,很早以前她便从史书中得知,突厥曾屡遭天灾,严重时时虏饥甚,不能得食,甚至粉骨为粮,又多灾疫,死者极重。
无论是大昱抑或突厥,政权相争,受苦的是百姓,天灾降临,受苦的还是百姓,这怎能不叫她心思沉重。
好了,风,有你在,还怕突厥不强盛吗?快吃吧,我突厥别的没有,但这上好的葡萄美酒可是你最喜欢的。
话落。
一杯满满的葡萄美酒便端到卫子君面前。
这的确是她喜欢之物,以前晚上睡前经常会饮上一杯,这葡萄酒对人大有益处,于是不加拒绝,接过抿了一口。
风,你饮酒的姿态真是优雅。
唉,真是应该叫你去教教那些女人一些礼仪,她们的行姿坐态若及得你半分也是好的。
阿史那欲谷想了想,决定道:不如就这么办吧?卫子君闻言愣了愣,大汗讲笑了,卫风乃一介男子,怎可接近后宫妃眷,这于礼不合。
有何不可?咱们突厥不比大昱,没有那许多礼数,妃眷之中,除了可敦②,你若有喜欢的,也尽管挑去。
唔……咳咳……卫子君一口酒呛在喉咙。
就算突厥还是奴隶制度,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女人随便送人啊,可见君王的情爱是多么寡廉。
就在阿史那欲谷轻拍卫子君后背之时,有附离③来报:可汗,泥伏沙钵罗叶护前来问候,现侯在账外。
叫他进来吧。
阿史那欲谷头也不回的依然看着卫子君,风,好点了吗?你也不用那么惊讶吧,以前我也这么说过,你身边没个女人照顾,我也不放心,那些奴婢定有不上心之处……阿史那欲谷话没说完,一身纯白的贺鲁便走了进来,贺鲁参见可汗,可汗身体好些吗?嗯,好了很多,你没见我都胖了吗?快过来坐下吧。
阿史那欲谷拍着身边的位置,示意贺鲁坐过来。
贺鲁一撩衣摆,斯文地坐下,美眸斜瞟了眼卫子君,修长白皙的手指摆弄着几上的奶茶,薄唇紧抿,云淡风轻地道:左贤王的聚云楼,山珍海味无所不有,在这里啃这羊腿,是不是太委屈了?阿史那欲谷听闻,很是难受,风,委屈你了。
卫子君看了阿史那欲谷一眼,心中不忍,轻扯嘴角,转向贺鲁冷冷道:叶护何出此言,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卫风受用不已,何来委屈!哈——哈——贺鲁寒玉般清透的脸微微抽搐,干笑了两声,如缎的黑发在肩头旖旎滑动,看来我们大昱的大将军,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大英雄,受得委屈方能成大事呀!叶护此言差矣,我卫风身在西突厥,贵为西突厥左贤王,便是西突厥的将军,何来大昱将军一说呢?大昱君臣又有哪个肯承认我呢?再者,卫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叶护你一样都算身居显贵,何来委屈呢?而这些食物,乃可汗所食之物,卫风能有幸食之,又何来委屈呢?好!说得好!阿史那欲谷对贺鲁笑道:你这张嘴呀,还是说不过风,就算没理的,到他那儿都是一大堆理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贺鲁不以为杵,嘴角轻撇,一挥手,寒玉般的气质挥散,优雅轻笑道:可汗,嘴上功夫不算真功夫,贺鲁今日倒想与左贤王比试一下拳脚功夫,也让可汗热闹一下。
好,甚好,风,你意如何?阿史那欲谷转头问向卫子君。
卫子君轻扯雪白的衣襟,神色淡然,既然叶护大人有兴,卫风奉陪。
几人来到帐外宽敞空地,贺鲁抚胸行礼,卫子君回以一揖,请!卫子君请字才出口,贺鲁已是猿臂一展,飞身上前,如一只白鹤,舞动双翼,挟着凌厉劲风,张扬铺面而来。
卫子君身形轻晃,巧妙避开,两条白影,仿若流电飞光,在空中舞出一团白芒,眩人眼目。
