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大魔头驻足站立好一会儿,空气格外沉默,忽然,他嘴角露出狞笑,真巧不是么?他早走一步就听不见如此有趣的梦话了,这么诚实的徒弟太难得了,他该怎么奖赏她才好?把她弄醒去收拾房间?不,不,这样太便宜她了。
他脑子里正在苦思冥想恶毒的主意,只见贪欢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嘴唇蠕动了下,眼泪就直直地顺着眼角流淌下来,我想回家……百里流觞笑容骤止,目光沉淀下来。
我想回家……同样的梦话又重复一遍,细小的泪痕在眼角蔓延,枕头上湿湿的一小块。
贪欢双手不自觉地抱紧被褥,像要紧紧抓住什么一样。
百里流觞坐在床沿上,直截了当点住她昏穴,看到她毫无动静地沉睡过去,他长长叹一口气,好麻烦的徒弟。
很快的,百里流觞又回过神来,干嘛点她昏穴?不是要叫醒她吗?无力地再叹一口气,百里流觞懒得再想,掀开被子就在贪欢身旁躺下来,顺便掐了掐贪欢面颊上的肉肉,死小孩,居然敢说最讨厌了?哼哼,说这话他没意见,这世上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别说讨厌这么清浅的词语,憎恨他的人都是一抓一大把。
不过,说了坏话被他听见就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了。
夜色愈深,贪欢在睡梦中只觉得身旁有很温暖很温暖的软软的被子,身体不自觉就向热源靠近,满足地溢叹一口气,她不再做噩梦,睡得香甜。
百里流觞突然觉得这回收的徒弟很像以前养过的那只猫,通体都是白毛的可爱小猫,偶尔会露露爪子,偶尔也会撒撒娇……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玩得很起劲,可惜,后来一个不留心掉到池塘里就淹死了。
想到这里,百里流觞瞥了贪欢一眼,现在养的是个人,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吧?阳光在清晨穿透窗户的时候,贪欢意识开始清醒,可眼睛仍旧不愿张开。
很久没睡这么舒服了,她不舍得起来。
双手用力抱抱怀中的被褥,瞬间震惊——这,这个手感?贪欢微颤着睁开眼睛,彻底呆住傻住愣住,师父……百里流觞笑得挺有精神,怎么看我看呆了?贪欢吓得一大跳,回过神后立即松手,频频摇头撇清关系,师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睡在你旁边!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百里流觞被她的态度搞笑了,呵呵,是我睡你旁边的。
他非常满意她恐慌的态度,伸手拍拍她的脸蛋,温柔道,你怕什么?贪欢鸡皮疙瘩起一身,她就是怕他这种诡异的态度,师,师父……你怎么会跟我一起睡的?明明是她被占了便宜,为什么还要讨饶?哦,昨天来看看你,突然想睡觉就直接躺下了。
百里流觞坦然道,话说一半,他目光一闪,慢悠悠地注视贪欢,这个徒弟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好玩啊,说起来,你昨天说了梦话,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难道她在梦里面骂他了?贪欢小心翼翼道,请师父明示。
百里流觞勾唇一笑,你说你最喜欢我了。
贪欢神色僵硬,直觉就是摇头,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贪欢更加僵硬了,我……她痛苦地垂眸,违心道,我对师父满是尊敬之情,喜欢这种感情太浅薄了,配不上我对师父的深深崇敬。
百里流觞大笑,小骗子。
顿了顿,他慢条斯理道,我刚才是胡说的,不过,你的确说了梦话,你说你最讨厌我。
听了前半句话,贪欢才松一口气,后半句话立马把松下的那口气又给提起来了。
这句话她倒是很有可能会说,怎么办?承认还是否认?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一醒来就要遭受这种折磨?师父,梦话当不得真的。
百里流觞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看,我当真了怎么办?她越是逃避这个话题,他的心情似乎就越好。
贪欢不想再被逗弄,考虑到自己要和百里流觞相处很长很长的时间,一直这么畏畏缩缩下去对以后的生活也没好处。
她打消了打太极的念头,抬头挺胸,直接问道,师父想怎么办?百里流觞轻笑,当然是要惩罚你,对师父不敬是重罪,对我不敬更是重罪中重罪。
面色清冷,缓缓道,跪下。
贪欢怔了怔,面无表情的跪下。
你胆子变大了么?百里流觞俯视她,敢反问我了?贪欢道,不是反问,徒儿不过是在询问师父的意见。
做师父的要惩罚徒弟天经地义,别说区区的惩罚,即便师父要我的命,我也绝无怨言。
