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长安城,大雪纷飞。
一位眉目清朗的少年站在窗前,看着飘飘扬扬柳絮一般的雪花不断自铅灰色的天空降落下来,把世间染成一片雪白。
雪中的宫殿慢慢消失其它颜色,极目望去只余下一片沉静的白仿佛昭示什么少年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微蹙的双眉泄露了他此刻忧郁的心情。
`不多时,一位个子中等的男子匆匆走了近来,收起伞,握着伞柄将伞尖抵在地上轻轻一震,雪花四散,然后又拂了拂落在肩上的雪,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昨晚宇文护闯进了梁国公府中,将他们一家大小以莫须有的罪名全部处死了。
宇文邕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陈崇参了他好几本,朕也料宇文护必定不会放过他。
可惜了,一代忠臣……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阿耶,朕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回皇上,臣都已经办好了。
宇文邕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吧,等会宇文护会来见朕。
皇上?他来有什么事? 阿耶有些不大放心的看着他。
如果朕没猜错,或许和突厥有关。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飞雪,突厥的新可汗是位十分厉害的人物,如果此时我们大周能和突厥结成牢固的联盟的话,必定能给予齐国重重一击。
但据说这位新可汗性格粗鲁暴躁,和之前的突厥太子完全不同,所以如果想和他们结成联盟,恐怕还是有点难度。
阿耶站起了身。
宇文邕的嘴角轻轻一挑,想要结成牢固的联盟,自古以来,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
宇文护走进皇上的房间时,正好看到年轻的皇帝正兴致勃勃地玩着投瓶的游戏,心里不免冷笑了一声,这个窝囊废皇帝,整日里也就知道玩这些东西。
晋国公…… 皇上一见他近来,好像是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花枝都掉了。
d{W}p~UbH宇文护也不理他,只是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皇上,梁国公犯了谋逆之罪,臣已经将他们全家都杀了。
>&BrCu[u皇上的手微微一滞,却又露出了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如此罪孽,自然是该诛,辛苦晋国公了。
!&W|myN ^皇上,你也不小了,也该册封皇后了。
宇文护看着他,突厥可汗的阿史那公主和你同龄,等开春之后,臣打算派人去突厥求亲,这样一来,你的终身大事解决,另外,我大周和突厥也能结成牢固的联盟,有百利而无一害。
宇文邕心里也冷冷一笑,想要结成牢固的联盟,自古以来,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那就是----联姻。
他低下头去,局促不安的绞着衣袖,嗫嚅道,晋国公,你也知道朕对联盟不联盟不清楚,朕只想知道,这阿史那公主可是美人? `宇文护不耐烦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美人,臣会派宇文直前去求亲。
听到堂弟宇文直的名字,宇文邕眼前不由一亮,于是不动声色的说道,要不是美人,朕实在没兴趣……啊,晋国公,不如……不如……不如什么? 不如朕也一起去吧,朕被关在这里就快闷坏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就让朕也去玩玩吧。
宇文邕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什么? 宇文护有些吃惊,这怎么行,你毕竟是皇帝,怎么能随便跑到突厥? 反正朝廷里的事务都有晋国公全权处理,朕在不在也没什么区别, 宇文邕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有晋国公在,朕放心。
宇文护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个窝囊废向来都听话的很,也不会给他招惹麻烦,反正他不过是个傀儡,倒不如趁这次遂了他的愿,以便将来能让他更加死心塌地。
再说还有他的亲信宇文直相随,应该没有问题。
既然皇上坚持,臣就答应陛下吧,到时就向他们宣称陛下病了就是。
宇文邕一脸感激涕零,连连道,多谢晋国公,多谢……行了,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宇文护已经很不耐烦了,也没有行君臣之礼,就直接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宇文邕缓缓跨出了房门。
不知何时,地上已经厚厚的积了一层雪,一步一步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他也不打伞,任雪随意的落在身上,由着它们慢慢的融化,束起的乌发、浅青的袍子渐渐吸饱了雪水……开春以后,高湛的后宫里纳了不少新人。
自皇上登基以来,依古制设立的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这些嫔妃位置都处于空缺的状态。
众人本以为皇上并不好女色,所以这次皇上一反常态的扩充后宫令百官颇为惊讶。
而和士开更是累迁侍中,又拜为右仆射。
在外人眼里,他完全是靠一味地奉承讨好皇上扶摇直上青云。
不但如此,皇后对他也是青睐有加,众人对他和皇后之间过于亲密的关系也颇有微词,尤其是河南王高孝瑜,已经毫不客气的当面指责了他好几次。
和士开和河南王之间的不合,也逐渐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就在此时,周国准备向突厥提亲,以求结成联盟的消息也传到了齐国。
齐国上下,包括高湛,都对于这个消息感到担忧,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突厥和周国联盟,必然对齐国是非常的不利。
皇上,一旦让周国和突厥联盟,势必祸患重重,唯今之计,我们是不是该阻挠这桩婚事?总之万万不能让这桩婚事成了啊,不然的话……众位大臣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一个妥贴的解决办法。
长恭并没有在意大臣们说些什么,只是略带担忧的望向了御座之上的高湛。
虽然白玉珠帘遮掩住了他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得到他此刻内心的焦灼。
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烦恼呢? 要怎么做……皇上,臣倒有一个法子。
恒迦忽然站了出来,既然周国可以求亲,我们齐国就也可以如法炮制。
中书令,我齐国一直和突厥不和,怎么能前去求亲?立刻有人提出了异议。
恒迦微微一笑,虽说周国之前和突厥结过联盟,但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对付周国还是对付齐国,对于突厥来说都没有区别,他们所在乎的,只是得到最大的好处,利益面前,大家的机会是均等的。
既然这样,我们为何也不试试呢? `可是中书令,你忘了突厥太子是因我们而死吧。
突厥太子若是不死,如今的可汗又怎么顺利继位,我看他还要感谢我们才对。
恒迦从容不迫地应答道。
ngyY中书令, 皇上在沉默了片刻后,冷冷开了口,朕就令你带领使团,前往突厥提亲。
长恭微一愣,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
九叔叔要向突厥提亲了…… 不过,这的确是个最好的办法了。
只要九叔叔不再烦恼,只要他的江山固若金汤…… 臣遵旨。
恒迦低头领旨,薄薄的唇勾起了一抹奇妙的笑,遮掩住了他此时的情绪,如同在這華麗優雅的宮廷表面下所掩蓋著的-----複雜紛亂的人心高家兄弟一回到府里,孝琬立刻就将这个消息传了个遍。
高家上下对于那个传说中的突厥公主更是颇感好奇,在用晚餐的时候,大家又忍不住议论起来。
那位公主是突厥可汗最小的妹妹,是个精通音乐的绝色佳人,听说也是西域诸国君主们争逐的对象。
孝瑜露出了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
不知比胡皇后如何? 孝琬顺口道。
孝瑜的眼中隐隐露出不屑,容貌不说,至少那突厥公主不会和近臣走得这么近吧。
孝瑜…… 大娘轻轻蹙起了眉,你一向冷静,怎么每次碰到这件事就这么不冷静,听说你顶撞皇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皇上都没有说什么,你又何必得罪皇后他们呢?娘,大哥是看不惯这种佞臣, 孝琬接了上来,不过这次如果求亲成功的话,这皇后的位置恐怕是要让给突厥公主了吧。
我可听说周国皇帝是打算尊那位公主为皇后呢,长恭心里微微一动,三哥说得没错,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到时让九婶情何以堪呢?不知比我们长恭又怎么样? 孝琬笑嘻嘻地瞥了一眼正在发呆的长恭。
孝瑜轻轻一笑,这就要看过才知道了。
长恭瞪了孝琬一眼,心里却又有些遏制不住的好奇,那位可能会成为九叔妻子的公主,不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呢?对了,那突厥可汗听说也是粗暴的很,恒迦这次也是前途未卜啊。
那可汗不是瞎了一只眼吗?啪答 一声蓦的响起,长恭抬眼望去,只见小铁手上的筷子掉了下来,不由心里一惊,怎么差点给忘了,那位突厥可汗很有可能就是阿景啊! 哈……手滑。
小铁讪讪笑了笑。
还不快去替这丫头换一双。
孝琬立刻示意侍女去取了一双新筷子,又继续投入到兄弟之间交换八卦消息的兴奋状态中。
不过听人说,他最信任的人却是一位汗人臣子。
有这种事?听说那个汗人臣子好像叫什么……小仙。
又是啪答! 一声响起,小铁手里的第二双筷子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长恭一听到这么名字也是大吃一惊,只见小铁全身发抖,眼眶发红,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小铁,你一定是不舒服了,不如先去房里休息一会。
长恭赶紧站起了身,也顾不得大家是什么反应,一把拉住小铁的手,将她不由分说的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刚进房间。
小铁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道,那一定是我哥哥,一定是我哥哥……我的哥哥没死……小铁,你冷静一点。
长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我的脑子都乱了。
可是,那一定是我哥哥,他没死,他在突厥!嗯,我也觉得那很有可能是你哥哥。
长恭眯了眯眼睛,因为,叫那么变态名字的男人,真的只有你哥哥一个。
小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擦了擦眼泪,长恭哥哥,我要去突厥,我要去找他。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
长恭立刻一口拒绝。
小铁出乎意料的没有哭闹,只是用一种伤感的目光盯着她, 长恭哥哥,若是在突厥的是你的哥哥们,若你换作我,你又会怎么做?我自然是要去…… 长恭没有说下去,心里却是一动,脸上浮起了一抹了然的神色,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的抬起头,好,小铁,我就亲自送你去突厥。
小铁一愣,面露喜色,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送我……?那是当然,我怎么放心让你这个丫头自己去突厥。
再说,我也想见识见识那位突厥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长恭想了想又道, 到时我们就跟个商队走吧。
长恭哥哥,对了,我也会一点简单的易容术,可以稍微改变一下你的容貌, 小铁眨了眨眼睛,不然你的容貌就太显眼了。
啊,那倒是! 长恭眼前一亮,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招,怎么不早说!听说斛律哥哥不是要带使团去突厥求亲吗?我们也可以混到他那里啊。
小铁蓦的想起了这件事。
长恭立刻摇头, 不行,不行,想瞒过那只狐狸,简直比登天还难,就算会易容术都不行。
这样啊……可是长恭哥哥你每天都要上朝,如果这样擅自离开,一定不会被皇上允许吧。
长恭露出了一脸苦恼的表情,对了,怎么没想到呢,该找个怎样的理由呢? h`Tz5% n长恭哥哥……哈,有了!我有办法了! 长恭腾的站了起来,不过我这个周密完美的计划,还需要有一个人的帮忙。
谁?当然是最宠我的三哥啊。
几天后,高湛在上朝时从孝琬口中得知了长恭抱病在家的消息。
当夜。
一位气质宛如明月的男子走进了位于邺城东面的高府。
藏青色的下摆乘风向后扬起,划出一道道弧线,院中的苇草随着他的脚步摆动,不知何处飘落的梨花回旋飞舞。
春日的月夜,满目尽是清幽的色彩。
差不多是同一时刻,孝琬也匆匆进了房间,对着躺在软榻上的长恭低声说了一句,他来了!长恭立刻嗖的钻进了被子里,眯着眼睛瞄向屋外。
没过多久,就听见孝琬的声音传来,皇上……高湛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到了长恭的榻前,一脸关切地问道,长恭,好些了吗? {w6/[-^长恭哼哼了几下,九叔叔,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高湛更是焦急,回头朝着孝琬道,大夫怎么说?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回皇上,臣连御医都请来看了,可都看不出个端倪,依臣看,可能是长恭过于劳累了,休养一段时日应该就会好转。
孝琬回道。
嗯嗯,三哥说的对…… 长恭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可能休养一段时日会好些。
好,好,那你这些日子就不要上朝了,好好在家静养。
高湛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赶紧应承了下来。
家里这么多人,又吵又闹,不过, 她的话锋一转,三哥在并州有一处依山傍水的私邸,我想去那里住一段时日。
并州? 高湛轻轻蹙起了眉,虽然并州就在邺城附近,但一想到自己就不能随意出邺城看她,不由就犹豫了起来。
九叔叔,这样我才能好的快些啊, 长恭露出了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像小动物一般楚楚可怜,高湛只觉眼前一阵缭乱,除了说好以外不知该说什么了。
我会派人去随时看你的。
高湛临走前还不忘说了一句。
啊,不要! 长恭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睛,九叔叔,我这是静养,所以千万不要派人来打扰我,不然我换地方了。
看着高湛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踏出了房门,长恭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刚走进门的小铁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长恭哥哥,你可猜得真准,他果然亲自来看你了。
小铁一直对高湛耿耿于怀,所以总是以他 来代替。
长恭骨碌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九叔叔听我病了,自然会来看我,而且,也必定会同意我养病的请求。
可是,为什么连三大叔也要瞒着呢? 小铁纳闷地问道。
嘘,轻点, 长恭望了望窗外,确定孝琬还在送九叔,又说道,你想啊,要是我说去突厥,还不把他们给急坏了,三哥那性子你也知道,打死他都不会让我去,所以啊,还不如说是我想偷懒休息,三哥保证就会帮忙。
三大叔为了你,连皇上都敢骗。
小铁笑嘻嘻道,不过,万一要是皇上心血来潮去并州看望你呢?那不就穿帮了?不会的,不会的,本朝有规矩,皇上是不能随便出邺城的,如果真要出城的话,那是要有一定规格的,仅仅左右羽林郎就要有十二队。
更别提什么持钑队、铤槊队、长刀队、细仗队,楯铩队……你说九叔叔会不会大张旗鼓来并州看我啊。
长恭挑眉一笑,放心吧,准备准备,我们到了并州之后,就立刻改去突厥。
长安乱四月的长安, 虽然在早晚的时候还有些凉意, 却早已呈现出一片春意盎然。
-报春的杏李在四月的早春里全部竞相开放了, 一片片的柔和粉红, 粉白, 还有如雪的纯白, 似乎覆盖了整个长安城,满城都是春天的温暖颜色。
但,却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高高城墙下的深宫内院,繁华又冰冷,平和又颓败,如同盛开的罂粟花,冶艳又危险。
此时,在这深宫的一角,当今皇上宇文邕正在密谋策划着一件大事。
卫国公,朕所说的一切你都听清了? 宇文邕的脸上平静无澜。
只见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会按皇上的吩咐去做,请皇上放心!宇文护今日从同州回长安,差不多也该到了,你先去迎接他吧。
宇文邕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望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阿耶似是感慨地说道,宇文直投靠了陛下,对陛下成就大事颇有帮助啊。
若不是宇文护削减了他的封地,恐怕他也不是这么容易投靠我们, 宇文邕微蹙起眉,我等他们失和的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阿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皇上,您等除去那人的一刻也很久了。
年轻的君王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嘴角浮起一抹让人猜不透的笑容,不错,是等很久了,所幸,还是等到了。
晌午时分,宇文护行色匆匆的来到了王宫,准备和宇文邕一同先去拜见太后。
宇文邕和宇文护寒喧了几句,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宇文直,和他飞快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在前往太后宫中的路上,宇文邕面露忧色,低声道,太后她年事已高,可还喜好杯中之物,经常喝得大醉,堂兄你今天和我一起去见太后,也不如劝劝她吧。
宇文护听得皇上喊了一声堂兄,倒也有几分惊讶,立刻明白皇上这是在以堂弟的身份恳求他,但还是有些惊讶,太后嗜酒,我去劝告她,没什么依据吧?有依据,当然有依据!您是父皇遗诏指定的大臣,而且国法也禁止酗酒!说罢,宇文邕从怀中拿出早已经准备好《酒诰》,交给宇文护说:朕早就想拿国法规劝太后,可朕的身份不适合。
朕已经写好了相关诏书,您就拿这个去规劝她吧!他顺手接了过来,也没仔细看,就径直往前走去。
到了含元殿前,宇文邕按照惯例示意阿耶候在殿外,而宇文护则带着自己的亲信宇文直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进殿之后,两人向太后请安之后,宇文护就拿出了《酒诰》,对着太后读了起来。
他读了几句,发现有几个字并不是看得很清楚,正想回头相问,却只觉脑后一凉,一股凌厉的杀气随即袭来,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脑后已经重重挨了一击!宇文邕飞快扔掉了预先藏在袖筒的玉笏,唰的一声抽出了佩剑,朝着宇文护就刺了下去!偏偏就在这时,宇文护又奇迹般的醒了过来,情急之下他抓起旁边的花瓶挡了一下,只听哗啦啦一声响,这一剑居然只是刺中了他的左臂。
更糟的是,这一挡也为宇文护腾出了时间,他也利用这一瞬间迅速地拔剑,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宇文邕,你居然敢暗算我,看我不杀了你! 宇文护恶狠狠地冲了过来。
宇文邕见他气势汹汹地过来,倒也不慌张,只是望向了他的身后,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宇文直冲了过来,趁着宇文护愕然的一刹那,一刀干脆利落地砍断了他的右手!宇文护惨叫一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痛苦呻吟着在地上不停翻滚……满脸的难以置信……宇文邕走到了他的身边,慢慢弯下了身子,似是欣赏着他那痛苦的表情,唇边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宇文邕你……你这小人…… 宇文护虽然剧痛难忍,但神智仍然清晰,挣扎着用沾满血的左手抓住了宇文邕的衣袖,原来你,你一直都在装傻……我……我看走了眼……堂兄,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有什么话,留着和我大哥和三哥说去吧。
宇文邕一洗身上温和的气息,映不出倒影的眸子燃烧起了地狱的红莲之火。
手上的银剑闪着摄人的寒光。
火红的眼眸,流星般的一闪白练,毫不犹豫的刺进了那个,憎恨了许久许久的身体!皇上!接下去……接下去该怎么办? 宇文直此时倒慌张起来,宇文邕冲着殿外朗声道,阿耶,传朕的命令。
立即召集文武百官前来晋见!等百官们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宇文邕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晋国公禁止太后饮酒,对太后不敬,图谋刺杀太后,已经被卫国公杀死了。
朕赶到现场时,惨痛的事情已经发生。
在现场,朕也看到了晋国公劝谏太后的《酒诰》。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众爱卿说该怎么办?众人一看眼前的情景,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不理解皇上的意思?一直就对宇文邕忠心耿耿的宫伯长孙览立刻上前道,皇上,晋国公作为臣子,胆敢指责太后,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谋反,是死有余辜!他的话音刚落,众人立刻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将宇文护骂得狗血喷头。
宇文邕漠然看着他们,心里不由冷冷一笑,这之中,也有不少人,昨日还在巴结奉承宇文护,今天就全换了一副嘴脸。
不过也是,懂得转风使舵,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皇上,晋国公对太后不敬,应迅速逮捕他的同党,避免出现大动乱! 另有人急于在皇上面前表现。
宇文邕唇角轻扬,对了,落井下石,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朕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晋国公同党甚多,恐怕难以一一捉拿。
皇上, 宇文直已经冷静了下来,臣以为应该迅速逮捕晋国公的家眷子女们!皇上,还有他的亲信宇文乾嘉,宇文乾基、宇文乾光等人!皇上……听着那一串长长的名单,宇文邕终于挽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那就按众爱卿说的做吧!当天,宇文邕便处死了宇文护在长安的几个儿子和若干亲信,只要稍微有点权利的,一个也没有放过。
他不敢丝毫懈怠,当夜就派人乘驿车前往蒲州,捉拿宇文护的长子蒲州刺史宇文训;派人带着用印章封记的文书,前去杀了正在同州的次子宇文深;并下令与宇文护亲近的所有官员一概免职。
斩草除根,那是为帝王的生存之道。
十天后。
时近黄昏,夕阳西坠。
阿耶走进房里的时候,正看到皇上背对着他负手而立,那挺直的背脊,仿佛风雨中一棵苍劲的青松。
皇上,前些天从我们手里逃脱的宇文训已经被杨坚大人拿住,过几天就能押解到长安了。
他带来了刚得来的的消息。
到了长安就处决他。
宇文邕并未回头。
皇上,杀了宇文护,我大周必定会更加太平。
阿耶顺口说了一句。
太平?宇文邕似乎在笑,我大周周围有齐国,陈国和突厥虎狼环伺,何来太平可言?阿耶听到突厥两字,蓦的想起了一件事,皇上,那之前提过的开春之后向突厥求亲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听说齐国前几日已经派出使者前往突厥了……所以我们要尽快出发,尽快赶路,尽量不要落在齐人之后。