招式大开大合之间,卫子君左手长袖一卷,右手以诡异的角度翻掌扫去。
锐而细的掌风穿透密密防护,如闪电即逝,转瞬刺破贺鲁严密的招式,就在贺鲁眼前一花,还不知发生什么的情况下,人已经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
好!不仅是阿史那欲谷,连周围守帐的附离都瞪大着眼睛,谁也没看清那招式是怎么来的。
没想到几个回合不到,便被打倒,贺鲁素来清冷的俊脸,终于有了一丝羞恼,即刻弹身跃起,抽出腰间短刀,舞起一片绚丽白芒飞身扑去。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招式之密,令一众观看之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使出杀招。
卫子君不急不慌,只是轻移身形,便闪过那些刀芒。
当日她苦练移行幻术大法,为的是赶超李天祁,如今小试牛刀,已将贺鲁绕的团团乱转。
贺鲁怒气渐盛,越发猛攻她的要害。
卫子君实在不想纠缠,轻叱一声,腾空跃起,舞出漫天白芒,如凤舞飞天,破空一击,白芒忽闪间脚尖轻点贺鲁耳下,趁他瞬间晕厥之际,探手扣住他腕上脉门,贺鲁失力,短刀应声落地。
好!众附离此时看得入神,居然忘记了身份,当着他们可汗的面叫起好来。
待叫出口,方觉过失,一个个垂低了头不敢言语。
哈哈哈哈……风!半年未见,你武功大有长进,精彩啊!阿史那欲谷笑着走向卫子君,拾起地上短刀,对上依旧还软弱无力的贺鲁,你呀!居然不守规矩,自家人比武,为何如此凶狠。
贺鲁哼了一声,寒玉般的俊脸泛起一阵青紫,谁叫他用那等妖异之功夫!卫子君闻言,长眉一挑,驳道:功夫就是功夫,何来妖异?世间之大,世间功夫亦博大精深,身怀绝技之高人奇人遍布天涯,求学之路漫漫,我尚只是学了皮毛,若叶护遇到武学精湛之人,岂不惊为鬼神?贺鲁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俊俏白面憋得通红,却又忽的一笑,冷声道:休要得意,你我再比骑射!定叫你甘拜下风!比试骑射!那日听一众属下说过,她唯有骑射比不过他!但好胜心已激起,她要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思及此处,卫子君笑道:叶护大人现在的体力恐怕拉不开弓呢!而我也恐现时骑术不济,不如这样,我们约定十日后比试如何?十日?十日后你一样不是我对手!贺鲁冷冷一瞥,轻嗤道。
今日我不一定胜过你,但十日后便难说了,也许是你不一定能胜过我了!卫子君轻笑道。
无论十日百日,我打赌你定输在我箭下。
贺鲁语含不屑。
你敢打赌?卫子君凑近贺鲁问道。
赌就赌,你说赌什么!贺鲁毫不示弱。
既然是你要赌,那赌注便由你说吧。
卫子君低头摆弄指甲,懒洋洋地道。
好!贺鲁盯着卫子君的脸,若你输了,你便做我十天奴,伺候我洗漱更衣,包括为我洗脚,总之,叫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呵呵——卫子君轻笑出声,他可真够狠的。
好吧,我答应。
若是你输了,我也不劳你洗漱更衣的,你……便吃十天草吧!哈哈哈哈——阿史那欲谷大笑起来,吃草!哈哈哈哈——像马儿一样吃草?哈哈哈哈——-------------------------注:①:经济一词,公元4世纪初东晋时代便已正式使用。
所以众位亲表砸我呀。
当时意为:经世济民、经国济物,也就是治国平天下之意。
②可敦:突厥可汗的正妻。
相当于汉人的皇后。
③附离:突厥语,侍卫。
