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斜阳将金色的光投在这个被雨水冲刷过的湿漉漉的世界,空气中充满新鲜的味道。
高墙灰瓦也被这夕阳笼出了一片暖意。
晴空纤尘无染,因着夕阳而变成金黄色的黄土墙头,兀自飘摇着一缕翠草,草叶上的雨珠尚未蒸发,映出一个美丽的世界。
街头重新热闹起来。
卫子君曲了曲站得酸疼的腿,一撩长衫下摆,走出避雨的屋檐。
行了半晌,想坐下歇歇,见前方有一处茶肆,热气蒸蒸,上面一块匾额,上书一个‘茶’字。
门庭大敞,两旁一幅对联,写着:龙团雀舌香自幽谷,鼎彝玉盏灿若烟霞。
卫子君环顾了一下这茶肆的环境,不由轻笑起来。
这对子倒是既贵且雅,难得的好意境,只是看着那粗瓷大碗,无论如何也和那玉盏联系不起来。
看来这店主人倒是个小雅大俗的主儿。
卫子君叫了一碗茶水,坐下休息片刻。
忽听得那个小二在门口与一个青年男子的谈话,里面隐隐含着什么战乱的内容,遂起身上前倾听。
怎奈刚走过去,小二却住了口,转过身回去斟茶了。
卫子君顺势向着青年男子拱手相问:请教小哥,时下国号为何?公子从何而来?竟不知我堂堂大昱国号!青年男子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
小哥有所不知,只因我一直与家师隐居深山,浑沌度日,今日方出得山门,故对世间之事,知之甚少,让小哥见笑了。
敢问小哥,这再上一个国号是……自然是隋!青年男子不耐烦道。
隋!!!??敢问小哥,那再之前呢?卫子君暂时忽略那男子想揍人的眼神。
南北朝!!!青年男子狠狠白了她一眼。
魏晋南北朝!!!隋!大昱!天啊,那大唐呢!?卫子君目光空洞的喃喃着,猛地抓住男子的衣袖,小……小哥,这是大唐吧,啊?是吧!要么是隋末吧!?啊?是吗?青年男子皱眉扯掉衣袖,向后退了一步,又白了卫子君一眼,转身扭进店去。
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小白脸,而这人不单单是个小白脸,还是个疯子。
卫子君呆呆地立在门口,走出来的人把她撞了个趔趄犹不自知。
大昱!?那唐呢?是历史出错了?是谁掩盖了历史?还是谁篡改了历史?谁灭了隋?卫子君拼命地敲着自己的脑壳,企图敲出点什么。
敲了半晌的确没有白敲,终于敲出了一首朝代歌。
接着又敲出一棵历史发展知识树,上面硕果磊磊,记录着每个朝代的发展状况,一些人物事迹点点盈出脑际。
从未认真对待过历史的她,将这颗枝繁叶茂的历史树归功于她过目不忘的头脑。
否则她就算敲碎自己的头,裂开的也必是一个空壳。
然而这颗历史树也无情地昭示着,她回到了一段失去了的不曾被记载的历史当中!震惊!讶异!好奇!甚至侥幸!一股脑涌上来。
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是第一个或可说唯一一个能够得知这段被掩盖历史的见证人。
这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带着无尽的疑问,迎着路人诧异的目光,卫子君顶着那通红一片的额头往回走去。
经过了一路的不耻下问,终于将当前的形势了解个大概。
原来隋末杨广荒淫无度,猜忌嗜杀,各地义军突起。
昱公李銮见政局动乱,杨广难于自保,便在大业十三年起事,联合西突厥,一举拿下南至南海,北至辽东的大片领土,定都京兆郡大兴城①,国号昱,年号大显。
并将西北部分区域划给西突厥。
而南蛮及辽东以北各地蛮夷也各自划地为王,一时间形成多国割据的局面。
南有爨翫据滇称王,北有东西突厥、靺鞨、契丹、高丽,西有苏毗女国被吐蕃所制,东部有盐城县被韦性人氏据盐称王。
而今年也是大显二十年后第二个年号太宁四年。
看来这个李銮能在位二十四年还是有点能耐的,不过逊色的是没能统一全国,而且听闻这李銮也颇为好色。
虽为明君却不是英主。
也许正是由于沉迷女色而使之再无进取之心吧。
而今年事已高,更无心开疆拓土。
但他虽愿安然自保,却阻止不了别人窥视大好河山的野心。
卫子君所在的鹿城正是处于三吴之地的吴郡,此地盛产稻谷,经济繁荣,土地富庶,又有大运河连接长安,所以每年都要从这里经运河运走大批粮食、铁锅及茶叶,而又运回貂皮、人参等名贵物品。
而这次楚王叛乱主要在黄河流域,战乱导致这片肥沃的土地大片荒芜,流民迁徙,荒地无人耕种,平叛大军的粮草成了主要问题。
而边疆的叛军虽被驱逐,却又虎视眈眈,所以边疆的大批驻军也耗费了大量粮草军需。
是以从距离较近,受战乱累极较小,又有运河沟通的三吴之地筹措粮草便成了当务之急。
面对这种复杂的局面,卫子君心中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也强迫自己坦然接受。
并且根据目前的形式,对时局分析了个大概。
至于那裘再方控制粮草之事也便呼之欲出,让她那过于聪明的头脑不费力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想这裴再方此时囤积粮草应不是为了盈利,因为迫于急切的需要,朝中给出的价格甚至高于平时贩卖的价格。
若排除盈利便只剩有两种可能,一是要借粮草拖垮平叛大军,借机叛军再起,同时由这里补给叛军粮草。
如果这样,这裴再方必是与叛军有勾结。
二是有意识的囤积粮草,那么在这种非常时刻囤积粮草,目的必是伺机反叛。
现在处于这种多国割据的局面,谁个有野心的不想自己圈块地做个王。
若真是这两种可能,那么大量囤积粮草的现象必是不仅只出现在鹿城。
心中初步有了打算,便加快了脚步,行到丹鹤楼处时差点撞上一个少年。
卫子君闪身欲走,却被少年拉住。
仁兄?是你!少年望着卫子君,仁兄去了哪里,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卫子君定睛细看,原来是上次给他玉佩的那个少年。
只是少年的脸洗得干干净净,长得竟是清秀无比,破旧的短衫也很是干净,以至她没有认出来。
更想不到少年讲话竟有些教养。
卫子君心里愧疚,那日走时,本欲打算叫六郎照顾他,但整个过程都没来得及同六郎交待一句。
也不知这些日子他有没有吃饱穿暖。
我已不在丹鹤楼做那差事,以后你若找我,便到旁边那条街的观雨阁去。
她伸手抚了抚少年的头。
那里不是封了吗?少年有些疑惑,仰头望着她。
那里我盘下来了,正要开个酒楼,你若没有地方可去,就去那里吧。
真的!?少年瞪大眼睛,兴奋的盯着卫子君。
真的!卫子君点头道,忽又想起什么,对了,那玉佩还你。
正要伸手掏那玉佩,却被少年死死拉住手,仁兄,那是给你的,我喜欢你就给你,不可退回来了。
那玉佩是哪里来的?可是偷的?若是偷的如实告诉为兄,为兄不会怪你。
那不是偷的!少年委屈得要哭了,那是我家的,是我爹娘的,是我家的……他家的?这个乞丐般的少年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莫不是有什么隐情?-----------------------注:①大兴城。
位于汉长安城东南,今西安市内。
[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 章 生辰(一)]去往将军府的路上,卫子君就一直琢磨着这两日的事儿。
前天下午听了段莘道出的隐情,心中便有了决定,这次不仅要为李天祁帮忙,她还要帮段莘出口气。
原来那个给卫子君玉佩的少年叫做段莘,它父亲便是鹿城有名的富绅段士聚。
那段士聚为人善良,经常救济些穷人,从不惹什么事儿。
没想到平白无故惹祸上身。
而且这事儿居然同丹鹤楼的掌柜——裘再方有关系。
那裘再方有个嗜好,喜欢收集珍奇古玩,爱之如命。
得知段士聚有一块祖传的翡翠玉佩,通体油绿,能解百毒,带上不仅冬暖夏凉更是驱吉避凶,乃一神物,不由心生向往。
专门为了此玉到段府拜访,一睹为快。
没想到见过那宝物后竟是爱不释手,大呼有缘,顿生占有之心,遂向段士聚请求购买此玉。
但段士聚怎会答应,因为这是祖传之玉,这玉带在身上他几乎就没生过病,自然是拒绝了裴再方。
后来裴再方或亲自前来,或打发人来,多次提出购买此玉,但都被拒绝了。
而没想到,这号称驱吉避凶的宝贝却给段家带来了天大的灾难。
就在去年,一把大火将夜晚中的段宅烧个一干二净。
段士聚当时便被烟火熏死在塌上,段夫人冒死从银匣中取出玉佩,护着段莘逃出去。
段莘想不到这玉佩还能避火,他们一路往出冲,一路火舌避让。
本以为就逃生了,不想逃到门口,一块烧落的枕木砸下来。
段夫人本能的推出段莘,自己陪着段士聚葬在火海当中。
娘——段莘扑向大火,但娘亲只留给他一句话,就去了。
逃生的段莘,手中握着娘亲塞给他的玉佩,泪流满面。
他记得娘最后说的一句话:莘儿,遇到喜欢的贵相之人……就把玉佩送了吧……我们……要不起。
记住……要大贵之人……否则……害了人家……可怜的段莘,才十二岁便这样没了爹娘。
他抖动着弱小的身躯瘫坐在树下,望着那片熊熊大火,直到那座大宅化为灰烬。
被焚毁的段宅,一片苍凉,麻木的段莘想起来给父母收尸,却听到黑暗中有人走来。
其中一个道:这么大片灰烬,怎么找得到。
另一个道:裘爷说,是一个一尺见方的银匣装着,当然找得到。