宇文邕缓缓转过了头,朕已经令人在准备了,很快就出发去突厥。
皇上,您……和突厥联盟是势在必行,这次求亲事关重大, 他笑了笑,所以,朕会扮成使者,亲自前去突厥。
什么!皇上,这怎么行!迎娶突厥公主,朕是志在必得。
窗外,夕阳啜血般,浓浓淡淡的红色打湿了半边天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塞外的风景和中原大不一样,恒古不变的蔚蓝天空下的草原,像一块无边的绿毯向四面八方肆意的延伸着,阳光下山脉历历。
草原上没有路,只有偶尔经过的牧人赶着成群的牛羊。
长恭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抬头看着远处,山脉的轮廓在尘沙中若隐若现,无比开阔的画面在她眼前延伸。
小铁在不远处兴奋的大喊大叫,哥哥,快看,是羊啊,好多的羊!那里,那里有好多的牛啊!这个丫头,从来没有看过关外风光吧,长恭轻轻一笑,一切似乎比她想像的还要顺利,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混入了这支商队里,一路上平平安安的进入了突厥境内。
望着似曾相识的风光,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却浮起了初阵时踏上这块土地的一幕,那时的她,似乎完全没有留意这里的景致,残留在记忆里的只是温柔与冷漠的交替,红色与白色的映衬,刀光和飞血的华舞。
,这位小哥,快起来吧,商队就要出发了。
一个个子矮小的中年男子在不远处提醒着她们。
林伯,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长恭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快了,快了,再过个五六天就能到了。
长恭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这支商队走得可不是一般慢。
小哥,瞧你这脸脏的,来擦把脸吧? 另一位随行的大叔热情地打着招呼。
长恭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哥哥,还是我的办法好吧,这一路过来根本就没人注意你的容貌。
小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长恭瞪了她一眼,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
她指了指脏兮兮的脸道,还以为你说的什么易容术呢,不就是涂了两大块炭灰吗,谁不会啊!小铁笑吟吟地眨了眨眼,反正只要让你变得丑点就行了。
还不快跟上!商队都出发了!黄昏时分,天边橙紫的余霞照映着撕扯开的云絮,晴空澄澈无垠,草原上的微风带来阵阵凉意。
商队缓缓行进着,长恭策马跟随在商队的后面,小铁与她同乘一骑,兴许是乏了,似乎已经昏昏欲睡,随着马儿的步伐轻微摇摆着身子。
算起来,她离开邺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希望九叔叔和三哥那里能蒙混过关,狐狸这个家伙也应该快到突厥了吧?可千万别让她碰到他,不然的话……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为首的林伯侧耳倾听,顿时脸色大变,高声道,糟了,是马贼!长恭一听马贼两字,也不由蹙起了眉,早就听说草原里偶尔有马贼出入,打劫过往商人,一路来还正庆幸没碰上这些麻烦的家伙,没想到这个时候偏偏出现了。
随着马蹄声的临近,只见一群身形彪悍的马贼们手持长刀,大吼着冲着商队冲了过来,他们策马如飞,很快从两边将这支商队围得密不透风。
冲在最前面的马贼头领大约三十几岁,细眼高鼻,似乎带了几分突厥人的血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阴厉狠辣的气质。
长恭暗暗握住了剑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
大哥,我们把货物都留下,就饶我们一命。
林伯也知道面前的这人不好对付,在这种时候,生命自然是比那些货物珍贵的多。
那头领的唇角扯起了一抹狰狞的笑容,一字一句道,听好了,货,全都拿走。
人,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长刀又快又狠地砍向了林伯!当! 头领只觉有什么东西将长刀震开了,刀刃在还嗡嗡作响,直震得他右手发麻,一惊之下,他怒道,是什么人!是小爷我! 长恭懒洋洋地开了口,慢吞吞地从队伍后面现身,策马行至他的面前。
头领抬起头,慢慢地对上长恭的视线,细长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
不过是个脏兮兮的少年而已,会有几分能耐?想到这里,他示意身旁的几个大汉先解决了这个碍事的少年,一瞬间,雪亮的弯刀幻起几道光弧,直扑少年而去。
少年微然一笑,轻巧的侧身避过,凌厉的刀风未碰到他的一角衣衫,就在几人面露诧色的时候,夕阳下明晃晃的剑光一闪,三人中已有两人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头领也是大吃一惊,这才明白遇上难缠的角色了,赶紧将手一挥,示意众人全都攻上去。
不远处,也另有几人正在驻足观望。
的36660e59856b4de58a219bcf4e27eba3 m/${8为首的少年手握缰绳,气度高洁,沉稳冷静。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一袭黑衣显得如此合身,每一根丝线似乎都紧紧贴着他的肌肤,勾勒出他略显清瘦的身材。
少年正是前往突厥提亲的周国皇帝----宇文邕。
这些天,他带着人马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塞外,和虽然提前出发,行程却不急不慢的长恭正好撞到了一起。
皇……王爷,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阿耶低声道。
再等一会。
少年的那双眼睛明亮而有神韵,宛如春日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无法掩饰住他的沉着与睿智。
王爷,那少年可真厉害,您看,转眼间,他就轻轻松松砍倒了许多马贼。
宇文邕望着那少年,虽看不清他的容貌,却不知为什么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即使相隔甚远,他也能感觉到那少年的凌厉斗气如苍穹一样的笼罩下来,令人不寒而栗。
阿耶,我们也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宇文邕微微一笑,纵马而去。
虽然这些马贼不是长恭的对手,但毕竟双手难敌众拳,加上她又要保护商旅们和小铁,难免有疏漏,为首的马贼瞄准一个空档,挥刀砍向了一旁的小铁,长恭大怒,一剑将对方砍下马,但背后立刻又有几个马贼冲了过来……长恭明白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是十分不利的,但这里除了她,懂武艺的没有几个。
咣! 一声兵器的交接声在她背后响起,她愕然的转头,只见一名黑衣少年带着人马冲了进来,虽然没看清那少年的容貌,但他显然是帮自己这一边的,不由心头一喜,手下的剑法也更加凌厉……马贼本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再一看又有新的对手加入,更是全盘崩溃,忙不迭地逃窜而去。
看马贼已被赶走,长恭下了马,上前朝宇文邕道了声谢。
你们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如同那幽谷中的泉水,温柔而舒畅。
还带着几分熟悉感,似乎在哪里曾经听过这种声音,怀着这样的困惑,长恭抬眼打量了他一番,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这不是周国小皇帝的男宠吗!弥罗,是你! 她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心里涌起了他乡遇旧友的欣喜。
那个,小说需要,偶让宇文护早死了。
兰陵第二部和第三部,争取五月底六月初出。
如果我的进度赶得及的话。
抹汗。
重逢宇文邕微微一惊,这个脏兮兮的少年怎么会知道他的小名?还叫得这么顺口?你是…… 他试探地开了口。
弥罗,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长恭一着急,早就忘了自己的脸上还抹着两大块炭灰,她望了望周围,压低了声音,是我啊,我们在长安的王宫里见过的,你还救了我一命呢!一听到这句话,宇文邕心中更是吃惊,各种思绪一齐涌上心头,流光飞逝,现实与回忆重叠了起来。
对了,糖人啊,我帮你做过糖人! 长恭的眼中掠起了明亮的笑意,糖人……宇文邕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朦朦胧胧的画面,被炉火烤的满脸通红的少年,笑咪咪地将一个不知是什么形状的糖人递给了他……眼前看到的画面渐渐的变白,变模糊,变得透明。
细细的无名伤,勾勒出愈来愈清晰的轮廓……那些零碎的记忆,悠然飘来。
这个,是很丑,可是毕竟是我第一次做啊,亲手所作的,不是比买来的更有诚意吗!我保证,一定很好吃!那清脆的声音似乎还飘荡在耳边,他仔细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少年,虽然少年面容肮脏,可那双乌黑的眼睛灵动过人,明朗纯净又温暖,不错,就是那双眼睛,- --在他悠长记忆中一直没有忘记的那双眼睛。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也涌起了一丝淡淡的喜悦,唇角边扬起了一抹笑容,原来是你,唐雨。
唐雨?长恭愣了愣,显然早就忘了临时用过的这个假名,不过幸好她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呢!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也太凑巧了……她兴高采烈的抒发着久别重逢的兴奋之情,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问道,弥罗,你过得还好吗?没有人----欺负你吧?宇文邕心里微微一动,少年曾经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边萦绕,如果谁要是欺负你,我也会保护你的。
也不会让别人看轻你。
虽然已经过去了有些年,可那几句话,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却是如此清晰。
没有人欺负我。
他的脸上浮现出云翳背后青阳般的和煦笑靥,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不会再有人能欺负我。
长恭并未留意他话里的涵意,只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这就好了。
我见你一直也没来邺城来找我,心想你应该在宫里还过得下去吧。
说着,她无意中抬头望了一眼对方所带的随从,只见那些随从穿着气质似乎不同于一般人,而且似乎还带着一些礼物之类的东西。
看这阵势,倒和恒伽所带的求亲使团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惊,难道说……弥罗,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怎么会到突厥来?宇文邕虽然对她有几分好感,却没有忘记她是齐国人,自然不愿意实话实说,于是笑了笑道,我有一好友远居突厥,所以趁着有空特地来看看他,顺便欣赏一下塞外风光。
原来是这样…… 长恭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突厥看朋友?况且这些随从看上去似乎都不像普通人。
周国不是也派人向突厥求亲了吗?或许她猜的没错……弥罗是来突厥替周国求亲?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让一个男宠做呢?不对,看他刚才的身手,根本不能让人把他和男宠联系起来啊,莫非他真的是----皇族中人?那么你呢,怎么会来突厥?还变成了这个样子? 宇文邕的声音将她从思绪纷纷中扯了回来。
在她还来不及地回答时,他似乎是开玩笑的加了一句, 莫非又是来刺探什么消息?哪有那么多的消息好刺探,上次还没吸取教训啊,差点连命都没了,她立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小铁,低声道,这次我纯粹是私事。
那倒是, 他轻轻笑了起来,奸细这份工作,确实不适合你。
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商人们也缓缓回过神来,向他们俩再三道谢。
此时天色已晚,草原上的漫漫长夜就要来临。
商旅们不便前行,便按照惯例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扎起了帐篷。
宇文邕考虑到自己一行人最近日夜兼程赶到突厥,已是劳累不堪,于是也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再继续赶路。
夜,宇文邕的帐内。
王爷,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就是那个齐国的奸细,要知道我们真不该出手帮忙!您说他会不会使什么坏点子? 阿耶一跨进帐篷就皱起了眉。
之前皇上把事情告诉他的时候就令他大吃一惊,那个记忆中像女孩子一样的少年,竟然是齐国的奸细,更不可思议的是,当时的皇上竟然还救了他一命。
宇文邕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在我看来,他倒是那种没什么心机,心思单纯的人。
可是王爷,他毕竟是齐国的奸细……他完全不适合做一个奸细。
不但是他的性格,还有,他的容貌太容易让人过目不忘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心里却蓦的有几分好奇,现在的他,不知是不是更美丽了?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唐雨脸上那两团炭灰有点碍事。
王爷,您怎么告诉了他您的小名? 阿耶又想起了一件郁闷的事。
当时随口说的, 宇文邕微微一笑,唐雨,这多半也是个假名吧。
不过,他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皇上……行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宇文邕转身朝帐外走去,我反正也睡不着,先出去走走再回来。
沐浴在月光下的大草原有着一望无际的深沉,漫天繁星,仿佛触手可即。
草原上的清风夹着淡淡的青草味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宇文邕策马前行了一段路,忽然发现不远处正拴着一匹骏马,旁边的草地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不时还有歌声隐隐约约顺着风传了过来,他侧耳倾听,辨出了那是一首鲜卑族的歌谣。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他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可此时那吟唱的声音似乎和平时不同,多了几分温润婉转,闭目聆听,那声音轻轻地荡漾开来.仿佛诱惑着它欲捕获的猎物循声而去。
就在他听得出神的时候,歌声忽然嘎然而止,紧接着是少年清脆利落的声音响起,什么人在哪里鬼鬼祟祟的,给我滚出来!是我。
他缓缓走了过去,刚才有那么一瞬,他似乎能感觉到少年身上稍纵即逝的一股杀气,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弥罗,怎么是你? 长恭一见是他,顿时放松下来。
宇文邕并没回答,只是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坐了下来,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唱歌。
长恭只觉得脸上一热,没想到自己刚才一时即兴而为,却偏偏被他给听到了……唐兄唱歌的声音细致婉转,如果不仔细听,还真会以为是女子的声音呢。
宇文邕侧过脸,不经意间发现对方的神情有几分古怪。
只是随便唱唱而已。
她微微一惊,发现对方好像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又稍稍放下了心。
当年你们齐国高祖高欢曾经攻打我们大周的玉壁,双方苦战五十天而没有结果,高欢智力皆困而患病。
军中谣言四起,于是高欢命爱将斛律金唱这首《敕勒歌》,高欢自和之,将士们情动于中皆潸然泪下……宇文邕的声音,优美,平静,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仿佛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
长恭有些惊讶,当初斛律叔叔教她唱这首歌时,的确是说过了那场她的祖父和恒伽的祖父一起参与的战争。
如今,他们都只有一掊黄土相伴,往事俱矣,饮马长风、烈酒悲歌,又有多少英雄杳逝无踪?岁月里浮浮沉沉,拍岸惊涛早已卷去了无数沉重的叹息,只有这草原见证着血与泪、烟与火的过去,还有,那谁也不知道的未来。
回去了。
长恭站起身来,翻身上了马。
宇文邕也策马跟了上去。
此时的草原一片幽静,放目四顾,但见月色融融,星光如银,天地间如同笼罩着一层轻纱薄绡,远近处的连天碧草,均似盖着一幅轻纱,朦胧之中,更显神秘。
弥罗,不如我们比比谁先回去,若是你输的话,就不许把我唱歌的事说出去。
长恭转了转眼珠,斜瞥了一眼身侧的少年。
的好,那要是你输的话? 宇文邕觉得有些有趣。
我? 长恭眨了眨眼,猛地一甩马鞭,我是不可能输的!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只留下了一串得意的笑声。
宇文邕那被压抑已久的内心,此时仿佛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不可思议的,他的心里居然涌起了一种孩子气般的冲动,一挥马鞭也追了上去,我就不信赢不了你!两人在夜幕之中纵马迎风奔驰,互相追逐,疾驰的坐骑卷起草原特有的清新而狂野的气息,草浪在马蹄下起伏,随烈风扑入胸襟的是充斥天地的豪气,这是中原的风给不了的!草原的风,是属于自由的!是不被任何东西束缚的!宇文邕只觉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抬眼望去,只见领先的少年长发飞扬,骑姿优美,恍如一颗明媚的流星划过草原,当下心里一动,快马加鞭赶了上去。
他策马奋起直追,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忽然看到少年掉转头来,冲着他眨了眨眼,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发出了一声惟妙惟肖的狼叫声……身下的坐骑被狼叫声吓得一个趔趄,险将他甩下马来,等他制住了自己的坐骑,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少年的影子?果然还是让那个家伙赢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非但不恼,唇边反而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抬头望着漫天星光,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隐密蠢动的温柔,迄今为止,他还从不曾象这样,释放出自己深藏的一面,用一种好像苏醒过来的目光来欣赏自然的美,感受季节变幻的奇妙,这一切,让他有一种虚幻的幸福感……第二天,长恭起来时才知道,弥罗一行人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离开了。
她初以为弥罗还因为昨晚的输赢在生气,所以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离开了。
但很快又觉得自己的猜想越发有可能,若不是因为有什么秘密,又何必不告而别呢?若是弥罗真的是周国的求亲使者……她摇了摇头,不论谁是周国的求亲使者,那只诡计多端的狐狸都有办法搞定吧?说起来,那只狐狸也不知到了突厥没有?此时,人已在突厥的斛律恒伽忽然莫名地打了两个喷嚏,身旁的侍从担忧地问道, 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
恒伽笑着摸了摸鼻子,他如今人在突厥居然还能感应到那个家伙的怨念,可见的确是执着的怨念啊。
现在的她,一定还在并州偷懒吧,得知她要去并州静养的消息时,他几乎连想都不用想就明白那个家伙是想偷懒。
瞧她平时活蹦乱跳的样子,怎么可能说病就病……那么-----皇上呢?难道他就会轻易相信?大人,我们在突厥也住了好几天了,这可汗怎么还不接见我们呢? 侍从在一旁有些焦急。
急什么, 恒伽微微一笑,可汗是这么容易随便就能见的吗?大人您的意思是,可汗是故意派人把我们安置在这里,冷落我们几天,煞煞我们的威风?谁知道呢, 恒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既然来了,就顺便欣赏一下塞外风光吧。
齐国邺城,昭阳宫。
春夏之时,翠色刚刚染上池中的水波。
几缕淡泊的清风宠辱不惊的横面折来,刹那,池面上齐齐的跌宕起一阵碧绿的波澜。
有娇小的花蕊羞涩的从葱翠的荷叶下探出头,脆弱,洁白,格外的安静。
一位如月光般清冷的男子正凭栏而立,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一池碧水,几缕淡泊的微风穿过,卷起了衣角,勾起了发丝,惹了心头层层无发话语的心事,摇动了心底郁郁的悲哀,由眼波里慢慢迤俪而出,旖旎了一片池水。
和士开本是有事前来禀告,刚一进来就看到眼前的一幕。
若是以往他必定示意旁边的内侍不要出声,自己在一旁等会儿就好,但今日不同往日……他上前了两步,行了个礼,皇上……高湛看到他,略有惊讶道, 和士开,你怎么来了?皇上,臣有事禀告, 和士开压低了声音,此事和乐陵王有关。
高百年? 高湛的脸上立即恢复了一如霜色般的冷漠月华,他怎么了?和士开也不言语,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字,只见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高湛目光一扫,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这满张的纸,通篇写得都是一个赦 字!那墨黑的字迹仿佛冰冷的刀刃,在一瞬间刺开了他的内心,释放出了深埋心底的丝丝杀意。
皇上,这是乐陵王的书法先生贾德胄交给微臣的,自古以来,敕字只可皇帝亲写,乐陵王此举,恐怕居心叵测。
和士开微微皱了皱眉,皇上,怎么说他毕竟也是旧太子,臣认为一直留着他,恐怕是个隐患。
旧太子……这句话传入耳内,高湛蓦的想起了六哥临终前紧紧抓住他的手,低低哀求的情景,那垂死的言语似乎还历历在耳,九弟,我的儿子高百年没有罪过,希望你能将我的妻儿安置一个好去处,千万别学我啊……不知为什么,他的手似乎还能感觉到那种冷涩的感觉。
按捺住杀意,他淡淡开了口,你先派些人盯着乐陵王,若是他有什么不老实的举动,再来向朕报告。
是,皇上。
和士开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一看皇上并无惩戒高百年的意思,于是也就不再说下去。
就在此时,内侍前来通报,说是李侍卫有事通报,高湛顿时眼前一亮,立刻传召那位侍卫进来。
李侍卫风尘仆仆地进了宫来,见到高湛倒地就跪。
高湛不等他起身,开口问道,李侍卫,并州那里情况如何?李侍卫抬起头,回皇上,还是和往常一样,河间王告知小的,兰陵王仍在静养,但情况已有所好转。
高湛唔了一声,冷漠的神情却难掩眼底那抹失落,兰陵王并没有说何时回邺城吗?小的不知,河间王并未告知兰陵王何时回来。
好了,下去吧。
高湛挥了挥手,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长恭这孩子,究竟要什么时候才回来?此时他倒有些后悔起来,那时明明知道她是装病偷懒,却为何又假装不知,还偏偏准了她的请求。
皇上,既然您惦记兰陵王,为何不亲自去并州走一趟呢? 和士开敛去了眼中复杂的眸光,低低问道。
高湛似乎吃了一惊,去并州?但是我朝有规矩……皇上,您是皇上,您就是规矩。
和士开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高湛沉默不语。
