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三月十一,燕王朱棣带着锦曦,由燕王左右护卫队计九千多人从南京出发去往北平。
开始朱棣的藩王生涯。
朱棣这次倒是动了真格了,说什么也不准锦曦插手王府中的事物。
来到燕王府后,锦曦每晚都等着朱棣做完事回来再睡。
站在院子里,月影偏西,寝殿窗户上还透出锦曦做绣活的声影,朱棣叹气。
威胁呵斥全然不管用,锦曦每晚见不着他就是不肯睡。
他不知道锦曦哪来的精神,全然不像即将临盆的人。
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锦曦扬起一张笑脸便扑过来,朱棣见她顶着西瓜似的肚子便苦笑:说过早睡,不准等我的。
锦曦低下头,揉着他的锦袍不吭声。
朱棣小心捧起她的脸,原来的一张瓜子脸变得圆润,便笑笑点了她的鼻头:珠圆玉润!锦曦听了赶紧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圆润的身材,沮丧极了:你也不让我做事,走哪儿都唤一堆人伺候着,我数了数,我今天就走房中走到院子里再围着院子走了一圈,你知道吗?这身后至少跟了十个人,我就像拖了个大扫帚,多累啊!还不如不走,不走能干嘛啊?一个时辰就端一回吃食来,我,我真成猪了!呵呵!朱棣被她说得哈哈大笑,猛地把她抱了起来:称称,看多重!锦曦搂着他的脖子,使了个千斤坠,朱棣只闪了闪身便又稳稳地站住了。
见锦曦面带诧异便笑了笑:每天忙活,有时候顾不得脱甲胄,力气倒见长了!脸色又是一变,放了锦曦坐在榻上,冷声道:到临盆还不到一个月,居然还敢使内力!锦曦一呆,哼了声扭过了头。
还敢哼?不服气?!信不信你生下孩子我就让白衣废了你的武功!你敢?!锦曦跳了起来。
吓得朱棣赶紧搂住她,简直拿她没办法。
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气极败坏的扭了扭她的脸:我说着玩的还不成么?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就想看你着急,就是挺着大肚子哪儿都不能去心里不舒服。
锦曦闷声不吭,倒下去扯住被子盖住:睡了。
朱棣轻轻挨着她睡下,也实在是困了。
初到北平,没想到王府的官员设置,各衙门安排一天到晚就忙不过来。
他知道在北平要建立自己的王国,军队的战斗力少不了,每天都会抽几个时辰去军营。
头才挨着枕头,人已发出轻轻地鼾声。
锦曦揭开被子,侧头看着朱棣累极酣睡的脸,费力的抖开被子给他盖住。
她轻轻躺下,看着几乎和眼睛平视的肚子道:再忍十来日,出来我就揍你!朱棣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听稳婆道女人生孩子不仅辛苦还危险,他就一直在产房外候着,府中的人千劝万劝生怕他闯了进去,燕十七和白衣也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眼见进不去,朱棣在门外来回的走动着,这不是急嘛?他难得如此心浮气躁。
燕十七沉稳的守在门口,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朱棣进去。
心里却也跟着急。
足足两个时辰,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稳婆经验丰富,拉开房门道还没到时辰,不急。
透过门缝见重重帷帐遮住了床榻,侍女全候在床前瞧不见锦曦。
不急?朱棣看着守在门口的燕十七和白衣,拂袖而去。
他转到后面,左右看着无人,推开窗户就翻了进去。
然后整个房间里的女人发出阵阵尖叫。
闹什么?有什么是本王不能看的?话才说完,朱棣就吃惊的发现没人注意他,全扑到床榻那边。
他一惊跑了过去,就看到锦曦坐在床上提着一个血糊糊的婴儿,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哇!孩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叫声。
房内的稳婆,侍女吓得又一声尖叫。
哭出来了,抱走!锦曦疲倦的舒了口气,躺了下去,心想真够累的。
朱棣呆呆的站在房内,被锦曦的举动吓得傻了。
哎呀!王爷!稳婆这才看到他,赶紧抱着孩子磕头:恭喜王爷,是男孩!母子平……安!朱棣心神全不在孩子身上,这才回过神吼道:怎么回事?刚才一个不注意,他突然就出来了,我就起身拎了起来,听说要打一下屁股!锦曦闭着眼说道。
