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主裴家的家门口向来是门庭若市,访客接连不断,而且基本上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白墙黑瓦、庄严肃穆的院落,很符合裴孤漠的行事作风。
近来唐门和幽冥谷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糟糕,即使双方突然动武硬拼也不是没有可能,裴孤漠为此事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这两家若是打起来,整个武林都会动荡不安,几日来他不断和各方势力商议讨论,可惜一直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没有人知道,在同一个城镇的城郊一处小别院里正住着百里流觞师徒三人。
从离开正阳宫向裴家进发的那一天起,贪欢和百里流殇就陷人冷战中,骑马不同行,用膳不同食,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进进出出都板着一张脸。
从贪欢成为百里流殇的徒弟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如果百里流觞让她一辈子不和裴锦联系,贪欢一定会接受。
师父和裴锦之间,对贪欢来说当然是师父对她的恩情更大,可他偏偏是让她下手去杀裴锦。
他就随口那么一说,甚至都没有拿出足够的理由,仅仅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贪欢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百里流殇的身体很不舒服。
若是在平时,看到贪欢如此不识相的表现,他早就给她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了,可现在的他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功力。
贪欢不想杀裴锦,不代表洛宜也不会动手。
贪欢几次想拦住洛宜,可她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说什么话。
师父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她最后所能做的不过是当洛宜出门凋查裴锦时就紧随其后。
每当这个时候,那扇灰漆漆的大门被打开,贪欢出门时回眸的刹那,总能看见百里流殇嘴角微微露出的讥嘲。
洛宜最后还是决定动手了,经过一连十来日的观察,他终于找到一个暗算裴锦的最佳时机。
这段日子以来,贪欢一直跟着洛宜,自然也看出他的打算,于是在他出门的时候紧紧跟在后头。
这一回,始终赖在宅院里不出门的百里流殇发话了,你们两个要动手了 ? 顿了顿,他笑道,哦,不是,是只有洛宜你打算动手吧?贪欢没说话,侧身而立,半垂的长发遮住她的神情。
洛宜应道:师父英明。
百里流殇斜睨了一眼贪欢,欢儿,我会出这个题目为你打算的,你和裴锦相熟已久,如果是你开口相邀,定能把裴锦叫出来,到时候埋下天罗地网不怕要不了他的命。
现在倒好,这题目反倒把你推得远离宫主之位,你说你傻不傻?贪欢静静地道:相比师兄,莫非师父更加属意我?百里流殇没有正面回答她,继续道:我以为你经过那么多的事情会变聪明,会更加清楚实力的重要性,相比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会优先选择自己,结果你还是不吸取教训!贪欢道:我当然重视实力,只是我不明白实力和裴锦的死活有什么关系。
想要继承宫主之位,想要让自己变强,就得抹杀掉所有弱点。
百里流殇讥嘲道,欢儿,裴锦即使不是你的弱点,在你心中也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是吗?师父在我心中也是特殊的存在,难道我也必须杀了您吗?百里流殇哈哈大笑,欢儿,你以前哪敢这么和我顶嘴,看来你现在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觉得可以和为师斗一斗了?… … 徒儿不敢。
百里流殇缓缓站起身,出尘白衣将他衬得更加温润如玉,你变强了,我知道现在即使是裴孤漠跟你动手,他也得三思。
欢儿,这一点你不用谦虚。
能同时和正阳宫五个令主对决,此等实力本就是一等一的,百里流殇自然明白贪欢的实力所在,既然你们今天会动手,那我就跟在后面去看看,我要亲眼看看你们究竟是谁会赢第三局。
时间已近傍晚,街上的百姓都回家吃饭去了,路上只有三两个行人,很多小贩也都收摊了。
夕阳朦胧,洛宜走在最前面,贪欢紧跟在两步之后,百里流殇则和他们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就像是在慢悠悠地闲逛。
你跟过来是想阻止我吗?洛宜扭头对贪欢道。
真的可以阻止吗?贪欢沉默不语,难道要让她为了裴锦杀了洛宜吗?只要洛宜还活着,他就会想赢,就会想要杀了裴锦。
而如果要阻止的话,与其待会儿再阻止,那还不如现在动手。
洛宜刻意挑选一天在裴锦出门的时候动手,相比潜伏在裴家刺杀,离开裴家下手的成功率会高很多。
