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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三章 仇杀

2025-03-26 02:51:23

时值四月的西突厥,冰雪终于开始消融,这一场雪灾致使六畜多死,国中大馁。

幸好卫子君与吐蕃换来的粮草解决了暂时的困境。

在如此巨大的天灾面前,国中竟是未有一人饿死,这在西突厥屡受天灾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可想而知,卫子君在突厥百姓当中已是有了什么样的地位。

翻着手上一堆堆的奏折,卫子君有些烦躁地抚着额。

这西突厥好的不学,却把中原政权的礼制学了个透彻,搞了这些个上折子的花样,每日的光批这些玩意都要用去半日的时间,剩下的时间还要处理数不清的事物,体察民情,处理那些莽汉时不时的扰边行为。

关键这些折子都是一些让她头疼至极的事情,这家的伯克抢了那家的牛羊,那家把这家的马圈进了圈,这个部族抢了边民的财物,却没有按规矩分给部下&几乎没有一件正经事。

当贺鲁走进帐中的时候,就看见她正倚在榻上看奏折,几乎日日如此,他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君主王。

卫子君看他一眼,嘴角一翘继续埋头批阅他的奏折。

屁股好了?贺鲁的脸省上一层红雾,嗯!好了就坐吧。

卫子君抬起头来笑道:贺鲁此次救我一命,想要些什么赏赐?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要。

贺鲁眨了眨眼。

过了今日,我说话可就不作数了,你自己想好。

又拿起一本折子,垂了眼帘。

贺鲁望着她垂低的脸,那样专注的神色甚是迷人。

她比在大昱时清瘦了。

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漫了上来。

他后悔了,后悔把她那样的捉来,后悔把她那样的扔在车厢里,而她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但他又有点庆幸,如果不捉她来这里,他又何以能够与她相处?但,如果在大昱,他一定更快活吧。

又是这样!又去抢,这些人做强盗真是做上瘾了,早晚给他们抢出事来。

卫子君气得啪的一声将折子掷到地上。

贺鲁,你通知左厢右厢所有部族首领、伯克,叫他们不要再去犯边,要知道,我突厥现在国力大弱,人家真要拿起这扰边做个文章,堂而皇之地来攻打我们,岂不是要将我们陷入困境!卫子君说罢,将那些折子一推,立起身,抓起一件披风。

这个季节,外面,正在刮着暴风。

要出去吗?贺鲁问道。

背地里,他从不肯叫她一声可汗。

卫子君嗯了声便踏出牙帐。

外面的风沙狂舞,吹得她脸上一阵生疼。

我把你捉来这样的地方,你不恨我?一旁的贺鲁,看着她风中摇曳的身影,不安地问道。

恨?事已到此,恨有何用?卫子君被风吹得皱了眉,不明白他可以突来此问。

从来没恨过吗?贺鲁依旧有些不安。

为何恨你?恨也要恨先王才对!卫子君眯起眼眸,俯身捻起一片土壤。

那,你恨他吗?不厌其烦地问道。

没有!毫不犹豫的回答。

恨他?她只会觉得疼惜他,她怀念他。

你,就那么爱他?贺鲁终于说出这个压在心中很久的问题,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们是清白的。

贺鲁!你放肆!卫子君陡然怒道。

本以为受了教训的他,不会再旧事重提,他却仗着救了自己一命,又开始满口妄言。

贺鲁脸上一冷,垂了眼帘,我想要的赏赐就是,希望只有你我二人时,我不必称臣。

他还当真要了赏赐!卫子君好笑道:你何时又曾把我当做过可汗!又何时对我称过臣了?何止背地里,朝堂上不也是如此?都已经这么办了,还要问!贺鲁脸色稍有缓和,但还是要可汗亲口应允,以免贺鲁不小心便触怒君颜。

卫子君无奈一笑,这是为刚才的一句呵斥赌气呢!好,允了。

俯身,又捻起一把土……大昱皇宫,承恩殿内。

一身朱黄龙袍的男子,斜倚榻上,修长健美的身形舒展,一缕墨发滑过俊朗的容颜。

陛下,您又要臣妾穿这难看的袍子!这位初入宫便被封为昭仪的冯氏女子,是由这批秀女中选拔出来的,长相居然与卫子君有个七八分的相像。

只是虽然柔美艳丽,却是没有卫子君的爽透英气,没有卫子君的儒雅俊逸,与卫子君那身耀目的光华相比,除了那有些相似的面孔外,真的再无一丝相似这处。

嗯!的确难看。

李开祁瞥了眼女子身上的白色长袍,她穿得的确难看,软软腻腻,没有一丝风采,可是,谁又能有那个人穿得好看呢?又有谁能够把这普通的袍子,穿得如那个人一般的光彩夺目呢?陛下,臣妾不喜白色,臣妾再换上一件肯定会好看。

冯昭仪听闻陛下说不好看了,急欲讨他欢心,眼光扫到龙榻上的一件浅藕色袍子,眼睛一亮,陛下,臣妾穿藕色最美,臣妾这就穿给陛下看。

说罢,抓起那件袍子就要穿上。

放下!李天祁大吼一声,一张俊脸霎时冰寒,扯过袍子,嫌恶地看了女子一眼,滚出去!冯昭仪一愣,眩然欲泣,不知怎么就惹怒了这个性格阴晴不定的皇帝。

还不出去!又是一声吼。

冯昭仪轻轻抖袍子,好似要将那女子的脂粉气一起抖掉。

这袍子,被他狠狠在地上无数次,又捡回无数次。

拿起这袍子,想起了那日……他从那个房间走出去。

走断了他一生唯一想要守住的情谊。

离开了那个人后,他方才发觉,那情根已然深种。

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情谊,比友谊更深,比亲情更随意,比爱情更广阔……其实,他回头找过她的。

那是,他愤然而去,却于中途幡然醒悟。

他叛变又怎样呢?也是他的四弟呀,并且他叛变得缘由情得以,人所共知。

他就算是卫风又怎样呢?他自己不是很钦慕卫风的才华吗?不是还曾因为没有能见得一面而遗憾吗?他就是杀了无数爱将又如何?战场上你死我活,马革裹尸,情势所迫,这也昭示着他的英勇无敌,而且他也一如那日他曾说过的话,从没有伤害过他。

他是突厥可汗的第一男宠?人人皆知?他怎么就没听过这些传言呢!就是这个原因,让他失去理智,他如何受得了他的四弟委身其他男人怀中。

就是这些让他失去了判断。

他为何那么傻,傻到轻易就相信了那人的话,他早该想到四弟的为人,这许久以来,四弟何曾挑逗诱惑过他?他那么的纯情,只把他当作哥哥一样的爱护着,何曾向他献媚?这与那人口中时时不忘挑逗别人,处处不忘献媚的他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以他对他的了解,那人必是在说谎。

而他怎么就被冲昏了头呢!他毫不犹豫的转头,快速的飞奔,只恨自己这失了功力的病弱之躯,不能快点飞身前去。

寒冷、饥饿、打击、长时间的跋涉,令他疲弱的身躯几近崩溃。

终于,在跑了几步后,眼前一片黑暗,晕厥过去……四月的夜晚,天,开始变长,昼夜温差也越来越大。

卫子君披了棉袍坐于几旁,凝眉沉思了片刻,又不规则度提笔。

突厥与大昱边境封锁久已,他们急需恢复通商。

这几日她都在外面,不顾沙尘狂卷,骑着马四处查看。

这场雪灾,虽给西突厥带来了灾难,却也带来了好处,大量融化的积雪,渗入地表,让本是干旱的土壤,湿润了起来。

她需要向大昱求购一些上好的麦种,请几个大昱善于侍农的人来,她要把这片土地种上小麦。

羊毫轻走,艰难落字,他,会答应她吗?搁笔后,又读了一遍,轻轻叠好。

无论他反应如何,她都必须这样做。

既然她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宰。

她就要守护这片土地,让她的子民,衣食无忧。

挥退了巴哈迩,直了直疲惫的腰身,走向浴桶,衣衫一件件剥落。

泡进水里,舒服地叹了一声,渐渐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就要睡去。

突然,一丝窸窣响动入耳,卫子君陡然睁眼,倏地由水中跃起……一把锋利长剑,由帐顶直直刺入水中。

卫子君转头,一阵惊诧。

热依阚!?惊呼方出口,热依阚已是舞起一片剑芒直刺过来。

她居然会武功!并且绝对在贺鲁之上,以至她伏在帐顶,她都没有发觉。

可汗可真是国色天香啊。

热依阚将利箭不断刺向身无寸缕的卫子君,可汗原来就是这般无法行夫妻之礼的?可汗怎么也不穿件衣裳遮一遮。

遮有何用,爱妃看都看了。

想毕你应该看够了吧。

卫子君闪过几剑,跃至桶边抓起衣物,却被热依阚一团剑芒绞到碎烂。

怎么?还没看够吗?我身上有的你可都有。

卫子君面色如水,我想,我们好好聊聊了。

一股劲风拂过,妙曼身姿一舞,纤影流光划过眼际,就在热依阚眨眼时,人已被迫靠进了一团温香软玉之中。

喉头的纤指紧扣,身后是一团柔软。

热依阚冷笑道:可汗真是伤我的心啊,哈哈……是爱妃伤我的心才对,爱妃你这是在谋杀亲夫,知道吗?卫子君将唇凑向她的耳畔。

陷害我的人,可是你?这事不需要我做。

热依阚眸光冰冷,美丽的脸孔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但是,我的确很想你死。

声音陡然激动起来。

是你杀了我的父亲,芒了我的族人,是你,是你!卫子君手上一颤,是她,又是她!?她,到底还做过什么坏事?还曾杀过什么人?曾经,有那么一瞬,我是犹豫的,毕竟,我喜欢过你。

那么喜欢过你。

但是,我发誓要报这血海深仇……热依阚的声音有些发颤,可是,我不忍下手,想着,托着……直到那日,与你近身相亲,我知道,如果再不杀你,我永远都杀不了你了……卫子君手下一软,将头靠在了热依阚的肩上,低低一声叹息。

手下的钳制放松,热依阚一个转身抱住了卫子君,灼热的唇贴上了她的唇,狂热地吻了起来。

卫子君已经惊愣得忘记了反应,唔唔出声,热依阚!你……你做什么!你看到了,我是个女人!一个女人!热依阚身体一颤,缓缓撤离了唇,一滴泪水,慢慢滑落,两年了!两年了……可是你为何,是个女人!眼光顺着她有脸颊,唇畔滑落,滑过纤美的锁骨,滑落美之极的一对高挺,一低头,咬住了卫子君胸前嫩红的乳尖。

热依阚!你在做什么!卫子君一声惊呼,推开了热依阚。

内里传来的呼喊惊起了守在外面的附离,可汗,你有事吗?可汗?见无人应声,外面开始有人疾呼,快,快撞门,可汗好像出事了。

牙账的门被附离涌开,卫子君身无寸缕,急出一掌,一股劲风将刚涌入的附离掀出门外。

你快走吧。

卫子君望了眼热依阚。

热依阚目光紧锁住面前的容颜,再度扑身上来,可汗……一口咬上卫子君的唇。

一阵刺痛,伴着腥甜的气息漫入口中。

圈在那光滑背后的手,轻轻抚摸,袖中,垂出一把冒着寒光的利刃,手腕陡转,刺向光裸的纤背……嘭的一声,热依阚的身体被腾空震起,空中翻转,跌落于尚冒着热气的浴桶之中。

一片水花飞溅,汩汩应殷红溢出口中,一朵血花蔓延出极致艳丽之色,一桶清水,涌满片片红潮。

感觉到那利刃的寒气,不假思索地出手,由于情急,这一掌的力道大了。

卫子君直直望着水中的人,忘记了如何反应,她不想杀她,不想杀她的…………他……小心…小…心……热依阚闭上了双目。

那个年轻美丽的容颜,缓缓滑落水中。

看着那桶血水,卫子君呆呆发愣听到奔杂而来的脚步,一个飞身,抓起溅了水的雪白内衫。

刚刚将那内衫裹在身上贺鲁便闯了进来。

你怎么样。

担忧的语气尽现,当看见屋内的情形,舒了口气。

只是……只是……贺鲁的眼睛紧盯着那个背影,再也移不开眼睛。

那又短又薄的月白中衣被水打湿,纤背腰臀被包裹得呼之欲出,显出了两片浑圆饱满的臀瓣,修长圆润的大腿显露在衣摆下,散发着玉般莹润的光泽……那背他而立的身形,让他喉头升起一把无名之火。