至此,段莘终于知道他的仇人是谁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没事就去丹鹤楼,想着伺机报仇,也捡些剩饭填填肚子。
就这样流浪了一年,那天他遇到了卫子君。
卫子君的那天的话让段莘冷了一年的心,瞬间融化。
那暖暖的声音,暖暖的询问,暖暖的叮嘱,让他好想扑进那个暖暖的怀抱,那个怀抱一定象娘亲一般的温暖,他好喜欢这个人。
当卫子君将银子塞给他时,他有了一个想法。
当他抬眼望着卫子君,心中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段莘年纪虽小,却是自小熟读经书,精于相术,他一眼便看出卫子君是大贵之相,而且不是普通的大贵,贵相堪比龙凤之姿。
便将祖传玉佩赠与卫子君。
他家这块玉佩,命薄之人必是承受不起,记得以前他娘便劝他爹出让此玉,但他爹说他家世世代代不都是好好的,虽曾遭过几次难,但谁说一定是玉佩的关系呢?他娘听了只好作罢。
但这玉佩对大贵之人确是有着非凡的助益,强身健体,驱逐百病,而且真正的驱吉避凶。
所以,他看到卫子君举手投足间也是尽显贵气,想这玉必能为他带来吉祥,便毫不犹豫的相赠了。
而卫子君,见他誓死相赠的决心,也就不再推辞,毕竟她不太相信什么能驱吉避凶,她只相信自己的能力。
所以,这块玉,她并不在意。
思忖间人已到了城门。
那守卫的见了便请她上了备好的马车。
马车古朴雅致,透过嵌竹的纱帘,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马车一路小跑,片刻,便在一处大宅停了下来。
看来这宅子离城门很近。
下了车,入目的是高出白色围墙的恢宏的建筑。
青灰的顶儿,宽大斜飞的檐,正脊两端各有一个张口吞脊的鸱吻,类似鸟头高高扬起,檐下暗红窗棂中的白色窗户上面绘了彩画,下面是方格子窗棂,庄重朴实。
一会儿,那进去传唤的兵士出来带着她走进院中,她便被这气势宏大的宅院吸引了。
想想来到这里近两个月了,每日的都呆在谷中,偶尔出来的那么两次也都是在市井闲逛,从没有入过什么深宅大院。
如今看来这里的建筑比明清不知要气派多少,虽显然比明清建筑少了奢华,但多了份庄重大气。
卫子君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就听见喧闹声响,接着就被一股脑涌出来的一群女子围住。
这些女子各个都是身着薄凉的丝质彩裙,薄施脂粉,粉面含春,衣袂飞扬,暗香涌动,让卫子君恍若置身敦煌壁画。
卫子君正呆呆地看着这些女子,就听她们一阵阵娇笑响起,几个胆大的就上来拉她的衣袖。
你个男子怎么生得比我们还俊俏呀!啊?看你这细皮嫩肉,白生生的,让妾身摸摸……咯咯咯……咯咯咯咯……一群女子都娇笑起来,声音有如银铃飘过,当然,银铃飘荡中卫子君的脸也不可避免地遭了一记咸猪爪。
好滑呦——你们快来摸——咸猪爪女子大声地邀请着同伴们。
顿时,无数只猪爪夹杂着娇笑同时向卫子君的玉脸袭来。
卫子君眼见这阵势,无法闪避,吓得慌忙用两只手臂圈在脸上。
一通蹂躏过后,就听得众女子娇笑着道:我抓到了耳朵。
我摸到了颈子。
哎呀,我也摸到颈子,又滑又嫩呀。
卫子君心中苦笑不已,何时她成了如此好玩的物件,竟被一群女子戏弄。
想不到这大昱国风如此开放,想来应该是民族大融合的结果,大量的鲜卑匈奴人被汉化的同时也以他们的习俗影响了汉人。
那些鲜卑男子只取一妻,鲜卑女子地位也较高,所以女子对待性也是异常开放,甚至未婚先性习以为常,而男子也不注重女人贞节,经常娶兄长的妻子为妻。
这种性的开放显然影响了汉人。
卫子君有些后悔,自己完全不用扮男装嘛,都是那迭云。
哈哈哈哈……正当卫子君象只鸵鸟般埋着头颅的当儿,一阵开心的大笑传来,她知道,救兵来了。
[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一章 生辰(二)]果然,那些女子迎着笑声围去,甜腻地叫着:李安抚,您候着就行了,怕我们吃了他不成?卫子君松了口气,扯了扯衣袖,抖了抖那身蓝色薄丝绸外衫,这可是她新买的衫,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穿如此华丽的衣裳呢,真是。
四弟,这些美娇娘如何?李天祁戏谑地问道。
自然是美!卫子君尴尬答道。
那四弟带回几个如何?免了,二哥,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她可用不上,也用不起,看看那些丝质罗裙,就是不小的开销。
哈哈哈……我也享用不起,这些都是教坊的内人家,今日公治生辰,邀她们前来助兴。
教坊?对了,隋末时大兴礼乐,兴起好多教坊教一些女子歌舞,看来这些女子应该算是较高级的妓女。
公治生辰!?怎么没先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备份薄礼。
参加别人寿辰哪有不带贺礼的?知会你做什么,还不是拿我的钱去买?你就省省吧!李天祁不知为何,见了卫子君便想说些戏弄他的话。
你……怎么这样说……我很快就赚钱还你了。
卫子君尴尬的要命,一张脸也火辣辣的热。
你看你看,还拿我的钱给自己买新衣裳。
李天祁看着那染了粉红的颊,越发有兴致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二哥~~~~~卫子君懊恼地推了一把李天祁,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确,拿别人的钱给自己买衣裳,这对她那么要强的人来讲是多么丢人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象有生以来从未这样快活过,自从他遇上这个四弟,人也总想开心地笑。
伯远,四弟一来你便如此开心?陈长听到笑声迎了出来。
三哥,不知三哥今日生辰,恕小弟没带贺礼。
只有明日再补了。
卫子君拱手施礼。
四弟好生见外,叫你来岂是为了一份薄礼,你来了才是送给为兄最大的礼物。
陈长上去拉住她的手,来,我给你引见一些人物。
遂引着卫子君进入堂内。
拐过一帷帘幔,入眼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
厅内古朴雅致,帷幔重重,墙上大幅山水璧画,画下一琴案,上面是一古筝,这古筝着实让她惊艳了一把。
那筝身长度足有两米,紫檀色漆木外壳熠熠发光,那弦也比一般的筝粗了一半儿,想必这筝谈起来必是余音绕梁三日。
卫子君看着那筝,不由手指也痒了起来,这钟罕见的玩意,任谁看见都想试两下。
厅内已经来了十几个客人,想来都是道贺的。
地上排了两溜几案,案上摆满茶具,这些人都席地坐在几案旁边。
咦?这个时期胡床座椅应该广泛的应用了呀?看来还是个过度时期,堂堂的将军府尚且席地而坐,想来应是根据个人喜好而取舍的。
四弟,来,给你引见一下。
这位是吴郡郡守张使君。
陈长带着卫子君走向坐在上首的一个人面前。
那人年约五十,身着深蓝绸制便服,头顶乌纱,看见他们过来便站了起来。
小人卫子君,见过张使君。
卫子君长长一揖。
日后还靠使君多多拂照。
哈哈哈……哪里哪里!早几日就听公治夸口有位四弟,今日一见果然好风采。
公治兄弟即是老夫兄弟,哈哈哈,卫贤弟,以后还要多去府上走动才是。
使君折杀小人了,小人身份卑微,怎敢与使君兄弟相称。
欸——只要贤弟不嫌老夫年老,还有什么不可的吗?使君哪里话来,只要使君开心,小人还有什么做不得的?小人只有遵命了。
见两人寒暄完毕,陈长又接着给卫子君引见。
四弟!来,这位是鹿城的县令伍明府。
接着又是县丞,接着又是孟将军、王将军等几个将军。
然后是几位富商,最让卫子君惊讶的是裘再方来了。
唉呀!卫公子!老夫果然有眼无珠啊,居然还想着让卫公子做那等差事。
老夫早看公子气度不凡,当时就该猜到公子并非凡人啊。
裘再方也有些吃惊会在这里遇到卫子君。
裘掌柜客气了,卫某不是凡人难道还是仙人吗?裘掌柜没看走眼,卫某确实一介草民而已,裘掌柜莫要再客气了。
这话听起来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但明白人都听得出,这卫某人对这裘掌柜的有点不待敬。
那裘再方闻言只有哈哈干笑了两声。
陈长也拉起卫子君走向座位。
贤弟!贤弟!来,坐于老夫身边。
那张郡守这时爬起来捉住卫子君手腕,硬是要拉着她坐在他旁边。
卫子君无奈,看了陈长一眼。
只有跟着他坐在席榻之上。
大家坐定,那些色彩斑斓的美娇娘们便蝴蝶般的翩翩飞来,偎在众人身旁。
陈长多谢各位不辞劳烦前来,公治这里有礼了,让各位友君破费,公治心里实是不安。
众位友君都是公治莫逆之交,公治便不再客气,因为今晚我与伯远有些杂事要办,所以宴席就晌午开始。
现在先请延坤坊的内人家们为我们舞上一曲可好?陈长征询着大家的意见。
众人大声称好。
那些教坊的内人家们便纷纷起来,款步走向两排几案中间,先是向陈长道贺,又向两边众人施了礼,便排好了队形。
琵琶声响,众女翩然起舞。
纤纱飞扬,裙裾齐舞,柳腰狂摆,玉带飞旋。
群角飞起时,隐隐露出雪白的纤足及小腿。
随着众女的舞动,琵琶声渐渐紧凑,愈来愈快,那些腰肢也越旋越快。
陡然,数片轻纱飞下,众女们齐齐露出大片酥胸,胸间的沟壑上面析出粒粒汗珠,随着舞动的身躯,颤抖,滑入。