朱棣几步奔过去,见床上一片狼藉,锦曦脸色苍白。
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伸手摸摸锦曦的脸,转身指着侍女和稳婆骂道:怎么就不顾着王妃,生孩子的时候都死哪儿去啦?!王爷,王爷息怒……明明,还不到时辰。
面前跪倒一片人,心中都在想这王妃真是个异数,哪家女人生孩子不是死去活来的,偏偏燕王妃阵痛刚过,转身功夫就居然把世子生出来了。
哈哈!是男孩!锦曦,是男孩!朱棣骂完见婴儿红通通的小模样又开心起来。
锦曦闭着眼力气突然就用尽了似的,听朱棣哈哈大笑,嘴角抽出一抹笑容,终于生了!朱棣轻轻在她额上印上一吻,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好好休息,还有,锦曦,你太强悍了,真不愧是我朱棣的王妃,好样的!锦曦喃喃道:朱棣,你再让我生孩子,我跟你急!嘿嘿,反正你生的顺了,小事一桩嘛!朱棣背过锦曦嘟囔了一句,兴高采烈接过孩子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燕十七听得里面尖叫声此起彼伏,急得就想进去。
门一开朱棣抱着孩子走出来,对着两人惊瞪得圆了的眼睛,得意的笑道:是男孩!恭喜王爷!燕十七嘴动了动,想起锦曦与朱棣,又压了下去,灿若星子的眼眸怎生也掩不住那份焦急。
朱棣看了他一眼,大笑道:这孩子是锦曦自己生出来的!她没事,好着呢!十七,还不瞧瞧世子!燕十七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脸,低下头笑道:真是个好孩子。
恭喜王爷!月冷风清的夜晚,燕十七默默地坐在房顶上。
风声掠过,他伸手抄住,拔开塞子仰头喝下一大口酒,热辣辣的感觉从喉间直烧进了心底。
呵呵,他朗声笑了起来,越笑越难过,锦曦平安生下孩子,居然还是自己生的,她可真是……尹白衣的手稳稳地停在他肩上,微微的用力。
燕十七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饮下一口酒:今天真的很高兴,大哥!尹白衣噗嗤笑了,坐在燕十七身边,两人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酒意渐浓,燕十七目中涌出浓浓的情感,遥望天边最亮的星子轻声道:多谢你,大哥。
尹白衣沉默了会道:如果她一直这样平安,幸福……你就满足了么?我,燕十七苦笑,我瞧着她嫁人,瞧着她为他生孩子,我,真是又高兴又难过。
离开吧,十七,你还年轻,我就知道你看不开,结为兄妹也是权宜之计!不是这样的,燕十七躺了下来,一月寒冷的风吹得屋顶黑瓦结上了冰霜,神志却更为分明。
灿烂的笑容在唇边绽露:大哥忘了么?太子嘱我留在燕王身边,他日必有用到我的时候,我怎么能走呢?我若走了……但是,你忘不了她!尹白衣声音严厉起来,今日燕王离开后他又瞧到燕十七守在门外焦急不安的模样,仿佛,仿佛里面的锦曦似在为他生孩子一样。
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情感继续留下来,将来若克制不住有个万一。
他打断了自己的想法,既心疼十七,又念着燕王大恩。
燕十七倒空了葫芦里的酒,闭上眼睛,刺骨的风吹来,眼前又闪过与锦曦相识的点滴。
睁开眼,那双星眸比天边的星子还亮还冷。
锦曦以为自己真的当她是妹妹,燕王并无二话。
但是嫡亲的大哥却瞧得分明。
大哥,你不用担心,十七可以发誓,绝不会越轨半步。
难道,你连我心里的念想都不准我有么?黑夜里隐隐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转眼被风吹得散了。
你听,大哥,锦曦有了孩子,有了王爷的照拂,我能给她的,他都能给的……你骂我不争气也好,愧对祖宗也罢,我这一生都只想做她的护卫。
振兴家业,光耀门楣的事,大哥,全靠你了。
他想起锦曦离开南京前在魏国公府里吐血晕倒的事情,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望。
锦曦有连朱棣都不敢说,都不敢让燕王觉察的事,如今远离了家人,她要是再有什么事,她找谁去?燕十七坐起身定定的望着尹白衣,不曾躲开他的眼神半分。
从前夸有倚天剑,能斩相思能断无。