他居然会有这般妙曼身形,凹凸有致,纤美异常,居然比女子还要勾魂……见后面的人依然默立在那里,卫子君侧过脸,垂低眼睫,掩住了满眼的情绪,没事了,你出去吧。

贺鲁没动,眼中只有她盈满水珠的侧脸,水雾缭绕中,优美精致的轮廓异常柔和,几缕湿发沾在脸侧,犹如雨中碧荷,清脆欲滴。

还不出去吗?卫子君有些微恼,双手紧扣着胸前衣襟,只恐他会突然上前。

似是察觉了她的尴尬,贺鲁一声轻笑,报复的笑容溢上唇角,美眸溢出一丝戏谑,可汗快转过身来,让臣给您察看一下伤势。

我没有受伤。

你出去吧。

贺鲁何时变得这般好心?居然叫她可汗,还自称为臣?臣知道可汗不欲让臣担心,但臣不确定可汗真的无事又怎敢就这样离开。

贺鲁继续走了过来。

卫子君扫了眼鼓胀的前胸,那两点嫩红透着薄薄的湿衣显出完美的形状,两颗粉嫩的蓓蕾挺翘,在胸前挺出两点突起。

贺鲁!他想死吗?想就过来试试。

等着贺鲁一步步向前,就要靠过来之际,卫子君衣袖平展,卷地而起,于空中旋舞出一片妩媚流光,晶莹水滴急速四散,一片炫烂之色,弥漫在贺鲁身后,在后者一片眼花之际,身后已被点了几处大穴。

顺手抓起换洗的长袍,在附离们奔涌而来之前,裹在身上。

可汗,臣来迟了!哥舒伐一脸的愧疚。

卫子君不动声色,只是望了眼那桶里的人。

把那浴桶撒了吧。

帐外的风依旧呼啸,天地间都被呜咽的黄沙笼罩。

弥漫得看不见日头。

望着几上的食物,卫子君一口也吃不下付出,眼前闪烁的,都是热依阚的泪眼。

唉……长长叹了口气,手抚上唇上的水小口,一丝刺痛传来,她皱了皱眉。

嗯嗯呀呀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卫子君的思绪。

扫了眼早晨才被抬入账中的贺鲁,看见他躺在地毯上的僵硬模样,她的心情突地好了起来。

贺鲁,饿吗?卫子君抓起一只羊腿。

贺鲁一双眼死死盯着她,就要喷出火来。

卫子君嗤的一笑,贺鲁,这样看人可不好,你看,你这眼睛都可以烤熟一头活羊了。

来,别饿坏了,吃点吧。

卫子君从羊腿上撕了一条极细的小的肉丝放到贺鲁嘴上。

贺鲁的双眼就要瞪出来,猛的翻了几个白眼,用力一吹,那肉丝吹到一旁。

哎呀,浪费了浪费了。

卫子君喷喷道,贺鲁是嫌太少了吗?顺物撕下一大块羊肉,拼命塞入贺鲁口中。

贺鲁无法闪避,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呜呜出声。

可汗,有信报。

外面一声附离通报。

拿进来。

卫子君顺手解了贺鲁穴道。

折磨他这么久了,暂且放过他。

并不理念贺鲁一旁噬人的眼眸,将那封密报打开一看。

稍顷,扔在一旁,终于来了!怎么?贺鲁担忧地看她一眼。

吐蕃!卫子君面无波澜,这次带兵的是吐蕃王子……贡松贡赞。

三十万大军!呵!松赞干布可真看得起我!三十万,他们是想一举歼灭西突厥了。

可是,现在突厥的军事力量……卫子君正凝眉苦思,外面传开拉扯的声音。

公主!你不能进去!可汗在议事!你放开我!你这个下人,敢对本公主不敬,你还不放……哎呦——一声嚎叫过后,阿史那羝蓝跑了进来。

看见卫子君,便直直扑了上去。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卫子君手臂一圈,便将阿史那羝蓝反身圈入怀中。

阿史那羝蓝动弹不得,一通挣扎后呜咽起来:我恨你……恨你……你杀了我娘……我恨你……良久,阿史那羝蓝哭累了,才将她轻轻放下。

得了自由的阿史那羝蓝,突然抓起几上茶壶狠狠砸向卫子君额角。

卫子君直直看她,没有闪避,一行血,顺着额头滑下。

贺鲁静静的望着这一切,当那茶壶砸上她的额头,他的心好似被刺了一下,那丝鲜血仿佛利剑,一直刺到他心里某处。

他上前一把提起阿史那羝蓝,向她的屁股狠狠打去。

贺鲁,你这是干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卫子君上前抢下羝蓝,巴哈迩,把她抱走。

贺鲁,你竟然感打我,我要治你死罪。

阿史那羝蓝在巴哈迩怀中,一边哭泣挣扎一边叫喊着远去了。

让我看看伤势。

贺鲁拿起一块巾帕轻轻拭去了那片血迹。

还好伤口不大。

从怀中掏出一只兰瓷小瓶,到出些灰白色粉末,往她的伤品抹去。

等等,这是什么?卫子君抓住贺鲁手腕,这是西突厥最发外伤药,放心,不会留疤的。

听他如此说,放开了紧抓他的手,这药她是听说过的。

小心地擦着那伤口,唯恐会引起她的不适,莹润光洁的额头,触感滑腻冰凉,他的指尖有些颤抖。

任由着他的摆弄,卫子君垂低眼帘,沉默不语。

如果,她的力气再小些,她就不会死,她不想杀她,真的不想杀她……即使,她再次将利刃刺向她,她也不想杀她……为了羝蓝,她也不想杀她……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四章 破敌大昱建德元年。

西突厥兔年,五月。

吐蕃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经过于阗南山,兵临于阗城下,并在离于阗守城十里外安营扎寨,与于阗守军开始了对峙。

西突厥汗庭内,一众大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终于,又有一个开口问道:可汗,吐蕃急欲攻打于阗,为何坐视不理?见有人又开口发问,哥舒阙俟斤也止不住道:是啊可汗,这于阗一失,吐蕃军进入我国土,下一个就是疏勒呀。

一身黑色绣金王袍的卫子君,斜倚在汗位上,那身黑袍将那张玉脸衬得愈发白净透明,乌色玉冠高束头上,光洁的额头角部,有一处小小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红痕。

她依然难以改变以前的习俗,总是束发顶冠,无法习惯像突厥人一般的编发披发。

而她的这种行为,在她做左贤王的时候,大家都是习惯了的,所以也并无人觉得不妥,反而把每日欣赏一身清爽利落的她,看做一种享受。

见众臣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问来问去不过一个问题,卫子君也不回答,等到大家都问得差不多了,方动了动身子。

各位爱臣的疑问我都清楚了,至于为何对于于阗坐视不理,目的是以后要对于阗好好的治理。

见众臣又是嗡嗡一片。

卫子君又道:吐蕃三十万大军,来势凶猛,我军战马频死,目前只有骑兵二十万,以步兵对敌方骑兵无异于让自家兄弟送死,并且还要留有部分戍守王庭,如此兵力,实是不宜正面对敌作战。

众位爱臣忧心家国,本汗王理解,只是,于阗又岂会不加抵抗?于阗也有八万人口,战时皆兵,最强壮的军人也有三万,城楼皆备有重弩,攻城,也是不易。

可是,可汗,于阗是丝路上的重镇,如若被吐蕃所占……老陈阎洪达不禁忧心道。

卫子君淡扫一眼,岂会如他所愿!吐蕃土风寒苦,物产贫薄,进攻我国,目的无外乎是想夺我于阗、疏勒、龟兹、焉耆、四个藩镇来控制西域、控制丝路,以敛取财物。

但吐蕃路不畅通,军需供给线路过长,无法及时提供军需,全赖当地提供后勤保障,而今深入我国,更是难以为继,这巨大的军需开销,将会是他们致命的弱点。

可汗,那我们就不出兵了吗?哥舒阙俟斤还是无法理解他们可汗的用意。

出!怎么不出?但如何出法?何时出?自会有严密对策,但,绝不是现在。

至于他三十万大军……卫子君嘴角噙了一丝淡笑,眼中流光溢彩,我希望他们全军覆没。

……延绵的毡帐如云,铺展在发了嫩绿的辽阔草原,风也暖了,阳光也醉人了,清甜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一群群羊儿在高坡吃草,一群群野马在远处扬鬃跳跃。

褪下王袍,换了一身雪白骑服的卫子君从马上跳下来,坐到了青草之上。

向后一倒,躺在了草地上。

迭云与刘云德也一左一右地跟着躺了下来。

卫子君嘴上衔了根翠草,双手枕于脑后,轻合眼眸,一丝微风拂过面颊,将长长羽睫吹得悠悠颤动……若是这样,永远躺下去,多好。

子君……刘云德轻唤了声。

嗯?慵懒的答了声,并不睁眼。

刘云德没有出声,他只是想这样叫她一声,伸出宽厚的大手,将她头上的草叶轻轻摘去。

一旁的迭云眼见着这行为,只觉得异常刺眼,但那人是他的表兄,他好似又不该生气,只是……只是这心里不舒服。

无法消解这郁滞之气。

为何他不懂得去做些个摘摘草、拂拂尘的事?为何他没有先发现那根草?迭云郁闷地拔起一把草,看那草尖,灵机一动,将草尖轻轻送入卫子君鼻孔内,轻轻转动。

卫子君鼻中一痒,伸手扯下那根细草,用力揉揉鼻子,好啊,迭云,你敢偷袭我。

陡然翻身扣住迭云脉门,纤指在迭云面前威胁地勾了两下,欺入他的腋下。

迭云闪避不及,大笑求饶,卫子君继续一通急攻,直到迭云面色憋得通红,笑得喘不过气儿,方才罢手。

重新躺了回去,手上拿着那根小草发愣,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是用这种方法叫她起床的。

立于远处的贺鲁,冷眼观瞧着这一切,心中酸味弥漫,他到底还想招惹多少人!生气地扭转脸,正巧看见一个传令兵驾马驰来,见到贺鲁,即问道:叶护,可否见到可汗?贺鲁朝着那个方向冷冷扬扬头,那士兵便扬起马蹄去了。

可汗……士兵见到那抹身影便开始喊。

卫子君直起身,不待那士兵跑近,已是翻身上马,她知道,哥舒伐回来了。

可汗,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哥舒伐喝了两大口水,接着道:臣已经按您的意思将事情布置好,胡禄居阙啜的五万精骑已经绕过吐蕃驻军,悄悄埋伏在南山,将吐蕃封在于阗,同时阻截吐蕃军的后勤辎重,他们现在的那些粮草只够维持一个月。

嗯,中途是否拦截到信使?卫子君端起茶杯。

有,好几个,自从您那日叫臣彻查伏阇信,查到他与吐蕃勾结意欲瓜分西突厥后,臣就一直守在那里。

呵呵,可汗您真是料事如神啊,那些来往的书信果真都在商议吐蕃与于阗里应外合的阴谋。

臣将那些信使拦截,按您的意思,伪造了新的书信,假扮密使将信分别送给双方。

说完,哥舒伐从怀内掏出几封密信。

可汗,这是我们截获的密信。

卫子君接过,拿起一封轻轻展开,其实听到吐蕃将大军驻扎于于阗城外,我就知道你们得手了,否则,他们会先攻疏勒。

看来他们终于反目成仇了。

是啊,可汗,您手上这封,是于阗送给吐蕃的,臣截获后,就按您的意思,让于阗大开口,提出许多不合理的合作要求。

而截获的吐蕃回信,居然一一答应了这些要求,这松赞干布的确狡猾。

而臣又按您的意思,将那封信改为大肆指责,一来二去,居然演变成了骂战,哈哈哈。

哥舒伐开怀大笑。

卫子君也大笑起来,真是好久没有这样开怀了,如此,他们这仗是一定会打的了。

等于阗奄奄一息之际,吐蕃也损兵折将,那时我们再从后面给吐蕃重重一击,他们没有后续军需,疲累饥饿,必是欲通过南山逃回吐蕃,结果我军南山伏兵再将这些疲兵狠狠一击,恐怕吐蕃军定是有去无回了,哈哈哈。