就在贪欢踌躇间,他们已经七转八绕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两年不见,裴锦风采依旧。
面如绝世美玉一般无瑕,身姿挺拔俊朗,眼眸轻轻一转便能摄人心魄,嘴角微微一勾更是让人神魂颠倒,武林第一贵公子的名号他真是当之无愧。
这一日,他跟踪舒云瑶,一直尾随到城郊,暗中监视她与唐门的人接洽。
蝗螂捕蝉,黄雀在后,裴锦身后也跟踪着贪欢一行三人。
他躲在暗处看了多久,贪欢他们就潜伏了多久。
和舒云瑶接头的人是唐微雨,两人姿态亲密,可惜舒云瑶是一脸冷淡,唐微雨则顶着他那张好人脸对佳人笑意盈盈。
许久,唐微雨和舒云瑶终于离去。
贪欢的目光盯在裴锦身上,看见他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未变过,她松了一口气。
等到那两人走远了,裴锦仍然一动未动,他没动,洛宜却是动了。
洛宜二话不说悄无声息地举剑刺去,剑势平平,速度极快,这一剑非常适合暗杀。
裴锦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躲得极为惊险,身上也挂了点彩,可还是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他身体翩然从半空中落下,瞟了洛宜一眼,是你?洛宜不屑与他废话,再次主动出击。
洛宜的名声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在他咄咄逼人的攻击下,裴锦的情况并不轻松。
贪欢还是躲在暗处,看这两人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便不急着插手,更重要的是百里流殇就站在她身后,不到万不得已,贪欢实在不想公然违逆师父的意思。
呵。
百里流殇在贪欢耳朵里吹了一口热气,紧张吗?贪欢咬紧牙关不说话。
欢儿,你很想去帮裴锦?百里流殇继续挑衅,如果我是你,就会趁着他们缠斗时去杀了裴锦,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正阳宫宫主之位就是你的了。
师父,我不在意自己能否获胜。
贪欢终于出声,将声线压得极低极低,如果是在你手下办事,即使做一辈子听命行事的人我也无所谓。
师兄若是赢了,想让我帮他,我也不会拒绝。
所以,怎样都好,对师父你来说,裴锦并不是非杀不可的,放他一马,我会感激您一辈子。
百里流殇没好气地道:你这种听命办事的人有跟没有一个样,连让你杀个人都不杀。
贪欢沉吟道:裴锦是例外。
例外这东西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百里流殇道,欢儿,你说得没错,相比洛宜,我更加属意由你来继承我的位子,正阳宫的宫主必须是天下第一,只有这样才没人敢来招惹。
洛宜做不到天下第一,可是你做得到。
或许她现在还不够强,但他若把自己的毕生功力都传给她,再过个几年,天下间又有谁能赢过贪欢?贪欢默然不语,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百里流殇,想看看他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欢儿,你不是想要天下第一吗?百里流殇脸上的线条分外柔和,爱惜地抚摸她的面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给你天下第一,你给我杀了裴锦。
贪欢心头一颤,咬牙撇开脑袋,不用你给,我自己也可以得到天下第一。
呵呵,我可以把我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你,这个你也不要?百里流殇邪恶地诱惑她,想在她脸上看到挣扎的表情,这样可以抵过你多少年的苦练?贪欢神情一怔,黑色的眸子格外认真,那你呢?百里流殇顿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了她一眼,颇不自在地撇开脑袋,然后就沉默不语。
贪欢心中疑窦骤生,师父,你从出关以后就有些不对劲,生病了吗?还是练武过程中出了岔子?百里流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像是会出岔子的人吗?欢儿,你关心的是不是太多了?你是在变相地责怪为师对你布置任务太少吗?这回轮到贪欢不说话了。
百里流殇又轻笑一声,笑声极为短暂,然后,身影如鬼魅一般掠出去,瞄准裴锦的空隙不顾江湖道义、不顾前辈身份就辣手偷袭。
贪欢眼睛尖,动作快,不等脑子作出足够的思考就用孤尘剑拦下他的攻击。
吮当一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百里流殇侧着面颊,眼眸微微抬起,好像在看贪欢,又好像没在看她,喉结动了动,白衣随风飞扬,然后他抬头望天,笑了笑。
贪欢心中五味杂陈,嘴后嚅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可以点住她的穴道再偷袭的,可是,他没有。
也许他就是想看看她究竞会不会出手拦他,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贪欢。
裴锦叫了她的名字,其实不用。