和士开的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长时间的高高在上,权倾天下,皇上已不自觉的有着一种独特的傲慢的优雅.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他实在让周围的人深深感觉到这个身体本身的可怕的威严。
虽然刚才的话是想皇上所想,但毕竟圣心难测……就在他忐忒不安的时候,忽听皇上冷冷开了口,和士开,你去打点一下,过几天你随朕去并州,记住,就朕和---你。
狐狸几天后,长恭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突厥人的聚集区,七彩斑斓的野花如满天星斗,将一望无垠的草原点缀得风情万种,远处,无数白色的帐篷从眼前蔓延开去,周围的羊儿则在尺高的青草间时聚时散、若隐若现,如漫逸流动的云彩,似绽放吐蕊的雪莲。
长恭和林伯告别之后,就带着小铁到处先逛了逛。
此处似乎也是突厥人和外来商旅交换货物的地方,形形色色的打扮穿着令长恭和小铁大开眼界。
在邺城,看到的多是鲜卑人和汉人,而这里,却多是和阿景一样蓝眼棕发的突厥人。
哥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小铁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当然是先去打听打听再说了,可汗身边的人哪是这么容易见到, 长恭蹲下了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别着急,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哥哥的。
长恭哥哥…… 小铁咬了咬嘴唇,你不喜欢草原吗?也许你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你救了我,又照顾了我这么多年,阿景哥哥和我哥哥一定会原谅你的。
长恭挑唇一笑,傻孩子,我也有我的哥哥在邺城啊,我怎么可能扔下他们呢,对不对?小铁转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轰隆隆------天边忽然有闷雷炸开。
雷响过后,紧接着就是倾盆的大雨。
突如其来的雨势越发汹汹,从天而落的雨滴像线一样的连绵,仿佛有无数根水色的细线从苍穹拖到地上。
这雷雨怎么和孩子翻脸一样,说来就来。
长恭郁闷地看了一眼空旷旷的周围,这儿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小铁嘻嘻一笑,一脸神秘地在包袱里掏了又掏,居然摸出了一把油纸伞!长恭瞪大了眼睛, 哇,这个你居然也带了?小铁一手将伞撑开,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防患于未然。
哈哈,小铁,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个贤妻良母的! 长恭赶紧接过了伞,还不忘夸了她几句。
哥哥,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小铁忽然指了指左前方。
水气蒙蒙,长恭的视线有些模糊。
所以,在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左前方,正站着一个少女,被雨打湿的发丝透着琉璃一样的光泽,像蛇般蜿蜒的粘贴在她的大半个脸颊,随后顺着细长的颈子,到了一下又一下呼吸着的,微微起伏的胸前。
果然是有个人! 长恭也没多想,就拉着小铁走了过去,顺手将伞举得更高了些,以便把那个少女也容纳在伞下。
姑娘,你没事吧? 长恭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那姑娘居然就顺势抱住了她,还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哇哇哭了起来,一边还含糊不清的不知说些什么。
长恭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这,这草原的姑娘怎么就这么大胆?一旁的小铁早已皱起了小眉头,立刻将这个居然敢随便抱长恭哥哥的女人划入了黑名单。
虽然极为惊讶,但长恭还是依稀听出了这姑娘好像在说,我不想嫁人,我谁也不想嫁……姑娘,你在这里哭也不是个办法啊, 她也不知该怎么相劝,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忽然见那个女孩又放开了她,抬起头来正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她容貌的一瞬间愣住了。
小铁抬眼望去,脱口道,哥哥,你的脸……长恭顺手摸了下脸,这才忽然想起脸上的炭灰早已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她眼看雨势也渐渐减弱,于是将伞柄塞入了少女的手中,我们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这把伞就留给你吧。
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姑娘,要记着,哭泣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若是有喜欢的人,不如就干脆和他私奔好了。
少女紧紧握着伞,怔怔望着长恭的背影,刚才那微笑的瞬间,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看到了冰山上的雪莲绽放,一股似浓还淡的香气缓缓地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一缕,两缕,这幽幽的味道,奇迹似的,四周好像都因它的存在而变得温暖……雨,终于停了。
此时的小铁正对着长恭呲牙咧嘴,一脸怒容。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是你的伞,可是我们不能让个姑娘淋雨啊。
长恭好声好气地相劝着。
小铁冷哼了一声,重重吐出了四个字,重色轻友!好吧,我答应你,等我回了邺城,我一定托人给你带个十七八把好不好?不要! 小铁气呼呼地看着她,我就要那把伞!长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冒起了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虽然忘了是哪位大伯说的,但她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的长恭,显然暂时忘记了自己也是属于其中一类的。
小铁索性低下头,不再理她。
喂,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啊。
长恭也有点没耐心了,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小哥,能不能打听一下怎样去月牙湖?什么月牙湖,她正想回头说不知道,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秦林,你看这两人的穿着根本不是突厥人,必定是异乡客,又怎么会知道呢?~一听到这个声音,长恭的全身在瞬间就僵硬了,就算打死她,也不会听错这个声音!这,这不是恒伽的声音吗!要命了,怎么会这么倒楣她偷偷伸出了一个手指,示意小铁千万不要抬头,心里暗暗希望他们赶紧走人。
没想到那个人偏偏还不相信,对着她们又问了一句,还顺手去拍了拍长恭的肩。
长恭的脸部表情已经开始扭曲,为了不让恒伽看出破绽,硬是忍耐下来了,秦林,你也别问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听到恒伽这么说,长恭总算放下了心,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又听到恒伽似乎略带惊慌的喊了一声,看,那里怎么着火了!着火了,哪里? 长恭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身,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她看到小铁抬起头来,那眼神中分明在表露着一个意思,你上当了,笨蛋!她心里暗叫不好,撒腿就跑的心念刚一动,身后的魔音已经传入耳膜,高长恭,你怎么会在这里完蛋!她的眼前只有这两个大字在不停摇晃……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过如此……怀着这种恐怖想法的长恭,一脸不情愿地转过了身,讪讪一笑,恒伽,这么巧?你不是在并州静养吗?怎么会在这里? 恒伽敛去了眼中的惊讶,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更多涌上心头的,却是微微的不悦,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不悦。
我,我在并州闷得慌,所以就带着小铁来突厥玩玩…… 长恭胡乱扯了一个理由。
恒伽倒也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小铁,忽然说了一句,如果突厥可汗就是你所说的阿景,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带她来突厥了。
长恭心里格登一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什么事都瞒不过这只狐狸的无奈感。
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你不是在我身后吗? 长恭有些困惑地问道。
vm\'5s]kdh因为……你鬼鬼祟祟的,不让人生疑才奇怪。
恒伽眯了眯眼睛,挽起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哪里鬼鬼祟祟了! 长恭不服气的反驳道。
恒伽低头轻笑,之所以能认出是她,那是因为----每次征战的时候,他总是在她的身后啊。
啊……啊嚏!长恭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恒伽微微一顿,立刻伸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抛到了长恭身上,又对着秦林道,你也把你的外套脱下给小铁,这两个家伙都淋了雨,要是感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秦林应了一声,立刻脱下了外套,在递给小铁的时候又忍不住疑惑地望了一眼长恭,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兰陵王啊,又怎会那么弱不禁风?斛律大人的举动实在有点奇怪。
那我们能不能先走了? 长恭还抱着一丝侥幸。
恒伽的笑容完美无比,当然可以,不过我怕等回去之后,一不小心在皇上面前说漏嘴就不好了。
喂,你这是威胁好不好?呵呵。
恒伽带着长恭一回到帐篷,便下令众人谁也不能泄露兰陵王在此的消息。
别告诉我,你就是这样到突厥的。
他指了指她的脸。
我有那么笨吗, 长恭哼了一声,知不知道,我可是每天抹着两大块炭灰自毁形象啊。
炭灰? 恒伽忽然有些想笑,说实话,他还真想看看涂了炭灰的长恭是什么样呢。
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是都怪小铁这个家伙,还说什么会点易容术…… 长恭不客气的揭了小铁的短。
小铁不服气了,可这一路不是平平安安过来了吗。
你还顶嘴, 长恭瞪了她一眼,又转向了恒伽道,拜托你再帮我去弄点炭灰之类的东西吧,我这张脸,在突厥的地盘里始终不是那么安心,反一被人认出来就糟糕了。
那当初怎么不用那张铁面具呢? 恒迦的眼眸里闪着促狭之色。
长恭的嘴角一抽,那会不会太吓人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张铁面具她就来气,那时结下帐来一看,狐狸买的也不知是什么鬼东西,价格大大超过了那个铁面具,她的损失可是大了!对了,我有一个好主意。
恒伽示意秦林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旧让他出去了。
不一会儿,秦林就匆匆而回,手里还拿了一样东西。
这是这里的突厥人自己雕刻的木头面具,虽然手工是粗糙了一些,但勉强能遮住你的半张脸,你就戴上这个吧。
恒伽将那个面具交给了她。
长恭顺手拿起面具看了看,笑眯眯道,这个办法好啊,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抹些奇怪的炭灰泥巴了。
不过, 她转了转眼珠,我戴着这个出去会不会太醒目了?要是别人问起来……恒伽似是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你放心,别人问起来我自有应对。
尽管已经是春夏之交,但草原的夜晚却还是格外的寒冷。
长恭在舒舒服服享用了一顿烤羊肉之后,这才考虑到自己的住宿问题。
不过,还没等她出声,恒伽已经提前开了口,今晚,你和小铁就睡在这个帐篷里。
长恭犹豫了一下,那你呢?这是我的帐篷,我自然也睡在这里啊,再说,若是下属来找我,如果我不在帐内,岂不奇怪? 恒伽坦然自若地说道。
可是……你明明知道…… 长恭支支吾吾地暗示着他,只差后面那半句我是女儿身 没有说出来,之前他不知道的时候倒也算了,可是现在他明明已经知道……明明知道什么? 恒伽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我们出征的时候不也是一起睡过的吗?喂……什么叫一起睡过……话可不能乱说哦。
长恭瞪了他一眼,这个狐狸,明明就是在装傻嘛。
难道不是吗?连你受伤的时候,不也是我天天替你……啊,别说了! 长恭的脑海里蓦的又出现了他替她换伤药的一幕,一抹红色的烟霞迅速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这只死狐狸,总是对帮过她的事念念不忘,时不时地就提醒她一下,真是可恶!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她转头想看看小铁在干什么,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已经靠在毡毯上呼呼大睡,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还不时地发出咋嘴声。
长恭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起了旁边的一条薄毯,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你打算真的把她送到阿景那里吗? 恒伽忽然问道。
长恭拉了拉毯子,转头道,其实这次也不光是阿景,因为很有可能,她的亲哥哥也在这里……恒伽也有些惊讶,你是说那个曾经对你动过心思的林小仙?不错,听说他成了阿景身边最受器重的汉人官员,如果真是他的话,我猜可能是他逃过了上次的一劫,至于他怎么和阿景碰上,我就不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就是要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林小仙…… 说到这里,她的眼前忽然一亮,对了,不如突厥可汗接见你们的时候,我也一起去。
你就不怕林小仙见了你想杀了你?不怕不怕,我有面具啊。
长恭眨了眨眼。
你说戴个这样的面具,能去见可汗吗? 恒伽用一种你真是幼稚又简单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那怎么办……那林小仙的样子我也记得,到时如果可汗接见我们的话,我帮你留意一下好了。
真的!恒伽,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长恭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显然早把刚才的怨念抛到一边去了。
好兄弟……听到这个词的瞬间,他微微怔忡了一下,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像映照在水面上细碎的月光,有些碎,有些乱,有些---捉摸不定。
深夜的草原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火缽裡木炭燃燒的微音在幽靜中分外清晰。
9Dy)nm^恒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了一眼睡在不远处的长恭,此刻,她睡得正香,墨黑冰涼的長髮蜿蜒一如春夜的溪流,纖白的手指彷彿映照于河川上的明月,微抿的嘴唇又似绽放在四月天的绯红桃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明明就是一个女子的容貌啊,若不是上次的意外,他不知要何时才能知道真相……不过,他恐怕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这个真相的男子吧。
一想到这个唯一,他的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来。
这个唯一,是把孝瑜,孝琬和高湛都排除在外的唯一啊。
就在这时,长恭似乎动了动,一角毯子从她的肩部滑了下来。
恒迦的面色微微一红,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将毯子重新替她拉了上去。
正要转身离开,没想到她忽然一个翻身,不偏不倚地将脑袋压在了他的右手臂上。
他吃惊之下想要挪开她,却又怕不小心惊醒她,这个姿势可是说不清楚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恒伽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臂已经完全麻木了,无奈地望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长恭,只见她的面色纯真又安然,在这样静寂的环境中,就这样没有任何顾虑地沉睡着。
狐……狐狸你坑了我这么多钱……去……去死…… 长恭忽然迷迷糊糊地说起了梦话,恒伽在听清她念叨些什么时,先是一怔,随后低低地笑开,仿佛是无意识的,他那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白皙的前额,将那些垂落的纤长刘海丝丝密密的缠上去,复又轻轻柔柔的挽到了她的耳后。
从帐篷的缝隙里漏进了几丝明月光,在地上形成了淡淡的光斑。
从他的位置望去虽然看不到月亮,不知为何却能感觉到今夜的月光格外温柔。
是的,很温柔。
虽然没有炙热的温度,但是却让人觉的很安宁,很平静。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4.29更新妒意(完)妒意第二天清晨,长恭在醒来时,发现帐内已经空无一人,别说恒伽了,连小铁也不知去向。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上了外袍,睡意犹存地揉了揉眼睛,踱到帐门前,掀起厚厚的布帘,想去找找恒迦他们在哪里。
就在她掀起布帘的瞬间,明媚的阳光如流水一般泻了进来,强烈的光线令她不得不闭上了眼,就在她重新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忽然看到对面的那个帐篷的布帘也正被人掀了起来,帘后出现了一张俊秀无比的面容。
长恭蓦的瞧见这张脸,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忙揉了揉眼,再看!没错,她没看错,这个人居然是------------弥罗!对方也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在抬起头的刹那似乎也怔住了。
眼前的少年宛如一轴才完卷的水墨丹青,清雅空灵,又如同刚采摘下的藕荷滴著露意,娇美动人。
清朗中带着妩媚,妩媚中带着清朗,仿佛幻海生波,真实而完美,却临近虚无。
此时此刻,四目相投,目光交接。
在这一瞬间,宇文邕只觉所有的人,所有的物,所有的事;一切无名与有名,无声与有声,无色与有色,全都溶化在这样的笑容里。
一花一世界,一叶满天堂,一笑倾天下原来是唐兄。
在听到对方先喊出他的名字时,他赶紧稳了稳心神应了一声,心里不由又暗暗一笑,自己居然会看一个男人看得失神。
不过说句真话,没想到恢复了真面目的他,居然比以前更美丽了,幸好这不是一个女人,不然的话恐怕会天下大乱了。
你那天不是提前离开了吗,怎么现在才到? 长恭哪里知道对方想了这么多。
宇文邕笑了笑,路上发生了一些事,所以耽搁了两天。
昨天半夜才到了这里。
u|E9X原来是这样, 长恭点了点头,心里却又起了一丝疑惑,听狐狸说,这一带都是招待外国时节的住处,弥罗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不是说……弥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周国的求亲使者吧。
她敛起了笑容,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只见他倒也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地开口道,不错,我也不想继续瞒你了,你猜得一点也没错。
哦…… 长恭挑了挑眉,还骗我说看什么朋友……我的确是没说实话,不过,唐兄,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长恭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的身旁响起,他是来找我的。
是狐狸!他可来的真是时候,长恭转过了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解围之人。
恒伽也没看她,径直走到了宇文邕的面前,行了个礼,在下斛律恒伽,这是我的五弟钟都,从小顽劣不堪,这次居然一个人跑到突厥来找我,请不要见怪。
宇文邕也回了个礼,开口说了话。
他清透的嗓音低而不沉,如琉璃般纯净而无丝毫感情,那优雅的语速隐隐散发着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
早听闻此次齐国派出了斛律将军之子前来求亲,在下有幸,这回一次就见到了两位。
说着,他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长恭。
长恭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她也骗了他,不是吗?对了,还没请教阁下的高姓大名。
恒伽挽起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宇文邕犹豫了一下,在下---宇文直。
长恭惊讶地抬起了头,原来他真的是皇族中人!要命了,之前居然还把他当作男宠!原来是周国的卫国公亲自来突厥求亲, 恒伽敛去了眼中的一抹讶色,又装做不经意道,对了,我在来突厥的路上居然听说贵国的晋国公刚刚去世了……莫不是什么市井流言?宇文邕眸光一暗,又微微一笑,斛律大人的消息可真灵通。
长恭听得此话,又是大吃一惊,晋国公,不就是那个权倾周国,还毒杀了两位皇帝的宇文护吗?居然死了?唉呀,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想到是真的。
恒伽露出了一副略带遗憾的神情,连连道,可惜,可惜啊。
在下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宇文邕转头道,阿耶,走吧。
阿耶应了一声,忙跟了上去,还没离开恒迦几人的视线范围,他就忍不住道,王爷,我早就说了那小子有些古怪,依我看,他上次一定是故意和我们碰上的,幸好我们走得快,不然都不知道这小子会使什么怀心眼。
我早就觉得他不是普通的人, 宇文邕笑了笑,没想到居然是斛律光的儿子。
王爷,以后还是和他少来往,这小子忒狡猾了。
狡猾吗? 宇文邕转过了一个帐篷,停住了脚步,他的性子单纯,这不是能装出来的。
依我看,深藏不露的倒是另外那个总是笑咪咪的男子。
没看到他刚才借机已经确认了宇文护的死讯吗?王爷……看来这次他们会是我们最有威胁力的对手了。
宇文邕嘴角轻扯,明亮的瞳眸中绽放着冰花,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有意思。
长恭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正想抬头问恒伽关于宇文护的事情,忽然想到他可能会问自己如何和弥罗认识的事,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就已经听到熟悉的魔音贯耳,高长恭,你随我进来。
其他人,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还是逃不掉……这是她踏进帐篷时唯一的念头。
好了,来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宇文直的吧。