可汗真是料事如神。

哥舒伐这一生最佩服的人,就是面前这位少年可汗了。

所以也一直忠心耿耿。

他觉得,能够为他分担一些,尽力做好他想要的所有一切,就是他的幸福。

可汗,上次撤回来的吐屯怎么办?已从他家中搜出大量财物,并且还有于阗王族才能拥有的上等于阗美玉,可他还是不肯开口。

事情已经明了,就不要留着他了……她轻按胸口,她真的开始杀人如麻了吗?不是,这是那人应该承受的,不杀那些人,她又如何保护她的子民。

只是……卫子君轻啜口茶,希望可以活捉贡松贡赞。

我与吐蕃的买卖还没做够。

松赞干布这个唯一的独子,能卖个什么好价钱呢?……辽阔的西突厥于阗旷野,美丽沧桑依旧,只是如今,却多了一丝萧杀之气。

在吐蕃大军驻于阗五日后,开始包围于阗,并大举攻城。

素来看似软弱的伏阇信,打起仗来却是毫不含糊,几日下来,吐蕃军已经折损两万骑兵。

卫子君冷眼旁观,听得每日的战报,不亦乐乎。

她表面虽然轻松,却是在不断加紧训练那十万精骑兵。

西突厥原是柔然人的锻奴,冶铁技术十分之高超,又加之内有铁矿,又有黠戛斯输来的迦沙,制为兵器,异常犀利。

卫子君命人以黠戛斯迦沙炼制了大批陌刀,刀身重五十斤,刀长近丈,施两刃。

抡起来虎虎生风,绝对让敌人胆寒。

西突厥家中未有壮丁的牧民,在听说军中缺乏战马的情况下,纷纷送来了自己的马匹。

望着那些淳朴的牧民,卫子君心中感动,还是让他们把马牵了回去。

一个是不忍心那那些牧民的财物,还有就是因为战马是需要训练的。

战马,是西突厥最主要的作战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并且,兵贵神速,而她的作战风格又是速战速决,所以,对于战马的速度、品种、体力,卫子君要求都十分严格。

每日的战报不断传来,在吐蕃军包围于阗二十日后,于阗兵力也折损得只余八千,一直坐视不理的卫子君知道,时候到了。

听闻自己的可汗又要领兵亲往御敌,素来崇尚勇士的西突厥百姓怀着崇敬心情,在大军出发这日,都守在行军大路两旁,等着给他们的可汗送上祝福。

随着一声低沉俗远的号角吹响,西突厥大军奔涌而出。

无边无际的黑铁潮水,在阳光下闪着森冷寒光,伴着雷鸣海啸的蹄声,将大地敲得微微颤动。

黑盔铁甲的铁骑,慢慢闪开,分列肃立,中间缓缓走出一队人马,当先一人,头束墨玉冠,身着白色紧袖骑服,端坐于闪着金光的白色汗血宝马之上,艳红大氅被风撩起一角,身后的金色狼头纛迎风猎猎。

身后,跟随的一队附离,铁盔铁甲,依序而行,步伐整齐,塔塔蹄响,柔韧而有力。

卫风——身后一声童稚的高喊,是阿史那羝蓝,你战死吧,别回来了。

大胆——一个附离捉住阿史那羝蓝,捂住了她的嘴。

卫子君回头望了望,一摆手,制止了那名附离。

嘴上得了自由的阿史那羝蓝,又开始喊起,上阵也不穿个盔甲,你就等着战死吧——卫子君唇角弯起,又侧头瞥了一眼。

然后一抖缰绳,加快了速度。

黑压压的潮水,在她身后合拢,紧跟着那个身影,奔驰起来。

身后的阿史那羝蓝,眼见那欲远去的队伍,跟在后面跑了起来,如水的黑潮,将她瘦小的身躯瞬间掩盖。

西突厥大军在抵达吐蕃军后方一百里时,卫子君派出一支两百人的精骑,命其用棉被包裹马蹄,在前方探路,主要目的是刺杀吐蕃的军探,令他们无法知悉西突厥军队动向。

在抵达吐蕃军后方二十里时,卫子君下令安营扎寨。

可汗,这大白天的,安什么营啊?爽直的哥舒阙俟斤劈头就问。

卫子君微微一笑,因为晚上要走路啊,叫你们的部将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晚上,可能要通宵了。

夜袭,可以令战事比预想的结束得更快。

入了夜,凉意袭来,湛蓝的天空繁星密布,如勾银月悬挂天边,带了一抹森然冷意。

这样的夜晚,最是合适。

西突厥士兵整齐有序的起身整装,将所有战马的马蹄,用棉被包好,系得紧紧。

营帐,悄然撤下。

十万大军都在做着同一样工作,却未有半丝喧哗,可见军纪军风之严谨。

望着这一切的右厢几位将领,心中暗暗佩服。

卫风带兵,果然名不虚传。

暗夜里,一支黑水,在旷野快速流动。

一直在前方等待的两百精骑,与那片黑水汇合,以极快的速度直奔吐蕃军营。

沉睡中的吐蕃军营,尚不知危险的临近,直到巡逻的士兵发现那片如暗夜中的黑云一般迅速移动而来的黑潮。

号角声不断吹响,兵士们纷纷由帐内冲出,有的拿错了兵器,有的牵错了战马,火影散乱,马嘶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但到底是经过风雨的马背民族,很快便进入了备战状态,大队人马集合而来,提着长枪齐齐奔涌而出。

先是一片箭雨速至,奔在前面的吐蕃士兵倒地一片,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黑潮涌至,抡起手中宽大的陌刀,向敌群扫去。

当贡松贡赞出来时,就见到了那片黑潮中的那个雪白身影,飒爽的身子恣意飞扬,如一条黑云中的白龙,纵横席卷,手中长长的陌刀挥舞,犹如割麦,所到之处,溅起红血片片,刀锋之上,挑落无数亡魂。

那个身影,让他刹那惊艳,目光紧锁,竟是欣赏起他杀人的风姿。

卫子君抬头,即望见了那个穿破夜色紧锁而来的目光。

那个人端坐马上,火把映得他的脸颊有些迷炫,长眉舒展,目若星辰,两撇小胡俏皮地偎贴唇上。

眼见吐蕃军大量倒下,他却未有一丝惊慌,轻抬右手,即又有一对吐蕃军迅速奔驰而来,层层迎上。

那个人,应该就是了,贡松贡赞……卫子君长刀一抡,切倒一片,向着那个身影纵马驰去。

又仔细地看了那个身影一眼,贡松贡赞回头对左右侍卫道:去,把他杀了!随即,扬起弓,一只锋利鸣镝①搭于弓上,弓开如满月。

想及如此卓然风姿、无人能折的人物下一刻便会死于他的箭下,他不禁扯出一丝笑容。

似是知晓了她的意图,大批的吐蕃军涌向她的前面,拦截着她的去路,当她杀出一条血路之时,又跳出数十个武艺高强的吐蕃侍卫,与她纠缠在一起。

听闻吐蕃尚武,果然如此。

这些人身手敏捷,动作利落,足以将她困住一阵。

就在她与那些侍卫纠缠之时,一支镞叶穿孔的铁色鸣镝,呼啸叫嚣着向她飞来。

听到了主子的鸣镝,顿时,千万个吐蕃兵士齐齐搭弓,千万只利箭齐齐射来……所有的西突厥士兵均发出一声惊呼,可汗——纷纷抛开身边的敌人向着那个白色身影奔去。

扬刀劈开那只铁色鸣镝,眼见着那些密密箭雨疾速射来,卫子君一声轻叱,由马上平平掠起,于空中身形一展,张弓搭箭,利箭带芒,银光闪烁,穿破浓浓夜色,卷起阵阵风声,破空而去。

贡松贡赞目光紧锁着空中妙曼身影,当见那一箭发出,即刻闪身而避,仍是避之不及,肩头中箭。

他没料到那箭的速度如此之快。

卫子君抛下长弓,飞身而至,几乎在贡松贡赞中箭的一刻,人已欺身到他面前,在他还在为中箭呆愣之际,已是当胸一点,将他挟持而去。

眼见着王子被挟,吐蕃军乱作一团。

卫子君拦腰抱着恭送贡赞跃上营区帐顶,几个飞跃,跳向突厥军的后方。

被她挟住的贡松贡赞,抬头看着他纤长的颈项,优美的下颌,以及夜风中颈下飘出的若有如无的暗香……这个人就是西突厥的可汗?如此纤细犹如女人般的一个人!他居然躲过了他的鸣镝,从来没有人能够躲过他的鸣镝。

在主将被擒的情况下,吐蕃军已是军心大乱,无心恋战,一小股队伍逃向南山,剩余部分除了投降的以外,全部被歼灭在于阗城外。

而那逃向南山的队伍,却又被胡禄居阙啜带领的南山伏兵一举歼灭。

至此,这场历时一个月的侵略战争,结束了。

三十万的吐蕃大军,在西突厥可汗突然出手的情况下,一夜即破。

这场战事,俘获吐蕃军十五万人,歼灭八万,截获吐蕃粮B草二十万担。

最重要的是,擒获了吐蕃唯一的王子贡松贡赞。

卫子君一夜大败吐蕃的事迹,由这晚开始,又被传得纷纷扬扬。

------------------注:①鸣镝。

乃匈奴太子冒顿做所,射出时遇风发响,冒顿要求属下,如果他的鸣镝射出时,不跟随他的人,斩首。

于是他先射自己的马,又射自己的爱妻,属下都跟着一起射,最后他用鸣镝射了自己的父王,属下也都跟着一起射。

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五章 羞辱大昱的使节终于来了,带着他们的礼物,与早晨的第一道阳光一起进入西突厥可汗牙帐。

与大昱恢复边贸,使丝路畅通,对西突厥来讲,是富国的必要手段。

大昱使节带来了麦种,菜种,农人。

当他们打开那几个异常醒目的巨大的冰鉴时,卫子君鼻中微微发酸,轻轻呼了口气。

原来那个人还在惦记着她。

那里面冰着她喜欢吃的荔枝、橙、以及在这个季节能有的所有新鲜瓜果……卫子君展开使节带来的书信,看到了那熟悉的字体。

例行公事一般,遣词客气有礼,完全是一个国君对另一个国君的礼节性寒暄。

卫子君看罢,缓缓合上书信,面无一丝波澜。

帕孜勒,你集齐牧民,让他们与大昱的农人学习栽种,我希望明年,我西突厥可以吃上自己的粮食。

可是,可汗……帕孜勒话没出口,便有守卫前来觐见,可汗,贡松贡赞他不肯进食。

嗯!卫子君急欲与帕孜勒交流,没心思听那人讲话,不吃就不吃吧。

见她又将脸转回,帕孜勒方接着道:可汗,我突厥逐水草而栖,居无定所,如何侍农?粮食,是种在我西突厥的土地,而我们无论怎样迁徙,都在我西突厥的土地,不是吗?老臣懂了,可汗英明。

今年我要大力充实国库,明年,我要兴修水利,引水铸渠。

水利是农业的生命,没有灌溉哪有粮食,我要将塔里木河、伊丽水、多逻斯川的河流引进来,我想让所有牧民都有自己的家园,到处都是肥美的水草,不用再去抢夺,不再去羡慕……卫子君的声音充满了感情,脸上泛着一片淡淡的绯色。

帕孜勒的双眼也迷蒙起来,那将是怎样一种美丽的风景呢?失神了片刻又赶紧收回思绪,可是可汗,如果建城郭,那以后遇到侵略,不利于西突厥行动啊。

务农,不一定要建城郭,住毡帐,一样可以务农。

并且,我不会让任何人侵略我的国土。

帕孜勒望着眼前的少年可汗,望着她闪亮的眼,焕发光彩的面容,心中突然溢出了汩汩激情。

很久,没有这样一种想要全部奉献,想要为了某人的愿望,全部付出的感觉了。

臣这就去办。

帕孜勒恭谨地退下。

轻轻拿起一个荔枝,拨开放入口中,一丝沁凉,一丝冰甜,泛着缕缕清香,一直甜到喉咙。

很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水果了。

伸手取出口中果核,沉思了片刻,抬头叫道,巴哈迩!将这些水果送去羝蓝那里。

站起身迈出牙帐,外面阳光正好,闭目仰头,享受阳光带来的暖意。

突然,脸颊一阵钝痛。

卫子君张开双眼,就见阿史那羝蓝捧着那一碟水果,又扬起手,砸过来一个荔枝,留给你自己吃吧!你这个凶手!我不吃!我娘也不会叫我吃!她娘……也不会叫她吃吗?卫子君一阵黯然,手抚上唇,那伤口,连丝痕迹也找不到了。