那些坐于两侧的男人们,此时已是看得口干舌燥,却忘记了喝口茶水,粗重的喘息声萦绕在那些赤红的脸上。
卫子君看着这情景,颇感到尴尬,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好看向墙壁上挂着的画。
而旁边的张郡守眼睛似乎也不在美人身上,反而不时扫向身边的卫子君,见她目光从美人身上转向墙壁,不由也顺着她目光看去。
那是一幅竹兰虫石图,墨分五彩,干、湿、浓、淡、焦手法一应俱全。
兰草线条流畅,浓淡相宜,纤竹苍劲,竹叶却洒洒脱脱落了一纸,两只蟋蟀用干、焦墨结合法绘于兰草之上,栩栩如生。
整幅画生气勃勃,就连那款儿、那印也是恰到好处,看来这画必是个中高手所作。
正自欣赏感叹间,卫子君忽觉哪里有些不对,好似这脸上一直有道焦灼的厉芒刺来。
本能的转脸看向对面,却见李天祁正探究地盯着她,便冲着他微微一笑以示问候。
李天祁没想到她突然转脸,眼神不由闪烁一下,又见她一笑,不由一呆,不过片刻及恢复常态,向着卫子君问道:四弟怎么不看美女却看那些个死物?二哥此言差矣,美女有美女的风采,这水墨也有水墨的神韵。
卫子君淡淡回道。
哦?这么说这水墨倒比美人更吸引四弟?二哥此话又错,美女与水墨俱是吸引,所以先看美女再观水墨。
他怎么总揪住她不看美女这茬儿,莫不是有什么怀疑?如此说来,四弟觉得那画如何?并非二哥所言的死物,反而栩栩如生。
哈哈哈……想不到四弟对书画也有造诣。
四弟可知那画是谁画的?那款儿上只落了个斋号,印上的篆字小弟不识,但想来应该是二哥所作。
卫子君已猜了个大概。
如是别人所作,他必不会如此贬低。
哈哈哈哈……四弟!你总是这么令我吃惊!二哥恕罪,小弟并不想惊吓二哥。
哈哈哈哈……旁边张郡守和几个听见卫子君这话的都大笑起来。
陈长更是笑得比谁都响,哈哈哈哈……伯远,从来我都辩不过你。
这回有你好看的了,你的克星出现了……哈哈哈哈……痛快!痛快!李天祁在一旁又气又笑地看着卫子君,这伶牙俐齿的家伙,什么时候把他那两片红唇堵住!看他再说!堵住?心思辗转间看向那红唇,堵住?不由瞬间红了一张脸,暗骂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孟浪的想法。
[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二章 生辰(三)]几支舞曲跳过,琵琶声停止。
在陈长示意下,几名女子前去拉了那些富商出去玩耍。
四弟!我给你留个最好的。
陈长向着一个女子呼唤了一声:馨菏!那女子应声款步前来,柳腰轻摆,袅袅婷婷,峨嵋淡扫,粉面含春,那张脸明显不同于其它女子的艳丽,反而清纯无比,只是这脸上略有一丝淡淡的冷意。
但这份冷反而让这出身乐坊的女子凭添了一丝贵气。
四弟!就让馨菏来伺候你。
那里给你留了一间上房。
说罢,陈长指向后院一排厢房。
卫子君顺着陈长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那几个拥着女子直奔客房而去的男人们,心中明白了陈长的用意,顿时尴尬万分。
陈长看见她脸上隐隐的红晕,不由笑道:怎么?四弟!是不是还没有过……三哥~~~~~卫子君恼道。
怎么?别怕,三哥教你!陈长贴近卫子君的脸戏谑道。
三哥!你……卫子君懊恼地向着陈长的脚狠狠的踩了下去。
哎呦……四弟!你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要狠毒,居然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陈长痛得直跳脚,粗邝的俊脸纠成一团。
哈哈哈哈……李天祁在一旁忍不住大笑,陈长麾下的几位将军也憋红着一张脸在那儿嗤笑。
卫子君见那张郡守在一旁笑不可抑地捋着胡须,有些纳闷,咦?那些美女该给他们准备的才是啊。
可不要因为自己碍了人家的好事。
三哥!你要照顾好张使君才是。
卫子君偷偷向张郡守处努努嘴。
张使君自会安排自己,四弟不用挂虑。
陈长笑道。
那三哥你们……你们也去吧……不用照管小弟。
卫子君不知该如何说出这话,斟酌了半晌总算说出来,她可不想耽误别人的好事。
听闻此言,陈长和李天祁同时笑起来。
你二哥有洁癖,不沾外面的女人,而我们军中不许嫖妓。
你看这几个将军,憋红了一张脸也不敢动啊,哈哈……陈长戏弄起几个属下。
那几个将军心有不甘,他们可是看到将军被踩才憋红了一张脸的,真是!既然不准嫖妓,三哥又为何招她们前来。
这明摆着是鼓励和唆使。
看到那几个富商吗?美女在怀,便是再清明,也有迷糊的时候。
陈长眼睛微眯,射出一道厉光。
哦!原来那几个是……粮商!但碍于其他人在场,她没有说下去。
张使君!四弟!后院花开正好,我们去赏花可好。
陈长一脸的兴致。
好!公治府上的花,可是出了名的艳,老夫怀念已久矣。
张郡守也兴致勃勃地拉起卫子君的手,一行人向后院走去。
剩下的那些延坤坊的女子们也娇笑着跟在后面,唯有那个唤做馨菏的女子迟迟没有动。
卫子君见状,回头向馨菏道:馨菏姑娘①,怎么还站在那里,快些赶上来呀。
那馨菏怔了一下,随即快步跟上,走至她身边时,卫子君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馨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将军府的后院,真不是一般的大,院内中央一个人工湖,湖上种满荷花,大半已经开放,粉粉白白的一片,令人惊艳。
湖上架着九曲回桥,桥上有凉棚,一直蜿蜒到后院回廊之上,想必是为了雨中观菏所建。
湖水两边种满垂柳,微风轻拂,那些入了水的枝条将水面挽起阵阵涟漪。
两边的小径上种满大片的各色花卉,遗憾的是那大片牡丹已开过季,但那大朵大朵粉红的芍药显然弥补了这个遗憾。
那些女子乍看到如此满园的美景,惊叹的赞美声响成一片,纷纷娇笑着扑向那些花朵。
连那不合群的馨菏也喜悦的飞奔过去。
三哥,想不到你的园子如此之美,能在这样的宅子里度过一生,想必也是很多人的愿望吧。
卫子君羡慕地感慨道。
四弟有所不知,这宅子并非为兄所有,因为驻军在此,暂做将军府用。
陈长向卫子君解释后又将脸转向众人。
各位,鲜花,美女,清风,碧水,这般诗情画意的光景怎能浪费,我们即景作诗如何?好!除了那几个将军有些别扭,大家齐声称好。
既然如此,张使君先请。
大家齐齐邀请。
欸——前几日就有某人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他四弟如何才思敏捷,今日老夫一定要开开眼才行,卫贤弟,请。
好,那就四弟先来。
李天祁在一旁怂恿。
说真的,他的确想看看他这四弟到底有多少才华。
卫子君无奈,只好抱拳示意,那小弟便只好献丑了。
说罢看向那些追逐嬉戏的女子们,脑中并没有什么好的诗句出现。
正斟酌中,看见馨菏独自一人跑向那片翠绿的牡丹从中,扬着双臂似是与风嬉戏。
脑中灵光一闪,已是脱口而出:堪忆红颜冷,逐风翠垄中。
我欲化明庶,但笑不如风。
片刻,宁静过后众人齐声叫好。
好,好个明庶,好个不如风啊。
卫贤弟果然才华过人,短短二十字,道尽所有相思与无奈。
老夫自愧弗如!自愧弗如啊。
张郡守一边夸赞,一遍捋髯点头,看着卫子君的目光也流露着喜爱。
李天祁也不住地点头赞叹,但看向卫子君那探究的目光也更深了,让人猜不到里面的情绪。
怎样!张使君,不是公治夸口吧。
陈长得意地摇摇头。
哈哈哈……不夸口!不夸口!老夫此时也有了个七言绝句,来,卫贤弟,待老夫诵与你听。
说罢,拉起卫子君的手,走上曲桥,众人也跟随而至。
张大人看了眼水中莲花,然后目光停在卫子君身上,诵到:莲心素蕊纤纤资,粉瓣微绽白玉颊。
玲珑细藕春含早,销魂唯有后庭花。
李天祁和陈长在后面听了大惊,这……这老家伙也太过分了,竟如此羞辱他们的宝贝四弟。
这首绝句看似在咏菏,其实……其实……这莲心素蕊纤纤资,看似说纤纤莲花素蕊,实际在说他们四弟素雅窈窕的纤纤身姿。
粉瓣微绽白玉颊,旁人一定以为是在夸赞微绽的粉粉白白的莲花瓣,其实却是在说他们四弟那玉白的脸上正因为感叹而微微绽开的粉红的唇瓣。
玲珑细藕春含早,看似形容莲藕,实际在说他们四弟纤细的藕臂,真让人作呕,这老家伙竟用藕臂形容个男人。
销魂唯有后庭花,这句最过分,竟然……竟然……这张老儿太过份,要知道,两个男人做那种销魂事的时候不就是……不就是用后庭吗!这老东西太过份了,别人不了解内情的,一定听不出来,但他们太了解这老东西了,就算他嗜好那一口,也不能把魔爪伸向他们的四弟啊。
他们那么聪明的四弟应该听得出来吧。
两个人正愤愤不平呢,却看见他们的四弟正绽着一脸的傻笑。
卫子君的确没听出什么不妥,一是因为她并不知道那张郡守的嗜好,二是她心思纯净,并没有考虑其他。
只是以为张郡守在诵赞莲花的美态。
于是更加不吝赞赏:使君才思绝妙,让小人帮您这句子冠个名吧,就叫咏菏,如何?好!卫贤弟说什么都好。
张郡守满脸笑意,握着卫子君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卫子君心中一惊,他怎么捏自己的手,这好象应该是调情的动作。
抬头看看张郡守满脸的笑意,莫非自己多心了,也许这是一种赞赏的暗示。