尹白衣摇了摇头,王府事物繁重,王爷一心要做北平霸主,与驻军相抗衡,你留下也好。
尹白衣悄然离开。
燕王府过了月旬来了客人。
朱棣听报偷看了眼锦曦,摆了摆手道:让客人落雪轩等候。
他抬脚就想走。
等着,锦曦笑意盈盈地站起身上,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哄了哄,先他一步出了房门。
朱棣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他就不明白,锦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的。
走出房门,阳光映得屋上残雪耀眼,他微微眯了眼,不悦地说:爷们儿的事,你去干嘛?锦曦回过头来,微显丰满的身子被比甲包裹得凹凸有致,填补了原来的单薄更显出一种风韵来。
她低头哄着儿子道:怎么,王爷是嫌我太‘珠圆玉润’,不好意思如爱情那个我见客?阳光在她身上打上一层金边,浅紫色比甲边缘衬着一圈白狐毛,肌肤隐隐透着玉般的光泽,红唇带着浅笑,低头哄儿子的墨阳比从前更让人心动。
朱棣暗道,这样子不是不好意思让你见客,是怕客人见了你又再起心。
心思转到这份上,更是说什么也不想她出去见那个人。
你以为你有武功,皇上赏了你凤玉,这王府就真的由你做主了么?在王府中你只是我的女人!回去!朱棣沉了脸喝道。
锦曦扁了扁嘴站着不动,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你怕是不知道我王府中的家法!朱棣横了心,就怕锦曦从此无法无天,今天非得治治她不可。
你请家法去啊!锦曦以为朱棣说笑,她见朱棣偷眼瞧她,眼神中有丝担心,一猜登门而来的人必是李景隆。
她生下孩子,他怎么会不来?她还在奇怪李景隆就不露面了呢。
锦曦就想抱了孩子去见他。
李景隆没见到她怎么会死心。
况且,这里是北平,不是南京,她铁了心要面对李景隆。
心里痛恨时不时说些话来威胁她,也不想活在他的阴影里。
两人各转各的心思,朱棣却被锦曦激起一丝怒气来,明明为了她好,锦曦不仅不听还这种态度。
他冷冷哼了一声喊道:三保,世子抱走!锦曦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朱棣:你怎么了?给我回房去,今天不准出房门一步!三保小心地走近锦曦伸手欲接过世子。
锦曦想和朱棣说明抱孩子去看李景隆的事,手一挡,三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朱棣气往上涌,这王府上下都喂王妃之命是从,都是自己宠出来的!他大踏步走过来,拉着锦曦往房间走。
锦曦站得稳了,朱棣拉她不动,怒气便真的上来了。
燕三!你怎么了?怎么了?你不看看你的态度!你这是和你夫君说话吗?本王敬你爱你,不意味着你就能为所欲为把本王的话当作耳旁风!朱棣冷冷地说道。
锦曦一听他口口声声以‘本王’自称,便知道朱棣真的火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朱棣突然就发脾气。
陪了笑脸道:是,你是王爷,是我的夫君,是这王府的天!行了吧?走吧。
去见客人去!说了不准去!燕三,把王妃带回寝殿,今天不准她出房门半步!朱棣见她嬉皮笑脸,转过身去。
燕三对锦曦行了一礼:王妃!锦曦怒气也起来了,明明拉下脸来示好,他什么意思?下去!燕三为难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王妃,这.....燕九,燕十一!燕十七!送王妃回去!锦曦看着为难的几个燕卫,往十七看过一眼,一跺脚叫道:朱棣,不就是李景隆来了,我不见他,他也会来见我!话一出口觉得不对,又改口说道: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他,我还在奇怪呢!几名燕卫尴尬地低下头,燕十七咳了一声道:王妃.....锦曦猛然一醒,在说什么呢,便道:王爷,你,我回房说与你听。
朱棣脸色已经越来越黑,喝道:都伫那儿干什么?当本王说话是放屁?这话一出,燕三猛地抬头上前一步。
燕十七已跃上前去,手一探趁锦曦不注意拿走孩子。
低声道:现在别闹!锦曦一愣停了下来,他想朱棣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停手后见他还背着身子,便又喊了他一声:王爷!朱棣拂袖而去,留下锦曦呆在庭院里。