在战争结束的第十日,如柏使节不出意外的来了。

卫子君让他们依着规矩在帐外候了一夜,于第二日的早晨,和着朝阳的光辉一起进入西突厥可汗牙帐。

可汗,我吐蕃意欲与贵国交好,结成联盟,共同讨伐大昱。

想大昱连年的压迫,将我们驱逐在这荒芜之地,他们却占着中原肥沃宝地,享尽荣富,我两国皆是勇士无数,又怎肯屈居于此,若我们联合发兵,必将改天异地,让这中原霸主,只此你我二家。

节下言之有理。

卫子君淡然一笑。

如今大昱新君继位,政事未稳,各派势力纠结,此时,正是发兵绝好时机。

吐蕃使节极力怂恿。

未必如节下所言,那大昱皇帝初登基即平定内乱,随后,又经过两个月的围剿,一举拿下韦姓人氏占据的盐城县,将那块令大昱痒之依旧的疥癣之疾轻松拔去。

大昱此时天下初定,国富民安,你我两军合起来也未必是他们对手,我看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是,可汗说得极是,其实此次来贵国,主要目的想必可汗应该知晓。

我吐蕃只是想与贵国交好,互通商贸,止戈戢武,并请求可汗能够归还我吐蕃王子,我王必感激万分,日后贵国若有何难,也必会出手相助。

说罢,谄媚地一笑,我国主特备了一些薄礼,还请可汗笑纳。

吐蕃使节将礼品一件件呈上。

最后,带出二十名童子。

可汗,这是我王献给可汗最特别的礼品。

吐蕃使节满脸暧昧的笑容。

卫子君一看,心中明了,顿时有些气恼,看来她这嗜好早已名声在外了。

虽然有气,但仍是笑着走下汗位。

节下从哪里得知本汗王有此嗜好?吐蕃使节一脸诚挚笑容,这,也是听贵国弩失毕部的首领说的。

弩失毕部?卫子君来到那些唇红齿白的男童面前,踱了一圈,在前面一个男童处停住,果真国色天香啊。

手抚上男童面颊,缓缓滑过男童的唇,眼角轻扫,已见贺鲁那张脸不复先前的平静,不但冰若秋霜,还隐隐带了丝怒气。

转身回到汗位坐定,轻轻扬头,贺鲁,过来。

听到她的呼唤,贺鲁犹豫着走了过去。

待走到她身边,被她一把拉到汗位上。

众大臣一双眼惊得几乎 脱窗,贺鲁也惊得身体僵直。

我这嗜好都传到吐蕃了?你们弩失毕部还真是功不可没呀。

看着贺鲁那纠结的神色,轻笑了声,转头对吐蕃使节道:贵国国主的意见我会考虑,这些礼物收下了,代我谢过国主,不过,那些童子都带回去吧,其实我有贺鲁一个也就够了,这么多美男,他要吃醋了,恐怕我还无福消受呀,是吧贺鲁。

她还用手抚了抚贺鲁的头。

所有的大臣们都惊愣地看着那在贺鲁头上抚来抚去的手,忘记了反应。

待应酬完那些使节,卫子君方想起那个吐蕃王子,这些日子倒是把他忘记了。

初初被俘时,贡松贡赞曾多次要求要见她,而她知道他不过是想谈条件,但她只想着以他获取利益,与他也没有什么可谈的,所以就没理他。

后来便光想着务农的事情了,就那么把他扔在那里没管了。

但吐蕃使节已经到来,不管还不行了。

所以遣散了那些大臣,便走至关押贡松贡赞的帐前。

刚巧一名守卫走出,见了卫子君即刻行礼,可汗,刚刚贡松贡赞饿晕了,再这样两天,他要饿死了!呃?他可不能死!如果他死,西突厥可就麻烦不断了,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她可不想与吐蕃结下血海深仇。

卫子君负手走入帐中,帐顶射下的光线 有些昏暗,贡松贡赞躺在榻上,瘦得几乎变了样,眼眶凹陷,白净的皮肤上染上了一层青黑,与初见那日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方才醒过来的贡松贡赞望见卫子君,浑身一震,一束仇恨的目光直射而来,唇边蹦出几个字眼。

我要杀了你。

卫子君冷冷一瞥,杀我?你有何理由杀我,早知今日被辱,便不要做那些白日梦,我西突厥的国土岂是你家的庭院?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得了的?青灰的面孔被怒气激起一片红潮,贡松贡赞咬牙道:我要杀了你。

卫子君嗤的一笑,真是!每个人都只会说这句话,我却依然活的不错。

不要再做白日梦,好好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我希望可以把你卖个好价钱。

嗖——贡松贡赞用尽全力抛出一把匕首。

卫子君疾出手指夹住刀锋,回头厉声道:他怎么还有兵刃?你们怎么做事的?两个守卫心胆俱裂,可汗饶命,臣已经搜过了,实,实在不知道他如何藏的。

卫子君一双冷目划过贡松贡赞的脸,不要再耍花样,如果再私藏兵器,我不介意把你脱光。

我要杀了你。

贡松贡赞又蹦出这几个字眼。

卫子君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杀我?那就好好吃饭,你这样的体力,只怕捻不死一只蚂蚁。

又转头对守卫道:看好他,每顿都要让他吃饭,不吃就强迫他吃。

是。

守卫答道,可是可汗,他身体这么弱也是因为有伤在身。

嗯?没给他医治吗?卫子君扫了眼他的左侧肩头,伤口只是简单包扎,血水已经渗出,只怕伤口已经腐烂了。

难怪,他想杀她,快找个御医来给他医治,我希望他五日内可以胖起来。

他就这个样子回去,吐蕃赞普恐怕不会很高兴。

卫子君终于与吐蕃谈妥了释放王子的条件,十万匹优良的吐蕃战马,一百万两黄金。

这个价钱卫子君还算满意。

欲释放贡松贡赞的头两天,几名附离将贡松贡赞带入卫子君牙帐。

进了牙帐,贡松贡赞望见两边的大臣都恭敬直坐,一双双敬佩的眼望着那个斜倚在汗位上的身影。

看来这个看似女人般的可汗还是有点威慑力。

贡松贡赞王子,来我西突厥这些时日,怠慢了,我突厥物产贫瘠,所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两日后我即遣使带你会吐蕃。

欢迎王子再来西突厥做客,只是,不要带兵来,否则,来了,再没有回去的一天。

卫子君口气温和,语速缓慢,让这略有锋芒的话听起来不软不硬,好似淡淡寒暄,却又做足了威胁警告。

贡松贡赞心中怨气郁结,突然大笑,西突厥可汗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却又让我极端失望,本以为可汗是个豪壮男子,我实在想不出可汗竟是这般娇小的人,这样的可汗实在不适合在战场杀敌,倒是应该躲在男人的怀抱撒娇才对。

周围的大臣一听,都瞪起了眼睛。

他们这个可汗可不是他说的那样。

卫子君面色依旧,听惯了这等诽谤之言,也就不去在意了,虽然心中也会不高兴,但还不至于气到自己。

依王子之言,王子倒是比我更适合在战场杀敌?而不是更适合在西突厥做个俘虏?接着唇角一弯,发出一声轻笑:我看王子更适合做个俘虏呢,王子就算做俘虏也还想着为我西突厥节省粮食,实在是个难得的俘虏。

顿时,整个帐内哄笑声响成一片。

有些大臣还故意笑得特别的响亮。

贡松贡赞棱角分明的一张俊脸涨紫起来,两撇小胡好似就要气得飞离那张面孔。

呵!俘虏又如何?我贡松贡赞宁可像个男人一般做个俘虏,也不想像个女人一般做个可汗!不过,我看可汗您要是前面鼓两个包,还会有人把你当女人,可你又偏偏没有那两个包,看你现在这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真是可笑。

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众大臣忐忑地看向那汗位之中的人。

卫子君面色冰冷,她的确生气了。

起身缓缓踱下汗位,踱向贡松贡赞,敢问王子是在妒忌我吗?因为只有妒忌才会诽谤,如果王子不满意自己的姿容,不如……修长白指轻佻抬起贡松贡赞下颌,手指向上划过唇角,抚上了唇上的小胡,我来帮你如何?贡松贡赞一阵心慌,居然忘记了躲闪,她那长指似乎带着魔力在他周身激起一片火花,清澈的眼睛好似望了一眼便要令人迷陷。

就在他呆愣之际,卫子君手指轻扯一撇胡须,陡然发力。

哎呦——一声,那撇胡须被卫子君生生拔了下来,细细的血丝慢慢渗出。

贡松贡赞一声怒吼,冒火双眼死死盯住卫子君,未及有任何动作,人已被左右附离紧紧钳制。

卫子君露出快意的笑容,左手捏住他的下颌,右手捻住另外一撇胡须,用力一扯……眼见着这戏剧场面的众臣,止不住又大笑起来。

巴哈迩——卫子君回头叫道,把你的那些胭脂水粉的拿出来,给吐蕃王子抹一抹,满足他的愿望,他就不会再胡言乱语,想必他盼着穿女装已经很久了,尤其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

可怜的贡松贡赞被当着西突厥众大臣的面,描眉扫鬓,薄施丹红。

被点了几乎所有穴道的他,只能用他冒火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卫子君,好似要用这个眼神,将她下到地狱。

待贡松贡赞被穿上一套罗裙之后,卫子君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终于想起什么,抓起两只超大个的橙子在贡松贡赞眼前晃了两晃,塞进了他的胸口。

西突厥大臣们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有了臣子的形象。

当看到他们一向儒雅有礼沉着睿智很有风度的可汗抓着两只超大橙子很没有风度地跑过来时,更是笑得流出了眼泪。

至此,卫子君轻轻拍了拍贡松贡赞的肩,我给你填的两个包包,可还满意?贡松贡赞用力地看着她,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她。

然后,好似终于累到极致,闭紧了眼睛。

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六章 围猎七月的长安,遍地流火,热得人的火气也跟着大了起来。

大昱大兴宫内,武德殿。

一个青衣男子跪在地山瑟瑟抖擞,陛下恕罪,臣不敢有意隐瞒,臣只是不能确定……啪的一声,茶杯于手上碎裂。

说——他果真与阿史那贺鲁有那等苟且之事?冰寒俊脸溢着寒光,一双俊目怒火升腾。

他,果真如此,果真如此!枉他信了一次又一次,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陛下恕罪,臣不敢肯定……青衣男子还是在坚持自己的立场。

他可以将可汗的一切告诉他,但他不能折损可汗的名声。

不敢肯定?整个吐蕃都沸沸扬扬了,你还不敢肯定?俊脸阴沉,银牙紧咬。

臣没有亲眼所见,便不敢肯定,可汗说过凡事要有证据,否则会被国法处置的!证据?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他还要证据!他果真,如此。

探手抚上腰间的玉佩,那个人的玉佩,他一直挂着。

用力,紧紧地攥住。

那日,他在路上晕厥,幸好有位老实汉子及时路过,好心相救,不然,他恐怕就此长眠不起,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待他第二日醒来,顾不得病弱的身躯,撑着孱弱的身体,就要去找他,可是救他的那对夫妇却不让他去。