第二卷 突厥篇 第六十三章 输赢卫子君之所以与贺鲁打赌,就是要给自己确立一个目标,她这个人,只要下目标,便会锲而不舍,全力以赴,而且她夸了口的事情,便算拼了命,她也要做到。
她叫来她的附离首领,最忠于她的哥舒伐,命他找出精于骑射之人,与之一番切磋。
得了骑射的诀窍要领,她便不再要那些人陪同,独自一人钻研苦练,不肯有稍许的歇息,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直到后半夜才肯歇息。
便是在夜晚的月光下,也见到她骑着骏马扬弓拔箭的纤细身影,那挺拔玉立的身影,被皎洁的月之清辉笼罩,魔魅儿张扬,散发着桀骜之气,却又柔媚异常。
阿史那欲谷每日都是在校场外默默地看着那个身影,默默地守候注视,看着她潇洒的身姿,看着她倔强地一箭又一箭,看得心也沉沦,人也痴了去。
他坚持着等她一起歇息,只因不肯稍离了那目光。
她苦劝无用,只得由着他。
第一日练下来,阿史那欲谷便发觉她练到两手颤抖端不住马奶,拿过她的手一看,惊见她的手上磨出的血泡,以及被弓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害得阿史那欲谷心疼得落了泪。
莫要再比试了,输他一样又如何,算了啊,别练了!但她决定的事,谁又阻拦得了,几日过后,她纤细柔嫩的长指侧边磨出了茧子。
她看了看手指的细茧,淡淡一笑,虽然是异常在乎自己外形的人,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缺憾,但这点遗憾,她还可以忍受,因为她必须要赢。
十日很快便过去,最后一日,极度困乏的卫子君舒舒服服地睡了个长觉。
约定的日子终于到来。
这日一大早,贺鲁便赶来了,一身雪白骑服,衬得他异常俊美,飞扬的墨发轻舞,腰侧的箭袋随着马的步伐轻拍着他修长的大腿。
双方在校场内拉开了架势,场内围满前来观看的东西厢将士,还有一些看热闹的牧民,将校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
贺鲁依旧骑着那匹白色泛着金光的汗血马,神色飞扬,目光如炬。
卫子君也骑着匹神气高大的栗色乌孙马,她只是清扯唇角,露出一丝浅笑,淡定而平静。
在阿史那欲谷下令比试开始后,整个人声鼎沸的校场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盯上了那两个同样风华无双的身影。
左贺王,先请吧!贺鲁长臂潇洒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承让!卫子君驱马向前,轻夹马腹奔驰起来,一身白色窄袖紧身骑服,英姿飒飒,在冰天雪地里越发耀目。
飞骑张弓搭箭,唇边泛笑,随着破空的惊响,连发三箭。
场内一片寂静,阿史那欲谷紧张地张大了双眼。
左贤王骑程一百步,发三箭——三箭皆中红心——验过草靶的兵士喊道。
左贤王——周围欢声雷动,左厢的将士们大声呼喊着他们首领的名号。
阿史那欲谷轻舒口气,将一直欠着的身子放回了座位。
贺鲁微微一笑,嘴角轻撇,眼带不屑,驱马上前,飞驰起来。
瞬间连发三箭,却是箭箭劈开卫子君留在靶上的箭尾,直入靶心。
沙钵罗叶护一百步发三箭,箭箭劈开左贤王之箭——三箭......皆中红心——验靶的兵士有些激动。
现场顿时沸腾起来,右厢将士们趾高气扬,挥动着手中的皮帽,大呼着贺鲁的名号。
阿史那欲谷颇为忧心地看了卫子君一眼,她那么要强的人,如果输了......卫子君想不到贺鲁之箭术如此精湛,心下暗暗欣赏,转头命伺候着的兵士道:撤去旧靶,换上新靶。