贪欢拦在他身前挡下这一击是背对着他的,她没有回头,而是紧紧盯着百里流殇,师父,裴锦于我有大恩,所以我希望您放过他;但是,您对我的恩情更大,如果是您的性命和他之间产生了冲突,我一定不会拦您,即使要我亲自手刃裴锦我也愿… … 话未说完,洛宜兀自出手攻击裴锦,直取对方要害。
贪欢目不斜视,孤尘剑再次格手一挡拦下洛宜的攻击,师父,如今你会出这么一个题目给我和师兄,明显就是想看看裴锦在我心中的位置,想看我为难的样子。
我已经很多次、一也在很多人面前明确表示过,我和裴锦不可能,我是您的弟子,是正阳宫的人。
想看你为难?你把我想得太无聊了… … 百里流殇摇头笑笑,目光已经变得极冷极冷,我只不过是想考验一下你适不适合做正阳宫的下一任宫主。
四个人都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百里流殇后来总算看了贪欢一眼,神情严肃,贪欢,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如果裴锦不死在这里,等他回去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消息,立刻就会有大批人马赶来围剿,难道你想死在这里?贪欢固执地摇头,我们可以有其他的解决… … 话音未落,百里流殇再次发动攻击,他聚集内力于掌心,重重一掌对准裴锦胸口而去。
贪欢也弃剑击掌,正面迎击百里流殇。
贪欢心中有很卑劣的想法,她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受伤的准备,一来也算给师父消消气,二来她若真的因受伤而无法保护裴锦,那心里多少也会好受一些。
结果,一掌之下,她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惊愕立即写在脸上,师父......百里流殇冷笑,叫我干什么?你的武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掌风中的真气会后继无力?你是不是真的在闭关的时候出岔子了?贪欢心中满是疑问,她茫然地望着百里流殇,最后只难受地说了句,既然这样,您何必还要跟我和师兄一起出来?百里流殇目光复杂,并不接她的话,贪欢,你今天是决计不让我动裴锦了?贪欢沉默不语。
裴锦长叹一声,贪欢,真的不用这样,我不需要你保护。
他跨前一步凑近她的耳朵,肉肉的耳垂透出粉色,很可爱,你明明就说过回不去了,说过我们不可能,而且你心里明明就把百里流殇看得比我重要,那么,就不要再说令人误会的话,做出这种令人误会的举动。
贪欢回眸,眼神清澈如水,她那纯洁的眸子仍然一如初见般不染尘埃。
你这样只会让我的期待一次次落空,不要在给我希望之后再亲手粉碎它。
裴锦道,如果你无心,那就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也不想来见你的。
如果不是因为师父出了这样的题目,她一定还在正阳宫认认真真地练武,如果打扰到你了,那么我道歉。
裴锦苦笑,该放下的就放下,贪欢比他想象中的更放得开,贪欢,就当报答你刚才替我挡下的那两剑,如果今天我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一定不会把你们的消息透露出去。
百里流殇不怀好意地笑道:本来我出这道题就是不想为难你们,难道你们希望我说谁先取下裴孤漠的人头才算赢吗?裴锦散着淡淡苦涩的神情立即收敛,目露精光,一眨不眨地瞪着百里流殇。
贪欢竟然点点头,裴孤漠于我无恩,杀他比杀裴锦简单得多,不过,现在的我应该还不是裴孤漠的对手。
裴锦唇角渲染出一股淡淡的无奈,他喜欢的女子竟然在谈论杀他爹是简单还是困难。
他拍拍贪欢的肩膀,淡淡地说了句,贪欢,别动我的父亲。
百里流殇大笑,欢儿,你整天说裴锦对你有恩,他对你究竟有什么大恩?救命之恩?还是那点儿男女情爱?贪欢对他的话丝毫不以为意,而是认真地道:他帮我疗伤,给我饭吃,送我礼物,我受伤的时候还照顾我,我家人对我不好的时候替我打抱不平。
百里流殇听了嘴角挂着嗤笑,连裴锦都忍不住苦笑,这些小小的恩惠竟然值得她记这么久?贪欢仍是细细数道:我耍赖向他要孤尘剑的时候,他为了满足我的心愿竟然真的将这柄宝剑送给我;他父母不喜欢我,可他仍然执意照顾我;他知道我失去武功很伤心,那时候还想过要单枪匹马来找您恢复我的武功;他知道我失去武功以后没有安全感,就在灵峰论剑时当众送我金蝉甲安慰我....一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贪欢是个直肠子,很想一样一样都说出来,突然感到裴锦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颤了一颤,哑声道:别说了。
百里流殇望着她,就这些小事值得你记这么久?对师父你来说是小事,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小事,但是对那个时候的伍贪欢来说却是所有了。
贪欢定定地望着他,而且,裴锦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百里流殇凝视她无畏的眸子,突然感觉自己被这个徒弟给打败了,感到力不从心,随你,你不想杀裴锦就不杀,我担心杀了他你连我这个师父都不认了。
顿了顿,好,我把第三题改一改,你们两人谁能单打独斗赢过江湖上的五大高手,那么,谁就是下一任正阳宫宫主。