他还记得他说的那句话:不行,我不去找,四弟就走了,他走了,我就找不到了……一想到找不到这几个字眼,一丝裂痛滑过胸口。

他要去找他,他想他,想他……从转头迈出那道门开始,从还未走出他的视线开始,从还听得见他那声呼喊开始,他就开始想了。

这一路是怎么熬过来的?寒冷,饥饿,病痛,都没有那想念来得切肤,这样的离开,叫他怎么忍受以后的岁月。

子君——我回来了。

可是当他冲向客房,当他望见那空荡荡的房间,整颗心也犹如被掏空了一般。

他来晚了,晚了。

客官,那位客官昨日好似等人,便拖着那些人没走,住到了今日上午,都快午时了方走。

见不到了?见不到了?真的就见不到了吗?一阵急火攻心,晃了两晃,栽倒在地。

本以为,到了京师,便带些护卫,去西突厥寻他,但那几日父皇突然病倒,便没得空。

而派出去守在边城的探子却回报,说他居然被那俊美的男子抱着骑在一匹马上,去了高昌。

他听了心中一痛,真是一转身就向别人投怀送抱了,真是可恨。

当他听到西突厥右厢弩失毕部落的人说,他在西突厥这两年,每日都要与突厥可汗同床共塌。

听闻此言,他半晌没回过神来,心碎地想笑,那男子并没有说谎啊,被蒙蔽的只有他呀,只有他呀。

他到底还是骗了他。

于是,他将那藕色长袍,揉成一团就欲扔在地上。

可是举了半天的手终是认命地放下。

他还是没有办法去厌恶他,眼前浮现着他每一个真纯的笑脸,他总觉得,那才是真实的他。

而今,屡次强迫自己去原谅的他,居然做出那等可耻之事,那个叫做阿史那贺鲁的人,是挟持他的人,他居然会委身于一个挟持他的人!真是人尽可夫!可是,为何?自己对别人如此宽容,却独独对他如此严厉?若是公治或尚真有那不容世俗的癖好,他也会宽容以待,可是为何对他不行?为何想起他睡在别人榻上,他便要失控?卫子君!为何你要如此折磨于我。

眸中烧灼着火焰,骨节捏得咔咔直响,一种叫做妒火的东西烧灼曾经智慧的灵魂。

良久,一字一句道:我要发兵西突厥,生擒乙毗射匮可汗!辽阔无际的大草原,延绵舒展,广翱的天空,雄鹰展翅,大朵的云,轻舒慢卷,草原的夏天,美得让人心醉。

一队盛大人马呼啸穿过草原,齐齐拥着中间的那抹绝世风姿。

西突厥的少年可汗,身着绿袍,墨发墨玉冠,丈许帛练裹额垂后,长长练尾飘荡于风中。

几百人的达官显贵,锦袍编发,围绕在左右。

大队的兵马从后,槊纛飘飞,延绵不尽。

这样盛大的场面,并非出兵打仗,而是——围猎!围猎!有类出兵,就与行军布阵一般,先遣探马往侦野物是否繁众,然后使周围屯驻的部落,设围驱兽,进向所指之地。

队伍分为左翼、右翼、中军,各有部将同龄,围猎的前三日是不许杀戮的,这段时间叫融汇。

西突厥人的身体里,流着不羁的血液,每年的围猎,将是他们如节日一般盼望的日子,几乎所有能骑马的妻室女眷,都全部跟随,就连阿史那羝蓝也跟来了。

高空的鹰隼展翅飞翔,卫子君豪情万丈,拔马扬弓,指箭向空,一声箭啸,破空嘶鸣,两只鹰隼齐齐跌落。

众将士顿时一片欢呼。

一身雪白骑服的贺鲁,向着天空,骤发一箭,又是两只鹰隼一起落下。

霎时,无数支箭射向高空。

转瞬,空中再也没有一只鹰隼,连只飞鸟也不见踪迹。

纷杂的马蹄踏入林地,十人一支的队伍,紧紧相随。

行至林中深处,突然,一群羚羊跳跃而出,慌乱而急躁,金黄的毛皮在林隙间投下的光影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光泽,显然是受到了那侧的驱赶,但那跳跃的优美身姿,还是令人忍不住赞叹。

卫子君张弓扬箭,一箭数发,几头羚羊在箭出的瞬间,跪地滚落。

跟在身后的贺鲁、哥舒伐、屋利啜、哥舒阙俟斤、阿悉结泥孰俟斤等属下,在卫子君射过之后,方箭雨齐出。

瞬间,已是倒地几十头羚羊,身后的扈从急忙向前,这大批的猎物,够他们忙上一阵的了。

再向里面深入,听见一阵骤雨雷鸣般的蹄响,一群野牦牛由侧边冲了过去。

卫子君驱马向前追去,几人尾随其后。

在他们的驱赶下野牦牛顿时散开,几人在追赶中也不知不觉跑散。

卫子君扬弓搭箭,射向一头牦牛,那头牦牛因为疾奔,所以那支箭落到了后臀。

那牦牛因为刺痛而横冲直撞起来,她扬弓再补一箭,利箭由双眼穿出,那牦牛晃了两晃,倒地不动了。

大批的牦牛不断向前奔走,霎时跑的无影无踪,只余下一头小小的牦牛,没有走,它不断的回头看,四处寻找,在找到那头倒地的牦牛后,停了下来。

不断用头拱着那只死去的牦牛,在它发觉那头牦牛可能再也不会动后,没有离开,只是就那么站着,站在那里不动。

卫子君鼻头一阵发酸,长叹口气,仰起头眨眨眼睛,缓缓拉起弓,对准了那头小小的牦牛。

也许,不杀死它,它会在这里站到死吧。

随着破空的箭啸,那头小牦牛倒在那只老牦牛的身上。

把他们,埋在一起吧。

卫子君轻声道。

一回头,身后的扈从都不见了,远远看见贺鲁驾马驰过来。

怎么与队伍失散了!贺鲁有些责备的口气,前些日子的刺杀你都忘了?仗着武艺高强也不该随便掉以轻心。

沙钵罗叶护,你在责备我吗?卫子君俊目挑向贺鲁,跳下马来。

不敢,我这是在为你的安危着想,贺鲁也跳下马来。

累了吗?前面还有大批的猎物。

不想猎了,动物也有感情,你去吧,我看看风景。

这里的风景的确美不胜收,天上的积雪化作清澈山泉流经这里,泉水两边开满不知名的黄黄紫紫的小花,阳光洒下来,暖阳阳披了一身,让人熏熏欲醉。

走至一棵树旁,依着树干坐于草地上。

贺鲁笑了笑,也跟着坐了下来,风真是个风雅之士,随时都可风花雪月。

卫子君冷乜了他一眼,堂堂叶护居然如此不懂规矩,你可知直呼国主的名讳罪该当何?贺鲁又是诡魅一笑,我既已成为你的艳宠,你我便是夫妻,又何必在意一些名号呢?卫子君闻言一愣,随即弯了弯唇,眼含促狭,既是艳宠,你可知艳宠当做些什么?哎,如此清风徐徐,骄阳潋滟,我心情大好,想要……在这里……贴向贺鲁的脸,你该知道做些什么吧……先把衣服脱了吧。

眼见贺鲁直盯着他,半晌无法反应,卫子君畅快大笑。

既然风想要,贺鲁又岂会不从?卫子君的笑声还未止住,贺鲁已经开始脱衣裳。

只道他不过装装样子而已,卫子君唇角含笑,目光晶莹地直直看着贺鲁。

贺鲁坦然面对,一件件脱掉外袍、中衣,露出光洁的胸膛,宽阔的肩背,充满力度的男性身躯,就那么暴露在卫子君面前。

当贺鲁再去解唯一剩下的褥裤时,卫子君终于坚持不住按住了贺鲁的手。

贺鲁,你,你当真脱啊。

贺鲁看着面前的人,竟似在那面上隐约看到一丝红晕,呵!他平时调戏他的精神头都哪儿去了?风不是想要吗?那种事不是要脱光吗?啊?要……也不是在这种地方,会被人发现的。

卫子君依旧嘴硬着不肯示弱。

贺鲁盯着面前的脸,低头看着她雪白纤细的手,那纤长手指紧紧抓着他的大手,贺鲁心中一阵悸动,脑中浮现那日她吸食他手指的情形,想起他曾那么畅快地吻过她一次。

如果他再醉一次多好,他醉了,就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那样的想法才冒头,他鬼使神差地捉住她的手腕,扣紧她的脉门。

卫子君一惊,贺鲁,你大胆!贺鲁已然欺身过来,将她压倒在地,灼热的唇覆上她的,辗转吸吮。

卫子君唔唔出声,用力挣扎,怎奈浑身无力,无法抵抗。

一痛热吻过后,贺鲁急速喘息,轻轻松开含在嘴里的唇,双眼迷离望向身下的人,记得那次雪地亲吻吧。

我这算是回敬,我记得,那天你还吸了我的舌头,把你的舌头伸出来。

卫子君气得一阵发晕,他还要她的舌头,那天明明你主动伸出舌头,岂是我要求的。

说完这话,卫子君顿时肠子都悔青了,她一个堂堂西突厥可汗,居然与一个下属讨论谁伸舌头的问题,她的智商何时变低了?贺鲁一阵轻笑,如果你还是左贤王,我早就把你吃了,那个……怎么做……两个男人……怎么做?卫子君惊得长大了嘴巴,随即唇角一翘,放开我,我来教……唔……话未说完,嘴已被贺鲁堵住,长舌伸进来,舔着她的舌,卫子君一阵眩晕,喘息起来,穿上灼热的舔吻将她的身体也烧灼起来,长舌的搅动令她仿佛升入云端,逐渐失去反抗的意识。

喘息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听见远处马蹄的响声。

贺鲁的大手抚上她的腰,身体轻侧,手由腰下滑向她的臀,抓起一片臀瓣揉捏起来。

身体的被侵犯,令卫子君突然清醒,用力挣扎。

两个人齐齐滚了起来。

停下时,卫子君哎呦一声痛呼,头部不小心碰到一块石头。

贺鲁一惊,慌忙查看,雪白的耳后被石头碰坏一个小口,伸出丝丝血液。

贺鲁一阵心疼,低头吻了上去,灼热的唇吸着那个伤口,想将那丝血液舔食干净。

几个属下来到时,就看见了这个场面。

沙钵罗叶护将他们的可汗压在身下,在不停地亲吻着他们可汗的耳朵,那几双眼睛差点从眼眶掉了出来,他们的可汗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唉唉。

当卫子君望见那几个人时,瞪大了眼睛,此时,贺鲁还在她的耳后专注地吸着。

完了完了,她以前建立的威信全完了。

卫子君挣扎爬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草碎,再度跨到马上。

走在前面的她,尴尬着不去看那些人的脸,尽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只当这些事没有发生。

贺鲁一脸的满足,咂咂嘴,他的血都是香甜的。

一行人默默不语,缓慢前行,只听得嗒嗒马蹄的轻响。

在穿过林中那片溪水时,忽听得骤雨般的蹄响,那群野牦牛又旋风一般的奔来,卫子君不想再去射猎,便没有理会,转过头时感觉好似忽略了什么,待再次扭头细看,才发现一个小身影惊惶地跑在那些牦牛前面。

是阿史那羝蓝!羝蓝——卫子君大喊一声,弃马而去,如一道闪电,横空穿过。

在那个小身影就要被牦牛踩到之时,将她挟起,直飘到五丈以外方才一起坠地。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不知道野兽很危险吗?卫子君喘息着怒道。

我不会谢你的,我要死,我要去陪我娘。

羝蓝的小身体依旧抖着,刚刚的惊惧让她不住喘息,待那恐惧舒缓之后,突然呜咽起来,我想我娘……卫子君从身后将羝蓝紧紧搂住,头埋入她的肩,轻声道:对不起,羝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眼眶一热,一滴泪落到羝蓝的肩。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杀她的……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七章 旧仇太极殿,是大兴宫内最宏伟的建筑。

高大殿基立于三台之上,气势恢弘,重檐庑顶,檐角斜飞,白色宫墙,绿琉璃瓦屋脊,黑色覆瓦,大红漆柱,赭黄斗拱,整个大殿气魄宏伟,严整素净,仿如巨鹰凌空而降,雄浑大气,厚重而壮丽。

坐于龙椅上的李天祁,一身朱黄龙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挺拔的身形威严尊贵,一张俊朗容颜,恍若天人,锋锐的目光扫向群臣,睥睨众生之姿,如坐云端。

众位爱卿,朕心头有一疾患,西突厥狼虎之师,屡屡寇边,扰我百姓,掠我子民,此乃我大昱心头之患。

西突厥一日不除,朕心头一日难安,如今西突厥天灾过后,牲畜多死,国力衰微,又方与吐蕃战毕,疲惫不堪,此时正是发兵绝佳时机,众位爱卿以为如何?陛下,自从那卫风继位,这寇边的行为倒是减少了,近几个月竟是不曾有过,臣认为师出无名,真若讨伐,总应该有个借口才好堵住悠悠众口。