人死了还能说什么怨言?百里流觞淡淡道,你不反抗只是不敢而已,实力不够只能服从,不过如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顿了顿,他又笑起来,你说说看,我要怎么罚你才好?……师父自己拿主意就好。
百里流觞还真细细琢磨了起来,不如你现在动手拔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拔,一直到拔光为止,跪着拔,拔光以后再站起来。
贪欢面不改色,直接动手开始拔。
变成光头倒还无所谓,头发总会长出来的。
反正裴锦不在身边,丑一点也没关系。
不过,照这样看来,她至少得跪个几天几夜了,不能睡觉不能吃饭,这就比较难以忍受了。
头皮上是针扎般的疼痛,一刺一刺的。
百里流觞奇道,你不担心光头会很难看吗?贪欢道,比起其他的事情,师父的命令应该最先执行,难道师父不是这个意思?百里流觞挑眉一笑,右手随便拂了拂,一股强劲的气息袭向贪欢,贪欢的身子就定在原地不能动了。
算了,我可不想每天看见一个光头在眼前转,会倒尽胃口的。
要不我们换了惩罚的法子?贪欢憋了一肚子的气,偏又无处发作。
跟眼前这个大魔头发作?那她只会死更惨更快。
师父还想怎么玩?百里流觞思索道,要不把你关在满是老鼠的房间?看看是你杀老鼠杀得快,还是老鼠咬你咬得快?贪欢恶心地皱眉,师父有在正阳宫里面养老鼠?还养了一屋子?百里流觞哈哈大笑,你不喜欢老鼠?那我们可以换其他的,蟑螂毒蛇蜈蚣水蛭,你自己选一个吧,欢儿喜欢哪个?贪欢诚实道,一个都不喜欢。
师父。
洛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外,打断了百里流觞的兴致,失礼,我直接进来了。
屋门应声而开,洛宜漂亮的紫色的眼睛在屋子里溜了一圈,开口道,徒儿早上找不到师父,不想您跑到江令主这里来了。
师父你这样任性,让江令主睡哪儿?她养着一帮子男宠,多得是房间让她睡。
百里流觞不以为意道,你找我是什么事?洛宜叹一口气,无奈道,看来师父是忘了跟徒儿的承诺了。
上回你答应过我,今日早上会亲自陪我过招,我期待了这么久,师父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百里流觞轻声喃喃,目光再次调回贪欢脸上,笑道,欢儿,同样是徒弟,我总不能厚此薄彼。
不如这样,我先解开你穴道,如果你能跟我过二十招以上,那我就忘记你昨天说的梦话,如何?贪欢眼睛一亮,好。
那么,如果你连二十招都抵抗不了呢?百里流觞好整以暇道。
贪欢眨眼,这样我就太丢师父的脸面了,为了挽回师父的名誉,你是不是应该更加认真地教导我?我也会更加认真地练武。
百里流觞笑道,你真是怎样都不肯吃亏呀。
他抬手解开她的穴道,如果你接不了二十招,那就要送为师一样礼物。
贪欢抬眸,师父有什么想要的吗?放心,不会现在就让你送给我,就凭你现在这点武功,送死都没资格,至少要等你练好武功再去办这个礼物。
百里流觞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看裴家不顺眼已久,过个几年你实力足够,就砍一颗裴家的人头回来给我,裴孤漠也好裴锦也罢,你挑一个下手。
贪欢瞳孔骤缩,又缓缓低下脑袋,师父何须借我之手?凭着师父的武功,完全可以自己去做这件事。
可是,比起我自己去做,我更喜欢看你一边挣扎一边执行的模样。
百里流觞笑得不怀好意,再过个几年,虽然你未必能超越裴孤漠,但跟裴锦过招还是有资格的,或者为了谨慎起见,你可以随便在正阳宫里挑个帮手……呵呵,几年以后说不定裴锦已经有儿子了,或许你找他儿子下手更容易……贪欢的脸色越来越黑,神情僵硬,师父,你玩够了吗?我很认真。
百里流觞的冷笑一声,记住,给你二十招的机会,一切全看你的表现。
真的做不到也没什么,反正也不是要你现在去杀,几年的时间足够磨砺你的性子,到时候你做出决定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贪欢深深呼吸,如果真要和我过招,师父是不是应该先教我点东西再说?百里流觞体贴道,也对,是该教你点东西。
他伸手轻轻划过贪欢的眼眸,眼底深处盈出讥嘲,很多武功你不是看一遍就会吗?好!我先给洛宜过招,你在旁边好好看着,为师要仔细看看,你究竟可以学到多少!洛宜的身手相当出色,可以看出他功底扎实,招式灵活多变,内力也很充足,看着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贪欢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这位师兄的对手。
洛宜脚底轻轻一点,身形已掠起数米高,剑花朵朵,攻势严密地找不出缝隙。
这不是普通的切磋,也不是什么指点,洛宜的动作没有留情面,尽其全力,攻向对手所有致命的地方。
可是,从头到尾,百里流觞的脚就没有移动过。
他神色悠然,呼吸平稳,仅靠双手就接下所有攻击。
贪欢的呼吸都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