恒伽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问道。
长恭的脑袋极快的转着,决定将糖人一段完全过滤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夜闯周国王宫的事?恒迦点了点头,难道就是那次……不错,那一次我误打误撞,正好闯到了他的房里,当时他正在沐浴,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她看到恒伽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于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他是皇上的男宠,而且要不是他让我到他沐浴的木桶里躲避,恐怕我已经被…… 当她再次看到恒伽的眼角又剧烈跳动了一下时,不由又停顿了一下,迟疑地问道的恒伽,你的眼睛不舒服吗?说--下去。
他还保持着完好的笑容。
长恭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今天觉得他那个笑容格外虚伪,假得她背后都冒冷气了。
后来就靠他的帮忙,我才离开了王宫。
长恭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那条秘道的事情说出来。
他应该知道你是齐国的奸细吧,怎么还会出手相救? 恒伽疑惑地扬了扬眉。
长恭嘻嘻一笑,眨了眨眼,嗯,或者是他当时心情好,或者是舍不得我这么美丽可爱的人被抓到吧……恒伽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眼角,这也是理由吗?不管怎么样,反正他救过我一次,我欠他一份人情, 长恭又灿然一笑,其实在来突厥的路上,我也碰到他的,他还帮我赶走了马贼……行了, 恒伽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刚才可汗派人来通报我们,明天他就会接见我们,我去和那些属下商议一下明天的细节。
不等她说话,他站起了身,又说道,没事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出去别忘了戴上那个面具,别给我添麻烦。
在快走到帐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似乎又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他---知道你的秘密吗?放心吧,他不知道, 长恭连忙回答。
嗯,那你就在这里先待着。
听上去,他好像有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我知道了,明天你一定要帮我留意有没有林小仙啊!恒伽点了点头,一脚迈出了帐篷。
帐外阳光灿烂,可他的心里却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长恭居然这么早就认识了那个宇文直……那个时候,他却……丝毫不知情。
的那一刻心里对宇文直竟然有些微微的妒意,但随即他被自己的妒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绝不是妒嫉。
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绝不会有一点点妒忌.我最在乎的人是我自己。
可是就算他重复一千遍,心里奇异的郁闷还是在不断扩展,他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并州,河间王的别院。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河间王别院的前庭里盛开了多时的红色蔷薇,竟也垂下了数朵。
阵雨袭来,本是露垂红萼,在零落泥尘之后,便也似残年脂粉,失了颜色。
但此时,比蔷薇更无颜色的,却是河间王高孝琬那张泛白的脸。
河间王,你告诉朕,长恭他为什么不在这里? 高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冷声道,不是说他在这里静养吗?孝琬心知大事不妙,自从四弟留了张便筏离开并州之后,他整日里就担惊受怕,想尽办法应付来打探消息的宫里的人,生怕被皇上得知了真相怪罪下来,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居然亲自来并州了!回皇上,四弟他离开并州了。
他心里不知骂了长恭多少遍,这个家伙,居然带着小铁跑到突厥去了!更可恶的是,居然连他也骗!到底去哪里了? 高湛眉目一敛,隐隐有不耐之色。
回皇上,长恭去了突厥。
什么!见到皇上又惊又怒的表情,孝琬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道,皇上,这都是臣的过错,是臣让四弟装病的,臣知道四弟想去突厥,但又怕皇上不允,所以出此下策,欺瞒皇上,错都在臣,请皇上治臣的罪,此事和长恭无关!河间王,如果朕没猜错,恐怕他连你也一起骗了。
高湛的神色倒缓和下来,你护弟心切,朕也明白。
皇上…… 孝琬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高湛阻止了。
不过,发生这样的事,你不但不及时告诉朕,还设法不让消息传到朕这里,不能不罚。
高湛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河间王,朕就罚扣你半年俸禄,以示惩戒。
多谢皇上开恩! 孝琬赶紧低头说了一句,然后,又像是不放心地又问道,那长恭……长恭的责罚自然少不了! 高湛面色一沉,你马上派人快马加鞭赶到突厥,去把长恭给朕带回来!出了别院的时候,高湛捂住了胸口,轻轻咳嗽了几声,一直随行的和士开忙扶住了他,一脸关切道,皇上,你已经咳了好些天,还是快些赶回邺城再让御医们看看吧。
没事,只是有些气喘, 高湛的眉宇间瞬间笼上了一层薄怒,沉声道,这一次朕一定要责罚他。
皇上息怒……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和士开低声劝道,还是先回邺城再说吧。
高湛渐渐敛去了怒色,点了点头,径直往前走去。
和士开微微一顿,也立刻追了上去。
可汗此时远在突厥的长恭,哪里知道自己的诡计已经被拆穿,还优哉游哉地在坐在帐篷边一边欣赏着草原风光,一边等着恒伽从可汗那里带回消息。
喂,想什么呢。
她顺手捡了一块小石子,丢向了正在发呆的小铁。
小铁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哦,我只是在想,等见到哥哥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景。
还用说,一定是抱着你嚎啕大哭。
长恭戏谑地挑眉一笑,不过,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等离开突厥,我就不用戴这个讨厌的东西了。
说着她还用手指敲了敲戴在脸上的面具。
见到哥哥我是很开心,可是…… 小铁的眉宇间露出了和她年纪不符的伤感,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什么啊?可是……就再也见不到美人哥哥了。
长恭微微一怔,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喊这句话了,现在忽然听到,倒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她心里一软,笑吟吟道,傻孩子,难不成真的留在我的身边给我当媳妇吗?要是往常,小铁一定会气呼呼地反驳,可这次她却惊讶地发现小铁的脸居然蓦的红了起来。
原来这个家伙也是会脸红的……她抿嘴一笑,抬头望向天边,只见连绵的薄云一点点变厚,就仿佛不知是谁点了那一滴红墨,慢慢地晕漾开去,把整片的流云都染成了金黄色,有深有淡,轻轻地舒展成一幅绚丽的画卷。
在夕阳缓缓沉下的一瞬间,她看到不远处出现了恒伽的身影,心里不由一阵雀跃,他回来了!不过,恒伽却并没带来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什么,你没有看到林小仙?那么可汗呢?他是不是阿景?长恭一进帐内就忙不迭低问了起来。
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恒伽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今天我见到了可汗,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一脸的大胡子,但我能确认,他就是当初的那个山贼阿景。
真的是阿景哥哥! 小铁激动的脱口道。
不过今天我们前去拜见可汗的时候,帐内只有可汗和几位侍卫,的确没有发现那位林小仙。
那怎么办?不如就来个夜探……行了,把你那一招收起来吧。
恒伽瞥了她一眼,明天这里会举行盛大的狩马大赛,突厥可汗,突厥公主包括所有的突厥官员都会参加这次盛会,那林小仙必定也会出现。
真的? 长恭一脸兴奋,那我也去行不行?你……?对啊,你不是说还有突厥公主吗?正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呢。
她似乎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我要看看她究竟配不配得上我的九叔叔。
恒伽望着她的神情,心里那种奇异的郁闷又莫名的涌了出来,为了排解这种奇怪的情绪,他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包袱,道,那里有我带来的茶叶,去给我泡杯茶来,我再考虑一下让不让你去。
好好! 长恭立刻颇为巴结地跑了过去,打开了包裹,取出了一个精致的铁盒子,刚打开盖子,就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只见那些茶叶叶面翠绿欲滴,叶背遍布白色茸毛,白茸茸的看上去竟像是朵朵白牡丹花。
你带了白牡丹茶!想不到你这个小气鬼居然舍得买这个哦! 长恭啧啧了两声,这种白牡丹茶可是贵重的很,没想到一向吝啬的狐狸居然会下这个血本……不可思议。
恒伽勾起了一抹优雅狡谲的浅笑,哦,这是茶庄老板送的。
送的?对啊,因为我也送了一批我亲手设计的茶叶盒子给他啊。
长恭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铁茶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凑到盒子的右角一看,果然有个小小的王记标记。
澎!一丛火焰在她的背后爆开,呃---这个家伙,上次一定就是把这批铁盒子的价格算在了自己头上,看这些盒子打造的这么精致,怪不得那么贵……还愣着干什么?明天还想不想去了? 恒伽将她扭曲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暗暗好笑。
这就去。
长恭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拿起了盒子走出了帐外。
不远处的火堆上,正烧煮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热水,长恭一边碎碎念,一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也许是因为挖空心思在想着最解气的骂人话,她完全没有留意到一块大石头正杵在她的正前方。
就在她的脚尖离石头只有一公分的时候,她蓦的回过神来,猛地低头一看,不由心里暗道还好及时发现了险情,正准备收回已经悬空的右脚,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斛律兄!小心!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回过了头,在看清那人是弥罗的一瞬间,她身子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平衡……往后栽去……长恭此时已经把怨念的对像换成了眼前这个家伙,就在她两手乱晃想要保持平衡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没事吧?斛律兄?长恭也来不及多想,赶紧用力将他一把推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本来是没事,你这一喊才有事了!虽然对于长恭过于强烈的抗拒略感惊讶,宇文邕还是笑了笑,你怎么戴上了面具?哈,我不小心弄伤脸了,所以用这个面具遮遮丑。
长恭胡乱扯了个慌。
宇文邕见她说话时眼神略有闪烁,立刻明白她是在胡说八道,心里倒也不免有些疑惑,一路而来,她对自己的容貌都是遮遮掩掩,莫非有什么蹊跷?糟糕! 她忽然大喊一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茶盒子呢?再一查看,顿时嘴角一抽,完蛋,刚才双手乱晃的时候吧整个茶叶盒子给甩出去了!弥罗,这都是你的过错,快点来帮我把茶叶捡起来,不然狐---恒伽哥哥会气晕的! 她也不由分说的拉起宇文邕,让他帮着一起找。
细小的茶叶落在草地上,几乎难以分辨,最可恶的是,这里的一片草居然也长着白茸茸的毛,根本就看不出那些是白牡丹茶。
斛律兄,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天色也不早了。
宇文邕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有趣。
啊!有了! 她眼前一亮,将那些张着白茸毛的草叶摘了下来,撕成茶叶大小混入了茶叶盒子里,你不是打算用这些……反正也差不多,就搀一点儿应该没有关系吧, 她手脚麻利地继续采摘着树叶。
在这一刻,宇文邕忽然开始同情起斛律恒伽了……当长恭将泡好的茶递给恒伽的时候,怀着忐忒不安的心情看着他喝了一口,果不其然,他那秀气的眉微微一蹙,开口道,这味道怎么有点怪?呃----狐狸的味觉怎么这么灵敏!长恭腹诽了一句,又连忙满脸堆笑道,会不会是时间长了,茶叶变坏了?恒伽的目光掠过了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变坏倒未必,我怕有人给我加了料。
算了,这茶还是不喝了。
哈,你想太多了吧。
长恭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狐狸果然不愧是狐狸!恒伽以一种我还不了解你吗的眼神望了她一眼,正准备站起身,忽然脸色微变,沉声道,长恭,你到底往这茶里加了什么?夜,已经深了。
斛律恒伽的帐篷内却被一种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恒迦手下的侍卫秦林一脸焦急地问着突厥大夫。
大夫仔细看了看那些茶叶里搀杂的草叶,连连摇头,这种连连草的效用和你们中原的巴豆相同,而且力道极大,还好斛律大人只喝了一口,不然的话性命堪忧。
那,这么什么时候才会好?再这么下去,大人都快虚脱了。
不用担心。
大夫摇了摇手,我刚才不是让你们去熬药了吗,只要连喝两天应该就会没事了。
啊,那太好了,多谢大夫!的秦林小心翼翼地将大夫送了出去,又去查看药是否已经熬好,毕竟那里只有小铁一人看着,他也不是很放心。
若大的帐篷里只剩下了恒伽和长恭,空气里安静地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长恭一脸愧疚地望着面色发白的恒伽,脑袋里乱糟糟一片。
她完全不知道那种草叶会害得恒伽上吐下泄啊,这下完蛋了,她犯大错了!她差点害死恒伽!高长恭……这次你可满意了。
恒伽有气无力地开了口。
怎么会,我后悔的不行了,恒伽,对不起,对不起! 长恭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愧疚之心,刚才看到他那个样子,她已经担心的不得了。
行了,没死总算还运气。
恒伽露出了一抹侥幸的神色,看来仔细一点还是有好处的。
若是一杯都喝了的话……看来他是要将狐狸进行到底了,这样的念头在长恭的脑袋里一闪即逝。
没多久,秦林将药水端了进来。
恒伽示意他将药放在一旁,就让他出去了。
长恭一见他离开,立刻讨好地凑了过去,恒伽,我帮你把药端过来啊。
恒伽点了点头,却又叹了一口气,累得都没力气了,恐怕连勺子都拿不动了。
那我喂你啊, 长恭巴不得能做点什么补偿一下。
那……我就将就一下吧。
恒伽似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长恭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了一些药,还用嘴吹了又吹,低声道,你再等一下,这药还很烫呢。
她估摸着药已经不烫后,轻轻送了一勺到恒伽的嘴里。
几乎是同时,她见到恒迦的眉皱了起来,低声抱怨了一句,真难喝。
的药哪有不难喝的。
她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对了,我有个办法,你闭上眼睛!啊?快点闭上。
恒伽不知她打得什么鬼主意,无奈之下只好闭上了眼睛,这时,只听长恭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你还记不记得李记的乳酪,那股奶味又浓又香,入口又滑又甜,雪白雪白的,真是好喝啊…… 随着她的描述,恒伽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小时候她缠着他去买乳酪的情景,那家的乳酪的确是好吃极了,到现在他还能回想起这种味道……就在他陷入暇想的时候,一勺药已经不客气地灌了进来,还没等他辨出味道,那口药已经咕咚一下滑到喉咙里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有乳酪的味道了?这个办法不错吧? 长恭的脸上扬起了明亮的笑意,继续继续,接下来再说说王记的甜汤!望着她的笑容,他的心底微微一颤,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面抽枝吐芽,长成妖娆翠绿的长藤,轻轻一拉,五脏六腑是微微的幸福牵绊……那药水,好像真的不是那么苦了……狩马大会的那天,天气是格外的晴朗。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艳阳满天。
在耀眼的阳光之下,草原就像一张广阔无垠的碧绿地毯,放眼望去,绿草茵茵,延绵百里。
上百匹尚未驯化的野马被圈锢在一个巨大的围栏之中,正焦躁不安地相互拥挤着,想要冲出这个桎锢。
来自各国的求亲使者,都早已候在了这里,等候着突厥可汗的到来。
长恭担心地看了看身边的恒伽,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脸色几乎苍白到透明,虽然身体已经开始好转,但头一天的上吐下泄还是让他元气大伤。
下意识的,她又望了一眼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弥罗一行人,弥罗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头朝她微微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又将目光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远远地,还可以看见巨大的可汗金帐众星拱月般伫立着,周围矮一些的是其他突厥贵族的帐篷,花纹繁复的图腾层出不穷。
她的心里蓦的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阿景他,居然真的成为突厥可汗了。
若是他知道是自己杀了突厥太子,不知会是什么反应呢?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还有林小仙,想必是对她恨之入骨了吧……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忽然发出了一种响动的声音,恒伽在她耳边低声道,他出来了。
长恭抬眼望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年轻男子个子高挑,有着一头浅棕色的长发,手臂垂在身体两侧微微握成拳头,当他走来的时候,步伐稳定而充满力量,感觉仿佛是塞外的阳光迎面扑来。
他的一只眼睛是很淡的蓝色,目光坚定而锐利,而另一只眼睛被一个打制精巧的眼罩所遮挡。
尽管是这样,却丝毫无损他的气质,反而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狂野和不羁的气质。
长恭的心莫名地兴奋了起来,是阿景,果然是阿景!没想到,没有胡子的阿景原来有这样英俊的容貌,只可惜……她的目光继续在那里找寻着,忽然,又是一阵兴奋,阿景身边的那个灰衣男子,不正是林小仙吗??太好了,这下小铁非高兴坏了不可!大家都先坐下吧,在老子这里不用客气! 他刚一开口,长恭忽然就觉得有点想笑,现在她绝对确定这肯定就是阿景了,这个口头禅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改掉。
咱们也不用拐弯抹角,你们跑了这么远的路来这里,不都是为了老…… 这个时候,林小仙忽然轻轻咳嗽了一下。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即改了口,都是为了本王的妹妹吗。
说着,他转过身,道,阿云,你还不来见见大家。
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公主已经在这里了,只见她从阿景的身后走了出来,朝大家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出乎大家的意料,公主虽然称得上面目清秀,却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美艳,唯有那双如海水般湛蓝的双眼,还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倒是长恭大吃一惊,这不就是那天在雨中抱着她大哭的姑娘吗!居然,居然是公主!虽然对公主的容貌有些失望,但对于众使者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和突厥结盟,因此,就算公主是个丑八怪,在他们眼里也是价值连 城的宝物!就像是说好了一般,赞美奉承的话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想要做老--本王的妹夫,不是那么容易的! 阿景冷冷看了一眼众多求婚的使者,伸出手往圈锢着巨大的围栏一指,各位使者,等会在狩马大赛上就先露一手给公主瞧瞧,各位既然担此重任,想必也应该是身手不凡吧。
使者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可汗先给了这么一个下马威。
对了,我要提醒一下众位大人, 林小仙也在一旁开了口,这些马之中有一匹雪白色的龙马,若是能狩得这匹马,必能让可汗和公主刮目相看。
恒伽轻轻笑了笑,低声道,这算是第一关吗?恒伽,让我去。
长恭压低了声音,你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胜算,再说,我戴着面具他们也认不出我。
恒伽愣了愣,随即又淡淡笑了起来,好,长恭,那就交给你了。
随着一声号角响彻整个草原,栏闸一开,百余匹野马便像潮水般汹涌而出。
这些野马被捕捉后强行圈禁,又被故意饿了几日,此刻正是饥饿不堪,性情暴躁,禁锢一开,马上发力狂奔,势不可挡。
而数几百骑等待狩捕的人马,也早已队列于阵前。
只等号角一响,数百骑瞬间如箭离弦。
群马追逐着野马,数百马匹奔涌在一起,和着震天的擂鼓,它们的蹄声,仿佛足以将整个草原踏破!长恭也身在其中,策马冲在了前面,寻觅着白色龙马的影子,那如毡如毯的连天碧草犹如浩瀚的绿色波涛带着特有的强大生命力迎面扑来,汹涌着、冲击着、震撼着……旁观的人个个看得心潮澎湃,还不时的为着自己这方高声呐喊。
斛律大人,王爷他怎么不动手啊。
秦林已经按捺不住,小声的询问着。
恒伽唇边的笑意缓缓延展,似当空暖阳般和煦,令人如沐春风,她在找那匹龙马呢。
要么不猎,要么就猎获那匹最强的……长恭绝对是这样的人。
在目光掠过另一位黑衣少年身上时,他的眉梢斜斜挑起,笑意安然间却是莫测高深。
和长恭怀有同样目的的还有那个人----宇文直。
白色的龙马在百余野马中格外显眼,长恭并没花多少功夫就发现了目标,但那龙马跑得飞快,而且好像有灵性一般,灵巧的避开四面八方而来的套马索,长恭试了几次,都被它给轻松躲过了,宇文邕并不比她好多少,套马索也是屡屡套空。
到最后,对龙马紧追不舍的就只剩长恭和宇文邕两人了。
长恭心里倒也暗暗欣赏他高超的骑术,上次比赛若不是她使诈,谁输谁赢那还真难说,这也算是除了恒迦以外,第二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斛律兄,上次你胜之不武,这次看谁先捉住这匹马! 她的心念刚一动,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挑战了。