阿史那欲谷紧张地盯着她,不知她想要干什么,他虽每日的陪着她练习骑射,但他的目光都只在她的身上流连,虽也有去注意她的成绩如何,但担心是难免的。
他担心,万一她有一个闪失,真的输了?他怎么能忍受她被贺鲁羞辱十天?而立在一旁的哥舒伐等一行人也在一旁劝慰道:王,可以了,这成绩已经很少有人赶超了。
卫子君没有应声,凝神静气,手扶箭袋,深吸口气,夹出两只箭,淡定的与手上的弓对切,两箭前后稍错,之后驱马驰骋,右手骤松,两箭一前一后,划破冷空,齐齐奔箭靶而去。
围观众将眼见着两箭一弓齐出,都惊大了了眼睛,屏着呼吸,静待箭中的一刻。
眼见着那前面一箭疾入靶心,后面一箭紧跟着切开前面箭尾,刺入红心。
紧接着,卫子君又发一箭,又是一弓双箭。
第三箭却是一弓三箭齐发,三箭齐头并进,挟带着被卫子君灌入的内力,呼啸着齐齐埋进靶心,那三箭刺透靶心依旧向前射去,直到箭尾阻住,方才止住了前进的趋势。
众将士傻了一般立在当场,整个场地只闻得马儿扬蹄的声响。
那验靶的兵士抖着唇,激动得不能自己,左贤王骑程一百步,三箭——不......三弓七箭......箭箭皆中红心——整个校场沸腾了,无论左厢右厢,咄陆部还是弩失毕部都沸腾了。
众将士不再因着自己的首领呐喊,而为着那份激动与崇敬,暂时忘记了争斗,发乎一心的在为这个勇士呐喊。
这个曾经骑射之术不济,却能在十天之内登峰造极的勇士。
是什么样的苦练与决心才能达到如此成绩,这无疑只有最勇敢的骑士才能做到,而突厥人,最尊敬的便是最勇敢的骑士。
你赢了!贺鲁眼中的不屑褪去,却多了一丝欣赏与敬佩。
这个大昱的小白脸,看似身材瘦弱,却有着那样英挺之资,两年来的争斗,他小小年纪却充满韧性,虽然他也佩服他的能力,但居于一个未成年的小子之下,他实在不甘。
而今,他那样的决心与进取心令他佩服,他内心那股强大的力量也使他震撼,似乎,承认败在他手下,也不再是那么不可忍受的了。
少了不甘,却多了份对他的兴趣。
那么,足下今日便开始吃草吧!卫子君嘴角轻翘,邪气地笑着看向贺鲁。
那笑容令贺鲁呼吸一窒,难怪这老儿每日的都让他陪着睡,这小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随便一笑都这么勾引人,的确比那老儿那些妃眷们要好上很多。
哈哈哈哈....贺鲁,这十日你要留在王庭,也好让我监督你都吃些什么?阿史那欲谷开心不已地笑道。
自从风回来以后,他便总是这么开心,今日更是令到他开怀无比。
他的风,永远都令他感到骄傲。
好!贺鲁嘴角有些抽搐,马儿吃得!我为何吃不得!卫子君心中偷笑,以肉为生的大男人,若少了肉,还不瘦得皮包骨头,呵呵——就当报了他挟持之仇。
这日过后,贺鲁果真言而有信,真的每顿吃起草来。
当然,阿史那欲谷的监督起了决定性作用。
每每见他吃草,阿史那欲谷就不可抑制地大笑,卫子君更是坏的流油,每在饭时,他吃草的时候,便端了马奶酒,手持羊腿在他面前啃,气得贺鲁将草扬了一地。
卫子君更是夸张地叫道:呀呀,你看糟踏了不是,这可都是上好的马料呢!说完更是笑得碌地,马奶酒撒了一身。
贺鲁看她那幅幸灾乐祸的样子,恨不得上前把她撕扯了吃掉。
这样令卫子君与阿史那欲谷快活不已的日子持续了三日,贺鲁开始便秘了。
这日一早,神清气爽的卫子君在账外碰到了一脸倦色的贺鲁。
贺鲁见了她便欲离去,却被卫子君一个闪身拦住。
哎呀,叶护脸色如此之差,可是未有好好歇息?唉,叶护你身为西突厥重臣,可要调理好这身子,这突厥可是还要仰仗叶护你哪。
听闻,叶护一日之内,倒是有半日在厕内度过,每每夜半三更起来如厕,并且痛苦哀鸣之声不绝,响彻夜空,吓坏了一众奴婢,叶护可是有了什么暗疾吗?卫子君眨巴几下眼睛,面露担忧之色。