朱棣!你怎么啦!看到那个银白锦裳的身影越走越远,锦曦大怒:谁敢拦我!四个人齐齐挡在她面前:怕是王爷心里有什么事,所以不想让你去,王妃还是先回房吧!走开!锦曦的火气被挑了起来,跃身飞起拍出一掌几名燕卫又不敢伤她。
燕十七挡了两掌急道:锦曦!你若还是我二哥,你就不要拦我!锦曦听到燕十七喊她的名字,眼睛瞬间浮起水雾。
燕十七却怕锦曦如此冲动,让朱棣当着李景隆的面下不来台。
他不知道李景隆的事情,却从犯锦曦的脸色中敏感的察觉到这个人不寻常。
顾不得别的燕卫在场,大声喝道:锦曦,你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冲动?!你说眼王菲,你这样冲去找王爷算什么!胡闹!难怪王爷不准你厨房门!锦曦一愣,缓了下来,是她错了么?什么莫名其妙都黑了脸吼她?心里突然酸楚难当,扭头跑了回房。
燕十七叹了口气,把孩子交给奶娘,低声道:我去寻王爷。
燕三和燕九站在房门口都摇头,不知道今天燕王夫妇闹的是哪一出。
朱棣心中发堵走到落雪轩前却停了停,待到走进去,梁上已露出了笑容:景隆,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来的北平?听闻王妃顺利产下世子,景隆正好有货从江南到北平,就过府拜望!李景隆穿了件玉色的长袍,外罩同色罩衣领间露出一圈银灰色的狐裘,丰神俊朗。
举止沉稳了许多,眉宇间依然带着股玩世不恭的神色。
朱棣一进来,他便感觉不到一年时间,燕王身上就多了几分刀兵之气。
穿着常服,那股气透体而出,李景隆心中诧异,对朱棣越发揣摩不透。
从前的朱棣性情倨傲,好军事,以军法治府,据说贴身燕卫十八骑个个武功了得,也不见得有多突出。
今日一件,却有种天地间惟我独尊的气概。
真是就藩一方,成北平霸主了么?但是所得情报却不是这样。
北平原有驻军朱棣碰也未碰,被燕王府庞大的官员实物安排缠绕。
就是去兵营,也不过瞧瞧燕卫左右队的日常练兵罢了。
李景隆打量朱棣的同时,朱棣同样也在观察他。
李景隆没有了在南京时的浮浪之气。
今日穿着虽然奢华,却显出一种尊贵和大家之气来。
自从知道李景隆会武功且功夫高强,朱棣就起了心,他嘱燕卫详查李景隆的生意让他大为吃惊。
不是李景隆生意做的过大,而是他不仅有神秘一品兰花组织,还经营着江南的丝绸茶叶。
就这两点,李景隆的手段已不敢校区。
景隆,从前我答应过你,江南到北平的货物由你供给,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朱棣含笑问道。
李景隆马上反应过来,当时朱棣答应这一条件时,说的是,让他从此不再找锦曦。
他呵呵笑道:江南的织物,还有新鲜菜蔬,和蔬菜种子。
来之前皇上特意吩咐说,北平菜少,怕王爷吃的不习惯。
种子是皇上和娘娘吩咐一定带上的,说在北平试种种,看能不能种出来。
朱棣赶紧起身,面南一礼:谢父王母后恩赐,朱棣...他满脸都是激动之色,情知李景隆全瞧见眼里,又回身一叹,北平荒凉,哪及南京繁华。
这里太冷,且气候干燥,景隆来北平不知还习惯否?李景隆笑笑:习惯,只要有美女美酒,怎么都习惯!朱棣哈哈大笑,连声吩咐来人政治酒席,唤来府中歌伎献舞陪酒。
席间李景隆只字不提锦曦,朱棣却主动换人去请王妃抱了世子来。
不多时奶娘抱了世子前来,轻声道:王妃听闻古人前来,吩咐说,今日太晚不便见客,明日请李公子琴音水榭赏雪景!朱棣暗暗拧眉,不动声色地笑道:王妃盛情,景隆莫要辜负。
王府事务繁忙,明日本王就不陪景隆了,让王妃替本王招待景隆也是一样。
李景隆似不经意地瞥去一眼,含笑看着世子道:世子真是可爱,王爷好福气啊!景隆明日自当整治礼物答谢王妃美意。
送走李景隆,朱棣的脸才慢慢冷下来,我不让你见,你就偏要见是么?他漫步走到寝殿外,挥挥手让燕三和燕九离开。
三保机灵的掀起棉布帘子让朱棣进去。
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娇喝:王爷,妾身累了,请王爷移步书房歇息吧!朱棣脚已迈了一半进去,听到这句话怒气更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来到书房却唤来白衣道:李景隆三天前便到了北平,却谎称昨日才到,给我吩咐下去。
盯紧了,无论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给我查清楚了。
还有,白衣,明日王妃在琴音水榭请李景隆赏雪,你亲自去,看明白李景隆借这一机会想要干什么!。