中书令邹文光进言道。

陛下,臣也认为不宜出兵,卫风用兵如神,以少胜多之战不计其数,而西突厥牧民人人皆兵,又刚刚于吐蕃得了十万匹战马,并且西突厥的陌刀,虽为仿照我大昱所制,但却比我大昱更加犀利,并且他们精于骑射,来去如风,让我们防不胜防,看似国力减弱,但真若打起来,我军却不一定能赢。

右骁将军郑焯堂也分析道。

陛下,臣也认为不宜出战,西突厥刚刚与吐蕃有使节来往,看似吐蕃意欲与西突厥联盟,若真打起来,若吐蕃就势帮助西突厥的话……松赞干布也是英勇神武之人,那我们不是两面受敌……尚书令魏效忠胆寒地瞥了那上位之人一眼。

李天祁眉头紧皱,众卿加言之有理,如此,再从长计议。

都退了吧。

一甩衣袖,由大殿侧门走了出去。

一大早便被哥舒伐叫起来的卫子君,慵懒地斜倚在榻上,墨发白玉冠,一身雪白便服,松松散散地系着,更显出一抹闲适高贵。

可汗,请您饶恕臣,臣今日特来向可汗请罪,完全出自一片真心。

伏阇信与他的儿子伏阇羁縻齐齐跪在地上。

颉利发何罪之有?禁不住捂住嘴又打了个哈欠,贺鲁看在眼里,嘴角翘了起来。

臣不该与吐蕃联盟,臣一时糊涂,受不得引诱,犯下大错,臣请可汗宽恕。

伏阇信倒是很坦白,关键是他不坦白事情会更糟,这个可汗可是行事诡诈锋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哦,你说那勾结一事?近日繁忙,我倒是忘了此事,不过无妨,正好可以给你机会养精蓄锐,免得我来了兴趣出兵之时,你们手忙脚乱。

卫子君神色淡然,唇边噙笑。

伏阇信听得一抖,可汗,饶过臣这一次,臣再也不敢了,请可汗保留我于阗。

卫子君冷冷一瞥,你如此卑微祈求,又岂是一个大王所为,他日必是为今日耻辱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此话若为真心,起来说话吧,也休要藏头缩尾,拿出你的本来面目吧。

伏阇信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谢可汗。

伏阇羁縻倒是有丝敬佩地望向卫子君。

伏阇信,这些日子没有管你,你也应该明白,我可以让你做于阗王,也可以让你做不得。

但我若不追究,你便要好好的行人臣之道。

若再有下次,我定会踏平于阗。

臣记下了,臣段不敢再有负可汗。

伏阇信谨慎答道。

勾结一事,我看倒也是小事。

卫子君仰望帐顶,又忽地转回头来,不过刺杀一事……可汗恕罪,此事真不是臣所为啊。

伏阇信急忙答道,语气诚恳。

伏阇信!当真不知?你可知此次你若再度隐瞒,被我查出该是如何结果?臣知道,真有那么一天,臣宁可自裁于可汗面前谢罪。

你们去吧。

揉了揉太阳穴,这父子两个不是一般的狡猾,先让他们守着去吧,按时缴赋就好了。

可汗。

伏阇羁縻突然道,臣愿留在可汗身边,听候可汗调遣。

卫子君望了眼伏阇羁縻,露出一丝诧异,行了,你还是会于阗吧,那里更适合你。

臣乃一片真心,也可作为人质留下,以让可汗更好地控制于阗。

得了,你还是回去吧。

这人她觉得不安全,谁会留一个不放心的人在身边。

伏阇羁縻抬头定定望了她一眼,一脸的失落。

卫子君挥挥手,二人谨慎退下。

顺势往后一滑,躺在榻上,懒懒地道:哥舒伐,说说热依阚的事情,我觉得她与背后主谋人有关。

哥舒伐应了一声走近少许,可汗,其实这西突厥的统一全是您的功劳。

见卫子君神色一惊,便又解释道:热依阚的父亲是沙钵罗咥利失可汗阿史那同俄,他是阿史那泥孰的弟弟,继承他哥哥汗位后,我西突厥内乱。

先王自立可汗,与阿史那同俄大战,未分胜负,于是以伊列河为界,各居南北。

你初到西突厥那年,设计引诱阿史那同俄的大臣俟利发吐屯,联合先王一起,击败阿史那同俄,阿史那同俄欲逃向拔汗郡,是你将他手刃在逃跑路上。

而热依阚被先王掠来,便做了他的妃子。

卫子君合上双眸,竟是这样的,难怪热依阚恨他,劫掠之恨尚可忍受,杀入之仇焉能不报,若是换做她,也是会这样做的。

心中不由又是一阵黯然,热依阚,她终是对不起她的。

缓缓张开眼睛,她,还有什么亲人在世?她的堂哥,他父亲的侄子,阿史那薄布,继承了他父亲汗位,占据南庭,是你率兵将南庭攻下,杀了阿史那薄布,助先帝统一了西突厥。

其余几个哥哥也在战争中死去了。

那就是说几乎所有与她有关系的人都不在了?大致是如此,不过听闻,热依阚在北庭时,与他父亲的叶护——她的堂兄阿史那步真暗通款曲,她父亲被杀害后,阿史那步真也投靠了先王,颇得先王重用。

哥舒伐说完,眼前一亮,可汗,这阿史那步真完全有理由和动机。

卫子君点点头,查查他吧。

是。

哥舒伐应声退下了。

呀帐内只剩下卫子君与贺鲁。

望着那副慵懒躺卧的身躯,贺鲁的心跳开始杂乱无章,如果,永远只有他们两个人,多好。

血液越流越快,心思辗转,脑中浮现的全是与那人亲吻的画面。

贺鲁暗骂自己一声,怎么学的如此下流,竟想着那些个事情,都是那个人,是那个人把自己变得如此不堪,想着望了眼那榻上之人。

察觉到贺鲁的眼神,卫子君抬眼扫了过来,贺鲁,说说吧,你又是怎么嚼舌根的?自从那日她当着吐蕃使节的面将贺鲁拉上汗位,迭云与刘云德便又开始不理她,连那场盛大的围猎都没有参加,卫子君心里难受,又无可奈何,这两人是明知她在乎他们,便用这种方法来折磨她。

可是那些大臣,在卫子君的调教下,各个守口如瓶,他们认为可汗说的,一定是有她的用意的,更不曾去传这些流言,迭云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脑中犹自纠结了一圈,目标定在了贺鲁身上,极有可能是他的报复行为,况且,这种事情,他有前科的。

贺鲁听闻她的问话,状似不甚明了地眨眨眼,是指那天与你一起咬舌头吗?卫子君白皙的面上多了一丝红晕,贺鲁,记得,以后不要乱讲话,尤其是在我的那两个亲人面前,你记住吗?在他们面前不能讲什么呢?端起茶杯,狡黠一笑。

卫子君坐起身,不明白我说的,那便什么都不要讲!一句也不要讲!这有何难,不讲就是,可是……贺鲁又眨眨眼,我今晚需要留下侍寝吗?卫子君脑中一阵纠结,站起身便往外走。

那个……我已经问过了。

贺鲁急忙补充了一句。

卫子君站定侧头,什么?就是两个男人,原来是那样……不待细听,卫子君转身走出牙帐,本以为只是戏弄他,他倒将回一军,反过来戏弄她。

帐外,暖风和煦,缕缕青草随风摇曳,缓步慢踱,眼角撞进了一个小身影。

那小人儿远远盯着她,不动,也不说话。

卫子君唇角勾起,随即将拇指与食指放于口中,打了个呼哨。

一匹披了金缎子般的汗血宝马奔腾而来。

卫子君翻身上马,奔了出去,在经过那个小身影时,俯身一圈,阿史那羝蓝便被她拦腰抱于马上。

放开我!你这凶手!阿史那羝蓝抓起卫子君的手臂狠狠咬去。

卫子君疼得咧了咧嘴,还是忍住了。

那紧咬的牙齿终于放下,默不作声地垂低头。

一路疾驰,风,吹起阿史那羝蓝的头发,扬起卫子君的袍角。

在一处巨大的陵墓停下,卫子君俯头轻声道:我带你来看看你娘。

将阿史那羝蓝抱下马,走向那片用石头雕刻的人像石林。

阿史那欲谷是于六月草木茂盛之时下葬的,热依阚也葬在一起。

手抚阿史那欲谷的石碑,高大的碑身刻满突厥文和汉文,刻着阿史那欲谷生前战斗的画面。

想起他从前的种种,想起去世前的深情眷恋,卫子君眼圈一红。

希望,她可以帮他守好这个国家。

转头望着那个哭泣的小小身影,卫子君蹲下身体,在热依阚的墓前,将阿史那羝蓝紧紧搂在怀内,似是宣誓一般,轻声道:羝蓝,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一辈子……西突厥的牧民终于吃上了蔬菜,由于播种时间比较晚,这收获也晚了一些。

为了那些罕有的蔬菜,牧民们围着篝火跳起欢快的舞蹈。

东西厢的几个将领喝得满面通红,卫子君也带着一众大臣们向大昱的几个农人频频敬酒。

贺鲁在一旁紧盯着卫子君的酒杯,见着空了,便给她满上,比那些伺候的侍女动作更快,好似要急着把她灌醉一般。

卫子君饮得极为尽兴,因为这里有大昱户部派来的一位叫做张石的文士,此人不但对侍农颇有研究,人也面容俊秀,儒雅有礼,并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诗词歌赋随口即吟,颇具才情。

很久没有这般痛快地畅谈了,两人都不觉吟出几句诗词,惹得那些个大臣们都酸溜溜地吟了一通。

张兄,我突厥虽没有大昱土地富庶,却是天高地广、壮丽雄阔,张兄不如常驻此地,我突厥定会待若上宾,张兄可有婚配?卫子君淡笑问道。

多谢可汗抬爱,还不曾婚配。

张石恭敬答道。

张兄觉得我突厥女子如何?不如我帮你安排一门好亲事,也让张兄身在异乡有个照应。

张石面上溢出一片红晕,多谢可汗抬爱,张石还未有娶妻之意。

卫子君含笑道:那几位兄弟呢,如果看中哪位女子,不妨与我直说,可不要扭扭捏捏,哈哈哈。

正寒暄着,哥舒阙俟斤抬起醺红的脸,靠向卫子君,可汗,臣为您做了一首诗,表达臣对您的仰慕之情。

自从那天见了他的可汗与贺鲁滚在地上的情景,脑中总也挥不去那个香艳的场面,不由心里悄悄为他的可汗做了一首诗。

快吟来与本汗听听。

卫子君一阵兴奋好奇,这粗莽汉子也会吟诗呀,真是人不可貌相。

哥舒阙俟斤清了清喉咙,神情念道:日日夜夜倍相思,思忆脑里浮现你,你的身影在我心,心中有你甜蜜蜜。

唔……咳咳……咳咳……卫子君一口酒呛在喉咙,咳得满面通红,还不忘呜咽着道:好……好诗……好…诗……好诗……哥舒阙俟斤一脸甜蜜,多谢可汗夸奖。

晃了两晃坐了下去。

众位大臣都把脸憋得通红,但见他们的可汗没笑,他们也不敢笑,一个个差点憋出内伤。

贺鲁心疼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首诗也能把她呛成这样。

过了一会,阿悉结泥孰俟斤也站了起来,可汗,臣也做出一首诗……啊?卫子君惊慌地望着他,吟……吟来听听。

明月儿亮光光,马蹄敲着心坎响,你的面容似太阳,明晃晃啊明晃晃。

卫子君手一抖,一觥酒全倒在脸上,气喘着赞道:好……好诗……好诗……张石微笑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可汗,暗道,这可汗还真是有趣。

过了一会,哥舒阙俟斤晃了两晃又站了起来,可汗,臣又做出一首诗……咳咳……咳咳……卫子君急切叫道,巴哈迩,快扶我回去,我醉了……醉了……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八章 情伤卫子君的确也有些醉了,这马奶酒喝着痛快,后劲可是够大。