他看一眼洛宜,再看一眼贪欢,不一定要现在完成,再过个儿年我也等得起。
最后他旁若无人地道,裴锦,你走吧,我饶你一命。
裴锦还是站在原地,许久,轻道:百里流殇,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更不喜欢欠你人情。
既然你放我离开,那我就提醒你一件事权当回报。
百里流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
小心唐门,孤尘剑里的秘密似乎和… … 说到这里,他的日光徐徐转向洛宜,正阳宫里的人有关,所以,唐门近期应该会出手。
说完,他深深望了贪欢一眼,抱拳道,言尽于此,告辞。
裴锦果真信守承诺,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们的行踪,尽管百里流殇根本不在意他是不是遵守承诺。
那天过后,他们师徒三人仍在这座城镇住了好一段时间。
贪欢回想她接下的那一掌,一直在想师父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于是在百里流殇门前徘徊来徘徊去。
她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洛宜也坐在树上,两只眼睛透过百里流殇的窗户向里面看。
从洛宜毫不留情地狙杀裴锦开始,贪欢就没跟他说话了,倒不是说她有多恨他,只是心里不开心,还有点别扭。
洛宜坐在树上也看到她了,向她点了点头,然后目光继续盯住百里流殇的房间看。
百里流殇在房间里低低咳嗽一声,淡淡道:你们两个想干什么?要做我房问的门神?师父。
贪欢率先开口,我可以进来吗?百里流殇点头,进来。
等到贪欢乖乖站在他面前,他又掀开窗帘往窗外那棵大树上望去,洛宜仍怔怔地坐在树上。
百里流殇叹气,这孩子小时候还挺聪明的,怎么越大越蠢了呢?洛宜,你也进来。
洛宜垂着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走进来,那双紫眸深沉得近乎黑色。
百里流殇又叹了一口气,欢儿,你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没有。
贪欢似有所悟,让师兄先说吧。
百里流脑抬抬下巴,洛宜,你说吧。
洛宜抬头,师父,唐门的事情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我一个人去解决,您和师妹先回宫,不用管我。
百里流殇的眼神一开始是漫不经心的,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会儿贪欢,又看会儿洛宜,听了洛宜的话,他的目光缓缓汇聚成一束光投射到洛宜精致的面颊上,然后笑了,你一个人去唐门?洛宜面无表情,神色坚毅,是,这件事情总要做个了结。
不要我帮忙?洛宜低头,我不想给师父添麻烦,这么多年来,师父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没有师父就没有我的今天。
他骤然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师父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
百里流殇深深看他一眼,你会没命的,或者比这更惨。
一旦你落到唐门手里.一定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洛宜冷笑,想死总是能死的。
转头看到贪欢若有所思的眼神,百里流殇的唇角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笑意,欢儿,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孤尘剑的秘密吗?现在你师兄都一心求死了,你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告诉你。
贪欢的目光从百里流殇身上转到洛宜身上,右手不经意问就去摸腰问的孤尘剑,师兄愿意说吗?洛宜并未看贪欢,只轻轻看了眼百里流殇,立即又垂眸,贪欢,你最好置身事外。
贪欢咧嘴笑道: 师兄,你以为师父真的会让你单枪匹马去闯唐门?师父这个人很阴险的,说话常常说一半。
正阳宫的人就是百里流殇的人,对师父来说,与其让你死在唐门手里还不如死在他手里。
孤尘剑的秘密你们瞒我瞒了这么久了,师父今天之所以想让我知道,不是其他原因,只是为了让我也出手帮忙,既然要让我帮你,自然就需要你把话说清楚。
百里流殇眯眼,欢儿说谁阴险?贪欢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师父,我把这个词用在您身上是为了夸奖您。
眼前的画面温暖得让人不忍打扰,洛宜心头一暖,开口解释,贪欢,孤尘剑的宝藏不是金钱,一也不是武功,而是人。
啊?贪欢呆住了,也愣住了。
洛宜苦笑,他拿出身上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不深不浅地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伤口往外流。