令她想不到的是,她正思忖间,张郡守又轻轻掐了一下她的手背。
不得了了,卫子君一阵心惊。
为了脱离这钟尴尬局面,她马上回身笑道:二哥三哥,张使君这诗清雅无比,字字珠玑。
自问小弟是无论如何也作不出来呀。
说罢,故作自然地脱开那魔手,顺势向二人走去。
二人狠狠地瞪向张某人,那张某人却故作无辜的看着二人。
老东西!你还敢装!------------------注:①姑娘。
按本文背景,这里应写作细娘(吴地方言,指未婚少女)。
因为姑娘一词乃元代始出现,依本文的背景应将未婚女子称为娘子、细娘、萧娘、小娘、珠娘等。
但本文大部分依情节还是将未婚女子写作姑娘了,因为娘子等词实在是不符合现代口语的习惯,令人感觉有些别扭。
但隋唐时的确是唤作娘子的,如果亲们认为应该用娘子,笔者可以改过。
所以笔者在这里特别注明。
另:在这里补充一下。
本文的媳妇一词乃宋代始出现,原作息妇。
而按本文的背景,应写作新妇,这显然与现代口语无法协调,所以,本文只得将新妇写作媳妇。
[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三章 生辰(四)]正六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一个下人跑了过来。
将军,宴席时间到了,可以摆宴了吗?嗯。
陈长答了一声。
各位,宴席就开始了,咱们回去吧。
陈长招呼着众人。
落座的时候,陈长和张郡守各扯了卫子君一只胳膊,都往自己的座位上拉,险些把她分成两半。
卫子君无奈地苦笑,想想还是不要让张郡守太过尴尬,于是对陈长说道:三哥放手,你总要给我机会,巴结一下使君啊。
陈长见她如此不解人意,哼了一声甩下她手臂。
那张郡守一张脸已笑得象团菊花。
卫子君明白陈长用意,但她坐去陈长那边,势必冷落了张郡守,人家毕竟是客人,不好卷了面子。
而且年级也那么大了,她也于心不忍。
至于其他,众目睽睽,他又能怎么样。
众人坐定,那些女子也纷纷在众人旁边落座,馨菏就坐在了卫子君旁边。
在陈长一番举杯客套后,众人纷纷开始推杯换盏,你敬我罚,一时间热闹非凡。
卫子君见馨菏在旁边异常拘束,只是浅浅的挑了几口菜吃。
不由心生怜惜,遂不停的向馨菏碗中夹菜,劝她多吃一点。
陈长见此情景,笑着向馨菏道:馨菏,刚刚我四弟还为姑娘作了一首诗。
说罢将诗诵了一遍给馨菏。
那馨菏听后看了卫子君一眼,见卫子君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不觉羞红了一张脸,微微低下头去。
哈哈哈。
陈长笑了一声,郎有情,妾有意,四弟,反正身边没有女人,不如将馨菏要了回去。
卫子君暗叹了一声,她这些兄长们是不是也太过热情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其实是在给她添麻烦呢。
三哥,莫再说笑了,以馨菏姑娘的风姿,必是委身于大户人家。
况且小弟已经定亲,更没有这个福分了,以后三哥不要再取笑小弟了。
旁边的馨菏听了,收起害羞的面孔,脸上清冷一片,站了起来。
各位大人,今日陈大人喜日,妾身为大家弹首曲子助兴。
说罢,走向中间手执乐器跪于地上。
咦?这是什么乐器,只见那乐器高约三尺,形如半边木梳,黑漆缕花金装画台座,约二十多条弦。
馨菏将那乐器抱于胸前,双手交臂轻轻滑出一道音符。
跪而交手臂之?卫子君搜寻着以前学的乐理知识,莫非这是那早已失传的箜篌?开始的第一道清音过后,馨菏双手陡然上下翻飞,顿时磅礴的乐声如黄河之水,翻涌而来,却又不知涌入何处,声音渐细,糜音清脆如叮咚泉响,又如百花齐放。
纤指翻飞间,音或高昂或雄浑,令天地动容,山河呼应。
那乐器音域宽广,音色柔美清澈,甚至还能奏出和弦。
那精妙的乐曲、非凡的旋律,不由令在座所有人动容。
一曲弹过,众人齐声叫好。
馨菏起身施礼,回到位子上。
馨菏姑娘技艺高超,琴音缭绕,动人心魄,敢问姑娘那乐器可是箜篌?卫子君赞道。
卫公子过誉了,那乐器确是箜篌。
馨菏低头答道,却不看卫子君。
难道是刚刚的拒绝让她心生芥蒂?四弟,这在座的便只有你没送贺礼了,你也总该表表心意吧。
李天祁可不想错过任何机会,难道他还会弹箜篌不成?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何想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难堪,难道仅仅就是想看他又怎样伶牙俐齿的相对吗?还是想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吃惊的?二哥,不知者不罪,这知道的却不知会小弟,不知是何居心。
卫子君从容答道,虽然心里有点光火,但表面却是若无其事。
李天祁并不理会卫子君的话,直接道:四弟,今日大家这般快活,不如四弟也弹首曲子助兴如何。
如实在没什么会的,就舞剑吧,你的剑舞的倒很象跳舞,比坊内的内人家们也差不了多少。
众人听了一惊,看不出来这瘦弱的小公子居然还会舞剑,但听到那剑舞的象跳舞,便都捂了嘴嗤笑。
卫子君听了诧异得要命,这李天祁是怎么了?平时李鸿翊在时都是那个人为难她,今日可下那人不在,他怎么居然比那人还要可气。
居然把她比作那些坊内的女人,他不就是想让她出来献个丑吗?她偏不!二哥说的是,小弟的确不会什么,今日是喜日,不宜刀光,自是不能舞剑,所以,小弟只有……多吃点……呵呵……多吃点菜。
卫子君故意憨傻的一笑。
任你李天祁怎样,我就不动。
咯咯咯……想不到一直板着脸的馨菏听了她的话,笑了起来。
眼角含春地瞥了她一眼。
众人也纷纷笑了起来,李天祁不由也是又气又笑。
张郡守更是宠溺地抓了卫子君的手抚了又抚。
卫子君连忙抽出手来假意给他倒酒。
待那魔爪又伸向她的时候,对面陈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张郡守只好讪讪地笑笑缩回手去。
四弟,今日为兄高兴,若四弟真会弹箜篌不如让为兄欣赏一下。
陈长真诚邀请道。
三哥,小弟的确不会弹箜篌,若三哥想听,二哥又肯穿上纱裙助兴的话,小弟愿抚筝一曲。
众人听了大声起哄,纷纷让李天祁穿起纱裙伴舞。
李天祁又气又笑地看着卫子君,这小子,这就来报复了!最终李天祁也没穿上纱裙,但却被众人戏弄了一番。
卫子君见目的达到了,便笑着坐在筝前席榻上。
略一思忖,打算抚一曲《高山流水》。
想那浙江筝曲太过细软,不适合今日气氛,便决定抚山东筝曲。
指尖轻挑,浑厚的筝音破空而出,卫子君心中一颤,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一般,这筝音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震撼人心。
这筝音令她兴奋不已,不由双手加快交替演奏出庄重的和弦繁响,霎时雄厚的筝音划破天际,仿如串入巍峨耸立的高山之巅,盘旋不去。
紧接着双手加花,犹如小溪流水潺潺而出,百鸟争鸣,野花怒放,紧接着劈、托、抹、挑、按、滑、颤等花指由慢而快,筝音袅袅,如轻风拂柏,飘摇摆荡,令人心清神爽,通体舒畅。
紧接着筝音一旋,顿时波浪起伏,潺潺激流汇成滚滚瀑布,飞泻而下,直入深谷,声响轰鸣,气势磅礴,那筝音仿佛要震穿人的耳膜,刺入人的心髓,撕裂人的灵魂,让人毛管竖立,让人心神为之震颤。
卫子君忘我地弹奏着,整个人已融入那筝音之中与之一起跌宕起伏。
这首本是清脆的《高山流水》竟被她弹得雄浑壮阔,加之她又将高低音拉开两个音阶,使得筝曲更加跌宕激越,忽而将人抛向山颠,忽而跌落溪涧,忽而如风般飘荡云间。
一众人等都被这筝音所征服。
皆陷入痴傻状态,任凭卫子君的指尖带着他们跨山跃海,追云逐风。
那筝音鼓荡在他们弱小的心脏间,令他们阵阵微颤,兴奋不已。
[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四章 生辰(五)]筝音陡停,余音缭绕。
众人犹不自醒,依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待卫子君已起身回位时,众人方醒。
感慨间竟不知如何叫好,想不到这纤瘦的身子居然弹出如此撼人的曲子。
还是陈长先开了口:四弟,这是为兄有生以来听过的奏得最好的曲子了,皇宫的乐师所奏的曲子我也听过,空洞乏味,又怎及四弟的万一。
四弟真情真性,已是人筝合一。
四弟,为了今日你这曲,为兄敬你一杯。
陈长说罢,已是饮了杯中酒。
三哥过誉了,小弟实不敢当,今日三哥生辰,让小弟祝三哥春风得意,安富尊荣。
说罢,也饮了杯中酒。
众人皆拍手称好。
卫贤弟,仙乐也比之不及呀,能闻此音,老夫好福气呀,卫贤弟,老夫敬你。
张郡守向着卫子君举起杯。
使君折杀小人了,承蒙使君厚赞,小人也敬使君一杯。
这杯酒是躲不过的,干脆借花献佛吧。
两杯酒下肚,加之先前饮的几杯,不觉脸上开始发热。
卫公子,妾身也敬公子一杯。
公子技艺高卓,妾身好生钦佩,自叹不如。
还望公子日后多加指教。
馨菏难得地主动敬酒。
这叫她怎忍拒绝,只有舍命陪君子。
杯酒下肚,卫子君告诫自己,不可再饮了。
以前的卫子君,从未醉过酒。
并非善饮,而是因为节制,当她感到头晕后,便绝不再饮,任谁劝酒都是一概拒绝。
