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该去学画了。
温和而耐心的声音传来。
被窝里的人闷闷道:别吵。
小姐,刺绣的时候到了。
依然是笑意盈盈的声音。
别吵。
懒懒的声音。
小姐,琴师已经等了很久了。
提高了一点点的声音:别吵。
小姐,该吃饭了。
别吵。
朦胧轻微的呻吟。
小姐——你烦不烦啊你?!一个小女孩从床上一跃而起。
头发凌乱如杂草,脸上是没有睡饱而有些狰狞的忿恨,小巧的鼻子紧紧地皱着,眼中全是不耐烦和不满。
小姐——凝思完全习惯了这个小小姐的反应,不怕死道:下午夫子的课,大夫人吩咐了让你也去。
其他小姐公子们都去了。
又是那些四书五经,三纲五常。
教导一个女人该如何如何牺牲,卑贱,如何如何忠臣自己的丈夫,如何如何做一个贤惠的女人,众人称赞的好妻子……宿四冷冷地瞥了一眼,嘴角扬起不屑地笑。
然后果断地重新扑到床上,倒头大睡。
留下一句话:不去。
微叹一声,凝思知道无论怎么劝说也没用。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
从小姐出生时她便被派来服侍她了,到今日,已经九年了。
小姐也已经九岁了,可是,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小小姐似乎不是九岁的小孩,而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她也惊奇自己会有这样可怕的错觉,可是这个奇怪的小姐似乎一直在打破着常规一般,让她不得不另眼相待。
府里的人都躲避着小姐,就像她是瘟疫一般,谁也不搭理她,她也浑不在意,谁也不搭理。
每天都在睡觉。
大家都说小姐是个疯子,神经病。
可是,她却觉得小姐清醒得很,甚至清醒得不想看破这世间。
这个小小姐,自小就性情古怪,琴棋书画,女红绣工,读书习字……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学,每日就天天睡觉。
不管老爷怎么骂,大夫人怎么叹气,她都置之不理,每日就是睡觉。
好像要把这辈子要睡的觉补齐了不可。
小小姐的母亲本来是老爷最受宠的一个妾,可是,在生下她的时候,难产死去了。
而这个小小姐,明明长得娇俏可爱,从小就可以看得出她长大后会是如何的倾城绝色。
可是,她却天天顶着猪窝般的头发,脸上时时脏兮兮的,也不梳妆打扮,也不讨喜,婴儿时候还可爱得惹人怜爱,长大后却没人在看到过她的真面目。
有时候看上去,不像个小姐,倒像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老爷本来就把爱妾的死归功于她,而她又这般不讨喜,老爷越发讨厌她,对她更加疏远冷落。
她听人家说,小小姐出生当日,本来老爷很高兴的,可是,当他抱起这个女儿时,发现刚出生的她竟然不哭不闹,只是冷着一双美丽的眸子看着这个抱着她,该称他为父亲的人。
那眼神冷漠冰凉得让人心惊。
像一个恶魔一般仿佛洞察人心。
那个眼神让这个家的主人宿成丰再也没有抱过这个失去了爱妾的生命换来的女儿。
而是,开始厌恶她。
甚至有些惧怕她。
连名字都为好好想过,只因为她是四小姐,便淡淡地为她起名宿四了。
凝思能理解老爷的冷淡,有哪个婴儿的眼睛会如同她一般仿佛经历了世间沧桑,尝尽了劫难痛楚一样荒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