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闪耀,夜色正浓,走进沈家府邸,还没踏进门,酒肉的香气就直扑鼻端。
正厅里宴席正进行的酣畅淋漓,新建的大厅宽敞畅通,上百宾客分列左右,中间的空地上十几名长腿纤腰的红衣舞女正翩翩起舞,脂粉香气伴着酒意满庭四散。
穿梭不停的侍从仆役将美酒佳肴源源不断地送上桌。
舞女歌姬悠扬的曲调回荡在夜空之上,喧嚣的谈论声中汉语和突厥语夹杂不清。
满场欢腾,只有正中间的主席上清静了不少,上面只设了一桌酒席,一个年约三十,身材魁梧的男子坐在案后,手里摇晃着酒杯,心不在焉的盯着场中的舞女飘逸的水袖。
仔细看去,他体格粗壮悍勇,一看便知是外家功夫已臻化境的高手,面目硬朗中透着精明,显示此人并非有勇无谋的愚鲁之辈,只是那精明间又流露出一股子阴鹫之气,使人望而生畏。
这男子正是如今凉川城里的绝对主宰——突厥太子撒兀甘。
他正端着酒杯出神,冷不丁酒席一侧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王兄看这歌舞如何?是坐在左边第一席的陆谨开口发问。
今日的酒宴,他为穿官服,也不是突厥皇子打扮,只是一身普通的文士衫,在满座的官袍战衣之间倒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儒雅温文之气。
撒兀甘回过神来,看到是陆谨在同自己说话,应付地点了点头,其实他根本没听清楚陆谨说了些什么。
陆谨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面上却不动声色,接着话题扯开去,随口评论起酒宴的食物美酒:中原的酒比起我们突厥的酒清淡不少。
臣弟素知王兄海量,生怕喝不惯那些女儿红、竹叶青之流。
因此特意选择了城西王家老店二十四年的流金酌,这酒品尝起来……撒兀甘心下不耐烦,但不想引人怀疑。
也只好装作倾听的样子,嗯啊了两声算作回答。
两人谈得正兴起,从侧门闪进了一个身影,是撒兀甘的近身侍从。
见他进来,撒兀甘眼神一亮,沉闷一扫而空。
侍从匆匆走近撒兀甘的耳边低语了数声。
撒兀甘神情闪烁起亮色,待视线转到陆谨身上,又已经是一片平和,他轻咳了一声,道:四弟就先替我照顾招呼一下客人,军中有些事务。
可是急事?陆谨挑了挑眉,随口问道。
不是,撒兀甘摆了摆手,几个不听话的士兵在闹事而已,我去去就来。
军务重要,王兄放心去吧。
撒兀甘立刻起身带着亲随消失在门后。
刚走了正厅,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事情可顺利?一切顺利,小的刚才安排了一个仕女故意撞到她身上,将她的衣服泼脏了。
这样她必然要去客房换衣服了。
那亲随满脸得意地将自己的设计娓娓道来,屋里那天女合欢散已经点了一个多时辰了,只要闻上片刻,任她贞节烈妇也抵挡不住的,到时候还不乖乖地任殿下您摆布……哈哈,干得好,本王重重有赏。
撒兀甘闻言大喜,长笑着赞许道。
上次本王难得看中了她,那个贱人竟然不识抬举,哼,待本王挥兵南下,大周的公主都要任我予取予求,何况一个歌姬而已。
想起上次遭受的拒绝,撒兀甘眼中戾芒一闪,看待会儿本王怎么收拾这个贱人,非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接我心头之恨……正是正是,那随从谄媚地笑道:殿下能够看中了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小的只怕她今晚尝试了殿下的手段,只怕日后想要赶她走,都不肯了…………这是怎么了?叶薰伏在圆桌就苦不堪言,难以支撑的时候,忽然一道凉风刮了进来,清爽的空气瞬间流通进屋子,如当头浇下了一盆凉水,叶薰瞬间精神一振。
是门被打开了?谁在屋里?伴着开门的动作,传来一声毫不客气的喝斥。
来的是一个突厥士兵!叶薰明白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她不敢露出破绽,强打起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声道:这位军爷,小人是芳月阁的小厮,是奉命来给我们姑娘送乐器……送乐器的?既然送到了就赶快出去!这里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那个士兵不耐烦地打断了叶薰的话,驱赶她立刻出去。
屏风隔断了深厚的光线,叶薰红得异常的肌肤和满头大汗被漆黑的夜色掩去了不少,而突厥士兵奉命迅速清理这附近的闲人,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理会一个下人。
见叶薰走得磨蹭又摇晃,他只以为是寻常百姓对突厥的恐惧心理在作祟,也并为疑心。
叶薰长吸了一口气,终于走出了屋子。
那士兵还嫌她走得太慢,在她背后不耐烦地退了一把,别磨磨蹭蹭的,走远点儿。
接着力道踉跄了几步,叶薰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这间院子。
正厅的酒宴依然在继续。
陆谨持着酒杯轻抿了一口,清淡的酒液划过舌苔,带着辛辣的香味。
感觉已经开始浮现起淡淡的醉意,陆谨放下了被子。
他一向很有节制,从来不会让自己真的喝醉。
侧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一个随从快步走近,低头在陆谨耳边低语数声。
陆谨闻言眉头一挑,转头神色平淡地扫了一眼场中,眼见无人主意这边,当即站起身来,快步消失在了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