要知道以前那种场合,与一群生意场上的男人周旋,她若醉酒,那失节便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见卫子君连饮了几杯,李天祁端起酒杯向她走来。
卫子君心惊,他又来凑什么热闹,若他说出口便不好回绝,还是先婉拒为妙。
二哥,自家人就免了吧,小弟的酒量,二哥也是知道。
不过,二哥好似还未敬过张使君呀?卫子君想顺势叫他敬张郡守,以免他这样回去尴尬。
但李天祁显然并不想放过她。
咦?四弟的酒量二哥并不知呀,四弟在二哥面前从未饮醉过,二哥怎知四弟到底能饮多少呢?看四弟这般清爽模样,也不似饮醉之人。
莫不是为兄哪里得罪了四弟?以致四弟独独不愿饮为兄的敬酒?卫子君此时真是有苦难言,这话外人听来好似他们兄弟间有什么暗涌,谁又知道这仅仅是他无赖的挑驯。
不知为什么,李天祁的确想看看醉酒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卫子君叹了口气,二哥何出此言,让人以为我们兄弟不睦。
小弟不过是希望二哥疼惜,既然二哥执意,就算十杯百杯小弟又怎会推辞。
举杯饮下,杯酒滑过喉咙时,卫子君已觉得脚下虚浮。
四弟,知道你不会拒绝为兄,但为兄又怎会让四弟饮上百杯,我们就饮十杯如何?这话犹如当头一棒,卫子君双唇微张,双眼迷蒙,愣在那里。
那神情说不出的诱惑。
望着那神情,李天祁先是呼吸一窒。
紧接着便看到那幅神情瞬间便转为懊悔无奈,不由忍不住偷笑起来。
看着那张好似寻到了无尽趣味的笑脸,以及递至面前的酒杯,卫子君很想将杯中酒泼到那张笑脸上。
后悔吧自己,都怪自己低估了人性的险恶,才会导致自己说出十杯百杯的话。
谁能想到他会屡着杆爬呢?接过满溢的酒杯,卫子君看向陈长:三哥!恐怕要劳烦三哥照料小弟了。
欸——四弟岂会那么容易醉倒,醉了为兄自会照料四弟,不会麻烦到公治。
李天祁大言不惭地道。
小弟自是不会劳烦二哥。
卫子君又转向陈长叮嘱道:三哥,记得照料小弟呀。
之所以如此叮嘱,是担心自己的性别被识破。
此时的她的确不放心李天祁,这几个兄长中似乎只有陈长比较厚道,如果被李天祁照顾,说不定会发现她的女儿身。
她并非觉得女子身份有什么不妥,若初始便以女子身份相交还好,只是隐瞒了这么久,若被发现……这样尴尬的事情叫她的脸往哪儿搁。
哈哈哈……四弟放心,三哥必会亲自照料。
陈长乐不可支,这四弟就是可爱,喝点酒,好似要交待身后大事一般。
杯酒下肚,卫子君感觉双脚好似踩在棉花上,唯恐自己晕倒出丑。
遂连忙坐下,手指轻触额际,二哥,小弟醉了,恐怕不能陪二哥再饮了。
那李天祁毫不在意地席地坐于她对面。
四弟在骗为兄,醉了的人讲话岂会如此清晰,来,再饮一杯。
卫子君无奈苦笑,这酒已上头,头晕目眩,眼前景物都在飞旋,居然还说她不醉?她现在剩下的只有还算清明的心智了。
又一杯酒下去,头晕眩得更加厉害,不由手撑额际,闭了双目。
她知道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算是醉倒了,醉到不能自己走路回家。
但她不允许自己出丑,即便晕得好似要就地倒下,还是依然坚持着坐在那里,便是爬在几案上,她也不允许。
但是她却不知道,此时的她有多么的吸引人。
李天祁直直地盯着对面的人,见他双目微闭,两颊砣红,手肘拄着几案,长指撑着额际。
就那样一动不动,倔强地不让自己倒下。
心中一叹,没来由的,居然想把他拥入怀中。
接着,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神志也清明起来。
张郡守更是被身旁的人迷得七荤八素,一双眼满布桃花,一瞬不瞬地盯着卫子君的脸,口中喃喃道:肤若美瓷,唇绽樱花,冰清玉润,腮染赤霞……正念着,李天祁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张郡守硬生生把后面几句憋了回去,看来这张郡守倒是很怕他。
李天祁上前将那醉酒的人轻轻一揽,整个人便‘咚’的跌入他怀中。
心下暗笑,人都醉成这般模样了,还那么倔强地死撑。
起身抱起那倔犟的人儿向后院走去,陈长见状马上起身,李天祁横了一眼过去,陈长只好又乖乖坐下。
这段时间,李天祁一直住在将军府,陈长也将最好的一间上房打扫出来给他用。
他自是不客气地将卫子君抱入自己的寝室。
躬身将她放入床榻,不期然对上她的脸。
那看似温软的肌肤,莹润的鼻,嫩红的唇,无一不在展示着诱惑。
李天祁深吸了一口气,抑制着自己想要贴上去的欲望,艰难地强迫自己直起身来。
看着那因醉酒而熟睡的人,李天祁不由笑起来。
干脆脱了靴爬上床榻,在卫子君的身边躺了下来。
[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五章 献计(一)]不知过了多久,卫子君醒了过来。
发觉自己躺在床榻上,细一寻思之前种种,才惊觉自己还在将军府。
这是什么时辰了?看着案上的红烛已燃了大半,敞开的窗外灯笼摇曳,照得院内通亮一片。
用力撑起身子,头痛欲裂,晕沉沉的,酒劲还未完全散去。
借着不很明亮的烛光,将室内扫了一遍。
整个室内用屏风隔出几个区域,在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宽大的矮几,案上摆有文房四宝,特别是那个高大的笔架,挂满由大到小十几只毛笔。
案几后面是高约寸许的矮榻,旁边是一个低矮宽大的瓷瓶,里面插满各种画轴。
再后面就是屏风,屏风后面便是帷幕。
卫子君发现这里主要由帷幕和屏风来装饰和隔断各个区域,而她所躺的床榻后面也是大片帷幕。
这个时期的床榻是独立于屏风前的,三面围有高约尺许的护栏,并不似明清的床铺是嵌入里面的。
双手按了按太阳穴,欲穿鞋下去,却惊觉自己不但被脱了鞋子,居然连那白布袜子也被脱了下来。
哎!不知道这脱袜之人看了会是什么想法。
要知道卫子君虽然个头较高,但她的脚却长得娇小润白。
那脚趾也是整整齐齐,象一排圆嘟嘟的白瓷娃娃,一排指甲晶莹圆润,干净剔透。
以前的朋友们都说她的脚美得不像话。
而就这样一对脚谁又会相信那是男人的脚?幸好,这个时代的女人还没有普遍裹脚的习俗。
卫子君忐忑着穿上鞋子,又摸摸自己的胸前,见一切安好,便走了出去。
出到门口,便有两个女婢迎上来,公子醒啦,公子这就用晚膳吧。
不必了,陈将军呢?卫子君问。
将军和安抚使及李监军在书房,奴婢这就去通知将军。
李监军?李鸿翊吗?他也在?带我过去吧。
想来这李监军应该是那个人。
是。
婢女屈身答道。
门前的侍卫通报过后,卫子君便进去了。
三个男人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哎呀,听说今日有人出了大丑啊,不但醉酒,还大耍酒疯呢!李鸿翊笑嘻嘻地看着才进门的卫子君。
耍酒疯!?她!?卫子君惊出一身冷汗,莫不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毕竟自己怎么上的床都不知道。
三个男人看见她惊愕地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的神态,都大笑起来。
他们这个四弟何其纯真,这样的话也能把他骗成这样。
看见他们大笑,才知道他们又是在戏耍她,不由舒了口气。
要知道并不是她容易上当,只是因为她的确头一次醉酒。
她可是见识过以前那班朋友醉酒的模样,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满地扯人跳舞。
所以,她虽相信自己醉酒也会保持仪态,但毕竟没醉过,谁能保证她不会做出些个惊人的事情出来。
抚了抚还有些微痛的额头,走向几人,淡淡道:大哥又开始取笑小弟了。
几人都坐下后,陈长便命人端上一碗菜粥和解酒汤,让她吃下。
卫子君边喝着汤边问:三哥,那些个粮商可有说出什么吗?陈长摇摇头,这些人太过精明了,尚真今日去查他们的底细,也是一无所获。
大哥二哥三哥,且听小弟一言。
小弟认为,那些商人就是商人,无所谓什么底细,商人就是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所以,关键问题不在商人,而在拉拢商人的人。
四弟所言极是,莫不是四弟有了办法?陈长急切问道。
办法倒说不上好办法,但酬些粮草还是应该没问题。
卫子君淡淡说道,又想起什么似的蹙眉深思。
三人一听有办法,顿时一齐脱口而出:什么办法?听二哥说控制这粮草的人是裘再方?卫子君问道。
正是!李天祁答道。
那想必二哥应该知道那裘掌柜的居心吧?卫子君又问。
伺机反叛!他想得倒是轻松!不过粮草却的确被他所控制。
李天祁微微皱眉,满布流光的俊美黑眸显出一缕忧色。
干脆把那老儿杀了!不是一了百了。
陈长气愤地挥起手。
三哥错了,杀他一个又有何用,势必会马上有人接替他再同粮商联系。
卫子君淡淡道,况且这不应只是鹿城有此现象,其他地方也应该有。
四弟的意思是……李天祁琢磨着她的话。
二哥若想确定裴再方用意,不妨查查其他州郡有无囤积粮草现象,如果有,这裴再方等辈的目的便不只是圈地为王那么简单了。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果大部分地区都有此现象,那么他窥视的可能是整个大昱了。