好,那这次我若赢了你可要心服口服! 长恭高喝一声,快马加鞭朝那匹龙马追去,在套马索再次套空的一刹那,她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迸出了一个大胆又冒险的方法!她忽然啪的一声扔了自己的套马索,在宇文邕惊诧的目光中,策马全力疾行,就在快要接近龙马的一刹那,她看准空档居然一跃跃上马背!龙马立即暴跳如雷,任凭那龙马怎样嘶鸣跳跃,她死死抓住马鬃,镇定自若……龙马被她抓住马鬃似乎吃痛,竟是纵跳的非常厉害,想要把她掀下. 速度倒是慢了下来,长恭又怎会怕这些,她抓紧马鬃的同时,双腿也是贯注着全力紧紧地夹住烈马的腹部,只见她那略显单薄的身子随着烈马的跳跃不时东摇西晃,好几次还差点被烈马甩下来,连观看的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大人,王爷他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秦林的脸色都发白了。
恒伽凝视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平静的黑眸中,丝毫不见慌乱,相信她。
大人,您就这么有信心?是,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的倾注在那个身影上,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道,因为她是----兰陵王。
龙马在跳跃了一段时间之后,似乎有些累了,再加上长恭夹着它的腹部让它非常不舒服,颠簸了几十下,竟是再也不颠了,居然慢慢地稳定下来。
长恭灿然一笑,冲着神情复杂难辨的宇文邕喝了一声,弥罗,这次你可输得心服口服?少年纵马而立,虽是戴着半张面具,但玉立挺拔的身姿美之极致,那难以描绘的英气与柔和,仍是如此巧夺天工地统一在一个人的身上,令人不由喟叹造物的神妙。
远远望去,竟犹如旭日东升,熠熠生彩,让人几乎不敢正视!在这一瞬间,宇文邕只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流过他的身体,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似乎有一声啪的轻响,仿佛是-----春天的第一朵花悄然绽放的声音。
他隐隐约约的明白,有什么事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发生了,其后的一切都将不一样.尽管,眼前的这个人,和他一样,都是-------男人。
世界一片迷乱,人心一片迷乱。
写完这一段的时候,又觉得越写越像耽美了。
初吻突厥可汗的金帐内。
阿景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蓝色眼眸里露出了一抹赞许的神色,却又惊讶地问道,为什么戴着这个面具?因为怕被阿景认出来,长恭一直低着头,在听到阿景的问话时,连忙答了一句,回可汗,我的脸前几天正好弄伤了,所以才戴上面具遮掩一下。
阿景立刻摇了摇头,男人伤了脸怕什么,这样遮着不是太小家子气了吗!看你刚才驯服龙马的气势,似乎不该是那样的人!回可汗,在下的这位弟弟天生就有这个怪癖,他素来心高气傲,只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受伤的一面。
恒伽上前微微一笑。
阿景看了恒伽一眼,面露疑惑之色,老子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原来是你! 一旁的林小仙低呼一声,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刻敛去了惊讶之色,恢复了刚才的表情。
阿景似乎也认出了恒伽,一抹讶色在他的蓝眸中稍纵即逝,却什么也没说。
长恭顿时觉得有些疑惑,既然两人都认出了恒伽,为什么都是这样的反应呢?他们对小铁的下落丝毫不关心吗?对了,你是斛律光的第五子钟都? 阿景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长恭的身上,你先抬起头来,也让我妹妹看清楚你的样子。
长恭应了一声,无奈只好将头抬了起来,正好和公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公主的眼中极快掠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后又被温柔的笑意所代替。
糟糕,被她认出来了!长恭的脑中立刻冒出了这个念头。
太厉害了吧,这样都能认出来?之后阿景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留意,只觉得公主那双眼睛始终牢牢盯着自己。
好不容易捱到离开帐篷,她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位侍女走到自己的面前,说是公主还有话要问她。
长恭随着侍女走到了一顶白色的帐篷后,看到公主正在那里等着她。
公主朝着她微微一笑,从背后拿出了一样东西,轻声道,这也该物归原主了。
长恭抬头一看,发现那正是上次下雨时顺手给了公主的伞,她心里明白也瞒不下去,于是接过了那把伞,笑了笑道,原来公主还留着。
原来你叫斛律钟都, 公主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上次还让你看到我那个样子……公主,上次的事,在下已经忘了。
长恭为免公主尴尬,连忙推脱。
我可没有忘。
公主立即摇了摇头,和其他突厥女子不同,我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所以从小就很少从帐篷里出来,虽然外面将我传的倾国倾城,但其实我知道,我不过是个容貌普通的女子。
若不是因为这个身份,我看那些君王和使者们恐怕连正眼不会瞧我一下。
也正因为如此,那日我才忽然情绪失控,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没想到却碰到了你……这也是有缘。
长恭顺口说了一句。
公主的脸微微一红,喃喃道,的确是有缘。
我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又见你,而且,你竟然还是齐国的求亲使者。
刚才,你驯服龙马的英姿恐怕连我们突厥最勇敢的勇士都要甘拜下风。
长恭倒被公主说的有些飘飘然,听到求亲两字,她心里一动,何不趁这个机会问问公主的意思。
公主,我大齐地广物博,都城邺城更是繁华热闹,各地美食应有尽用,还有皇上…… 想到眼前的这位公主可能会嫁给九叔叔,她的心里忽然有些淡淡的酸涩,不过似乎也只是一瞬间,又笑了笑道,我大齐皇上更是俊美无双,只要看到他,没有一个姑娘不会动心,如果他说自己是第二美男子,那就绝对没人敢称第一!公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仿佛漫不经心道,那和你相比呢?长恭一愣,连连摇头,这世上无人能及皇上。
你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公主忽然问道,见长恭稍稍愣了一下,她又笑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你这面具下还是完好的一张脸吧。
可是为什么要戴着这个面具呢?嗯,让我猜猜看,你上次因为脸上的灰被雨水冲干净而匆匆离开,可见你一路上都故意隐藏着真正的面貌,那么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你的容貌实在是太美,另一个,或许你不想被这里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认出来。
你说我猜的对不对?长恭心里一惊,这个公主的眼光还不是一般的犀利,真让人难以把她和上次在雨中大哭的女子联系起来,不过惊讶归惊讶,她的黑眸里却是笑意盈盈,遍掩心中涟漪,公主真会说笑。
公主用一双湛蓝的眸子温柔地凝视着他,不用这么拘礼,叫我阿云好了。
阿云公主…… 她支吾着低喊了一声。
公主的唇边很快绽开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她又趁机上前一步,公主,既然没什么事,在下就告退了。
见公主点了点头,她赶紧转身就撤,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公主又说了一句,若要想知道我究竟会选谁作我的丈夫,明晚子时,月牙湖边见。
长恭脚步微微一顿,并未回答,径直朝前走去。
一回到自己的帐篷, 长恭就发现恒伽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促狭之色,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长恭,公主对你可是刮目相待啊。
喂,你别胡思乱想啊。
长恭瞪了他一眼,将如何认识公主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恒伽唇边笑意更深,这下可复杂了,原来她还见过你的真面目,今天再看你表现的这么出色,想不被你吸引也难啊。
长恭苦恼地坐了下来,一脸哀怨道,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她还约我明晚子时去什么月牙湖边见面,说是那时就告诉我她到底选了谁。
恒伽轻轻笑出了声,该不会是说选了你吧……诶? 长恭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你可别吓我啊,呵呵,当我没说。
那我到底该不该去啊…… 长恭斜倚在帐中的案几之侧,一手支着下颏,越来越苦恼了。
去,为什么不去? 恒伽那薄薄的嘴唇浅浅勾起,语声如若琉璃寒冰,空灵漂浮,既然公主对你有好感,我们为何不利用这一点。
利用?不错,不管用什么方法,先让她答应嫁到齐国就是。
他那黑曜石一样异彩流动的瞳仁仿佛蒙上了一层透明的灰,象沾了尘的水晶,让人无从看清,如果她真的对你有好感,长恭,那就么好好利用。
长恭低垂眼睑,忽然笑了起来,恐怕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恒伽的眸色更加朦胧,不试试怎么知道?好,今晚我就先去找找那月牙湖到底在哪里。
长恭坐起身来,朝四周望了一眼,又道,小铁呢?你有没有告诉她见到她哥哥了?还有啊,你觉不觉得阿景和林小仙明明已经认出了你?他们怎么就不关心一下小铁的下落呢?长恭,你口中的阿景现在已经是突厥可汗了,我想,有些事他不想再提起,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如果承认认识我,不就等于告诉我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强盗头子了。
可是难道因为这样,就会连小铁也不认了吗?我不觉得阿景是这样的人。
长恭一脸不悦地说道。
长恭,人都是会变的。
而且往往爬得越高,变得越快。
长恭将头埋在了膝盖里,还是摇了摇头, 阿景不是那样的人。
你还真是固执。
对了, 恒伽像是想起了什么,刚才可汗派人将那匹龙马送给你了,现在正拴在帐篷后面呢。
真的! 她兴奋地一跃而起,我要去看看!看把你高兴的! 恒迦无奈地摇了摇头。
长恭已经冲到了帐边,闻言又停下脚步,转头灿然一笑,当然高兴啊,你没看到弥罗那个家伙呆掉的样子,我这回可是堂堂正正地赢了他一次!望着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帐前,莫名地,一种黯淡的无奈,夹杂着郁闷在他心中缓缓升腾蔓延。
!这已经是第几次她提到那个家伙了?他一直认为,她的周围只有她的叔叔和哥哥们,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他。
在他听来,她每天所提到的,也无非是这几个男子。
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正因为也许这只是个习惯。
所以,改变了,就会不习惯。
草原上的夜晚很快就降临了,长恭依照几位突厥牧民所指的路策马前行,在绕了几个大圈子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草原上的月牙湖。
在看到月牙湖的一刹那,长恭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的美景所折服,只见湖面波光粼粼,萦回曲折,水面铺满银屑般细碎的月光。
因湖水清澈,于月夜下如明镜般反射了月亮的光辉,远处相望如同发光的带子般。
因为正值初夏,竟然还有莹火虫四散飞舞,闪烁着盘旋在浓浓夜色中,浮光丽影,环绕身际,待她孩子气地想要伸手去捉,点点流萤却是微茫闪烁如同水月镜花,灵巧地从她的指缝里溜走了……龙马已经毫不客气地低下头喝起水来,长恭也蹲下了身子,用手掬了一些湖水尝了尝味道,只觉得入口清凉甘甜,说不出的舒爽。
一时喜不自禁,手脚麻利的脱了鞋袜将双腿泡在了凉凉的湖水里。
四周草静风止,就连日间聒噪无比的鸣虫也安静得悄无声色,只有面前的湖水在月色中缓慢而无声地流淌着。
长恭舒舒服服地踢着水,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反正这个地方够偏僻,现在也已经很晚了,如果趁这个机会在湖里洗个澡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犹豫了再犹豫,她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湖水的诱惑,匆匆脱去了自己的衣衫,像条小鱼吱溜一下滑入了水中。
置身于清澈的湖水里,她的身体像是如同初生般的无力,一动也不想动,只是微微地睁着眼,凝视着水中的映象,视线中的景象混合着水的波动和月色余辉的闪耀,断断续续,摇摇荡荡。
抬头望向天空,星汉满天明明灭灭,夜风象丝绸一样拂过面颊,她的心中也有些感怀起来。
那每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是否也是每个人高悬的命运?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全身通畅,准备起身穿衣离开时,忽然听到背后竟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霎那间仿佛空气都冷到了冰点,她大吃一惊,慌忙将身子压低在水中,怒喝了一声,什么人?-----斛律兄,原来你这么好的兴致。
一听到这个声音,长恭更是暗暗叫苦,恼怒的语气已经有了些变化,连声音都微微颤抖着,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弥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我也是正好想来月牙湖看看,没想到---这么巧。
从宇文邕的这个方向望去,恰恰能看到少年低垂着头而露出的一截精致纤巧的脖颈,白皙的肤色上慢慢渗出比绯色红叶还要鲜艳的的红色,在月色的映照下,青涩而妩媚。
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他应该回答些什么,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一切……几乎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男子……为什么---他不是个女子……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宇文邕的脑海里,就开始象漩涡一样延展,将其它思维挤到一边,将身体吸到最不希望去想的空想之中。
直到脑子被风一吹,原本好象被猫玩乱的线球一样杂乱无章的思绪才渐渐清晰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因为紧张而干涩到这种程度:那个……别那个了!快点给我滚!长恭在心里大声喊着,可是却不敢在水中动弹一下。
她现在真的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做下这种蠢事。
万一被他发现自己是女儿身的话……那还不完蛋了!你这样杵在这里我还怎么洗啊,你还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她已经开始抓狂了。
那-----在下先告辞了。
宇文邕稳了稳心神,敛去了矛盾纠结的神色。
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长恭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动动身子,忽然听到前面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低低的野兽的吼叫声……她心里一悸,对于这种野兽的声音,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果然是一只狼,不,不止一只。
她隐约看到了有几双这样幽灵般的眼睛在草丛间若隐若现。
斛律兄,你还不上来! 身后蓦的传来了弥罗略带焦急的声音,长恭的心里一沉,今天可真是倒楣透顶了,难道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前有狼,后有虎?斛律兄,快上来!狼会游水!此时的长恭陷入了巨大的矛盾挣扎中,如果现在上去,她的女儿身绝对是暴露了,可是是继续按兵不动,很快被恶狼当作食物……怎么办?怎么办?弥罗,你先走,我自有办法对付它们…… 她故作镇定。
这怎么行,斛律兄,难道-----你的脚抽筋了?别担心,我这就下来带你上来!不要啊!她惨叫一声,心胆俱裂间只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顿时吓得魂魄齐飞,他居然跳下来了!啊!!!不要啊!!容不得她作出更多反应,下一个瞬间,整个身子已经被他拉了过去。
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她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对方的反应。
这个过于让人震惊的事实显然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脸上全是一片难以相信复杂不明的神情。
她只好把身体往水里一缩,也顾不得害羞,怒道,先把你的外袍给我! 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听到没有!宇文邕这才回过神来,忙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罩在她的身上,在触碰到她肌肤的时候,他只觉得身体里某个深处有一把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无法遏制地越燃越烈,身体里几乎所有的水分都在这仿佛永不熄灭的烈火里消失殆尽。
嗓子变得又干又哑带着烟熏火燎的气息令人窒息般难受……他--居然是女儿身……居然---真的是女子……长恭赶紧将自己裹紧,又怒道,你还不先上去! 话音刚落,她突然看到弥罗拔出了一把短刀,用力朝她的后面扎去,一声尖利的狼嚎蓦的刺穿了寂静的夜空,又隐约听到弥罗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得罪了!接着,她的身体忽然被拦腰抱了起来,仿佛被一下子送上了岸,眼前顿时一阵模糊。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最先映入眼底的是两泓虽近在咫尺,但远比夜空深邃遥远的深潭,映着水光的眼眸仿佛汇集了整个夜空的星辰。
她的脸色铁青一片,嘴角不停地抽搐,形状优美的眉毛死死地皱到一起,一时又急又怒,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宇文邕凝视着怀里的少女,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欣喜,在他黑暗痛苦又压抑的前半生,也曾做过许多许多的梦,有的梦单纯而唯美,象生长在天国的花朵,可全都随着梦醒而脆弱地破灭,但是,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同时接近虚幻与真实的边缘,怀中的人,如同午夜里闪瞬即逝的昙花。
真实而完美,却临近虚无象咒语一样束缚着他的灵魂,使他浮想中不知身处何方。
喂,你快点放开我! 她终于在惊怒中反应过来了。
他不但没放,反而将手收得更紧,唇边浮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说出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别乱动哦,乱动就会被看光,别忘了你可只穿着一件外袍。
她显然愣了一下,从小到大,还从没人和她说过这种轻浮的话,不过随即又被一脸怒色所代替,弥罗,你这个无赖!再不放开我我杀了你!说了别动了,真的会看见哦!我要杀了你! 处于狂怒中的长恭倒还没有失去理智,口中虽然叫骂着,可身体却不敢再乱动。
他暗暗笑了起来,一种柔软的感觉从心里涌了起来。
这样静的暗夜,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怦然心动的凝视——他知道,有些情愫,有些思绪,仿佛火光簇簇地跳动和燃烧了……草原上忽然起了风,卷起了无数野花花瓣四处纷飞,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花瓣飘落下来,安分的停靠在了她柔软如蝶羽的嘴唇上。
他的眸子渐渐迷离,微微俯身,就着那片花瓣吻上了她的唇。
毫无预兆的,轻柔有力的,温柔细致的----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清楚地听见了,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春天的第一朵花,再一次绽放了。
这章之前在论坛和博客放出的时候,我已经接收到N多控诉了,呵呵。
夜色已深,斛律恒伽的帐篷中还燃烧着若明若暗的烛火。
恒伽望了一眼不远处背对着自己而睡的长恭,心里不由有些起疑,从刚才一身湿漉漉的回来开始,她就一直精神恍惚,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只是倒头就睡。
在月牙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长恭?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睡着了,恒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轻轻吹熄了蜡烛。
此时的长恭哪里睡得着,满脑子就好像扯满了杂草一般,乱糟糟一团。
一闭上眼,眼前好像都是那让她脸红心跳的一幕。
那个家伙,居然,居然敢吻她!那可是她的第一次啊!她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嘴唇,懊恼,气愤,郁闷,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大脑又一次陷入一片混沌之中……那个无赖……要知道应该在穿衣服时,趁着他背对着自己时一刀杀了他灭口……不过,无论怎样,绝对不能让恒伽知道这件事。
几乎是同一时刻,宇文邕也在自己的帐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皇上,您怎么了? 同在一帐内的阿耶也发现自己的主人有点不对劲。
平时就是沉默寡言的主人,今天从回来之后更没有说过一个字,虽然看他神色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阿耶凭着共同相处了十多年的经验,断定他必定是有什么心事。
阿耶,我好像有了一样很想要的东西。
宇文邕低低开了口。
皇上,您一直想要的东西不是已经得到了吗?整个周国都已经是您的了。
阿耶疑惑地答道。
那不一样,阿耶。
我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那是因为如果我得不到这个,我的生命就会受威胁。
我想要更多更多的疆土,那是因为如果我得不到这个,自己国家就会受到威胁,一切是因为生存的需要,可是, 他放低了声音,这次想要的,却是我自己梦想的东西。
阿耶愣了愣,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只要您吩咐,臣一定会您效力。
还不是时候,阿耶, 他的声音平静无澜,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阿耶惊讶地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脱口道,但是,那是您梦想的东西……阿耶,梦想的东西固然令人渴求,但是那种激荡澎湃的热情往往在浑浊的俗世中只是一瞬的华丽,无法生根开花。
如果让那些过于美好的梦想遮住了双眼,无法看清浑浊的世事,只会陷入命运的悲剧。
