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一觉醒来,精神好了许久。
她勉力撑起身体,右肩蓦得传来一阵刺痛。
嘶!她痛得吸气,门一动,一名侍女走进来,见锦曦坐了起来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道:小姐,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锦曦一愣,这才发现长发披散下来,身上仅穿着一件肚兜,脸刷的就红了,讷讷问道:是你帮我换衣的么?是雨墨,侍女笑着回答。
暗暗舒了口气,锦曦生怕是李景隆,她微笑着说:谢谢你,你的名字很好听,雨墨。
是么?公子说,雨墨是种兰,花呈碧绿,上有斑点,像雨点似的。
雨墨轻声说道,一丝笑容在眸子里如花绽放。
哦?你家公子是不是给身边人都取以兰名呢?雨墨帮锦曦披上衣衫,细心地为她挽起男子发髻:小姐何时才会女装示人呢?男装潇洒,女装肯定更漂亮,雨墨给小姐收拾好,就把药喝了吧。
锦曦见雨墨不肯回答她的话,眼珠一转又道:想必李公子府中所有的侍女都是以兰为名吧?只有公子信任喜爱之人才会赐以兰名,公子身边最信任的侍从叫银蝶,那也是兰的名字呢。
雨墨骄傲地说。
哦,这样啊,那你家公子最爱什么兰呢?雨墨目光转向几案上的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叹了口气道:小姐不知道么?自然是几上那盆兰了,公子以前犹豫不决,前些日子突然为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取了名字叫非兰。
锦曦的脸又红了,雨墨在她身后没瞧到,自顾自笑着地说:公子常说,他喜欢兰,所以只要是他身边亲近之人,都冠以兰名。
以前啊记得公子从山中得了一盆仙荷青兰,取了名叫落影,后来就送人了。
落影?锦曦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那是不是只要是你家公子赐了兰名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呢?那当然,府中一百多侍女,能赐兰名的不过五人。
雨墨想起临走时公子叫上自己,让府中侍女们全嫉妒死了,忍不住就乐。
门突然被推开,李景隆出现在门口,他似笑非笑地瞧着雨墨道:雨墨与锦曦一见如故,锦曦,我把雨墨送来侍候你可好?锦曦分明感觉到雨墨手一抖,木梳已卡在自己发间扯着头发生痛。
她吸了口气,见李景隆脸色一变,已步入房中:怎么了?伤口有点疼。
锦曦含笑解释,多谢李世兄救命之恩,锦曦应无大碍了。
雨墨福了一福,轻声道:雨墨告退。
李景隆慢慢走到床边,端起药碗温柔地劝道:把药喝了,会好得快些。
锦曦轻皱了下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李景隆正欲递过甜果,见她没事人似的,不觉奇怪:锦曦不怕药苦?怕啊!李景隆看看手里的甜果,还是觉得锦曦的样子不像想要吃似的。
锦曦笑了笑说:山上常无甜果,遇着生病吃药,便习惯了。
对了,李兄,想问问在救锦曦之时可见到锦曦身边之人?李景隆惊诧地瞪大眼:还有人么?我这就吩咐下去,好好找找。
锦曦见状不觉叹气,她暗运内力,觉得没有大碍就要下床。
李景隆伸手阻止她:锦曦不用着急,再养上几日再说。
我有急事在身,不能耽搁。
再急的事,你现在伤还未好,也不宜出行,有何事,景隆自当效力。
李景隆淡淡地问道。
心里已紧张起来,若是锦曦担心朱棣,他还不如现在杀了她。
府中同行侍女被掳,锦曦着急想探听她的消息。
锦曦暗自盘算,朱棣遇刺兹事体大,不宜宣扬,不管他是否平安,自己心中还是珍贝更为重要。
便随口编了个谎言告诉李景隆自己与侍女同行,结果遇到贼人,那人武功高强,射伤了自己还掳走了珍贝。
李景隆松了口气,目光看向锦曦,心又跳了起来。
他心念一转已明白锦曦不欲张扬朱棣遇袭一事,她的侍女被掳又确有其事。
李景隆嘴边掠起一抹笑容,眼前这个女子遇事不慌不忙,说话真真假假,她一如当日效外比箭时给他的印象,心机不浅。
想起锦曦先定钟山之约,再失约背信,他心里的火腾的就升了起来。
想起太子两度亲赠玉佩,李景隆明白太子在徐辉祖的鼓吹下看上了锦曦。
他不惜用落影去转移开太子视线,生怕燕王立她为妃,着急请人上门提亲,魏国公拒绝和曹国公府联姻,偏在这时让锦曦去凤阳。
徐达心意已明明白白,锦曦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的。
为什么,锦曦?为什么定下钟山之约,又端午送兰回来?李景隆只想知道锦曦心意。
锦曦大窘,没想到李景隆这么直接,低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何我们说话这般自然?锦曦?你夜入兰园,又知我送兰与你,知道我托媒人去府中提亲,你也知道景隆的心意。
在你面前,景隆不曾掩饰过自己,我一直在外以浮浪风流面貌出现,想必锦曦并不这样认为,能告诉我,为什么?李景隆转身望着锦曦,她肤如青瓷,眉若修羽,垂眸时两排蝶须似的睫毛,微翘的鼻子,浅粉色的双唇,他突然想起藏身魏国公府树上时见到她的如瀑长发。
一冲动走到床边,抬手便拂散了刚梳好的发髻,黑发倾泻了满肩。
锦曦微张着嘴吃惊他的举动。
他猛地站起,眼中露出伤痛之色。
他连她都可以杀,他本以为他的心已硬逾铁石,可是见她跳下山崖却为她心急,为她心疼,为她生恨。
李景隆痴痴地看着她,俊脸板着,双瞳颜色渐深,像两粒晶石闪烁着忧伤的光。
他一字一句地说:锦曦是这般心意反复之人么?竟然戏耍景隆?不……不是!锦曦想告诉他前因后果,又不便开口说明,心一横道:锦曦惭愧,李兄见谅!她低着头,李景隆不知道太子夜探绣楼,也不知道玉棠春当晚自己遇险被救,不知道自己夜入兰园的原因,也不知道在明白蒙面人是太子后她纠成了一团乱麻的心思。
锦曦感觉脸上热辣辣的印着李景隆带着怒意的视线。
对不起……但是,李兄,锦曦并非有意。
这是个误会……话一出口锦曦又愣住,这不是越描越黑么?良久才听到李景隆长叹一声道:既然无意,景隆也不愿勉强,再养几日,便送你离开。
李景隆走后,锦曦才感觉房间内压力一松,她抬起头,目光触及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所有的误会都来自于兰。
想起雨墨所说已命名为非兰,又叹了口气,说不出是喜是忧,是酸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