李天祁赞赏地看了看卫子君:四弟所言极是,本来我亦有怀疑,但想一个小小的酒店掌柜还不至于有这么大胆子,但听四弟一席话,实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如今的确四处都难以筹措粮草,看来正是应了四弟所言。
二哥,一个酒店掌柜能有多大作为。
必是受指使于人啊。
卫子君叹道。
想必是朝中出了乱臣,回去要仔细清查才是,可是四弟,这粮草可有什么办法筹措?二哥,如今除了粮草,甚至比粮草还让商人趋之若鹜的商品是什么?卫子君开始引入主题。
是盐、铁!李天祁答道,那又怎样。
如果用盐来换取粮草,那商人是否愿意呢?又问。
自是万分愿意。
李天祁答道。
据我所知,京师大兴城盛产食盐,整个大昱的食盐都由京兆郡供应,而除了京兆郡的另一个产盐之地便是韦性占据的盐城县。
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浮现嘴角。
不错。
目前大昱盐制一改隋的开放制而转由朝廷垄断,各地商人为了能换点盐引而大费心思。
我的办法就是,封锁大昱商人与盐城的盐贸易,然后向各地下诏,允许商人以粮兑换盐票,并且让他们分别将粮食送往各个大军驻地,在当地获取盐票。
如此一来各地商人一定是趋之若鹜赶往各军驻地,不用你出一兵一卒押送,他们便主动送去了。
好,好办法呀,四弟,真有你的!陈长已是在那里兴奋地大叫起来。
还有。
卫子君接着道:这送粮草的商人只会有一部分,大部分顽固分子可能被教唆,而且并不担心粮草的出处,所以仍会按兵不动。
若要他们全部甘心送出粮草,必要造成动荡局面。
动荡局面?首先,以鹿城为利,只要裘再方在这里,无论朝中下了什么诏书,他都会想出应对的办法继续开出笼络粮商的条件。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叫裘再方出事。
这就需要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裘再方交给县司或刑部关押审查,使粮商与之隔绝,那粮商便如一盘散沙各自寻出路了。
然后再叫人于商界放出谣言,说裘再方意图谋反,所有与之联系紧密之人都要遭到诛杀,这样,再有人去联络那些粮商,他们也是不敢了,加上能够兑换盐票这样的诱惑,只怕驻地的粮食多得无处可放了。
哈哈哈哈,我的宝贝四弟,真乃诸葛在世,快给我亲一个——‘啵’。
陈长话没说完已倾身向前抱住卫子君,‘亲’字才出口,嘴已经落上后者面颊,‘啵’声过后还满意地咂咂嘴。
陈长的动作太快,以至卫子君还未及反应便已被非礼了,只好无奈地摸摸脸,打算继续接着说她的计谋。
没想到李天祁见陈长亲了她,也不甘地上去偷袭了一口,那李鸿翊更是无赖般地缠在她身上,亲了一口又一口。
卫子君又羞又恼,一边用手臂护着脸,一边挣扎着推开李鸿翊。
待人挣扎坐定,已是面上熏红。
不说了!卫子君气道。
[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六章 献计(二)]四弟!哥哥们错了!快说吧!二哥再也不这样了。
李天祁装做忏悔的样子道,不过心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以后还要找机会亲,嘿嘿,谁叫那口感那么好呢,软绵绵,滑溜溜,香喷喷的。
四弟!要用什么罪名治裘再方的罪呢?陈长假装忘了刚刚的事情,故作认真的问道。
卫子君看了这个罪魁祸首一眼,也懒得和他们计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况且,这裘再方真有一桩命案在身。
接着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将段家的事情讲了个大概。
想不到这裘再方如此可恶。
那没有证据怎么治他的罪?陈长问道。
这个好办,我们先将他关押,先将粮草一事解决,然后同时慢慢查他的底细,虽然根据段莘所述,可以断定此事有八成是裘再方所为,但最好查清,以免冤枉无辜。
记得上次丹鹤楼那几个男子吗?见几人点头,便接着道:那几个人我怀疑就是裘再方的人,因为裘再方看他们的神情似是相识,而且没有任何质问便打发我们走了,定是有鬼。
我猜,找到那几个男子,也许能得知一些内情。
如果暗中确定此事确是裘再方所为,那有无证据都无所谓,我们可以制造证据。
怎么制造证据?陈长又问。
那还不简单,这块玉佩,很多人都知道是段家所有,只要叫搜查的捕役拿在手上,只说是从裘府搜出来的不就得了。
这是多简单的问题。
哈哈哈哈,我的宝贝四弟,你就连陷害人也是不眨眼睛。
陈长兴奋地大笑,老二,怎样,痛快吧,哈哈,真是开窍啊。
不过有一点。
卫子君有些担忧道:粮草兑换盐票要适可而止,因为大量粮草外运,势必会造成当地物价上升,给百姓带来压力,所以,各地粮食若够用了便罢手吧。
李天祁笑咪咪地看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卫子君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由问道:二哥,你看什么?想不到我这四弟,不但侠肝义胆,貌如长恭,更是文才武略,我竟捡了这么个宝贝。
李天祁笑咪咪地道。
二哥,你何不再加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干脆把我说成神仙。
卫子君白了李天祁一眼。
想他白日里还拼命要将她灌醉,现在却又来说些好话。
哈哈哈哈,我四弟说话就是风趣。
四弟,你不见今日那些美娇娘被你给迷的。
陈长笑道。
三哥又说笑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是不知道,美人献舞,你看字画,自是看不到那些美人的眼睛火辣辣地看你。
你后来醉酒,那些个美人都争着要去伺候你呢。
卫子君也无法猜测陈长所言是真是假,便也不再理会。
看见事情基本解决,想想也该回去了,于是问道:三哥,现在什么时辰了?子时!陈长答道。
子时!!!卫子君大惊,她睡了那么久!?三哥,小弟要告辞了,大哥二哥,小弟先走一步了。
说罢站起来拱手道辞。
四弟莫不是又醉了,城门已关,四弟要去哪里?李天祁淡淡道。
三哥不是可以开城门吗?三哥命人开了城门放小弟出去吧。
卫子君看向陈长,这对陈长来讲太容易不过。
四弟,不能住这里吗?是有什么忌讳吗?陈长可不想他走。
不是忌讳,是怕家人担忧。
她的确怕师傅和迭云担心,特别那个迭云,搞不好还要和她生上两天气。
家人,可是四弟说的家祖?四弟家在哪里?我差人去知会一声就得了。
陈长道。
不必了,三哥,我自己回去便可。
那怎么行,天这么黑,出了城什么都看不清,你一个人若遇到歹人怎么办?便是回去,也要差人驾车送你回去,可是有回去的必要吗?你明日还要赶来,何苦?听陈长这样一说,卫子君倒有些害怕了,想想这么晚的野外一定黑洞洞,阴森森,任是她再有什么武功,也是受不起那个惊吓,便是现在想想已是毛孔竖起。
但她不回去,势必师傅要担心,特别是那个迭云,那么爱生气,她每次都要哄上老半天才能哄好。
不行,要回去,有人担心啊。
也不知该怎样解释,但她必须回去。
谁担心啊?可是那个定了亲的姑娘?李鸿翊乜斜着眼睛问道。
真要回去,我来送你。
李天祁淡淡道。
不用不用。
不劳烦二哥。
那就不准回去。
李天祁强势地道。
看着她为难的神色,又问道:可是有什么不方便讲的吗?四弟哪里人氏我们还不知,难道连住处也不能告知为兄吗?不……不是不能告诉……是……是不能说……卫子君嗫嚅着道。
陈长听了大笑起来,还不是一样,哈哈,四弟有什么不能说,不相信你几个兄长吗?不……不是不相信……是……是不能相信……继续嗫嚅着。
扑哧——李天祁气得笑了起来,这都是什么逻辑。
他是想把人绕迷糊吗?李鸿翊则在一旁看怪物一般看着卫子君。
唉!实话说吧,我师傅在城外隐居,是师傅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师傅的住处,恐怕连累师傅。
不是不相信谁,只是惟恐以后谁的无心之举。
本来都不应该说这些的,因为我们是兄弟我才不得不说。
你这小子居然还敢隐瞒,既然如此,我也不送了,你也别回了李天祁笑道。
啊?臭小子,如此说来那日在城门你讲的都是鬼话!?那是谁告诉你我姓陈的?陈长哇哇乱叫道。
那么大面旗在那儿招摇,谁还不知道你姓陈。
卫子君给了陈长一个‘你真笨’的眼神。
哈——哈——李鸿翊和李天祁都大笑起来。
啊,臭小子,害我美了半天,看我不打你屁股。
说着人已抓向卫子君。
啊,三哥,别过来,那时不是不认识你吗!以后不敢了,啊,二哥,二哥救命。
卫子君自知不是陈长对手,拼命躲向李天祁身后。
李天祁大笑着张开双臂阻拦着陈长的进攻,分明是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对,打他屁股,而且要扒下裤子打,我也顺便看看那屁股是不是和脸长得一样白。
李鸿翊笑眯眯地啜着茶水,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挑拨着。