那么,您打算就这样放弃吗?这样梦想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但是,他意味深长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实现梦想需要力量,任何-----梦想。
而力量的获得需要暂时放弃很多东西。
所以,我会暂时放弃这个梦想。
阿耶并不是那么明白皇上的话,但他也不在乎,皇上的想法又怎么是他这种粗人能明白的?对了,皇上,今天狩马大会上全被斛律家的小子抢去了风头,您说突厥公主会不会选择他们……突厥公主吗? 宇文邕的眼眸闪烁着如同黑夜一般深沉的颜色,那也未必。
塞外的天气一如继往的明朗,微冷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土腥味,倒让人感到一种真实的清爽,阳光照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清晨的露珠闪着淡淡的光,连青草也仿佛有了希望,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缓缓延伸。
宇文邕一向有早起的习惯,但他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尚未燃尽的篝火旁,一个穿著红色长袍的少年正懒洋洋地躺在那里。
因为背对着阳光,看不清他的脸容,只觉得他的皮肤白得象雪,一头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溶化的纯银一样灿然生光。
他的长袍透过清晨的阳光,更是红得象火一样在燃烧。
是---她心底忽然有种跃跃涌动的情触,呓语一般,柔软、温和,轻暖。
当他走到了她的身边时,并不意外地看到她惊得差点跳了起来,那充满杀气怨气的视线几乎要在他身上看穿两个窟窿。
不想死就赶快从我眼前消失! 见到这个男人,长恭很有抽剑的冲动。
可他却不慌不忙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微微笑了笑,斛律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不,应该是斛律---姑娘。
你还说……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昨夜我也是救人心切,那样的情况下换作你也会下水救人吧, 他浅笑盈盈,不过,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不如这样,我等会儿就去向你哥哥提亲?你敢! 长恭可真急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要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宇文邕眸光微闪,笑得有几分诡异,昨天你已经错过杀我灭口的最好机会了。
现在的你,可未必能杀了我。
不过你放心,这个秘密我是不会乱说的,他压低了声音,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长恭怒意陡生,你威胁我?很简单的事情,你一定办得到。
他看了一眼被她揪住的衣襟,今晚,你就一直待在帐篷里,那里也不要去,尤其是-----月牙湖。
长恭一惊,脱口道,你知道些什么?哦,我只是很凑巧的听到了你和公主的对话,不然我昨晚又怎么会想到去月牙湖呢? 他的笑容飘忽而繁复,这件事对你来说很简单,不是吗?长恭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无法相信的眼神注视着他,此时此刻,她无法确切形容他的目光,好象冬日冷感的阳光,慵懒而淡漠,又仿佛秋夜里淡淡的星光,疏离而遥远。
现在的他,和她所认识的弥罗,以及------昨晚的他,完全是不同的人……从一开始她就错了,这是个-----比九叔叔更深不可测的男人。
好,我答应你就是。
她冷冷地看着他,若是你食言,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他轻笑出声,一言为定。
不过,你再不放手的话,我的衣襟已经要破了哦。
长恭垂眸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刚想松手,却被他顺势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不放手我立刻斩了你的手! 他的这个动作令长恭有瞬间的暴怒,左手已经唰的一声抽出了随身的短刀,一刀砍了下去!他一定会放手的,她这样想着。
可就在刀刃已经触碰到他的手腕时,他却还是一脸镇静的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心里微微一惊,收力的同时,那刀刃已经唰的一声割破了他的手背!长恭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他,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的眼眸光流柔黄,沉香一般使人沉静。
点点眸光闪动,仿佛与身周流动的浅金色阳光相融了,光华一色。
时间的流走都变得不明确了,缓慢而黏稠。
清风无声地在四面八方荡漾,空气中亦是迷离,气流盘旋犹如暮晏。
活该!长恭蓦的回过神来,轻斥一声,急忙挣脱了宇文邕的手。
就在转身的瞬间,却正好对上了一双看出不任何情绪的黑眸。
就在不远处,斛律恒伽正面无表情地看她,一言不发。
不知为什么,长恭心里忽然一慌,感到有些局促,近乎尴尬地烦躁不安。
看着恒伽又转身回了帐篷里,她只是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又拔腿追了进去。
宇文邕望着她消失在帐篷里的背影,从眉宇里透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似流水,水过无痕。
一进帐内,长恭就感觉到了一种和往常不同的气氛正弥漫在帐篷里。
恒伽,早啊…… 她讪讪地先打了招呼。
早。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语气和平时倒也没什么不同。
恒伽,其实刚才……我……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冷冷打断了她的话,似乎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有,你做什么事都和我无关。
长恭觉得有些不妙,狐狸今天说话好像有点冲。
她又试着和他说了几句,他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
看上去,他好像不想搭理她,这样也好,既然他什么都不问,那么她也省得和他解释了。
不过,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不知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和弥罗的对话,虽然相隔甚远,但万一被他听到只字片语就糟糕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一直静坐不语。
每次她努力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许端倪时,都会被他一个冷漠的眼神给顶了回去。
这种令人不舒服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了晚上,长恭一见天色已晚,就像往常一样在帐篷的一角铺了毯子,准备早些休息。
一边铺着毯子,她又偷偷望了一眼正在看书的恒迦,今天这个家伙什么事也没做,已经看了一天的书了,和他说话也不理人,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看到恒迦的目光往这里一瞥,她赶紧低下了头去,装做没有看到。
为什么,自己会有点心虚的感觉??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你这是做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恒伽居然开口了。
她本来也不想回答他,想了想,还是答道,没看到吗?我要准备休息了。
对了,别忘了把小铁从秦林那里带过来。
休息?今晚你不是和公主有约吗?长恭听到这句话,心里一动,这么说来,他应该没有听到自己和弥罗的对话,我---不想去了。
她低声道。
什么! 恒伽超乎寻常的反应吓了她一跳,不想去?高长恭,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想去,这是关于我们齐国能否和突厥联盟的大事,由不得你任性!你到底有没有脑子!长恭一时被骂懵了,狐狸这是怎么了?从有记忆以来还没从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我说得有错吗,高长恭? 他压低了声音,女人就是女人,成不了大事。
.\Z刚才还被骂的晕晕乎乎,听到这句话,长恭心里也不畅快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就是不想去,你管得着吗,你自己不是刚说过我做什么事都和你无关吗?现在你管个什么劲!恒伽没想到被她钻了一个空子,这反倒叫他无端生出更多无以名之的恼怒来,如骾在喉,不上不下卡得咽舌生烟,偏生还反驳不得。
那种恼怒感,还夹杂了些许空虚和失落。
是啊,你不想去见公主,那么见那个宇文直你一定乐意了吧! 话说出口的瞬间,他的心口陡地微微一涨,而后猛然向下一坠,扯得有些轻微的抽痛。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叫他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我怎么会乐意见他……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她嗫嚅着应道。
不喜欢怎么会让他拉着你的手! 见到她似乎有些羞涩的模样,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积聚了一整天的怒气终于在此刻全线崩盘。
长恭愣在了那里,也难以相信这话是从恒伽嘴里说出来的,不过同时她也隐约感到了今天恒伽不大对劲果然是和今早的事有关原来他不高兴,是因为弥罗拉了她的手??想到这里,她忽然嘻嘻笑了起来,哦,恒迦哥哥,难道你这是在----妒忌?她的话音刚落,一本书就嗖的一声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她的脑袋,还夹杂着恒伽略带恼怒的声音,妒忌你个鬼!她幽怨地揉了揉被敲痛的脑袋,眨巴着眼睛,那为什么因为他拉了我的手就生气?说你笨你就是笨! 恒伽似乎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又慢慢平静下来,用着一贯的语气缓缓道,你说他会好端端拉个男人的手吗?我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只是担心因为你的不小心,让他看出你是女儿身,明白吗?长恭一听倒也有理,忙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说完,她心里暗暗侥幸,幸亏狐狸不知道她身份被揭穿的事情,不然不知会气到什么样子呢。
不知道又为什么拉你的手。
他似乎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也许他----他就喜欢男人! 长恭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这只狐狸还真难搞定。
恒伽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诚然,有断袖之癖的男人倒也不是没有,况且长恭那样的容貌的确容易令那些登徒浪子动心,只是,总觉得哪里还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心里蓦的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长恭一直戴着那张面具就好了。
那为什么不想去赴公主的约?她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不想骗你,可是又不想说出理由,所以,不要问了好不好?至于公主到底会选谁,我们谁也作不了主。
半天,她没有听到对方的动静。
正要抬头查看的时候,却看到他起身走到了自己的身旁,弯腰捡起了那本书,又瞥了她一眼,说了两个字,起身。
她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心里却是有些莫名的失落,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是冷冷淡淡的。
此时此刻,倒是怀念起那抹虚伪的笑容来了。
正寻思着,忽然见他将书放在一旁,将旁边备着的一条毯子轻轻铺在了她原来的毯子上,一边整理一边随口道,听说今天夜里会起风,我让他们多准备了条毯子,免得你到了半夜觉得冷。
毕竟是个女孩子……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迅速敛眉垂首,因为眼眶深处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似乎就要支持不住掉下来,心里涌起了一种冲动,想要倾诉什么的冲动。
恒伽,其实,我叫-----樱桃。
她脱口道。
恒伽回过头来,你说什么?樱桃,那是娘给我取的名字,听爹说那是因为娘最喜欢樱桃。
她低低重复了一遍。
恒伽似乎有点惊讶,又轻轻一笑,好名字。
明年我就十八岁了, 她微微抬起眼,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要女扮男装?恒伽静静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无声的温柔在延展,说下去,樱桃。
迢迢星汉,茫茫草原。
翦翦微风里,阿史那公主正在月牙湖边等待着长恭的到来。
她不时地抬头看看天色,脸上露出了既焦急又期待的神色。
怎么还不来?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他不会来了。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阿史那吃惊地回过头去,认出了说话那人正是狩马场上见过的周国求亲使者。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出现在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他不会来赴约的。
宇文邕淡淡看着她,公主,你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都快天亮了,他的确是不会来了。
其实,我也不过是想和他说说话罢了。
阿史那垂下了头,低声道,其实身为公主又怎么样,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喜欢自己想喜欢的人,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这些求亲的人,包括你,又有哪一个不是为了政治目的?他忽然笑了笑,公主,那也是你的宿命。
阿史那的面色一黯,我也清楚知道自己身为一名女子,只能遵从可汗哥哥的意思,嫁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
他对于我,就好像是一个梦想,我只是希望在失去自由之前,能和喜欢的人多相处一阵子,仅此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谁都不想嫁。
宇文邕不置可否地又是一笑,实现梦想需要力量,而力量的获得需要暂时放弃很多东西。
所以有些东西,也许不是现在就能拥有,不过属于你的,总有一天会得到。
公主,想不想改变你的宿命?改变宿命? 她惊讶地抬起头,只觉对方的笑容在月色下复杂难辨,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公主,人沒有犧牲就什麽都得不到,爲了得到什麽東西,就需要付出同等的代價。
而想要获得最美好的东西,就必须付出最大代价来换取。
只要你和大周的皇帝合作,利用突厥和大周的力量令齐国称臣。
自然,你也能得到最想要的东西公主微微一惊,又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大周皇帝给予你的东西,是任何人都给不了你的。
他的眼眸金华流光,仿佛夜色中的星子,浅浅呈辉,清芒出锋,那就是---自由。
自由?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像是缓缓张开的银色玉兰一般,苍白的双颊似乎蒙上了一层因震惊带来的红晕。
不错,到时候,皇上他绝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你想去想留都可以,没有任何人能束缚你。
她显然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大周皇帝又怎会同意?他会同意的。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因为,朕就是大周的皇帝。
第二天,阿史那公主已经选定了周国皇帝为未来夫君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很多人都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因为昨日长恭在狩马场上技惊全场,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这回的胜者非齐国莫属,没想到最后却是花落别家。
恒伽的帐篷内,秦林已经按捺不住,正在拼命抱怨着,怎么会这样呢?昨天王爷表现得这么出色,那公主怎么就偏偏选了周国皇帝?这下皇上一定会责罚我们吧!长恭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公主忽然答应嫁给周国皇帝,一定和弥罗有关。
如果没有猜错,昨晚他肯定去了月牙湖边代自己赴约,不知他到底和公主说了什么,居然让公主答应了这桩亲事。
九叔叔……对不起……她的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愧疚感,若不是自己的大意,又怎么会被那个家伙威胁,如果昨夜她去赴约的话,说不定结果就会完全不同,这次九叔叔一定会对她失望了……既然公主已经选定了未来的夫君,我们也该尽快启程回邺城了。
恒伽还是和平常一样微微笑着,长恭,你也该把小铁交给她哥哥了。
他的话音刚落,小铁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似乎夹杂着几分兴奋,却又有几分不舍,几分伤感……对啊,小铁,你终于能和阿景哥哥他们在一起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长恭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长成大姑娘了呢,等会儿说不定你哥哥都认不出来了。
嗯。
小铁反常地只是说了一个字,就没有再说话。
恒伽看了看小铁,又示意长恭过去,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 等会你也要有心理准备,很有可能他们会装做不认识她。
不会的。
她摇了摇头,我就不信他们会这么无情!----------------------大家表急啊,等回了邺城N多小九的戏啦 小九(手持鸡毛掸子叉腰中):小恭恭,哼哼,等你回来俺要打你pp!离别黄昏时分,可汗的金帐内。
老子倒也是想不通,阿云怎么会选了周国的皇帝, 可汗拿起了大碗,喝了一口奶茶,不过周国的实力日益强大,与他们结盟对我们也有利。
坐在一旁的林小仙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见他双眉微蹙,眼神迷茫,明显地心思并不在这里。
小仙? 可汗又重复了一遍。
林小仙这才好像回过神来,啊,可汗,你刚才说了什么?这里除了于勒都思没其他外人,你还和以前一样喊我大哥吧。
可汗的目光掠过了坐在角落里的另外一位沉默不语的突厥男子。
这几天你一直都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在担心小铁?林小仙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蓦的抬起头来,大哥,当初你在突厥救了我的时候,不是告诉我那个人收留了小铁,而且对她也一直不薄吗?再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接她回来,我……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汗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虽然那个人是言而有信,一直照顾着小铁,但让你们兄妹分开始终也不是个事,这些年我一直忙于征战,也疏忽了,干脆过阵子就派人潜入邺城……可汗,您那两个弟弟和一些臣子到现在还一直对您的出身耿耿于怀,如果让他们知道您曾经做过盗贼,恐怕又要惹出许多事端。
那位叫作于勒都思的男子忽然开了口,可汗,当初太子殿下,您的哥哥曾经对您说过的话,您已经忘了吗?他让您把之前的一切全都忘记,你真的忘了吗?可汗的神色一黯,于勒都思,我怎么会忘,如果不是哥哥,我又怎么会坐上这个位置。
大哥,于勒都思说的对,现在的确不是时候,若是他们从小铁那里发现些什么,很容易就会成为把柄。
小仙也摇了摇头, 小铁一定会体谅我们的。
再等等吧。
可汗将碗往地上重重一放, 这个位子老子坐得真是太不痛快了 想不到那个人,现在竟然成了赫赫有名的兰陵王,林小仙若有所思地低叹了一声, 当初都是因为我才……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可汗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到帐外有声音响起, 可汗,齐国使者斛律恒伽前来求见。
可汗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说了一句, 让他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帘子一掀,那斛律恒伽已经走了进来,跟随在他身后的正是那个身手不凡的面具少年,而在少年的身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
可汗在见到那个男孩的一瞬间,只觉得十分眼熟,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再看那小男孩神情激动,眼眶泛红,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和-----他顺着男孩的目光望去,只见小仙的脸色大变,眼角有泪光闪动,身子微颤,显然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心里疑惑,再定睛一看,顿时差点脱口而出,那个男孩虽穿着男装,但分明是个女孩子,而且那副容貌,不正是---小铁?当下他心里一个激灵,几乎就要站起身来开口相认,却没想被小仙拉住了衣角,对方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大哥,不要冲动,斛律恒伽见过你,若是他故意用小铁来试探你的真实身份,只怕对小铁也不利。
不知他们怀着什么居心,先看看他们想怎么样。
斛律大人,求亲一事已成定论,不知你还有什么事? 可汗露出了平静的表情,只有不停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此时真实的心情。
怎么,难道你们不认识她了? 长恭已是按捺不住。
这位小兄弟又是何人? 林小仙扭过了头,不去正视小铁吃惊的双眼。
小铁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哥哥,是我啊,她又上前了两步,喃喃道,阿景哥哥,你也不认得我了吗?给我住口! 于勒都思瞪了她一眼,什么阿景哥哥,别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马上滚出去,若再敢冒犯可汗的话,看我不让人教训你……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教训她!于勒都思恼怒地望向那个敢打断他的话的面具少年,只见少年双眼寒光一闪,竟是说不出的慑人,倒让他一时说不下去了。