贪欢看得更呆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贪欢看见洛宜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不由惊奇地道:师兄,你… … 就是宝藏?洛宜摇头,宝藏是指我们这个种族的人的居住所在地,我们种族人的血不仅恢复快,而且可以让人百毒不侵,对唐门来说… … 很麻烦。
岂止是麻烦,这对唐门来说简直是断了财路、断了生路、断了未来。
贪欢点头,不再多问,我知道了,师兄,我会帮你的,即使没有你的事情我也会灭了唐门,现在不过是多一个理由罢了。
洛宜笑着摇头,紫眸亮若水晶,如梦似幻,贪欢,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我只是… … 他沉默一会儿,只是觉得对不起你,我曾经想过要杀了你,我以为你觉察到了......所以,我把真相告诉你算是赎罪。
贪欢尴尬地回答:我没有那么小心眼,师兄你不用赎罪..... 百里流殇懒懒地斜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他们,你们师兄妹互诉衷肠诉完了吗?看到贪欢一听见自己说话就立即站得毕恭毕敬的模样,百里流筋心中很是愉悦,招招手,欢儿,过来,帮为师捶捶背。
贪欢嘴角一抽,捏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
谁知坐着的师父大人还一会儿要求重点一会儿要求轻点,于是贪欢就一会儿轻点敲,一会儿重点敲。
唐门啊… … 百里流殇微微眯起双眼,眸光流转之间,透出一条缝的眼眸顿时摄人心魄,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扣紧,轻声逸出的叹气弥漫在他的呼吸之中。
每当这种时候,每当他有这种神色,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远古的谜团一般,让人触不到摸不透。
这么久也该跟他们算算总账了,陷害我的也好,栽赃我的也罢,对于敢正面对付我的人,他轻笑,我还是有点儿欣赏的,不过,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身边的人动手。
他站起身拍拍贪欢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按摩敲背了,我们不回正阳宫了,去唐门逛一逛。
贪欢小心翼翼地道:师父你到唐门去逛什么?灭他们的门,杀他们的人。
贪欢头痛地捂住脑袋,不自觉就将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师父,你就别再添麻烦了。
话一出口,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贪欢马上知道不妙,果然抬头就看见百里流殇似笑非笑的面容,赶紧开口道,师父,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百里流殇让洛宜出去,然后自己坐到床沿边,欢儿想聊什么?为师倒是想和你聊聊你的胆子是怎么变大的。
贪欢正色道:师父,你闭关的时候出什么事了?你的武功怎么了?百里流觞轻笑一声,这算什么语气?质问我?贪欢有些担心,可又别扭地没表现出来,不敢,可师父若是出事了正阳宫又该怎么办?所以我才打算选个继承人出来。
百里流觞坦荡荡道,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贪欢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师父,你真的出事了?你都直接跟我对过一掌了还不知道我有事没事?百里流觞不以为意。
谈喊沉痛地看着他,师父,你应该静养,现在回宫五位令主都可以帮您,我也可以在旁相助。
你既然身体……不舒服,还去唐门干什么?百里流觞微笑,欢儿,伍家当年被唐门灭门,你一直都想灭了唐门,如今洛宜也想灭了唐门,为师在武功尽失之前总得送一件饯别礼物给你们才行。
现在如果不灭了唐门,难道真等我成了废人再灭?贪欢瞪圆眼盯着他看,他,他怎么可以这样,竟然连废人都说出口了,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他自己都不在乎自己,这世上还有谁会在乎他?贪欢的眼睛越来越圆,瞪得也越来越用力,终于她泄气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要灭唐门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这话说得真是够动听够欠扁,不愧为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
百里流觞笑眯眯地正想接话,突然胸口一阵血气倒涌,整个人被自身内力冲得说不出话,痛的骨头之嘎吱嘎作响。
他硬生生吞下一口鲜血,望着贪欢,神色镇定,慢条斯理的道:好,唐门先放一放,我要先闭关三天。
其他的事情都先放一边,等他把内力压下去再说,他对门外吼道,洛宜,你不要乱跑,安分点等我。
欢儿,你在旁随时待命。
百里流觞这四个字,在贪欢眼里一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此刻的他却脸色苍白,额头上也冒虚汗,墨黑的长发软软地垂在肩头,沾染着温润的湿气。