由着巴哈迩的搀扶,进了牙帐。

巴哈迩将她扶坐在床榻,转身去倒了一杯茶,一回头,见那人已经栽倒在了床榻上。

无奈一笑,轻轻脱了她的靴,又去解她的衣襟。

卫子君伸手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行为。

望着紧握自己的白皙的手,巴哈迩一阵心慌,秀丽的面庞升起一层红云,轻声唤道:可汗……卫子君松开手,你下去吧。

是。

巴哈迩转身正欲走出去,却撞见了走进来的贺鲁,叶护,可汗要睡了,您回去歇着吧。

见贺鲁没有出去的意思,巴哈迩又重复了一遍。

可汗醉了,她可不希望有个什么闪失,能拦的人都要拦在外面。

巴哈迩,可汗说过今晚要我过来侍寝的,你先下去吧。

贺鲁扬扬眉毛,不动声色道。

巴哈迩脸上一热,瞥了眼榻上熟睡的卫子君,低头匆匆退下了。

贺鲁缓缓走至榻前,坐了下来。

俯低身子凝视她的睡颜,想起她那日酒醉的憨态,嘴唇翘起,含笑将食指轻轻放入她的唇内。

稍顷,她果然如上次一般,蠕动红唇吸食起来。

贺鲁呵呵地笑起来,满脸的温柔之色,眼中晶莹闪烁,疼爱地轻抚她的颊。

拿出手指,伸出舌,将舌尖放入她的唇中,突然变幻的口感,令她止住吮吸,一会儿,似是熟悉了这个物体,又开始蠕动红唇吸了起来。

贺鲁嗤嗤一笑,谁会想到白日里儒雅睿智、凌厉张扬的他,入睡后竟是这般可爱,这般憨态可掬。

再也无法忍受地,抱紧了她的身体,张开嘴,将那唇全数吞入口中。

灼热的唇滑向鼻尖,眼睫,纤眉,耳朵,在耳垂上辗转吸吮,沿着耳际滑向纤美的长颈。

湿濡的唾液一路蔓延,他喘息着拉开她的领口,将唇印向久已渴望的锁骨,在那颈窝处久久地舔舐。

伸手撩开她的长袍,毅然的,将手伸入中衣。

如果,他欺君罔上,就欺君吧,如果触怒君颜,便触怒吧。

他只知道,他爱他,很爱,即便他是个男人也好,即便是他是个可汗也好,都不能够阻止他的感情。

大手穿透中衣,抚上了她的皮肤,柔滑细腻的触感紧紧吸着他的手掌。

真美……他轻喃了一声,舍不得一刻松口,又含住了那唇。

这样的侵犯令卫子君不自觉呻吟出声,那低柔婉转的呻吟,令贺鲁浑身的火焰升腾得更旺,却不知何以发泄,只是想将面前的人紧紧地揉到骨子里。

阁下请回吧,可汗已经睡下了。

外面突然传来附离的说话声。

难道你们的可汗没告诉过你,有两个人可以随意出入吗?隐忍的男声穿了进来,显然带了些怒气。

可汗是吩咐过,但可汗说过,那是在他没有睡觉的情况下,但此时可汗已经睡下了。

请您不要难为小人。

可你们的叶护为何还在?男声的怒气大了起来。

叶护,他说是来侍寝的。

附离犹豫着道。

这句话说完,外面没了声息,却听得嘭的一声响起,牙帐的门被撞开。

当刘云德冲进来之时,贺鲁已从床上跳起。

你在做什么?!刘云德一声低吼,狠狠地一拳向贺鲁脸上挥去。

贺鲁防备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两个男人,如同两只发怒的雄狮,撕咬纠缠在了一起。

被卫子君那次羞辱过后,贺鲁已经努力苦练,甚至还是不是去偷看卫子君习武。

但依然还是占了下风,转瞬,脸上又挨了两拳。

两人由帐内打到帐外,一群附离眼睁睁看着不敢出手。

可汗吩咐过,他那两位亲人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不许干涉。

贺鲁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站起,直到被打得无法起身。

刘云德理了理衣襟,冷声道:离她远点!否则,我不介意杀了你。

眼见着他走进卫子君的帐中,贺鲁挣扎爬起,却又倒下,一群附离即刻上来将他抬走。

刘云德奔向床榻,大手抚着卫子君的脸,急切查看,见到她被掀起的袍角时,吼了一声奔出门外,贺鲁已不知了去向。

转身冲回榻前抱紧了卫子君,都是我不好,不该和你赌气。

自责地将头埋进她的肩,久久不动。

他就那么守着她睡去了。

早晨醒来,卫子君即瞥见了趴伏在枕畔的那颗头颅,揉揉发痛的额,极力回想昨日的事,除了那两首差点要了她命的诗之外,真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轻轻推了推刘云德,小声轻唤,云德——刘云德张开双眼,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紧了卫子君,以后小心着点,别让人欺负你。

感觉他失常的反应,卫子君轻声问道:怎么了?你到底想让我怎样?我该如何对你?刘云德一脸的痛苦之色,先是个二哥,又一个可汗,这又来个叶护,你,叫我如何是好。

卫子君在他怀内呆了半晌,云德,你先放开,待我慢慢说给你。

见刘云德执拗着不肯放手,只好叹口气道:云德,我一直视你为我的亲人,你知道吗,在我心目中,亲人可以永远,所以我把最好的感情给你,就是亲情,你觉得不好吗?你这是借口,你嫌弃我。

刘云德用力晃了晃她的肩,的确,那个是皇上、这个是高官,各个都是身份不俗,只有我什么都不是,我问你,你是不是嫌弃我?胡说,我如何会嫌弃你,我给你的,真的是最好的感情,相信我,真的是最好的……卫子君又叹了声,只有亲情才可以永远。

不好,我不需要亲情,我不要做亲人,不要,我要爱情,我爱你——当这句话冲口而出,三个人都愣在当场。

那第三个人,是迭云。

见刘云德一宿未归,迭云一大早便到牙帐来寻了。

卫子君早已下过命令,除了他睡觉时,迭云与刘云德随时都可以不经通报自由出入。

也便是这个命令坏了事。

迭云才迈进来,就望见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并且刚好听到三个刺耳的字眼。

一阵裂痛划过躯体,心碎裂成两半,早已长满心头的爱恋,就这样被生生撕扯,流出淋漓的血。

绝望地转身,失控地奔跑。

迭云?迭云——卫子君大喊。

你看你做的好事,快去把他找回来。

卫子君一把推开刘云德,由床榻上跳了起来。

刘云德一阵黯然,转身走了出去。

整个上午,都没有找到迭云,据汗庭的守卫报道,他一大早驾马出去了。

卫子君再派出大队人马出去寻找,依然没有找到。

这一夜,迭云没有回来。

卫子君一夜没有入眠。

望着她熬得发红的双目,刘云德心中刺痛。

迭云该是回去了,要不我回去找他?卫子君闻言上前捉住他的衣襟,云德,你去找他好不好,他身体弱,又单纯,走时身上也不知有没有带银两……忧心的目光带了丝祈求望向刘云德。

按捺住心头狂涌的酸涩,刘云德站起身。

我去找他,如果找到他,便送他回去,也许,不一定回来了。

伸手解下身上那块雪白通透的玉佩,这个先放这里吧,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就是用这个玉佩抵了饭钱呢,呵呵。

一层湿雾弥上卫子君的眼,吹笛眼帘,眼睫深处晶莹闪动。

大手抚上她的脸颊,用力捧了一下,缓缓放下,轻轻转身……云德……卫子君抬眼轻呼了声,那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了……外面,下起了牛毛细雨,丝丝沁凉冷了面颊,卫子君立于马上,遥望远方,直到那个身影慢慢消逝。

那个身影走得很慢很慢,依旧还是消逝了。

风吹动她散落的一丝黑发,睫毛沾上了细小的水滴,握住缰绳的手开始冰冷,好似这样立了一个世纪。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多久了?他们走了多久了?卫子君不知这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

本以为已经看淡,心中却依然纠痛,这痛,源自于什么却又无从知晓。

手持金觥,把酒问天,每日的饮醉,却不知惆怅为何。

秋来了,天也凉了,花也凋去,如同远去的欢声笑语,留在心内的只有思念。

这欢乐,总是短暂。

在时,不觉得,失去时,令人思念到骨头里去。

昨日长花一夜空,东篱把酒书秋声。

却见菊花开正好,怎奈霜重百褶中。

低吟浅唱,秋思伤怀。

饮罢觥中酒,倚坐下来,淋漓的余液滴湿了衣襟……她不想伤害人,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不想……她爱他们,想把最好的给他们,却无力给的更多,这情债,真的偿还不起……好累啊……好想睡一会儿……躺在冰凉的地上,霜气打透了身体,都不及这心,凉得彻骨。

欠你们的,来生还吧。

酒觥落地,滴溜溜滚了两圈,停住了。

眼眸轻合,似要沉沉睡去。

冰凉的躯体,被揽入一个怀抱,张开朦胧醉眼,弯出一记笑容,贺鲁呀,你这个罪魁祸首。

我要斩你的头……明日再斩吧,先回帐中去,晚上要下霜了。

抱起醉酒的人走向帐中。

明日斩?暂且留你一日,欺君罔上,当斩 ,斩……斩头……将醉酒的人放入床榻,就去解她的衣襟,手却被她握住,听话,这衣上有凉气,快点脱掉。

握住他的手却用力一带,整个人便被扯倒在床榻上。

冰凉的身躯覆上,唇已被掠夺。

贺鲁瞬间呆愣,唇上的撕咬激起身上的战栗,禁不住热烈迎合起来。

口唇相交,唇舌共舞,狂热的舔吻吸食,喘息愈来愈急促。

酒醉的人探手扯开贺鲁衣襟,纤长的指抚上光洁的胸膛,细密的热吻沿着颈项向下,张口覆上他胸前的突起,轻轻噬咬。

……唔……贺鲁发出难耐的呻吟,酥麻酸胀的感觉由胸前弥漫,她的唇湿滑灼热,舔得他酥痒难耐。

纤长的手,在胸膛上滑动。

贺鲁心中溢满酸涩甜蜜,想不到自己的第一次是个男人,可是,幸好是他。

要我帮你吗?酒醉的人发出低沉魅惑的询问。

却不理会他是否回答,张口吻上他的面颊,咬住他的耳垂,好似刚刚的问话只是一句调情的询问。

贺鲁大口地喘息,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可是他真的又很喜欢,那种感觉好似飞上了云端。

就在他遨游云端之际,她的手停住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她睡着了。

含着他的耳朵,半覆在他的身上,就那么的,睡着了。

望着她安静的睡颜,贺鲁一阵恼怒,这个妖精,把他勾引得如此不堪,他便这么睡了?便这般不负责任的睡了?心下一阵气苦。

烧灼的身体依旧难耐,她软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那张一直渴望的面孔就在腮边,叫他如何忍耐?那烧灼愈来愈烈。

终于忍受不住,贺鲁冲出牙帐。

大桶的冷水由头上淋下,却淋不灭心头的火焰,这般难耐的滋味,改天真应该让那个人也领受一番。

待身体冰透,方穿好了衣裳,脚下失了控制般,又来到那人帐前。

未及走近,人已被拦住,叶护,可汗睡了,有事请明日来吧。

附离恭谨有礼地道。

方才能进,如何现在进不得?贺鲁微恼。

先前您与可汗一起,可汗在与您讲话,属下怎敢拦阻。

但是可汗有令,任何人紧张都要通报,难不成您要我去吧可汗叫醒吗?附离依然恭谨有礼。

免了!贺鲁转身离去。

秋夜的月色清冷,一个人徘徊在帐前,没有一丝睡意。

早知如此,他为何要跑出去呢?第二卷 突厥篇 第七十九章 识破一夜宿醉,让人卸去心中的愁。

醉了,可以什么都不想,可以睡得香甜。

一身雪白便服的卫子君,轻倚汗位,墨发玉冠,肤白胜雪,好似下入凡间的精灵,洁净而透明。

慵懒转动手上扳指,一双清冷俊眸扫向众臣,最后,投在一人身上,达头设,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史那步真凝视地上的那封密函,可汗,这是何物?清瘦俊颜无一丝波澜,幽蓝瞳眸淡定如水,清澈而潋滟。