长恭一手将小铁拽到了自己的身后,怒道,好啊,没想到你们居然还真够无情,林小仙,你不敢认,这也就算了,反正你一向都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阿景,你真是让我失望,还是不是个男人?管你们有什么理由,全都是狗屁!就算不想认她至少也要清清楚楚说个明白,知不知道小铁她有多想你们!从邺城到突厥,你们知道她是怎么走过来的吗!可汗和林小仙都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少年。
你,你到底是谁? 林小仙的声音因吃惊而显得有些结巴。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老子也不想装下去了! 可汗从垫子上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了小铁面前,伸手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低声道,小铁,对不起,是阿景哥哥不好,阿景哥哥真是混蛋……可汗! 于勒都思焦急地叫道。
可汗转过头来,于勒都思,你什么都别说了,如果因为担心自己之前的身份暴露而连妹妹也不敢相认,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说着,他更紧地抱住了小铁,喃喃道,随他们去吧!阿景哥哥,你居然装做不认识我,你太可恶了! 小铁缩在他的怀抱里,一脸的委屈。
小铁,你打哥哥几下吧,重重地打! 林小仙也一脸愧疚地跪倒在了小铁的身旁,满脸的泪水。
哥哥……小铁从阿景的怀里抬起了头,泪水模糊地看着他,忽然伸出了手,重重一下砸在了他的右脸上!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小铁又是一拳出手,这回命中的是阿景的左脸。
你们两个混蛋,真是太过分了!小铁揉了揉发红的拳头, 我,我想死你们了!那两人愕然地揉了揉被打肿的部位,非但不怒,反倒一脸释然地笑了起来…… 小铁还会打他们,那就说明没事了。
恒伽微微一笑,拍了拍长恭的肩, 你的任务也完成了。
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了。
长恭一脸黯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虽然舍不得小铁,但她和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美人哥哥!不要走!小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挣开了两位哥哥的怀抱,冲了上来牢牢拽住了长恭的袖子。
美人哥哥?可汗的目中微光一闪, 果然是你,刚才我就在奇怪,这世上知道我叫阿景的,并没有几个人。
他的话锋一转,高长恭,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原来是你…… 林小仙眼神复杂地望着长恭,一时间,似有千万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于勒都思一听高长恭的名字,顿时露出了仇恨的神色,立刻唰的一声抽了刀出来,怒道,好啊,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我要杀了你为太子殿下报仇!你们要是伤害他,我立刻死在你们面前! 小铁心知自己脱口喊出的一声十分不妙,情急之下挡在了长恭的面前,不要,阿景哥哥,他要不是因为担心我,又怎么会冒着危险把我送来!于勒都思,你冷静一点,他现在的身份是齐国使者,有什么恩怨,都应该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解决。
何况这个人言而有信,一直对小铁照顾有加,怎么说也曾经救了我一命, 阿景示意他退下,又像是安慰似的对小铁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说着,他起身走到了长恭的面前,沉声道, 我谢谢你亲自把小铁带到这里,你们走吧。
不过高长恭,下次若是在战场上相遇,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长恭轻轻扬起了下巴,我也是那句话,若是有人威胁到我大齐,我必定半分不让,半步不退!她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朗朗若明月,阿景微微一愣,竟是大笑起来,好啊!高长恭,老子就欣赏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做敌人也过瘾!那么,我们就不多打搅了,长恭,还不和可汗告辞? 恒伽不动声色地将长恭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长恭应了一声,看了看小铁,刚往帐门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转身来,走到了小铁面前,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小铁,以后我也管不了你了,你一定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说着,她又抬起头看着小仙道,这几年,她的生活习性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你要记得她不喜欢吃蔬菜,尤其是青菜,只喜欢吃猪牛肉,羊肉她嫌骚。
晚上睡觉她喜欢踢被子,千万不要让她感染风寒,这孩子不病则已,一病就要好些天,还有,早晨她起得早,中午有午睡的习惯……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再看小铁,已经是泪流满面……长恭,我们该告辞了。
恒伽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长恭啊,毕竟是个姑娘家……长恭伸手又将小铁揽进怀里,用尽全力抱了她一下,起身快步走出了帐外,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走出帐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尽量不让在眼眶里直打转的泪水滑落下来。
六月里的夕阳仿佛延烧至天边的不灭明焰,明亮地刺痛了人的眼睛。
火烧云的颜色逐次地变幻,到天际时,已是淡淡的金色,与仿佛涂上了一层黛色的天空混杂在一起,变成深沉的艳紫。
我们也该回家去了。
恒伽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她回过头,只见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弧线,一袭白衣也被夕阳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颜色,融在一片红的黄的棕的色彩之中,就像透过树梢落下的阳光一样,带着丝丝暖意。
回家…… 她喃喃重复了这两个字,心里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温暖,一抹笑意在她唇边漾起,于是重重点了点头,嗯,狐狸,我们回家。
两人往帐中走去时,看到不远处周国的使者团似乎已经准备出发了,为首策马而立的那位意气风发的黑衣少年,正是这回求亲争夺战的赢家----宇文邕。
长恭一见他就来气,不过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她迅速别过了头去,心里默念,没看到我,没看到我……但事情就是这么倒楣,还没等她念到第三遍,隐约已经传来马蹄之声,那人揽缰而来,胯下一匹雪白骅骝,飞步疾奔,几乎是在一瞬间到了她的面前。
斛律---兄,打算去哪里?长恭心里暗叫倒楣,无奈地抬起头来,只见风中少年绝世而立,浓眉微挑,笑意亦明亦暗,如若空谷幽兰,一抹清冷散逸风中。
原来是宇文兄。
恒伽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 我们也正打算回邺城。
回邺城吗?宇文邕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惆怅,又望向了长恭, 对了,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诶? 长恭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那晚我们不是在月牙湖边说好了,难道你希望我在这里说…… 他忽然伸手在自己的嘴唇上摸了一下,这个明显的带着威胁的动作将长恭吓得跳了起来,慌忙打断了他的话,对,对,我想起来了, 说着,她尴尬地低下头,嗫嚅道,恒伽,我……既然你有话要说,我先回去收拾了。
恒伽的嘴角还挂着那抹不变的笑容,但眼中却是冰冷深暗如海底。
长恭见他立即转身离开,知道他心里不悦,可偏偏又无法解释,不由将满腔恼怒都发泄在了宇文邕身上。
你到底想怎样?我已经按你说的没去赴约,公主也答应嫁给你们周国皇帝了,一切都结束了,从此以后我们只是陌路人!陌路人?你不把我当朋友了吗? 他似乎有些失望。
长恭没好气地答道,你这样的朋友,我受不起! 一想到那晚他对自己无礼的行为,还有借此威胁自己……她就恼得不行。
那正好,我也不想把你当作朋友了。
他笑了起来,放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将来我都会对你负责的。
他一脸平静地望着她,自信从容沉稳集于一身,就算在微笑时,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内敛的气势。
负责?长恭瞪大了眼睛,这个家伙是不是疯了?就在她愣住的一刹那,宇文邕忽然低下头在她发间轻轻吻了一下,那若有若无却又清晰异常的声音飘荡在她的耳边,仿佛封印般的呢喃,以我之名束缚你,永远不要,忘记我。
长恭又怒又急地抬起头来,却正好和他四目相对,视线交接的瞬间竟有种斑驳迷离的失落感,漠漠空荒。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下一秒,长恭已经长剑出鞘,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去!他侧身避过了长恭来势汹汹的攻击,扬起了马鞭,微微一笑,好媳妇,等着我将来来娶你!话音刚落,那坐骑就箭也似地飞了出去。
弥罗你有种就不要跑! 长恭恨恨跺了跺脚,真是可恶,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他占便宜了,要知道上次就该一剑杀了他!一路上,她走得很快,仿佛想要摆脱什么似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回到帐篷的时候,恒伽正在收拾行李。
见到她回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
这样的恒伽,倒让长恭觉得有些怪怪的,其实她倒更希望狐狸用尖刻的话讽刺挖苦她几句,她试着用讨好的口吻故意没话找话说,都被他不冷不热的挡掉了。
这下子,她也觉得有些没趣了,乖乖地走到一旁默默收拾起东西来。
今天的黄昏,似乎带着一种幽怨而温婉的感觉。
零零散散的几道殷红色的霞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射了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了淡淡的光弧。
恒伽抬头看了看她,一束夕阳的光芒正映在她的脸上,心里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悸动着,那晚她失魂落魄的回来,果然是和那个家伙有关。
究竟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又说了什么?这种焦躁的感觉使他心神不宁玄思浮动,并且恍惚,神思出离心念翻覆,忽而空茫忽而悸动,时而怔惘时而酸怅,一念一念间既而远,继而近,不知所向。
全然陌生的体验。
他一面本能地想要拒绝这种感受,一面,却又为这种感受所维束,无力,亦无意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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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由于长恭的身份暴露,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恒伽一行人趁着夜色离开了突厥。
长恭对那匹龙马爱不释手,将它取名为飞光也一同带了回去。
将近凌晨时分,忽听一骑远远追来,众人微惊,待到那人追至身前,长恭这才吃惊地发现那人居然是小铁!只见她轻盈的跃下马,一袭红衣如同盛开的海棠,浓密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扬,一双眼眸极为灵动,似还透着隐隐笑意,长恭哥哥,我要跟你回去。
长恭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那你哥哥呢?我给他们留了一封书信,还让他们别来追我,不然我就躲起来不让他们找着。
小铁的眼睛亮若星辰,抿了抿嘴角,长恭哥哥,你不会赶我走吧?我当然不会赶你走,只是,你千里迢迢为了就是找你的哥哥,怎么又想跟我回去? 长恭虽然心里欣喜,但同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小铁小嘴一扁,都怪你啊,谁叫你临走前说的那么感人……我,我舍不得你,长恭哥哥……小铁,也许有一天,我会和他们在战场上相遇,这样也可以吗? 长恭低声道。
小铁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既然来了,就一起回去吧, 恒伽回过头催促着她们,目光掠向小铁时,眼眸内微微起了一丝波澜,接着又用笑容不着痕迹地掩去那一抹怀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长恭,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小铁是舍不得你才跟来的,又不是来作奸细。
他的话音刚落,小铁的脸色似乎稍稍一变,但立即又被灿烂的笑容所替代。
恒伽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挽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继续赶路吧。
在出了突厥的地界之后,长恭一行正好遇上了孝琬派来的人,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计划已经暴露,当下心急如焚地往邺城赶去。
而此时的邺城,也恰恰发生了一件不详之事。
高湛上朝的时候,太史奏称,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
同时,赤星见于天。
凡此种种,皆为除旧布新,大凶之兆。
也好像是应了这个凶兆,皇上当晚突发气疾,喘咳不止,呼吸困难,吓得御医们整整折腾了一夜,快到凌晨的时候,皇上才好转起来。
皇上,要不要喝些水? 胡皇后也在一旁担心了整晚,看他好了一些这才放下了心。
高湛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你也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了,去休息吧。
胡皇后的眼中似有惊喜闪现,显然感动于对他只字片语的关怀,又立刻摇了摇头,皇上,臣妾还是不放心,万一您又犯了病可如何是好。
去吧。
高湛沉声道。
她的脸上极快掠过了一丝惆怅,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对了,皇上,不知臣妾能否将您好转的消息告诉和大人,他已经在昭阳殿外跪了整整一晚了。
高湛惊讶地看着她,什么?和大人担心皇上,但又不便打扰皇上,所以就在殿外跪了一晚,一是为皇上向上天祈福,二是为了最早知道关于皇上的消息。
高湛冷漠的脸上也略有动容,垂眸片刻,道,你出去的时候就让他进来吧。
胡皇后目光一闪,臣妾这就去告诉和大人。
不多时,和士开就匆匆走了进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完全没有血色,一看到高湛居然眼眶一红,似要落泪,哽咽道,皇上,您受苦了……虽然见多了奉承阿谀之人,但不知为什么,和士开的一举一动,却令高湛觉得颇为受用,也许是除了长恭,从没人会在他面前这样直接的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和士开,听皇后说你居然在殿外跪了整晚? 他一遍说着,一边又咳了好几声。
和士开赶紧上前扶住了他,低声道,皇上,其实臣还有一事要奏。
高湛喝了一口水,歇了歇气,道,什么事?皇上,您这次突然发病,依臣之见,是和白虹贯日的凶兆有关,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要破解这个凶兆。
破解,如何破解?和士开压低了声音,皇上,您难道忘了乐陵王高百年了吗?高湛瞳孔一缩,你是说--- 皇上,乐陵王曾经贵为太子,这个身份用来为您应劫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和士开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冷酷。
见高湛沉默不语,他又说道,皇上,乐陵王怀有异心,朝中也有部分旧臣一直支持他,恐怕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
也许皇上认为现在他并无威胁,但是今日臣冒死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太子殿下年纪尚幼,若是对方等到皇上百年之后……高湛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废帝高殷被勒死的画面,背后没来由的冒起了一股寒气。
一直以来,就像是被受了诅咒一般,高家男子至今为止没有一个活到超过四十的,若是他也……那么恐怕他的后代也难免会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那被压抑在心底的杀意犹如新发的野草,丝丝缕缕蔓延开。
杀人以罪,自然要有借口。
和士开,你说呢?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和士开轻轻一笑,皇上,您忘了他写的那个敕字了吗?高湛也笑了起来,眼中掠过了一丝狠厉决绝,来人,立刻宣乐陵王进宫!初夏已过,阳光已经明显炎烈很多。
乐陵王府里的柳树枝上,隐约传来零散的蝉鸣。
水波粼粼的池子,像是被骄阳渡上了一层日光,水面上层铺的荷叶将这片光华染成一片碧色。
乐陵王妃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逗着出生不久的幼子,还时不时地吩咐侍女盯紧正在湖边玩耍的长子,眉梢眼角尽是温柔之色。
昌仪,这么早就起来了?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王妃笑吟吟地转过头去,百年,你来得正好,你看孩子一直都闹个不停呢。
高百年笑了笑,上前从王妃的怀里抱起了孩子,轻轻在孩子的小屁股上拍了拍,好啊,现在就不听你娘的话,看爹不打你的屁股。
嗳,你还真打啊。
王妃含嗔拍了一下他的手。
`他笑咪咪地将孩子交给了一旁的侍女,温柔地牵起了王妃的手, 昌仪,你的手怎么还是那么凉王妃的脸微微一红,似乎正要说什么,又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响起,自从父皇过世后,在很多人眼里,高百年就是一个死人,其实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每天晚上,总是很晚才能入眠,到了早上,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睁开眼,看着屋顶,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
但每次看到你和孩子,触摸到你凉凉的手,想到在这个寂寞的王府里,孤独的身边,还有你们,就会觉得生活还有些许期待。
王妃神色一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百年,我和孩子会一直在你身旁的。
高百年点了点头,昌仪,我也一直会在你身旁,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张,好吗?王妃脸色微变,百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刚才皇上派人传了旨,让我立刻进宫。
高百年还是微微笑着,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 说着,他挥刀割下了扣衣带的玉玦,放到了她的手里,对了,你的生辰就快到了,为夫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不过想了想还是提早给你吧。
王妃的身体微微颤抖,正想说什么,却见丈夫已经起了身,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面颊,柔声道,等着我回来,昌仪。
高百年一踏入昭阳殿,就已经觉得气氛十分古怪,看来他的预感没有错,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跪了下去,平静地开了口,臣乐陵王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他有时也会惊讶于自己的反应:事情越大时,思维越集中,神志越清朗,反应越冷静。
今天的这一刻,在他初懂人事之日起,就已经预见到。
皇上在白虹贯日之后突然召见他,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可惜,斛律光大将军已经出征前线,否则,或许还会有些变数。
高湛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冷声道,来人,给乐陵王备好纸笔。
高百年不解地看着侍卫们将纸和笔墨拿到了他的面前,只听皇上又冷冷道,乐陵王,你写几个敕字让朕看看。
高百年微微一愣,但还是立刻照做了。
侍卫将他写下敕字的宣纸递到了高湛面前,一旁的和士开又将另一张纸也递了上来,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湛扫了一眼那两张纸,漫不经心道,乐陵王,你私底下写这个敕字是何居心?可是存有谋反之心?高百年大惊,皇上,臣冤枉……冤枉? 和士开冷冷一笑,乐陵王,你不会认得这几个你写过的敕字吧?这可是你的老师贾德胄呈上来的!高百年心里一沉,只觉得有冷风飕飕灌了进来,虽然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人总有求生之意,下意识地还是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高百年,如今证据确凿,你居然还狡辩, 淡淡的朝阳下,高湛那美丽精致的脸,完美无缺的五官,无限风情迷惑人心,只是眼中尽是比地狱修罗更血腥残酷的决绝和残忍,令人生出发自灵魂的寒意、恐惧和惊乍!来人,给朕狠狠打。
高湛的话音刚落,十来个身形彪悍的侍卫立即走上前来,将高百年按倒在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有几个卫兵还抽出了棍棒击打他的要害……当无数的拳脚同时向他当头打来时,他感觉不到疼痛,唯一感觉的是妻子那双手的凉意;当重重的棍棒袭向自己身体时,他痛惜的不是即将死去,而是无法再去回忆那双手的凉意……府中还有等着他回家的妻子,刚出生的孩子,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他不想……于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居然挣扎着拖着血迹一步一步爬到了高湛的面前,艰难地抬起头,用最卑微的语气恳求道,九叔……九叔饶命……仿佛在那么一瞬间,他依稀看到皇上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忍和愧疚,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他第一次感觉那身影是如此高大,如死神的阴影将他完全压倒.他从没想过他原来可以把死神冰冷英俊的面容看得那么清晰.这时那双紧盯着他的茶色眼睛的眼神微微有些改变了,似乎带着一些同情.还夹杂着一些无奈,但他已无法细想,只觉得头顶一阵类似滚烫的感觉,随即有热辣辣的液体沿着前额淋漓而下,流到了嘴里,流到了眼睛里。