贺鲁听她前面几句,知道她是虚与委蛇之词,不欲搭理。
但越是听到后面,那张脸越是挂不住,不多时已是涨紫了一张脸,嗫嚅了几下唇,本欲反驳,却终是掩面仓皇暴走而去。
身后,传来卫子君肆意的大笑。
这样的快活一直持续到傍晚。
听伺候贺鲁的奴婢说,他已经无法大便,卫子君终是有些不忍起来。
罢了,且饶过他这一次。
次日,待贺鲁坐在地毡上,又要吃草的时候,她便上前制止:行了,吃了几日了,也掉了几斤肉了,到此为止吧,过来用膳!说罢,欲拿走矮几上的草。
不用你管!贺鲁扬手推开她的手,抓起一把草向嘴里塞去。
你这人......卫子君颇感无奈,俯身蹲下去夺他手里的草。
两人争夺中,贺鲁用力一拉,卫子君便身子前倾贴了过去,胸口也贴到贺鲁脸上。
突然的近身接触,令贺鲁心中一阵异样,一丝暗香由胸口逸出,窜鼻而入。
一阵没来由的心慌脸红,贺鲁松了手上的草。
老老实实地被卫子君牵着,坐在堆满美味牛羊肉的矮几旁。
卫子君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老实听话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卫子君见状,戏弄道;是肉好吃,还是草好吃?贺鲁闻言恼怒地瞪了卫子君一眼,卫子君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贺鲁一赌气将手中的肉扔到几上,转过头去,紧抿唇角。
卫子君忙哄道:好了好了,不笑了!快吃吧!哼!我不欠你的,既然少了这许多天,你再要样其它的赌注吧!贺鲁依旧脸色不悦。
这......我也不缺什么,再说你都吃草了,就这么算了吧!想不到他还这么较真。
不行!我说过不欠你的!你要把!不要了!你要!要什么?要什么都行!就是必须要一样!卫子君一阵气苦,还有这样的吗?强逼着要送人东西!不要都不行!好吧!我要你!顿了一下又道:做我的奴!贺鲁听了前半段,愣了一下,听到后半段,顿时气得不行。
想都别想!他居然故意不说完整来戏弄他!可你说要什么都行的!卫子君有些不满。
我是说东西!你要什么东西都行!贺鲁冷着脸辩解道。
那你不是东西?我当然不是东......贺鲁停住了,一双冒火的眼瞪向卫子君。
哈哈......卫子君又是笑得碌地,一双抓过羊腿的油手四处乱舞。
你......不可理喻!贺鲁气得银牙紧咬,瞪着那笑做一团的人。
这个人,真是破了他多年的道行,让他这个少有发怒之人,一连几日都被怒火熏蒸着,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却并不真的很气。
风!何事笑得如此开心?阿史那欲谷踏进牙帐。
可汗!贺鲁想送我一样东西!我不知道要什么!卫子君止住笑,站起身道。
嗯......既然要送人东西,当然是送自己最心爱的东西!阿史那欲谷转向贺鲁,你说对吗?贺鲁?可汗说的是!贺鲁恭敬答道。
可你又没个女人,能有什么是自己最心爱的?阿史那欲谷似乎认为送女人是最有诚意的礼物。
贺鲁想了想,道:贺鲁有一最心爱之物,就是特飒露,左贤王见过,也很喜欢!她见过?特飒露?莫非是那匹白色汗血马!嗯!那是一匹好马,既然风喜欢,那就甚好,反正风好似也不喜欢女人!阿史那欲谷似乎还是觉得女人比较好。
真的是那匹马,虽然她喜欢,但若是别人心爱之物,她便不想要了,君子不夺人之美,卫风已有了一匹马,不需要那么多!我说给你就给你,休要啰嗦了!贺鲁寒玉般的脸一板,白了卫子君一眼。
明明喜欢,偏要推三阻四,大昱的人就是没那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