卫子君不由暗道,阿史那家族的人都长得这般好看吗?这是在你帐中发现的,拾起来看看吧。

卫子君口气清淡,似是不耐,依旧玩弄左手拇指上的扳指。

阿史那步真向前一步,拾起地上密函,展了开来,似是细细读过一遍,方道:可汗,此函留有于阗藩王伏阇信的印鉴,但臣与伏阇信从无往来,他的笔迹臣不熟悉,不知是否属实,但信函中的内容,实在令臣震惊,臣又怎会勾结吐蕃,又怎会与于阗王合谋,这必是有人在陷害臣啊。

哦?达头设可知是被谁陷害吗?卫子君轻轻探身,状似急欲询问。

这,臣亦不知,臣一心为我西突厥效忠,好似不曾得罪了什么人。

不曾?可是为何会有人背后诬告达头设呢?阿史那步真一惊,敢问可汗,是何忍诬告臣?既是可汗认为诬告,那臣便可无需理会了。

卫子君轻轻一笑,这个人,说你背后筹划行刺本汗,只是你不会猜到他是谁?这个人,是本汗的爱妃热依阚。

卫子君端起茶杯,垂低眼帘,送近唇畔,忽又抬眼,凌厉的眼神由杯上方直射向阿史那步真。

那张脸上现出的惊惶无措足以说明很多。

随即又盯着他缓缓道:她说……上次我拦截吐蕃大军,驻军在于阗那次……阿史那步真眼神一阵慌乱,如碧蓝的湖水被投入一块巨石,脱口急辩道:可汗,臣的确被诬告,您在于阗遇刺臣当时也不知啊。

此话出口,忠臣哗然,他们的可汗居然在于阗被刺?卫子君唇角弯起,他终于跳进陷阱了。

那日被刺,她命人严守口风,此事,除了贺鲁,哥舒伐,热依阚知道,再也没人知道。

爱臣消息当真灵通!这事并无人知晓,爱臣是如何得知的?卫子君面露惊讶之色。

阿史那步真额上渗出细小汗珠,这,臣是由伏阇信那儿听来的,他曾为没有保护好可汗而自责。

爱臣与伏阇信关系很好?方才好似听爱臣讲,你与伏阇信从无过往呀。

卫子君迷惑地眨了眨双眸。

汗,越流越多,渐渐变大的汗滴融在一起滚落下来。

是无过往,臣的属下与他倒是有些熟识的。

如此,达头设觉得那日于阗行刺一事当是何人所为呢?这,可汗不知,臣又怎会知晓,臣会努力帮可汗查出凶手。

卫子君含笑道:那日,从贺鲁身上取下的箭,与刺杀先王的那支是一样的,而我的附离,却不小心在你的附离帐中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箭,你说,这是巧合吗?阿史那步真扯开一记微笑,可汗,真要是下人们做出如此不轨之事,臣绝不饶恕。

卫子君弯了弯唇,不必达头设操劳,我已经派人将那几名附离带来王庭,还有那个伏阇信,实在口无遮拦,本汗倒是很久没见他了,有些想念了。

这几日,达头设就不要回去驻地了,留在汗庭陪着我吧,也一起见见他。

眼见着阿史那步真越来越苍白的脸,卫子君挥挥手,招来两名附离,达头设好似不舒服,你们带他下去休息吧。

两名附离即刻会意,一左一右架起阿史那步真往外走去。

走之门口,阿史那步真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过复杂的情绪,好似无尽的仇恨夹杂了无尽的情感,似是一个漩涡,将卫子君吸了进去。

呆愣看着那目光出神,直到一声通报唤回了思绪。

可汗,有信报。

何事?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酒害得她现在还头痛。

颉苾达度设与沙钵罗叶护的部族发生冲突,打在一起,现在已经死去上百人了。

卫子君轻叹了口气,真是乱啊,内讧!你们二人不和,何苦牵扯部族。

声音陡然厉了起来,你看你们!一个叶护,一个设,都是位高权重,不想着富国强兵,却搞些个私人恩怨!你们一日内即刻给我息事宁人,否则,我不认为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坐这高位。

众臣都是一惊,一向温雅的可汗发火了!这么多日子过去了,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抚了抚那块玉佩,也不知那两人是不是出了事,心中的不安惦念,一日多似一日。

慵懒斜坐身后的树干,阳光正好,芳草幽香,只是那草渐渐的黄了。

秋日的空,积云高远而辽阔,鹰隼击空,北雁长鸣,一片叶,飘零而落,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飘落卫子君的肩头。

低头专注的神情异常吸引,艳阳穿透羽睫在玉颊上投下一片光影,手中的动作轻柔缓慢,一把木剑渐露雏形。

又给我做这些假玩意,谁稀罕!身边的小人不满,扭转粉红的小脸儿,一双灰褐色的大眼猛的一翻。

你就不能给我个真的。

羝蓝还小,要那些真玩意做什么,不小心会伤到手。

温和的话语似是永远不会对她发怒。

杀你,我拿到兵器第一个就是杀你。

羝蓝恶狠狠地道。

卫子君呵呵一笑,要杀人,没有兵器也一样,你看我,身上从不带兵器。

羝蓝哼了一声。

给,漂亮吧。

卫子君将刻好的木剑递给羝蓝。

也不刻个名字。

羝蓝不满意。

对哦。

卫子君在剑柄上刻下了羝蓝的名字。

你的呢?你的名字也要刻上。

见卫子君翻转剑柄,就要在另一侧刻上名字,羝蓝制止道:不要分开,两个名字并排刻在一起。

卫子君皱眉,那我的名字就偏了啊,这样一面一个不是很好,为何非要刻在一起呢?因为我要和你一起死,我死了也要拉着你。

卫子君嘴角一抽,这丫头真狠啊。

死吗?抬眼望向广翱的旷野,她会死于这片土地吗?可汗——远处驰来一名附离。

卫子君极目眺望,眼中顿露惊喜。

是派去大昱的人。

可汗,他们回去了吗?语气中是难耐的焦急。

可汗恕罪,臣没有找到他们,他们并没有回聚云楼,臣在那里守了几日也没见他们回来。

没见到?没回去?没回去……他们出事了?心在一点点抽紧,跳得又乱又快。

她要去找他们,她要回大昱,她必须回去,去鹿领谷,她要回去……回到汗庭,坐于牙帐,渐渐平复了思绪。

再缓两日吧,这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这里,交给贺鲁能行吗?满脑思绪,缓缓踱向贺鲁的睡帐,走至半路撞进了一个人怀里,是张石。

卫子君摸摸装得发痛的鼻子,她走得那么慢,他就不会躲的吗?张石含笑而立,可汗有心事?没有!卫子君笑了笑,她越来越喜欢这个人,清清雅雅的一个,好似一汪泉水,能将人的心沁得凉爽爽的异常舒适。

他,真的只是一个户部的小卒吗?行至贺鲁帐中,抬手制止了附离的通报径自垮了进去,那张石也跟了进来。

一身雪白胡服的贺鲁,斜倚榻上,正在聚精会神地研读一本册子,长睫颤动,长眉微敛,脸上表情丰富,时而敛眉深思,十二面露惊异,投入到完全没有发现帐中来人。

贺鲁,在看什么?如此认真?突然走至的身影令贺鲁慌乱直起身,将那本册子以最快的速度塞入枕下。

看见贺鲁脸上诡异的红色,卫子君好奇心顿起。

毫无预兆地俯身过来,将手伸入枕下,贺鲁一惊,紧紧握住她探到枕边的手,不过一些枯燥的药方子罢了,看了头痛,风此时前来可是有事?故意岔开话题,故意又唤他风,目的只是转移她的注意力。

卫子君侧低头瞥了胸前的他一眼,继续执着地将手向枕下伸去。

贺鲁又怎敌得过她的内力,抓住她的手被带入了枕下,卫子君的胸口也压到了贺鲁脸上,那股香气又飘了出来,她独特的香气,贺鲁一阵头晕,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扯住书册,直起身子,卫子君挑衅地看了贺鲁一眼,盯着他的脸故意缓缓打开了书页,看到贺鲁越来越纠结的神色,方低头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卫子君脸上一热,那竟是一本来自大昱的春宫图,而且大多是束发锦袍的男子,衫袍凌乱,裸着下体,呈各种交合之姿,有的两个男子于骆驼上,有的一男一女于室外树下,有的两个男子于室内红烛桌畔,一幅幅活色生香,令人脸红心跳。

卫子君来到这里,很久不曾接触这些香艳画面,乍一见到不禁呼吸微乱,手一抖,书册掉到地上,尴尬转脸轻咳了声。

立在卫子君身后的张石,瞥了眼书册,轻轻拾了起来,温雅有礼的递给了卫子君。

卫子君望向贺鲁,后者脸一红,不自然地抚上脖颈,似要掩盖什么罪证。

卫子君顺势仔细看去,发现贺鲁颈上的一块红痕,以她的经验,她知道那是什么。

一个吻痕!这小子,终于开窍?开始偷吃了?戏谑的笑容立现,当着张石的面,故意让他难堪,贺鲁,昨晚在哪里过夜呀?看你这熊猫眼,该是熬了一夜吧。

贺鲁心下一阵气苦,这人怎么做完坏事就能忘啊,他难道一点印象也没有?昨晚如不是因为他,他怎能在帐外徘徊半夜?生生地熬成个熊猫眼?卫子君的确不记得她做过的坏事,并非她刻意忽略自己做过的坏事,实在是她醉得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贺鲁,是哪家的姑娘?我来给你做主。

卫子君温柔笑道。

贺鲁脸上升起一层薄怒,不是姑娘,是个男子!啊?卫子君一惊。

难道她真的让他染上了龙阳之癖?当初完全是恶作剧的报复行为,并没有想着去害他。

而如今两人前隙已消,果若如此,她倒是有些歉意了。

贺鲁?当真喜欢男子?试探问道,希望他答不。

是!这里!贺鲁冷着脸指向自己羞于暴露、用手遮了一整日的吻痕,这里,就是昨晚被那个男人亲的。

卫子君瞪大眼睛。

张石哑然,这对君臣的相处方式,真是有趣。

捉不得,见不得,想不得,想了痛。

一声叹息,笔尖轻点朱砂,纸上一个少年,夕阳白马,浅笑而立,目若碧空,璀璨生辉,白衫飘舞,洒脱傲然,身后霞光弥漫,碧荷盈荡……笔尖轻点于纸,少年优美唇形瞬间光彩夺目。

陛下,卫风他未雨绸缪,组建了十万鬼面骑,英勇神武,势不可挡,且他并无野心侵占大昱土地,所以,臣以为,还是将讨伐西突厥一事先放一放吧。

又是那个青衣男子。

嗯,朕也是一时气愤,这事……再说吧。

陛下,威风他种出了蔬菜,粮食也快丰收了,西突厥现在是丰衣足食,他还大力牧养牲畜,尤其是汗血宝马,他派了专人组建了王族专有的最大规模的马场,那些优良的马种,都是为战马准备的。

他还禁止汗血马买卖,外族人求之,需要万金啊,所以,现在的西突厥看似灾后,实则很是富有。

俊朗的容颜逸出温柔的笑,眼眸里光彩流动,晶莹闪烁,手指抚上干透的画面,轻轻抚摩,他,是很会赚钱。

是,他将大批的马屁牲畜与大昱、吐蕃、西域国家交换大宗布帛,丝织品、茶叶、粮食,但是从来不用优良马种交换,要求其好马,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青衣男子神色倒好似有了丝骄傲。

这是他的战略。

突厥马技艺绝伦,筋骨合度,其能致远,作战效能更大,我们的战马都是以前从西突厥引进优良马种,才提高了战马的作战能力。

他之所以如此,是不想让周边国家的军事力量强大,起码,不是因为他而强大。

提笔在那腰间玉佩上润了色,忽又道:你说,就像东突厥一样,叫他称臣,他会答应吗?可汗是骄傲的人,必定不会答应。

并且可汗曾立誓于先王,誓死守护西突厥,所以更不可能答应。

嘲讽一笑,他与那个阿史那欲谷关系还真不一般啊。

……他与那个阿史那贺鲁如何了?又占饱了一团墨。

这个……臣不敢隐瞒,他招了阿史那贺鲁侍寝。

啪笔尖一团墨滴于几上,渐渐散开,眼见着那墨汁就要流到纸上,情急慌乱下忙用袍袖去擦开那团墨渍。

怎么这么酸啊,又酸又苦,他想发兵啊,即刻就想,把那人捉回来,把他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