他最后看到的世界一片血红咣当一声,高湛扔了沾满了血迹的长剑,似是疲倦地挥了挥手,将乐陵王的尸体拖出去葬了吧。
皇上…… 和士开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看了看皇上的神情,还是知趣地没有再开口。
高百年还有两个儿子吧。
高湛忽然转过头来。
和士开心里一惊,应道,臣明白皇上的意思。
高湛的目光此时已望向了远方,一声细不可闻的低喃在喉咙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但和士开还是隐约听清了那几个字,六哥,对不起……高百年因谋逆之罪被诛之后,乐陵王府的上上下下,包括高百年的两个儿子都在当天被处死。
唯一幸免的乐陵王妃怎么也不愿意离开王府,攥着玉玦流泪不止,再也不肯进食。
恒伽和长恭风尘仆仆地刚回来,就得知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恒伽什么也没说,立刻匆匆赶去探望正在绝食中的妹妹,长恭担心之余,连家也顾不得回,也跟着恒伽赶往乐陵王府。
如今的乐陵王府一派荒凉,四处飘荡弥漫的就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犹如自内向外的腐烂。
那样的阴冷,无处不在,森森惨惨,几乎要把呼吸都冻结,附骨索魂一般躲不开、挥不去。
还没等他们到门口,就看到恒伽最小的妹妹斛律婉仪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一见到恒伽就紧紧拉住他,放声大哭,四哥,原来你真的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啊!姐姐她……她刚才已经过世了!恒迦的面色丕变,瞳孔骤然一缩,一言不发地加快脚步走进了王府。
在王妃的房间里,长恭震惊地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年长的那位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过头,只见他脸颊微微凹陷,面色苍白,泛紫的唇瓣微微颤抖,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而跪在王妃尸体旁默默流泪的那位年轻男子,双肩抖个不停,显然已经是伤心欲绝。
斛律叔叔……须达哥哥……长恭怔了怔,胸中的酸涩差一点就冲破了喉头。
父亲,二哥,你们也回来了。
恒伽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并没什么两样,他径直走到了斛律光的身旁,死者已矣,节哀顺变。
斛律光一脸神伤,什么话也没有说,须达却已是按捺不住,站起身对着恒伽的脸就是重重一拳,怒道,斛律恒伽,你是怎么做哥哥的,我和父亲镇守边关,把整个斛律家都交给你了,你倒好,不但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现在妹妹没了,你居然还能这么平静!你还是不是人!恒伽轻轻抹去了唇边的血迹,脸上神情复杂难辨,低声道,二哥,打得好。
我答应你们会好好守着这个家的,是我的过错。
的确都是你的错! 须达第二拳又流星般挥出,却在半路上被长恭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攻势,须达哥哥,这怎么能怪恒伽,他身在突厥,又怎么能赶得回来?高长恭,这是我们斛律家的家事,你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须达怒目而视。
都给我住手! 斛律光忽然低斥了一声,你们就不能让昌仪安静一下吗! 众人立刻噤声,只见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王妃紧握的右手上,昌仪临死前一直没有松开手,到底是藏了什么东西? 说着,他伸手想去掰开,却怎么也掰不开。
须达也上前帮忙,费了好大劲才一起将她的右手掰开,出现在她的手掌上的,是一块色泽温润的玉玦。
恒伽的身体微微一震,手指关节已握得发白,表情却始终淡静如月下零落入土的片片花瓣,沉声道,这是乐陵王随身扣衣带的玉玦。
斛律光叹了一口气,须达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哭诉道, 爹,我斛律家一直忠心耿耿,哪一次征战,不是我斛律家的儿郎披甲出征前线?为什么皇上要这样对待我们?连妹妹的两个孩子都不放过!长恭默默站在一旁,心口仿佛被烈火般煎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刺她的心脏,一刀一刀……一直一直. 她也很想问问九叔叔,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连高百年的孩子都不放过……为什么……高百年是谋逆之罪,皇上赦免了昌仪,已经是对斛律家格外开恩。
这也表明皇上并不想对斛律家开刀, 恒伽抬起了头,二哥,祸从口出,这些话还是不要随便乱说了。
须达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有听斛律光缓缓开了口,恒伽言之有理,须达,我斛律家世代侍奉高氏一族,忠心可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有一天皇上真要对我们斛律家动手,也切切不可有任何反抗。
好好好,他说的有道理! 须达恼怒地转过了头,正好看到妹妹手中的玉玦,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小声哭泣起来恒伽微微皱了皱眉,父亲,这里毕竟是乐陵王府,您和二哥最好还是不要久留。
还有,这次你们从关外赶回来,也要对皇上有个解释……斛律恒伽,你给我滚出去! 须达顺手操起了旁边的一个瓷碟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恒伽的额上……鲜血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他似乎微微一愕,连擦都没有擦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径直朝门外走去,长恭心里焦急,也赶紧追了出去。
一直快到了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像初学雕刻的匠师生硬的在雕木上凿出一朵落败的花瓣。
你先回去吧。
长恭并不答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走上前轻轻地擦拭着他额角的血迹,低声道,刚才你明明可以躲得过的,为什么还要挨这一下。
你还不是担心他们,才希望他不要过于冲动。
只不过须达哥哥现在太伤心了,我想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明白的。
恒伽垂下了眼睑,父亲和须达从小最疼爱的就是昌仪,现在发生这种事,他们伤心难过也是难免。
他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着一股令人心疼的忧郁悲凉。
这悲凉是难以察觉的的,它几乎全被那抹苦笑盖住了。
恒伽你就是这个性子。
其实,你的伤心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长恭的手指不知不觉贴上他的唇角,似乎想要抹去那一缕看着碍眼的苦笑。
那冰凉的触感,光滑,轻柔,带着细小微妙的酥痒感。
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平和,清新,如花蕊吐气,似檀线燃香,丝丝缕缕,慢慢安抚着他躁乱的思绪和伤感的情绪。
长恭…… 他低低喊了一声,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用尽全力地握了下去。
长恭只觉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释然,是不是这样……他心里的悲伤就能减少一点呢?哪怕,就一点也好。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却忽然忆起了乐陵王成亲那日大哥所作的诗词,昌仪年十五,来聘百年家。
婿颜如美玉,妇色胜桃花。
带啼疑暮雨,含笑似朝霞。
暂却轻纨扇,倾城判不赊。
岁月荏苒,景未改,人已逝。
日影在树阴里一闪一闪,像顽皮的孩子用铜镜折射日光,刺得她的眼睛有流泪的冲动。
兰陵王,原来您真的在这里,皇上急召您进宫晋见! 从门口传来的急促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份宁静,宫里的内侍匆匆走了进来,又看了一眼恒迦,冷声道,对了中书令大人,明天上朝时皇上想要知道这次求亲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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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多多支持!多谢! http://product.dangdang.com/product.aspx?product_id=20220891的a8849b052492兰陵稿子已经全部交给出版社了,下月初出版第二部,下月底出版第三部。
全部完结。
第三部的部分节选我有发在官网。
受罚夏日炎热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王宫内,高大的树木投下浓淡不匀的阴影,紫苏绽放着点点小花,就像夜空中的星星。
在它的周围,杜鹃,茉莉,兰花也开得正繁茂。
此时的长恭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来赏花,因为她已经在昭阳宫里差不多跪了一个下午了,直跪得她头晕目眩,浑身酸痛,可九叔叔一直斜倚在花园里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根本没有让她起身,好像当她不存在一样。
她的心里虽然有些恼怒,却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支撑下去了。
刚才在路上听内侍说了皇上得了急病的事,她的整颗心都全被揪了起来,本来想质问九叔叔的愤怒心情,也因为在看到他苍白面色的一刹那,而被随之涌来的心疼所覆盖了……天色已近黄昏,皇上依旧阖着眼睛养神。
一束温馨的夕阳的光芒正映在那冷漠的面庞上,棱角突出几丝冷俊的傲气。
黑色的头发宛如那洌洌的甘泉泻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散漫。
——尽管他的病容尚未褪去,但那种美丽还是让人心生赞叹,却又似真若幻就在这时,那双茶色眼眸终于缓缓睁开了。
高长恭,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在这里吗? 他的声音清冷如昔。
九叔叔……长恭咬了咬嘴唇,长恭这次的确是有错在先,请皇上惩罚长恭好了!高湛瞥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淡淡道,知错了吗?你这次可真够大胆的,非要气死我你才甘心是不是?九叔叔,对不起,这次是我太任性了,可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她嗫嚅着强辨,又忍不住问道,九叔叔,你的病好些了吗?还咳不咳?喘不喘?没病也被你气出病,我…… 他只是说了半句就没有再说下去,原本想着这次非要重重惩罚她不可,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满腔怒意都化作了水般的柔软,连心都微微疼了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纷乱心情,他又板着脸继续说了下去,行了,刚才不是已经罚了,你也跪了这么久,起来吧。
长恭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那双一瞬间失神的茶眸里似乎含有一些其他东西,慌忙掩饰的灼热如烈阳的东西,掺杂着酸涩的苦痛与欢乐的东西。
她心里微微一动,又略有些侥幸,原来这一下午就已经算是惩罚了,还好还好,比自己想像的轻多了。
只是----她忽然想起了刚才在乐陵王府的一幕,心里蓦的一紧,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九叔叔,长恭是因为有错才受罚,可是乐陵王犯了什么大错,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就在刚才,王妃已经绝食过世了!她的话音刚落,高湛的眉峰一挑,茶色的双瞳中迸出一丝森寒,高百年犯了谋逆大罪,按罪当诛,有什么不对吗?我已经听说了,难道凭那几个字就判定他有罪吗?这不是太轻率了吗?九叔叔,你这根本是借口,对不对?你是怕他威胁到你,对不对?就像上次杀了高殷一样……住口! 高湛早已满脸冷寒森意的愠怒,双瞳中燃起的两簇怒焰愈发骇人,高长恭,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看来刚才的惩罚是太轻了!九叔叔,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长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眸深处,支离破碎的失望散了一地,就像是受伤的小兽,那么委屈,那么的无辜,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安慰她。
他紧紧的抿着嘴唇,转过头去,不敢去看她此时的眼睛,他怕,自己这一看,会心软,会忍不住抱住她。
会----全盘崩溃。
高长恭,你就给朕在这里跪上整晚!两位高家王爷一收到长恭受罚的消息,连晚饭都不顾不上吃,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昭阳宫,但刚到宫门前,就被侍卫们拦了下来。
两位王爷,对不住,皇上吩咐过了,什么人也不见。
刘桃枝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见他干什么,我要见我家四弟! 孝琬一听长恭回来就被罚跪,当即心神大乱,偷偷在心里早把皇上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三弟,你先别说话。
孝瑜对他的性子是在是无可奈何,临出发之前已经再三警告他要冷静再冷静了。
他心里虽是同样的焦急,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刘侍卫,能不能再代为通传一声?两位王爷,不要为难小的了,皇命难违。
你这个狗奴才,看本王爷不…… 孝琬被气得呲牙咧嘴,恨不能揍刘桃枝一顿,孝瑜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道,三弟,你冷静点。
你我都知道,皇上对长恭一直宠爱有加,就算惩罚,也不会过重。
也许很快就没事了。
问题是长恭现在还跪着啊,这石板多硬多凉,长恭的膝盖哪能受的住…… 孝琬一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连心尖都颤抖起来了。
可我们现在也进不去,这可如何是好。
孝瑜被他这么一说,也是心疼万分。
孝琬皱着眉,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摸了一下脸,大惊失色地喊了起来,大哥,糟了,下雨了!长恭会不会淋出病啊。
完了完了,咱们长恭这下可受苦了,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就冲进去……看着他蹲在墙边一脸怨气的画圈圈,孝瑜倒觉得松了一口气,照这个情形下去,九叔一定不舍得再继续让长恭跪下去了。
胡皇后在用完晚膳之后,带着儿子前来探望皇上,也在昭阳殿外被拦了下来。
她这才知道高长恭被留在宫里受罚的事情。
母后,我们去替长恭哥哥求求情吧。
高纬焦急地扯了扯皇后的衣袖。
两位高家王爷也略略行了个礼,便走到了一旁,不再与她多说一句话。
皇后望了一眼孝瑜,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眼中的不屑,不由心里微怒,将气撒在了刘桃枝身上,刘桃枝,你看清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当今皇后和太子!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她如此坚持倒不是为了长恭,相反,在得知长恭被罚时,她竟然还有些说不出的快意,但现在她想让那两位王爷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
他们进不去的地方,不代表她也进不去!虽然已经是夏季,可这突如其来的蒙蒙细雨,却依旧凉的让人骨髓生寒。
长恭默默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目光却停留在九叔叔那映在窗子间的影子上,或许是因为看得太入神,眼睛僵硬得发涩。
她揉了揉眼睛,委屈的泪水沿着脸部柔和的轮廓慢慢向下淌,随着反射出来的淡淡烛光细细地闪耀。
越揉越多。
胸腔中充满了憋闷的意味。
从小到大,这是九叔叔第一次这样对待自己……就在这时,皇上身边的内侍匆匆走到了她的面前,低声道,王爷,皇上说您不用再跪了,回去吧。
她伸手抹去了泪水,执拗地别过了头,皇上不是要臣跪整晚吗?现在还没到天亮呢!王爷……可这是皇上的命令……滚开! 一肚子的委屈令她的语气也尖酸起来,臣犯了错,就算跪个十七八天也是应该,跪死了最好!韩齐,你退下吧。
皇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的瞳孔幽深,亮如漆玉,有如夜里中的月光,清冷无尽,冷光流转,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高长恭,你不用跪了。
长恭抬起了头,口气生硬地回道,皇上金口一开,岂能说收回就收回,既然要让臣跪整晚,臣又岂敢不听,臣可是怕死得很,这条小命臣喜欢得很。
她的话音刚落,皇上清俊的脸因此而有些扭拧,面上不自然的线条渐变的细微褶皱落入她眼底,覆盖翻转,渐次而微妙地折射出一种无言的柔软,掩去了原本的冷酷与淡漠,银汉无声转玉盘一般的缓慢绵延,眼角眉稍都因了这种变化而柔和了。
高长恭,朕再问你一次,你还不起来吗?我不起来!我---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整个捞了起来,紧接着,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她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惊讶的转过头,却径直撞进一片茶色中,几缕墨黑的碎发从九叔叔那光洁的额际垂拂而下,氤氲的眼眸近在咫尺,眸色里隐隐有涟漪荡漾,绚烂得就像夜空中的宸星。
九叔叔,放下我! 她有些惊慌起来。
高湛也不回答,抱着她径直走进了寝宫,随手将她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你这个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执拗! 他似乎有些无奈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这脾气也不知随谁,受了点罚就和我使性子!长恭扁了扁嘴,心里更是委屈,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就让我跪下去好了,反正也没人在乎我,没人心疼我。
你这孩子,又说气话了不是?刚才你可把我气得够呛,可就算是气极,我也不会让你跪整晚啊,你以为你跪在那里,我心里就好受吗? 高湛弯下腰,用干布轻轻擦起了她微湿的头发,低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长恭,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
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那么你呢?长恭?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的,是不是?长恭心里一悸,一个是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膝盖处传来的隐痛又令她咽回了这个字,只是低下了头,赌气似的什么话也不说。
他似乎等了一会,却迟迟不见她回答,不免有些失落,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用一种没有情绪的声音说道,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
长恭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往门外走去,就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压抑着的咳嗽声,心里一颤,忙回过头去。
在摇曳着的黯淡烛光下,他一个人独坐着。
独身一人,他的影子,在一点微弱的幽光下,极淡,拉得很长,几乎辨不出轮廓。
那是极为单薄的一块暗影,孤零零地伏在地面上,阴恹恹地,一种乖戾的姿态。
形单,影只。
她愣愣站在了那里,心好像被什么揪了起来,一股热流瞬间涌过,烙铁一样,涨得心口都是灼烫。
颤悸难言的心绪也就随之而晃洇化开在胸腔,涩涩青青,在在都是无可言说的柔软和心疼。
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她一步一步地又往回走去,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像小时候那样,将小小的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拉住了他的衣袖,喃喃道,九叔叔,我会原谅你。
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她感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后,那温暖修长又略带颤抖的手指拂上了她的发丝,就像是触碰着一件极为珍贵的瓷器,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温柔细致……长恭……为什么你是…… 那伴随着叹息的一声低喃,仿佛来自他内心最深最隐密的地方……那是无法抵抗的无奈之感,奋力扼杀残存希望的沉重,以及明知无望,却仍旧无法阻止希望蔓生的矛盾……当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来的时候,衣摆翻飞之时,她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两人都没有发现,此时胡皇后正站在不远的门边冷冷瞅着他们,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接着,拉起了高纬飞快地转身向宫门走去。
母后,我们好不容易才进来,怎么不向父皇求情? 高纬还一脸的不解。
她停下了脚步,心里那种怒气勃发澎湃,嫉妒,憎恨,甚至有着迁怒,种种感受纠缠着五脏六腑,如同火焚。
听好了,仁纲,我们跟本不用求情。
她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你和我,就算加起来也比不上他在你父皇心里的地位,你父皇最重视的人,是他!高纬似懂非懂地抬起头,母后,父皇最重视的人不是你吗?你……你不会懂的。
胡皇后无力地靠在了柱子旁,低低地哭泣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母后…… 高纬有些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莫名的冒出了一个念头,母后是因为长恭哥哥才这样难过的……雨还在下,夜色一片漆黑,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久久地回绕。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义卖得款5000元已经捐到了红十字会(凭证有在博客发),vivi在这里要抱抱你们每一个!如果不是你们的支持,这笔捐款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凑到,也要谢谢记忆坊文化,汇款的速度简直就是神速呐,钱的数目不能说明什么,但大家的心意都很珍贵,希望这份心意能够早日到达灾区人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