卫子君听闻要扒裤子,急得直想哭。
陈长,你要敢羞辱我,我……我就去死!如果真被扒了裤子,她真会羞臊致死的。
三个男人听闻她的话,都面面相觑,然后大声狂笑起来。
夏日的夜,宁静而美丽,窗外皎洁的月光顺着窗棂,射进室内,黑暗中,闪烁着两对晶亮的眼眸。
卫子君被迫同李天祁睡在一张榻上。
因为府上几间空房今日都被那几对男女用过了,而所谓留给她的那间却是李鸿翊的房间。
陈长叫她与他挤一挤,明日再给她收拾个好的房间。
但……和他挤?想想方才他还吵着要打她屁股,算了吧!至于李鸿翊!这个更不行,要扒她裤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半夜起来……似乎只有他还安全些。
卫子君看向躺在身边的李天祁,起码他不会扒她的裤子。
可是师傅,他会担心吧。
唉!卫子君叹了口气。
四弟有什么心事吗李天祁轻声问道。
我担心师傅。
担心他惦念我而不能安睡,担心他等我怎么办?四弟,你真善良!沉默一下又道:你是师傅叫什么名?我,我不告诉你。
李天祁嗤嗤地闷笑起来,他这四弟可真是他的开心丸。
你别一颤一颤的,床都要给你震塌了!卫子君小声喝斥着。
哈哈哈哈……李天祁终于忍不住爆笑起来,也无法管什么夜深人静了,不笑出来,他会被憋死。
门外两个守夜的侍卫刚有点瞌睡,便被那笑声震醒了。
很久没见殿下如此开心了,半夜三更还笑得那么响。
是啊,几个大男人笑了一整晚,开心得像几个孩子,那小白脸还挺会哄人。
会不会是殿下的……说着朝里面努努嘴。
嘘——别乱说,殿下没那嗜好。
门外恢复了寂静,淡淡的银河如薄纱般飘于天际,一丝云,悄悄爬上月亮的脸,说不出的旖旎。
[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七章 倾谈(一)]清晨的幽谷,犹如美丽的画,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和着潺潺的溪流叮咚,汇成一曲美妙的天籁。
卫子君跪在师傅面前,看着师傅因一夜未睡而通红的眼,难过得落了泪。
昨日可是一直在那将军府中?聚云叟问道。
是。
难怪我们一班人找了你半宿都没有下落。
还以为你出了事。
聚云叟叹道。
内疚与难过袭来,卫子君泪落得更凶了,师傅。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的。
聚云叟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没事就好,想不到你才出谷几次,便结识了那许多达官显贵,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但无论怎么说,他这个徒弟,都是让他骄傲的。
去看看迭云吧,他都快急哭了,现在见你回来,可能又躲哪儿生闷气了去了,唉!这孩子,最近总是爱耍小性。
云雾渐散,苍翠的幽谷射进丝丝缕缕的金光,照射着那片竹林,透过竹叶间隙,斑驳地洒在那些刚冒出的新笋之上。
哼!叫你轻浮!叫你放荡!。
迭云一把把地扯着竹叶,地上已是铺了厚厚的一层。
还睡在别的男人家里!放荡!脚下一棵嫩笋遭了殃。
正在向脚下的嫩笋出气的时候,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过来。
顿时心头怦怦直跳。
迭云。
来人大声唤到。
迭云听到呼唤,向着来人背过身去。
片刻,来人已欺到身边。
迭云,生气了?卫子君轻声问道。
迭云不理,倚着竹干一屁股坐下。
看着满地的竹叶和烂笋,卫子君摇摇头,在迭云身后坐下。
哎呀迭云,你后面有条大绿虫啊。
我来帮你拿下来。
卫子君大声惊叫,假意拿虫子般在迭云头颈处拨了拨。
迭云但觉后颈一阵酥麻,串满全身,那麻麻痒痒的感觉既新鲜又刺激,让他贪恋不已,只想那手指多留片刻。
咦?这里好大一朵花呀?这花还会飞呀,快看!迭云!又假意惊奇道。
迭云哼了一声并未回头。
哼!花!只怕是心太花!哎呀,迭云,想不到迭云长得这么俊俏呀,以前怎么没注意?卫子君将头伸到迭云脸侧故作惊奇地看着他。
你……轻浮!迭云终于肯开口了。
迭云长得真好看呀!卫子君继续盯着迭云,活像个色魔。
你……没个正经的!虽然忍着不去看那张脸,但那贴近的程度,足以让他感受到那张脸上的温度,而且那如兰的气息也吹在他的侧脸上,使得他的脸瞬间烧灼起来。
你……对谁都这样轻浮吗?迭云隐忍着问道。
当然不是。
我可是只对迭云说过这话啊。
卫子君有些纳闷,她轻浮!?以后……你……不能睡在别人家!以后不会了,如果不是醉酒早就回来了。
卫子君气短地承诺着。
更不能与别人饮酒!你知道……醉了……有多……多危险。
迭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但她总会明白吧。
是,夫子,学生以后不敢了。
卫子君用肩膀碰碰迭云,眨了下眼睛。
没个正经!见到迭云脸上有丝隐隐的笑意,知道是时候了,遂抓起迭云的手:来迭云,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
迭云的手被卫子君拉住的时候,那酥麻的感觉又来了,由指尖直串入四肢百骸,一丝潮红瞬间涌上他的面颊。
享受完从将军府带回的美食,卫子君很想去睡一下。
因为担心师傅和迭云,她一大早便爬起来要回去。
昨夜本来就睡得晚,加之休息不好,所以一阵阵犯困。
都是因为那该死的裹胸,因为没办法除下去,这一宿下来,她差点得了心脏病。
躺在床上,便琢磨着酒楼开业的事儿。
这段时间都是六郎在帮她办理采购装修一事,而这六郎,还真没让她失望,别看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孩子,做起事来却井井有条,有模有样,看来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正午,见师傅和迭云依旧在熟睡,便写了张字条放在桌上悄悄走了出去。
刚迈进将军府的大门,脑门便挨了一记爆栗。
不是说快去快回吗?怎么等到现在?李天祁很是不满,他足足等了他一个上午。
卫子君揉了揉被弹得生疼的额头,白了他一眼,不去做该做的事,等我干什么?该做的都做了,今儿一大早便差人将那裘掌柜的抓了,尚真已经赶往京师拟诏去了。
要不是等你,我早陪着公治去阅兵了,你说该怎么惩罚你。
那便用你的美食来惩罚我吧。
经过一路的奔波她有些饿了。
李天祁白了她一眼,走吧,我们出去吃,顺便去逛逛半山桥。
盛夏的鹿城,骄阳似火,缕缕吹过的清风也不能将那份炎热减去分毫。
看着李天祁额上渗出的汗水,卫子君觉得更热了。
那炎炎的热气让她好想吃上一块冰镇西瓜。
这样的天气如果吃上几块冰镇西瓜,那真是享受啊。
想着想着不觉说了出来。
李天祁看了她一眼,这里的事情办完,你随我去京师,要吃多少都行!真的?这个时候会有冰吗,难道是用了硝石?当然,不过冰镇西瓜有什么好吃,我带你去吃冰镇凉粉。
李天祁拉着卫子君在一个街边茶楼设置的凉棚处停下,那是一个蓝布棚子,下面放了几张竹制桌椅,棚子一角挂了个蓝布幌子,上面两个大字——冰饮。
想不到这个时代会有冰饮,卫子君张着两只好奇的眼睛,望着碗里还冒着寒气的半透明黄色胶状物,心中满是疑问。
这是果冻吗?看她好奇的样子,李天祁解释道:这是薜荔的种子做的,那种子里面有种胶质,揉入水中便凝固成这样了。
听闻是天然食品,卫子君兴奋地舀起一大勺放入嘴里,顿时满意的发出‘嗯’的一声。
这凉粉不但入口冰凉,而且滑溜溜,清香无比。
遂大口大口将那冰凉之物送入口中,冰得她通体舒爽,放下空碗,随即大叫:再来一碗!李天祁看着她那幅吃相,不由笑道:别吃太多,小心坏肚子。
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要给六郎带去一些。
说罢便要店家包一些与她拿走。
看着店家包裹在碗外的那些冰块,不由好奇,这冰块是怎么做出的?哈哈哈,四弟看似饱读诗书,却是这也不知吗?这李天祁可算是发现她有一样不懂的了,故意摆起谱来。
卫子君看着他那模样,心下好笑,但还是不忍弗他的兴,不过自己也确是好奇。
二哥可否赐教?当然是冬天藏起来的,到了夏天才开启来用的。
啊?那不会都化成水了?她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是会化一些,但还是会保存三成。
每个冰井可存冰几万块,就算只余三成,还是很多呀。
可是这三吴之地冬季温暖,也会有冰吗?卫子君很是疑惑。
正问着,店家过来结账,客官,多谢客官帮衬,共三百文。
我们吃了什么?为什么那么贵?卫子君惊叫。
所以呀,只有地位极高的官员或当地首富才能享用到夏日的冰,平常百姓是吃不起的。
这店也不是给百姓开的。
听了李天祁的话,她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店面。
见里面的茶楼自是格调优雅富丽堂皇,而这棚子里面的设施细看下也非平常之物。
竹制桌椅精巧细致,盛冰饮的瓷碗也是细腻通透,上面绘满青色花纹,碗下配碟也是精致无比,而那盛冰的勺子更是精美异常,勺柄竟为珐琅所制。
看来这个店面必是藏冰的富商所设了。
这南方的冰薄,难以收藏。