百里流觞双腿盘坐,一句话也不说,双眼紧紧闭着,头顶不住地冒烟。
贪欢倒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抱着椅背,出神地凝视他。
为什么?她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能看到这个人的这种模样。
以前都没有发现,师父其实长得很好看,当他像现在这样简简单单披一件白色中衫时就仿佛普通富贵人家的少爷。
只不过,一旦等师父那双眼睛睁开,他就是百里流觞,只是百里流觞,名动武林的百里流觞,无所不能的百里流觞。
看什么呢?百里流觞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一个小周天运气完毕后,他稍稍掀开眼皮,我有什么好看的?想看男人还是看裴锦划算吧?贪欢不理会他的嘲讽,嘴唇轻动,师父,你会不会死?百里流觞笑道:等我死等得不耐烦了?没有。
贪欢刷的一下站起来,大声反驳,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百里流觞怔了怔,随手抹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他的目光投射在半空处,看得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如果没有武功了,如果我不是天下第一了,那么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贪欢道:也许是因为你的日子过的太嚣张,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顿了顿,她又道,师父,即使没有武功你也会好好活下去的,对不对?对百里流觞而言,生和死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他也没有想过,世上还有人会担心他的生死安危,于是笑道.到时候再说,不过,趁着我现在还能胡作非为,你要不要陪我去唐门走一趟?这个人怎么能如此自说自话、任性妄为?贪欢眉头微蹙,可是,为什么无论他说出什么任性的话语来,她都会答应?贪欢无奈地抚住额头,自己是不是在无形中被同化了?她沉重点头,我总不能让师父一个人独闯唐门,我就这样回宫的话会被五个令主杀了的。
呵呵。
百里流觞无力地靠着墙壁,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说话真不坦诚。
贪欢无语地看着他,拜托,连这都要计较?她叹口气,单膝下跪,半垂着脑袋,只要是师父的意愿,即使是刀山火海徒儿也誓将追随。
百里流筋哈哈大笑,在这一点上,你比洛宜有趣得多。
贪欢无奈至极,多谢师父夸奖。
欢儿。
百里流脑突然一止住笑,深深地望着她,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如果....嗯?贪欢不解。
没什么。
百里流觞再度闭上眼,我继续调息,你不要打扰。
……是。
百里流觞原来的打算是,三天一过,一旦等他武功恢复到一定程度就带着两个徒弟到唐门去为所欲为一番。
可是三天过后,等他出关时却发现事情有点乱套了——洛宜不见了。
贪欢翻遍全城也没能找出洛宜。
这三天里,贪欢一直和百里流觞单独待在房里,他们甚至不知道洛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他是主动离开还是被迫离开。
如果他是自己想走……那我不拦他。
百里流觞连续运功三天,脸色不像平时那样红润,如果是被人带走的……他轻笑一声。
呵,我百里流觞的弟子也有人敢动?他抬眸望向贪欢,嘴角微微一挑,那人肯定是活腻歪了。
贪欢看到他这种表情只觉得汗毛倒竖,哆嗦一下,师父,城里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所谓能找的地方不包括裴家对不对?他兴趣盎然地瞅着这个徒弟,看到她面无表情又觉得无聊。
贪欢用一脸你很无聊的表情扫他一眼,不仅是裴家,城里面各方势力的据点我都没去搜查。
最应该找的地方是裴家和唐门,你这两个地方不找有什么用?百里流觞回她一个你没救’了的表情。
洛宜那小子虽然念念不忘地想对唐门出手,可在没得到自己允许之前应该不会贸然行动,那现在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人带走了。
贪欢想了想,低头道:那我现在去探一探那两个地方?不用了。
百里流觞一口拒绝,双腿叠在一起,脚尖翘起,一副懒散不羁的样子,与其我们漫无日的地去寻找,还不如让裴孤漠那个老头子主动来找我。
贪欢抬起明亮的眼眸,请师父明示。
裴孤漠那老头子其实很好耍的。
百里流觞偏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们只要稍微有所动作,他就会举着正义的旗帜赶过来,到时候你也能见到你思念的裴锦了。
师父,有一点我要声明。
贪欢烦躁地道,你不要老是提起我和裴锦好不好?我们不是你嘴里的笑话和消遣。
百里流筋眼眸笑得弯弯,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