需用盐洒在冰上,一层盐一层冰结成一块,而有些要在冬季从北方运来,是以这南方的冰还要贵重过北方许多。
李天祁继续解释道。
原来如此!看来他们还不懂得用硝石制冰啊。
两人在外面用过午膳后,大约行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观雨阁。
卫子君进门便喊:六郎——哎!里面应了一声跑出个矮小的身影。
段莘!六郎呢?细看下竟是段莘跑了出来。
六郎出去买帘布了。
段莘回道。
莘儿,过来见过安抚大使,你此次家仇便全靠安抚大使了!这个就是段士聚的儿子,段莘!卫子君扭头对李天祁介绍。
段莘见过安抚大使。
说着便跪下行礼,听说他可以帮自己报仇,又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李天祁道,然后扭头看向卫子君,咦?我贵为安抚大使,也是朝廷一品命官,怎么你却从来没有向我行过大礼呀?莘儿是要你伸冤,有求于你,我何来冤屈?有何相求?将在外尚且军命有所不受,我又不吃朝廷俸禄,不是朝中之人,怎会拘受朝廷之礼。
你当真无有求我?见那依然不肯低头的模样,又道:我可记得有人借了我一千两啊!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后悔都没用了,银子都没了。
说着摊出两只修长的手,一幅你能奈何的样子。
哈哈哈,臭小子!怕我要你银子?你这酒楼乃白白得来,只购置些物件能用多少银子?李天祁笑道。
那也没了。
依旧一脸的无赖样。
看着她那幅气人模样,李天祁上前又是一记爆栗。
哎呦——卫子君手抚额头,怒目相向,我要弹回来!说着便伸手上去欲弹行凶之人的额头。
那李天祁哪能乖乖等在那里,轻轻一动,人已移开两步。
卫子君趋身跟上,不想他人影一晃,已立在她身后,还顺势敲了她一记脑壳。
待她忽的转身,那人却又不见了。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这应该是凌波微步。
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功夫!往往复复逐了几圈,卫子君自知不是对手,于是停了下来。
二哥,再过两年,我一定会追上你。
平复一下急喘的呼吸,不再理会李天祁,转身向楼上走去,她想看看自己的房间建得怎样了。
[第一卷 鹿城篇:第二十八章 倾谈(二)]卫子君把自己的房间置于三楼的西南角,方踏进房间,便吃了一惊。
房间出乎意料的已经全部装饰完毕,床榻,座椅,几案,帘幕,甚至连被褥及文房四宝都已置办齐全。
看来六郎是恐怕她来回奔波,便及早为她打理好落脚之处。
卫子君不由在心中将六郎又夸赞了一番。
随后而至的李天祁看到这个房间后,不由赞叹房间布局与装饰(www.txtxz.com)的格调优雅、气氛温馨。
他打量着四周,被放置于几案上的一叠画纸吸引过去。
拿起那几张画纸,一张一张仔细端详,越看越是惊诧。
但见那画纸之上用墨笔白描出几个房间的架构,用笔平滑有力,线条轻快平直,桌椅的样式构造,墙壁的装饰,帘幕的皱褶,都画得异常真实且巧夺天工。
最令他惊讶的便是那视角,近处景物最大,渐远的景物渐次变小,普普通通的线条竟让看的人感觉到一个立体的空间。
这画的其中一张便是此时所在房间。
这是谁画的?李天祁回头问道。
卫子君瞄了一眼,随意道:哦,那是我画给六郎的图纸。
你画的?李天祁紧紧盯着她的双眸。
是。
卫子君简单答道,并没有在意李天祁吃惊的样子。
这么简单几笔他便惊成这样,那以后若看见她作画还不惊掉下巴。
要知道她可是鲁艺的高材生,国家画协会员,不止一次获得油画大奖。
不过因为一件事情而弃艺从商。
从商之后,她的那些师兄师妹们,每每举办画展,还都要拉上她的画壮威。
她还曾经一度迷上建筑绘画,看着那些风景建筑在或斑驳的水彩或浓重的油彩下绽放艺术的光彩,她便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所以这点建筑白描对她来讲根本就是信手拈来。
但她也知道他惊诧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画师还无法掌握立体透视的技巧,所以,这种立体图他没见过。
你到底是谁?李天祁突然抓住卫子君的手臂问道。
卫子君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二哥莫不是也醉了,我自然是我呀。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何人竟能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必是出身显贵,更应是熟读兵书。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惹眼吗?平凡百姓又怎能有如此贵气,又怎能有如此文采,又怎能有如此才思,又怎能有如此风华,又怎能有如此不事劳作柔软至此的手。
说着狠狠地捏住卫子君的手,眼中透着危险的信息,难道你果真是奸细?你有什么目的?你故意隐瞒身份,故意接近陈长,故意装作天真,你想刺探军情?嗯?握着她的那只手加了力道。
二哥放手,好痛!卫子君痛得蹙了眉,用另一只手企图去解救被困的手。
不想另一只手也被抓住,李天祁危险地将脸贴近卫子君,说!二哥怎么了?兵书我是读过呀,可很多人都读过呀。
这点文采算什么,我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可青楼妓女也会呀!什么风华鬼华的,二哥不也是一表人才吗!我是才思敏捷了一点,但我就这么聪明我也没办法呀!那我的手天生就长成这样,我也不能剁了呀!陈长也不是我刻意接近,是巧合碰上的呀!我本就不天真,更不会假装天真,你又何来天真一说呀?我若真想刺探军情,你不说不就得了吗?李天祁呆呆地看着一口气说出这许多的卫子君,彻底无语了。
她的大脑是什么做的?他很想撬开来看看。
他很挫败很挫败很挫败地放开双手。
卫子君拼命甩着被捏得发红的双手,颇为怨怒地看了他一眼。
李天祁深吸了一口气,抓住卫子君双肩,不管你是谁,希望你不要是我的敌人,不然我会伤心的。
卫子君停了手,盯着李天祁的双眼,那眼中有着真诚,有着无奈,甚至还有丝丝的痛与不忍。
这样的一双眼睛令人不忍去欺骗,更不忍去伤害。
二哥,就算我是你的敌人,我也不会伤害二哥。
卫子君望着他的眸轻轻说道。
李天祁一把抱住卫子君,双臂如铁箍般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他相信他,无论他是谁,他都相信他。
虽然有那么多疑问,但那样的仗义救人、心存仁爱不是假的,在他们面前那份无所顾忌、爽快直言也不是假的,还有抱着他时这份心安与温暖的感觉也不是假的。
卫子君轻叹了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任他抱着。
许久,她抬起头。
二哥!卫子君轻轻推开李天祁,二哥若是想知道,我便告诉二哥,但恐怕二哥不信。
我当然想知道,坐下慢慢说。
李天祁拉着卫子君坐在床榻上。
我说过是师傅救了我的命,其实是师傅的徒弟救了我,反正都差不多,那日也懒得说。
李天祁笑了,他是能省就省啊。
当时我几乎死去。
怎么回事!李天祁担忧地抓住她的手,他也不知为什么,总想借机抓一下卫子君的手,因为手感太好了,软乎乎的,滑腻腻的,细细长长,柔若无骨,真是叫人欲罢不能。
我当时腹部中剑,胸上也被射了一剑,血几乎流干,师傅的徒弟在荒野遇到我便将我救起。
可能由于当时头部受创,加之血腥场面的刺激,使我失去记忆。
我猜想,我一定是遭到了极大的苦楚,说不定还会有灭门惨案在身,不然我怎么会宁愿忘记所有一切?如今我记得的,只是我本能就会的了。
这话虽半真半假,但是真诚的,只是有些地方不便说出,而被篡改一下。
子君!你……受苦了。
李天祁居然觉得眼眶发热,他完全相信了她的话,他怎么会不相信,她什么都没解释时,他况且相信,讲了,除了相信更有了心疼。
所以,二哥,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连我的名字都是师傅起的,但有一点就是,将来我知道自己是谁了,又假如我刚好是二哥的敌人,我也不会伤害二哥。
这话也是真心的,真的有一天成为敌人,她也不会伤害他。
子君!李天祁又是一把搂过卫子君,将头埋在她肩上。
半晌,李天祁抬起头。
四弟,你怎么会有体香!?卫子君将衣袖放在鼻下嗅了嗅,我怎么闻不到?你自己的体香,自是闻不到。
怎么会,是衣服的香料。
还说,我明明是在耳边闻到的,而且不是香料的味道。
别想抵赖。
哦!还不是师傅的徒弟,一天到晚的臭美,总是把衣服熏得香气扑鼻,我这衣裳和他的放在一个柜中,难免会熏上一点儿。
就这么一会儿,迭云便由一个清纯孩子变成了浮华的公子哥,卫子君心中不免对迭云暗道了句抱歉。
李天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也许吧,毕竟一个大男人有体香是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